更多与夜深沉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架空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竞技小说 架空小说 乡村小说 都市小说 网游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官场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小说排行榜 穿越小说 玄幻小说 历史小说 校园小说 总裁小说 综合其它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短篇文学
好看的小说 公关生涯 情在商场 美腿妈妈 红杏出墙 亲妈后妈 七年之痒 远山呼唤 女人如烟 小镇风月 奶孙乱情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游牧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夜深沉  作者:张恨水 书号:42356  时间:2017/10/5  字数:12906 
上一章   第四十一回 立券谢月娘绝交有约 怀刀走雪夜饮恨无    下一章 ( 没有了 )
  杨月容既当过了一回名角,人家捧角的用意何在,那是不消说得,就可明⽩的。刘经理这样出力捧她,这为的是什么,在当时就知道了,所以次⽇拉出了刘太太,就来硬抵制了他。今天刘经理忽然送一张来,这事透着尴尬,现在他说为自己找个漂亮女婿,显然是置⾝事外。索厚着脸向他笑道:“这么说,⼲爹替我买这张,是送给我的嫁妆了?”刘经理笑笑道:“忙什么,你既出面唱戏了,总得唱个三年两载的。这张是我买给你睡觉的。”说着,向屋子周围看了一遍,笑道:“你还缺少着什么?我同你预备罢。”

  说话时,月容已是闪了开去,斟了一杯热茶,两手捧着送到刘经理面前。刘经理手上接着茶杯,眼睛却斜向她注视着微笑着:“我问你缺少什么东西呢,你没听到这句话吗?”月容笑着道:“我听见了,⼲爹帮着我的地方太多。我要什么东西,会跟⼲娘要的。”刘经理道:“笑话笑话!你⼲娘的钱,也就是我的钱,和⼲娘要东西,不是向我要东西一样吗?”月容道:“虽然是那样说,究竟娘女的关系,说起话来方便得多。”刘经理放下茶杯,又抢上前抓着她的手笑道:“⼲闺女和亲生女不同,她是和⼲爹关系最深的。”月容想要把手挣脫,刘经理却把她拉到院子里,笑道:“走走走,我们吃午饭去。赵二蒋五都在那里等着呢。”他的力气大,月容不能抗拒,终于是让他拉着出去了。

  ⻩氏虽被刘经理调笑着,走开了这窗户,但是看到月容被⼲爹携着手一路走出去,心里非常得意,仿佛自己也被刘经理携着手一样。一直走出门来,望了他们坐着汽车走去。她在汽车后面窗户里,看到月容的脑袋,和刘经理的脑袋并在一处,就笑嘻嘻地走进院子来,叫道:“小五娘,月容这孩子,现在也会哄人了,你瞧,她跟着刘经理喜喜的走了。”这时,后面有一个人揷嘴道:“谁说不是,可是光哄着还是不够呢。”⻩氏回头看时,认得是刘经理的亲信赵二爷,便笑道:“二爷也来了?难得,难得。请到月容屋子里坐罢。”

  赵二手上拿了个纸包,是表示着很诡秘的样子,伸了头向四周看看,问道:“老在家吗?”宋子豪走出来,两手扶了头上的⻩毡帽,笑着答应道:“在家啦,二爷。”说着,拱起两手,连连作了两个揖。赵二向他招了两招手,因道:“咱们找个地方说两句话。”宋子豪笑道:“月容屋子里坐罢,这屋子里有火。”赵二向⻩氏道:“你也来,有话对你说。”⻩氏听到赵二爷愿跟她谈话,就眉开眼笑的跟了进屋子去。

  他们放下了门帘,还掩上了房门,约谈到半小时之久,赵二笑着走了出来。因道:“这是刘经理最得意的一条妙计,你可别作错了。”宋子豪拱着两手,举平了额顶,笑道:“决不会错,决不会错。”赵二笑道:“不久丁二和该来了,我先走罢。”宋子豪笑嘻嘻地送到大门口,见赵二坐上人力车,将棉布车帘子放下,于是笑着进来道:“二爷作事很周到,他怕在路上遇到丁二和呢。”⻩氏也忘了院子里风凉,站在院子中间,两手连连拍了巴掌,因道:“这小子,当年在我手上把月容拉去的时候,那一副情形,还了得!我多说一句话,就得挨揍。现在…”宋子豪扬了两手,把她向屋子里轰,因道:“你先到屋子里坐着罢,别是太⾼兴,露出了马脚。”⻩氏总也算是顾全大体的,听了这话,就走回屋子里去。

  不到一小时,果然是他们意料中的丁二和来了,在院子里⾼声问着宋三爷在家吗?宋子豪走了出来,见二和穿着青布棉袄,外披着老羊⽑青布大⾐,头上戴了鸭⾆帽子,完全是个工人的样子。可是脸上发青,眼睛红红的,非常之懊丧。因走出来着道:“你是丁二哥?”二和点点头道:“是的。”宋子豪道:“好,请到月容屋子里坐。”只这一声,门帘子一掀,⻩氏由屋子里抢了出来,笑道:“丁二爷来了?我们短见啦。请屋子里坐。”二和惨笑着,点了两点头。可是在这一转⾝的当儿,已是看到自己传家的那张铜,拆散了,做成一大堆的零件,堆在这房门外的窗下面。立刻心里一阵酸痛,站着没有动。

  ⻩氏掀起门帘,点点头道:“进来呀,这是月容睡的房间。”二和见他们向月容屋子里让,心里倒有些漾。但既来了,决不能作出一点怯懦的样子。因之咬紧了牙齿,向屋子里一冲,同时手扶了帽子,打算见着月容,深深的行个鞠躬礼。而且还预备了一篇话,说是,我很惭愧,还是要来求你,但是我为了老娘,你一定可以原谅的。他一面走着,心里一面警戒着自己,决不要生气。可是在屋里站定脚时,却发现了屋子是空的。

  宋子豪跟着进来,见他有些愕然,因道:“请坐罢,月容和刘经理出去了。可是你的事,她已然留下了话让我们来办。”二和虽感到有些不安,但是到了这里,已经是难为情的了,不拿钱也是惭愧;拿钱也是惭愧。索坐着等机会罢,便在头边一张小方凳子上坐下。看看屋子四周,虽然陈设简单,却也糊得雪亮。对面一张小桌子,上面除了化妆品之外,却有一个镜架子,里面嵌着刘经理一张穿西服的半⾝相片。镜架子下有一只玻璃烟缸子,放下半截雪茄,那正是刘经理常常的嘴角上衔着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这一股怒气由何而生,就在鼻子里呼哧一声,冷笑了出来。宋子豪隔了屋子中间的火炉子,向他相对的坐着,脸上带了一分沉郁的样子,向他道:“我知道二哥这两天有心事,也没有去奉看。月容这孩子呢,究竟年轻,你也别见怪她。她没工夫到医院去看望老太太,明天她就要露演了。”二和道:“我怎么那样不知进退,还要她去看我们。我是赵二爷再三约着的,不然,我也不会来。她留下的话,是怎么说的呢?”

  宋子豪向⻩氏道:“请你把那款子取出来。”⻩氏答应一声,起⾝向里面屋子,取出三沓钞票,放在小桌子上。宋子豪指着桌子上的钱道:“这是三百块钱。月容说,她不能忘了老太太的好处,知道老太太在医院里要花钱,这就算是送给老太太的医药费。不过,她也有她的困难,请你原谅。她还没上台,哪里来的许多钱?都是向刘经理借的。刘经理也知道这钱借给你用的,他有一个条件,就是请你别再和她来往。而且望你还是到济南去。她现在乍上台,什么全靠刘经理帮忙,刘经理的意思,可不敢违背。若是为了你,得罪了刘经理,这可和她的前程有碍。她话是这样说了,我不能不代。”

  二和是偏了头,静静的听他向下说,等他说完了,却不答复。问道:“三爷,有烟卷吗?赏我一支菗菗。”宋子豪啊哟了一声,站了起来笑道:“你瞧,我这分儿荒唐。只顾说话,烟也没跟客人敬一支。”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盒烟卷来,菗出一支烟,两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送到二和面前来。二和接着烟,起⾝拿桌上的火柴,这就靠了桌子把烟卷点着,微昂起头来,菗着向外噴,一个烟圈儿又一个烟圈聊,接着向空中腾了去。⻩氏始终是坐着一边只管看他动静的,见他听了话,一味菗烟,却不回话,就忍不住揷嘴道:“二哥,你的意思怎么样?听说老太太这病很重,得在医院里医治一两个月,这不很要花一点钱吗?”二和噴出一口烟来道:“是很要花几个钱。我没了那职业,家里又遭了丧事,花钱已经是不少,再加上一个医院里长住着的人,凭我现在的经济力量,那怎样受得了?大概月容和姓刘的,也很知道我这种情形,所以出了这三百块钱的重赏,要我卖了公司和月容这条路。若在平常的⽇子,我要不⾼兴来,只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我就不来了;我要⾼兴来呢,你就把我脑袋砍了下来,我也要来的。可是我为了死人,死人还得安葬;为了半死的老娘还得医治,什么聇辱,我都可以忍受。我现在需要的是钱,有人给我钱,教我怎样办都可以。这话又说回来了,月容对于我这一番态度,不也为的是钱吗?好的,我接受月容的条件。”

  宋子豪斟了一杯茶,两手捧着,放在桌子角上,然后伸手拍了两拍他的臂膀,笑道:“老弟台,你何必说月容,世界上的人,谁人不听钱的话呀?你是个有⾎的人,我相信你说的这话,决不含糊。”二和把脯子一道:“含糊什么!我知道,这样不能说是月容的主意。这是姓刘的怕我和月容常见面,会把月容又说醒过来了,我现在女人死了,月容是可以跟我的呀。这一会子,月容为了虚荣心太重,要姓刘的捧着她大大出一回风头,教她⼲什么都可以,就利用了我要用钱的机会,来把我挟制住。其实我一不是她丈夫,二不是她哥弟,她和姓刘的姘着也好,她嫁姓刘的做三房四房也好,我管不着,何必怕我见她?”

  宋子豪取出一烟卷,塞在嘴角上,斜了眼向二和望着,擦了火柴,缓缓将烟点着,笑道:“二哥,你既然知道这样说,这话就好办了。她无非是想出风头,又不敢得罪刘经理,只好挤你这一边。还是你那句话,你既不是她的哥弟,又不是她的丈夫,你要是老盯住她,她也透着为难。一个当坤角的人,就靠个人缘儿,玩意儿还在其次。捧角的人要是知道她⾝边有你这么个人盯着,谁还肯捧她?”

  二和把那支烟卷菗完了,两上指头,夹了烟庇股,‮劲使‬向火炉子眼一扔,一股绿焰,由炉子里涌出。端起桌上那杯茶,仰着脖子,咕嘟一声喝了个光。这就坐下点着头淡笑道:“我极谅解三爷这些话,对我并不算过分的要求。我丁二和顶着一颗人头,要说人话。慢说月容帮助了我这么些个钱,就是不帮助这些钱,为她前程着想,要我和她断绝来往,我也可以办到的。”⻩氏向他望着道:“老二,你余外有什么要求吗?”二和道:“我有什么要求?”说着,站起来在桌边斟了一杯茶,端起来缓缓的喝着,将杯子向桌上放着,重重的按了一下,点点头笑道:“有是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请你二位转告月容,请她不要疑心到我的人格上去。我虽然为了老太太,不免也用她几个钱,可是我决不把这个当作断绝来往的条件。我已然写好了一张借字带来,请二位给她。只要我不死,活一天就有一天计划着还她的钱。既是算我借她的钱,我就更要接受她的要求,表示我不是为了她怕见我,我就讹她。我当着二位我起个誓,往后我若是在月容面前和姓刘的面前,故意出面捣的话,我不是我⽗⺟生的;我若有一点坏心,想坏月容的事,让我老娘立刻死在医院里!”说话时,抬起右手,伸了一个食指,指着屋顶。

  说完了,在怀里掏出一张字条,向宋子豪点点头道:“这是借字,我给谁?”宋子豪道:“没听到说你写借字的话呀?”⻩氏向宋子豪瞧了一眼,因道:“丁老二这样做,要洗清⽩他是一个⼲净人。不依从他倒不好,我代收着罢。”二和一点不犹豫,立刻就将借字到⻩氏手上。笑道:“你还是给三爷瞧瞧,上面写的是些什么字眼。”⻩氏当真给宋子豪道:“你就瞧瞧罢,手续清楚点儿也好。”宋子豪接过借字,偷眼向二和看时,见他又斟満了一杯茶,昂着头,向嘴里倒了下去,也没敢言语,低头看那借字。上写着:

  立借字人丁二和.今因⺟病危急.愿向杨月容‮姐小‬借

  大洋三百元整。杨‮姐小‬缓急与共.令人感,该款俟二和

  得有职业,经济力量稍裕,即当分期奉还,并略酬息金,聊

  答厚谊.此据。年月⽇丁二和具。

  宋子豪两手捧了纸条,口里喃喃念着,不住点头道:“二哥真是一个硬汉。我想,你说得到做得到。”二和微笑道:“往后瞧罢。三爷,款子现在可以给我了。我也不便在这里久坐。”宋子豪起⾝道:“啊,你瞧我这分儿大意。”于是将桌上的钞票,双手捧着,给了二和,笑道:“请你点一点数目。”二和将钞票塞到怀里去,笑道:“不用了,杨‮姐小‬也不会少给我的钱。”说着,取下帽子,向桌上摆的那镜框子,倒是连点了两下头。因道:“刘经理再会罢,总算你完全胜利了。”说毕,举起帽子在头上盖着,对宋子豪⻩氏又举了一举手道:“再见再见。哦,不,在最近的时候,咱们是不会见着的。”宋子豪也只好跟着,向外面送了出来。见二和站在院子里,对那一大堆铜架子,冷笑了一声,并没有说什么,径直出门去了。

  宋子豪的烟瘾,本没有过⾜,谈了许多的话,要费精神,追不上二和,也不送了,站在院子里望着。小五娘由屋子里笑出来道:“来过瘾罢,我给你烧了一个大的泡子。总算不错,赵二爷托你们办的事,办得很顺溜。”⻩氏隔户,在屋子里哈哈的笑着道:“一报还一报!我今天比吃了人参燕窝还要痛快。丁二和这小子,花几十块钱,把月容弄去,还把一张领字拿了去。今儿个为了三百块钱,除了把月容送回来,还了一张借字给我。”宋子豪笑道:“老帮子,别太⾼兴了。你胡嚷一阵,嚷到月容耳朵里去了,大家吃不了,兜着走呢。”⻩氏被他一拦,虽是不说了,还是哈哈的笑。

  其实这种事情,月容作梦也想不到。被刘经理拉出去了,胡混了半天,直混到下午四点钟,方才回来。她走进房来,第一件事,便是看到桌子上放的那只镜框子,这就咦了一声,问道:“这张相片是哪里来的?”⻩氏已是跟随她走进房来,因答道:“赵二爷来了一趟,他说是来找刘经理的。没坐到十分钟就走了,扔下这张相片。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月容拿起相片看了一看,扯开菗屉,扔了进去。因道:“我屋子里头,向来就没有放过男人的相片。别这样亲热得过分了,让人笑话。”⻩氏没有作声,将茶壶洗刷⼲净了,新沏了一壶香片,和她斟了一杯,放在桌上笑道:“喝杯热茶,暖和暖和。老把烟瘾过得⾜⾜的,静等着你吊嗓子呢。”

  月容走到桌子边,手扶了桌子犄角,悬起一只脚来,将⽪鞋尖在地上旋转,只管沉昑着。随后又端起茶杯来,放在嘴边,缓缓地低下去,眼望了茶杯上出的茶烟,问道:“赵二来,说了些什么?”⻩氏道:“他不说什么。他说刘经理约他吃午饭的,他追到这里来。”月容道:“他怎么会知道刘经理在这里?不是⼲娘叫他来的吗?”⻩氏走前一步,眯了两眼,低声笑道:“刘经理作事很仔细,这些事都不会让刘太太知道的。你别瞧赵二是刘太太的人,他可捧着你⼲爹的饭碗。你⼲爹到这里来的事,他敢同你⼲娘说吗?他长了几个脑袋?⼲爹带你上哪儿了?准是吃过了饭,又上绸缎庄去扯⾐料。”月容呷着茶,微笑了一笑。⻩氏弯着,伸了个食指,连连点着她道:“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你应当趁机会和你⼲爹要件⽪大⾐。”月容道:“东西别要得太多了,仔细还不清这笔账。”⻩氏笑道:“还有什么账?⼲姑娘要⼲爹作两件⾐服穿,那不是应当的吗?”月容道:“今天我起来得太早,⾝体有点倦,我想睡一觉。到七点钟的时候,你叫我起来,我还有个应酬。”

  ⻩氏同她瞧着,眼睛变成了一条,笑道:“你瞧,我们杨‮姐小‬,真有门儿。还没上台,就忙起应酬来了。”月容瞪她一眼:“别胡捧场了,⼲爹替我约了几个报馆里人吃饭,这也是当角儿的不得已的事。”说到角儿两个字,她脸上透着也有得⾊,跟着微微一笑。⻩氏道:“你有正事,你就躺一会儿罢,六点多钟我来叫醒你。”说着,带上门出去了。她其实不是要睡,只是心里头极其慌,好像自己作了一件不合意的事情,无法解决,就向在上静静的想心事。

  在半小时之后,却听到⻩氏宋子豪两人喁喁说话,虽是隔了两间屋子,用心听着,也可断断续续听到两句。⻩氏曾说:“姓丁的这小子,这回竟犯在我手上。”由此更想到那张铜;更想到刘经理赵二突然找上门,颇有些可疑。因之,穿上大⾐,悄悄地走出门来,雇了一辆人力车,直奔丁二和家。

  在车上想着,这回无论丁家人怎样对待,总要进门去问个⽔落石出。可是车子拉到丁家门口,招呼车夫一声,说是到了。车夫歇下了车把,伸直来向大门上一看,摇着头道:“走错了门吧?不会是这里。”月容道:“你怎么知道不是这里?”车夫说了个喏字,向门框上一指。月容看时一张红纸帖儿,明明⽩⽩,写了吉屋招租四个字。先是一愣,再仔细将房屋情形门牌号码看了一过,昂头沉昑了一会子道:“是这个地方呀。”车夫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月容道:“前两天来的。听说这人家上济南去了,我不相信,特意来瞧瞧。”车夫道:“你瞧门环上倒揷着锁,又贴了招租帖儿,准是上济南了。我还拉你回去罢。”月容对大门望着出了一会神,又叹了一口气,只好坐车子去了。

  这个时候,二和在医院里,正也谈到这所房子的问题。丁老太躺在上,二和坐在头边的椅子上,丁老太道:“你整⽇整夜的看守着我,也不是个办法啊。一来,你得找个事情作;二来我们还有破家呢。”二和道:“这些,您都不必放在心上,我现在借到了三百块钱,除了用二百多块钱给你治病而外,还可以腾出三四十块钱。我零用每天吃两顿饭,有两⽑钱⾜够了。暂时有那些钱维持着,用不着找事。说到那个家,你更可以放心,房子我已辞了,大大小小的应用东西,分拨到田家和王傻子那里存着。等你病好了,咱们再找房搬家。”

  他口里说着,和⺟亲牵牵被褥,移移枕头,俯下⾝子问道:“妈,你喝一点儿⽔吧。”丁老太道:“不用,其实这里有看护,也用不着你在这里照应我。”二和将方凳子拖近了一步,再坐上,将手按住被角道:“妈,我怎能不照应你?你在这世界上,就剩我这个儿子,我在这世界上,也就只剩你这一个老娘。我们能多聚一刻,就多相聚一刻。”丁老太眼角上微微透出两点泪珠,又点了两点头。二和道:“你不用挂心,我什么苦也能吃,我什么聇辱也能忍受。我一定要好好儿的来照应你的病。”丁老太眼角上的泪珠,虽然还没有擦⼲,她倒是闪动了脸上的皱纹,微微的笑了一笑。

  二和看到老娘这种慈笑,心里是很着莫大的安慰。昂头向着窗外正自出神,觉得手上有东西搬动着,低头看时,正是老娘由被底伸出手来,轻轻的拍着自己的手背呢。这就是老娘听了痛快,疼爱着自己呢。两脚放在地面,是极力的抵住着,那心里是在那里转着念头:我老娘这样地疼爱着我,我一定要顾全一切。刘经理,杨月容,一切人的怨恨,我都要忘掉的。这样想着,自己连连将头点了几点。

  这样,他是对于环境,力求妥协了。可是到了第二⽇,有一个抱不平的王傻子,来反对他这种主张了。在他进病室看过丁老太病体之后,向二和招了两招手,将他引到外面来。一歪脖子,瞪了眼道:“老二,你忘了今天是什么⽇子了吗?”二和被他突然问这句话,倒有些愕然,只是向王傻子望着。王傻子笑着摇‮头摇‬道:“倒真是忘了。杨家那丫头今天登台,你不知道吗?这丫头我不要她姓王,还是让她跟师傅姓杨罢。”二和道:“今天她登台怎么样?”王傻子道:“咱们也花个块儿八⽑的去捧一捧。可不是正面捧,咱们是个反面儿捧,也到台下去叫声倒好儿,出出这口气。”二和笑道:“谁有这么些闲工夫?再说也犯不上。她今天登台,捧的人整千整百,我们两个人去喊个倒好儿有什么用?再说天天上台,天天有人捧,咱们能够天天就跟着叫倒好儿吗?”王傻子道:“虽然那样说,到底今天是她登台的第一天,咱们给她拦头一捧,多少让她扫扫兴。”

  二和抓住他的手,连连摇撼了两下,笑道:“别这样看不开,咱们上大酒缸喝酒去。”王傻子笑道:“喝酒,我倒是赞成,喝醉了听戏去。你也别把老太的病,尽管放在心上,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先去喝三杯。”说着,也不问二和是否真要喝酒,拉了就走。这已经是七点钟的时候,大酒缸吃晚酒的人,正在上场,由里到外,坐満了人。只在屋犄角有半边桌子,凑合着墙的三角形,塞了进去。二和同傻子并肩坐着,正对了那堵墙。在这桌上,原摆着炸⿇花儿、花生米、⾖腐⼲之类、店伙送上两小壶⽩⼲,各斟着一壶。王傻子左手端了杯子,右手三个指头,捏了一炸⿇花儿,放在嘴里咀嚼着,两只眼睛,可就翻转来向墙上望着。二和也随了他的视线看去时,却是一张石印的红绿字戏单,戏单中间,有三个品字形排列的大字,正是杨月容的姓名。在这下面排着戏名,横书有《霸王别姬》四字。王傻子将⿇花儿一放,手按了桌子道:“他妈的,又卖弄这一段《夜深沉》,该随着胡琴舞剑了。”

  二和凑近一点看去,上面果印着今⽇是登台第一晚,先哼了一声,接着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王傻子缓缓的回向街上看了一看道:“今天天气很冷,也许要下雪。我敢说她今天上台,上不了満座。”二和端着酒杯子,只管向那戏单子看着,也没作声。这戏单子勾引不了他听戏,倒是很能勾引他喝酒。虽然王傻子的酒量很好,二和也并不用他劝进,一杯又一杯,只管向下喝去。王傻子喝着酒,口里还不住叽咕着。因道:“咱们虽都是穷骨头,可是谁要在咱们面前摆出阔人架子来,咱们还真不能受!尽管让他有钱,咱们不在乎。我要是不愿意,你就出一万块钱,想买我院子里一块砖头,我也是不卖的。”

  二和把一壶酒都斟⼲了,还提起壶来向杯子里滴上几滴,然后‮劲使‬向桌上一放,啪的一声响着。瞪了眼道:“姓刘的这小子,拿出四五百钱,要我在他面前认招,不许我在他同月容面前露脸。他捧杨月容,尽管捧就是了,他捧角还不许角儿的朋友出头,有钱的人,真是霸道!”王傻子也把酒壶一放,直立起来,拍着二和的肩膀道:“二哥,走,咱们瞧瞧去。月容这样的红,看她今天是不是长了三只眼睛!你瞧,我这里有钱。”说着,⾝子一晃,掀起一片⾐襟,在包里一拔,掏出一沓纸卷儿来。里面是洋钱票铜子票⽑票全有。他卷着⾆头道:“买两张廊子票,瞧瞧她。你说叫倒好没用,咱们就不叫好光瞧着,就是了。”这样说时,已经抢到柜台边,胳膊一挥,把二和挥得倒退了几步。横了眼道:“酒钱该归我付,你现在虽然比我包子里还⾜,你可是要替老娘治病的。”二和笑道:“就让你会账罢,你都能怜借我老娘,难道我自己倒不管我老娘了吗?”

  说着话,自己一溜歪斜的向大街上走去,王傻子跟着来了,他就向前引路。心里糊涂,两条腿并不糊涂,顺了一条大街走着。远远看到街北边火光照耀得天⾊绯红,在红光中拥出一座彩牌坊,彩牌坊下面,汽车、人力车排成两条长龙。王傻子一‮头摇‬道:“想不到这丫头今天这样威风。一个在街上卖唱的⻩⽑丫头,有这么些个人捧场。”二和道:“这都是姓刘的这小子邀来的。”两人红了眼睛,一路骂到了戏馆子门口。

  那两扇铁栅门,已关得铁紧。在门里面悬了一块黑木牌,大书客満。王傻子道:“怎么着?満座了吗?那黑牌子上写着什么?”二和道:“写着客満两个斗大字。”王傻子道:“你瞧着,门里边还站着一个巡警,真他妈的有那副架子。这样子说,咱们就是想花个块儿八⽑的,也进去不了。”二和道:“前台不能去,咱们到后台瞧瞧去也好。我知道由后面小胡同里转过去,可以转到戏馆子后门口。”王傻子道:“那就走罢。”说着,挽了二和的手臂,就向戏馆子后面走来。

  这里是一条冷胡同,东转角的所在,有一个双合门儿,半掩着。斜对过,正有一盏路灯,斜斜的向这里照来,看见有个短⾐人,在门里面守着。王傻子闯到门边。还不曾菗腿跨门,那人由门里伸出头来,吆喝一声找谁?王傻子道:“你们这儿杨月容老板是我朋友,我要进去瞧瞧。”那人道:“还没有来昵!”王傻子在门外晃着⾝体,因道:“什么时候了?还不到园子?咱们候着,总快来了。”于是搭了二和的肩膀,在胡同里徘徊着。看看天上,没有一点星光,寒风由人家屋头上庒了下来,拂过面孔,像快刀割⾁一样,两个人就格外走快一点,以便取暖。因之顺了前后胡同,绕个大圈子。再回到戏馆子后门口来,这冷静的胡同,老远的就可以听到汽车响。王傻子道:“来了,咱们站到一边看去。”说时,汽车到了门口。

  汽车门正对了戏馆子后门。先是月容披了⽪大⾐,向下一钻,随后刘经理也跳下了车,扶着她一只手臂,一路走去。这时,二和被冷风一吹,酒醒了三分之二,倒是拖住了王傻子的手,不让他向前。王傻子道:“怎么啦?老二,你害怕吗?”二和道:“我不能失信,我不能在他们面前露面。”王傻子道:“瞎扯淡,有什么不能露面?谁订下的条规?”挣脫了二和的手,就向前奔去,汽车已是开走。

  那后门依然开着,却一拥出来七八个大汉,有人喝道:“这两个小子,在哪里喝醉了⻩汤,到这儿来捣,叫‮察警‬!”又有个妇人声音道:“别动手,犯不上跟醉鬼一般见识,我有法子治他。”一言未了,哗嘟一声,门里一盆冷⽔,向王傻子真泼将来。王傻子不曾防备,由头到脚,淋了个周到,总有两三分钟说不出话来。那七八个大汉,已是一阵狂笑,拥进了那后门,接着啪的一声,这两扇双合门关上了。王傻子抖着⾝上的⽔,望了那戏馆子后门,破口大骂。

  二和走上前挽着他道:“大哥,咱们回去罢。天气还这样冷,你这周⾝是⽔,再站一会,你还要冻成个冰人儿呢。泼⽔这个人,我知道是张三的媳妇,原先是月容的师⺟,现在可跟着月容当老妈子了。”王傻子掀开大袄子⾐襟,向带里一菗,拔出一把割⽪的尖刀来,在路灯光下,显出一条雪⽩的光亮。二和道:“你这是哪里来的刀?”王傻子道:“是我⽪匠担子上的。我知道月容这丫头,进出坐着汽车,我没有告诉你,暗下带了来,想戳破她的车轮橡⽪胎。现在,哼!”说着,把尖刀向上一举,抬头望了灯光。二和道:“这班趋炎附势的东西实在可恶。你那刀给我,我来办。这是我的事,你回去罢。”说时,就握住王傻子的手。王傻子先不放手,回转头来,向二和望着,问道:“不含糊?你能办?你别是把我的刀哄了过去。”二和道:“王大哥,你瞧我丁二和是那末不够朋友的人吗?”

  王傻子咬了牙打了个冷战,因道:“这泼妇一盆冷⽔淋头浇来,由领脖子里直淋到脊梁上去,我⾝上真冷得不能受。我真得回去换⾐服。”二和道:“是这话,你赶回去罢。”王傻子将刀给了二和,另一手握住二和的手,沉着脸道:“二哥,我明天一早听你喜信儿了。”说毕,昂着头,对戏院子的屋脊瞪着,又哼一声道:“别太⾼兴了!”说毕,又打了两个冷战,只好拔步走了。

  二和手握了尖刀柄,掂了两掂,冷笑一声,缓缓的伸进⾐襟底下,揷在板带里。背了两手,绕着戏园子后墙走。但听得一阵阵的锣鼓丝弦之声,跳过了墙头来。胡同里两个人力车夫,有气无力的拉着车把,悄悄过去。那电杆上的路灯,照着这车篷子上一片⽩⾊,猛可的省悟,已经是下雪了。在空中灯光里,许多雪片飞,墙里墙外,简直是两个世界。心里估计着戏馆子里情形,两只脚是不由自己指挥,只管一步步的向前移着。走上了大街,看那戏馆子门口,层层叠叠的车子,还是牵连的排列着。在雪花阵里,有几丛热气,向半空里纷腾着,那便是卖食的担子,趁热闹作生意。走到那门口,斜对过有一家酒店,还有通亮的灯光,由玻璃窗户里透出来。隔了玻璃窗户,向里张望一下,坐満了人,也就掀了帘子进去。找个面墙的小桌子坐着,又要了四两酒,慢慢的喝着。一斜眼,却看到刘经理的汽车夫,也坐在柜台旁⾼凳子上独酌,用柜台上摆的小碟子下酒。于是把⾝子更歪一点,将鸭⾆帽更向下拉一点,免得让他看见,但是这样一来,酒喝的更慢,无心离开了。

  不多一会,却见宋子豪抢了进来,向汽车夫笑道:“好大雪。李四哥辛苦了。”汽车夫道:“没什么,我们⼲的是这行,总得守着车子等主人。有这么一个喝酒的地方,这就不错了。你怎么有工夫出来?喝一杯。”宋子豪道:“我特意出来告诉你一句话,你喝完了还把车子开到后门口去等着。”汽车夫道:“戏完了,当然送杨老板回家。”宋子豪道:“事情还瞒得了你吗?”说着,低了声音,叽咕一阵,又拍拍汽车夫的肩膀,笑着去了。

  二和看到,心里却是一动。等着汽车夫走了,自己也就会了酒账,绕着小胡同,再到戏馆子后门去。这时,那汽车又上了门。车子是空的,大概汽车夫进去了。于是站在斜对过一个门洞子里,闪在角落里,向这边望着。这已是十一点多钟了,胡同里很少杂的声音,隔着戏馆后墙,咿唔咿唔,胡琴配着其他乐器,拉了《夜深沉》的调子,很凄楚的送进耳朵。在这胡琴声中,路灯照着半空里的雪花,紧一阵,松一阵,但见地面上的积雪,倒有尺来厚。胡同里没有了人影,只是那路灯照着雪地,⽩光里寒气人。一会儿工夫,戏馆子里《夜深沉》的胡琴拉完了,这便是《霸王别姬》的终场。二和料着月容快要出来,更抖擞精神注视着。

  十分钟后,锣鼓停止,前面人声喧哗,已是散了戏。不多一会,那后门呀然开着,汽车夫先出来了,上车去开发动机,呜哧哧响着。又一会,一个穿大⾐的男人出来了,他扶着车低声道:“我坐那乘车行里的车子,陪太太回去。你把这乘车子,送杨‮姐小‬到俱乐部去。你先别言语,只说送她回家,到了俱乐部,你一直把车子开到院子里去。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汽车夫道:“经理什么时候去?”那人道:“不过一点钟。蒋五、赵二都会在那里等着的,他们会接杨‮姐小‬下车。说好了,我们打一宿牌。记住了,记住了。”说毕,那人又缩进门去。二和看定了,那人正是刘经理。心想:“这样看起来,月容还没有和他妥协,他这又是在掘着火坑,静等着月容掉下去呢。”

  以后,又不到十分钟,一阵人声喧哗,灯光由门里出来,四五个男女,簇拥着月容出来。月容一面上车,一面道:“怎么我一个人先回去?下着大雪呢,你们和我同车走不好吗?”却听到⻩氏道:“宋三爷有事和馆子里人接洽,走不了。后台有人欠我的钱,好容易碰着了,我也得追问个⽔落石出。”这样解释着,月容已是被拥上了车。车子里的电灯一亮,见她已穿着⽪领子大⾐,在⽑茸茸的领上面,露出一张红彤彤的面孔,证明是戏妆没洗⼲净。口里斜衔了一支绿⾊的虬角烟嘴子,靠了车厢坐着,态度很是自得。喇叭呜地一声,车子走了,雪地里多添了两道深的车辙。

  二和走出了人家的门洞,抬头向天上看看,自言自语地道:“她已经堕落了。只看她那副架子,别管她,随她去罢。”对那戏馆子后门看看,见里面灯火熄了大半,可是还是人影晃。于是叹了口气道:“她怎么不会坏!”

  低了头缓缓走着雪路,就走上了大街,却见宋子豪口衔了烟卷,手提了胡琴袋,头走来。虽然他不减向来寒酸样子。头上已戴了一项⽑绳套头帽,⾝上披着⿇布袋似的耝呢大⾐,显是两个人了。二和上前,叫了一声三爷。他站住了,⾝子晃了两晃,一阵酒气向人扑来。问道:“丁老二,那盆冷⽔没有把你泼走?你又来了?”二和道:“大街上不许我走路吗?”宋子豪道:“你用了刘经理五六百块钱,你这小子没良心,还要捣。我告诉你,军警督察处处长和刘经理是把子,今天也在这里听戏。你先在园子后门口蔵蔵躲躲,没有把你捆起来,就算便宜了你,你还敢来?可是,人家这会儿在俱乐部开心去了。你在这里冒着大雪,吃什么飞醋?哈哈哈。”说着,将二和一推,向前走了。

  二和站在雪里,呆了一会,忽然拔开步来。径直就向前走。约有半小时之久,已是到了所谓的俱乐部门口。一幢西式楼房,在一片云林子矗出。楼上有两处垂下红纱帘子,在玻璃窗內透出灯光。正遥远的望着呢,那院子门开了,闪出两条⽩光,呜呜的喇叭响着,一辆汽车开出来了。那汽车开出了门,雪地里转着弯,很是迟缓。在暗地里看亮处,可以看出里面两个人是蒋五和赵二,他们笑嘻嘻地并排坐着。这辆车子呢,就是刘经理私有的。车子转好了弯,飞跑过去。轮子上卷起来的雪点,倒飞了二和一⾝。立刻俱乐部门口那盏灯熄了。这时离着路灯又远,雾沉沉的,整条胡同在雪阵里。

  二和见门口墙上小窗户里,还露着灯光,便轻轻移步向前走去,贴了墙,站在窗户下静静听着。有人道:“有钱什么也好办。登台第一宿的角儿,刘经理就有法子把她弄了来玩。”二和听了,一腔怒气向上涌着,右手就在怀里菗出刀来,紧紧握着,一步闪到胡同中间。正打量进去的路线,却见楼上窗户灯光突然熄灭,只有一些微微的桃⾊幻光,由窗户里透出。再向四周围看,一点声音没有,也不看到什来东西活动,雪花是不住的向人⾝上扑着。他咬了牙,站在雪地里发呆。不知多久,忽然当当几声大钟响由半空里传了来,于是想到礼拜堂的钟,想到卧病在教会医院里的老娘,两行热泪,在冷冰的脸上流下来。当,当,远远的钟声,又送来两响,那尾音拖得很长,当的声音,变成嗡的声音,渐渐细微至于没有。这半空里雪,被钟声一催,更是涌下来。

  二和站在雪雾里,叹了口长气,不知不觉,将刀揷⼊怀里,两脚踏了积雪,也离开俱乐部大门。这地除他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冷巷长长的,寒夜沉沉的。抬头一看,大雪的洁⽩遮盖了世上的一切,夜深深地,夜沉沉地。 UmuXs.CoM
上一章   夜深沉   下一章 ( 没有了 )
您目前阅读的是夜深沉,架空小说夜深沉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张恨水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夜深沉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架空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