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北雁南飞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架空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竞技小说 架空小说 乡村小说 都市小说 网游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官场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小说排行榜 穿越小说 玄幻小说 历史小说 校园小说 总裁小说 综合其它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短篇文学
好看的小说 公关生涯 情在商场 美腿妈妈 红杏出墙 亲妈后妈 七年之痒 远山呼唤 女人如烟 小镇风月 奶孙乱情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游牧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北雁南飞  作者:张恨水 书号:42357  时间:2017/10/5  字数:9501 
上一章   第十五回 拜佛见情人再冲礼教 下乡寻少妇重入疑城    下一章 ( → )
  这个时候,舂华的情形,成了那句俗语:乃是又惊又喜。心里想着,我要是老有这个人携带着,将来真会成仙了。她一个⾼兴,两手不曾紧紧地抓住那侠客,手势一松,直落将下来。这又合了那句俗语:乃是一跤跌在云端里了。她心里也曾念着,这时落了下去,决难活命,可是自己由半空里落下来以后,并不曾有什么东西碰着⾝体,还是软绵绵的,这一跤落在云端里的滋味,却是很有趣。

  自己睁眼看时,这可成了笑话,原来是一场梦。在屋子角落里小桌子上,睡着一只老猫,不知它是什么时候进屋来的,大概那先前听到哄通一声响,有侠客跳进了屋,当然就是这位猫先生了。自己坐了起来,对窗子外望着,出了一会子神。自己忽然一笑,心想,我这是人了魔了,就有些不解,怎么会走火中魔的呢?现在明⽩了,就是心里很想那一件事,偏偏那件事是绝对想不到的,这就会变成像我一样,真事成了梦,梦又有些像真事了。可是虽然是梦,梦得有这样的好,就是梦,也是痛快的。可惜我梦里也太不谨慎,好好地松了手,就摔下来了。若是不摔下来,让那侠客将我挟着,直等他引着我和小秋见了面,把生平绝对想不到的事,也尝上一尝,岂不是好?这梦,并不是它突然的自己来的,是我拼命的傻想,把梦想了来的,既然是第一次可以把梦想了来,自然是第二次第三次,也可以把梦想了来。我不妨睡了下去,再把这事想想,若是能接着的梦下去,岂不大大有味。她觉着这件事并没有绝望,于是在上躺了下去,侧着⾝子紧闭了眼睛,将希望侠客来搭救的思想,继续地想着。可是自己只管想,却并睡不着。既是睡不着,这梦怎能清醒⽩醒的飞了来呢。于是翻转⾝来,再向窗子外看看,只有这桌上的煤油灯光映了一截自粉墙,哪里还有别的什么呢?不过再掉转视线,向屋子角落里看去,却看到两颗亮晶晶的小东西,向人了来,那正是老猫的两只眼睛。不知它何以也在这个时候醒来,对人望着。莫不是家里的老猫,另在别处,这一只乃是梦中所见的侠客变的。这没有准,剑侠也就像神仙一样,能够变化的。那《聂隐娘传》,不是说她会变得蔵到了人⾝上去吗?是了,这猫必不是家里那只老猫,要不然,何以不迟不早,它就在这个时候到我屋子里来呢?她想着,这必定对了,立刻坐了起来,呆呆地向猫望着,自己做出诚恳的样子来,低声向它道:“你不用骗我,你是侠客变的。你既然是侠客变的,你就搭救搭救我吧。”那猫见人将两只眼睛定住望了它,它也知道,人是向它注意了“咪”的一声,向桌子下一跳。地面上也不知道遗落了些什么在那里,这猫将鼻子嗅嗅之后,于是拖了尾巴,偏了头摆,口里咀嚼得咯咯作响。这是家里那只老猫的常态,哪里是什么侠客变的呢?她心里如此想着,两只脚由上放了下来,正要探索着鞋子好穿起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那老猫又是故态复萌,伸着小⾆头,来舐舂华的脚尖,唐代丛书上说的侠客,决计不会使出这么一着,因之她投其所好的,就轻轻地给了这猫一脚尖,猫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咪的一声,可就跑了。跑的时候,一拱,前两腿向下蹲着,然后向上一耸,真个声息全无,就这样的走了。

  舂华心想,这是我疑心的侠客,可是只要我一脚尖就踢跑了,我这人真也太没有出息了。想着,也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了。她笑过之后,也就倒在枕上,沉沉地想着,就是在梦里,也没有和小秋见面的机会了,这一辈子,也就是这个样子算了。乡下女子,每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喊叫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假如要救我这次苦难的话,大概除了观世音,也没有其他的人可以能替代了。她想到这里忽然连续着起了一个念头,二月十九是观音的生⽇,这是个莫大的机会。于是静静地想着,倒有了七八分主意,不必求侠客,不必求菩萨,还是求求自己,总可以想出一点法子的。主意想定了,心里倒是安然睡去。

  到了次⽇,故意久久不起,而且还偶然哼上一两声。宋氏总猜着她是闹脾气,不去理会她。姚老太太可就忍耐不住,扶了拐,战战兢兢地走到面前来问道:“孩子,你怎么常是害病,这又怎么样了?”舂华在枕上睁着眼道:“唁!我是昨晚上吓着了。”姚老太太道:“让什么东西吓着了,准是老鼠在屋梁上打架吧。”舂华笑道:“也说得我这个人胆子太小了,我是在梦里吓着的。”姚老太太道:“准是你没有关窗子睡觉,冲犯了星光了。你说吧,梦见了什么,我可以跟你收吓。”舂华道:“我说了,你又会疑神疑鬼的。”姚老太太道:“你说吧,到底梦见了什么?”舂华看老人家的样子,已经是十分的相信,这就不必再作曲折了。便道:“我梦见一个女人,穿了一⾝⽩⾐服,对我点了两点头。”

  姚老太太两手抱了那,立刻全⾝抖颤起来,望了舂华道:“哎呀!了不得!那是大士显圣啦,她是⾚脚的吗?”舂华道:“我不大记得了。”姚老太太道:“一定是⾚脚,她⾝边霞光万道吧?”舂华心里要笑,脸上却装作愁苦的样子,皱了眉道:“我头上昏沉沉的,你倒只是问我。”

  姚老太太自己点着头道:“那一定是观音大士,⽩⾐观音大士。孩子,我说你是太聪明了,有些来历。如今看起来,恐怕你是大士面前童女转⾝了。这一程子,你总是病沉沉的,既不寒冷,又不烧热,我倒是奇怪着。那大士在梦里没有和你说什么吗?”

  舂华心里是要笑,几乎要噗嗤一下,发出声音来。但是只要一笑,那就全局皆输了。因之将満口牙齿,紧紧地对咬着,而且还哼了一声,来遮盖着,这才继续地道:“仿佛听见她说,我为什么不去看看她呢!”姚老太太将一个食指,战兢兢地点着她道:“哪!哪!哪!你总是不信菩萨,现在应该明⽩了。今天十八,明天十九,是她老人家的生⽇,你去烧烧香吧。”

  舂华撅了嘴道:“我不去,跟在我妈后头,走一步都不得自由自主,还不够挨骂的呢,请她替我去吧。”姚老太太道:“菩萨托梦给你,怎好让你娘去?你不愿意你娘同去,你一个人又没有出过门,让五嫂子同你去倒是好的。只是你的脾气古怪,你向来又瞧人家不起。”

  舂华真不料祖⺟的嘴,和自己的嘴一样,自己所要说的话,祖⺟完全都为代说了。若再要撒娇,就怕这事会弄决裂,就撅了嘴道:“好吧,就那样说吧。我再要不答应,又说我不听老人家的话了。”姚老太太见她已经答应去烧香了,且不理会她,可是两手抱了拐,昂头望了窗子外的天,用极低的声音向空中道:“南无阿弥陀佛,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我让这孩子多买香烛,诚心诚意,明天到庙里去给你老人家拜寿。她年幼无知,一切过犯,都恕过她,阿弥陀佛。”祷告完毕,这才掉转⾝来,用手轻轻地在她额角上摸着道:“好了,过一会子你就会好的。”说着,口里念念有词,又出去了。

  舂华见妙计已就,心里头这一分痛快,自然是不用说。不多久的时候,就听到五嫂子在外面说话,只是怕她不会进房来,又怕她进房来,祖⺟会跟着,急得在屋子里坐一会儿,站一会儿,向房门口走两步,又退回来两步,闹个六神无主。所幸这五嫂子那分儿聪明,不在⽑三婶以下,⾼着声音道:“我们这位大姑娘,多灾多病,我早就劝她到庙里去烧个香许个愿的了。”她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进来,恰是没有旁人。

  舂华站起来笑着相,还不曾开口呢,五嫂子就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我的大姑娘,你怎么也信起菩萨来了?”

  舂华笑道:“我教我去烧香,我怎好不去?”她口里说着,脸上已是眉飞⾊舞,接着就上前一步,低声道:“我闷得要死,也无非借了这个机会,出去遛遛。”五嫂子向她脸上看看,见两片脸腮上,印着两片苹果⾊的红晕,这不消猜得,她心里这是⾼兴或者含羞的时候,决不会是疑神疑鬼害怕的时候。于是拉住舂华的手,同在上坐着。笑道:“你的心事,我是晓得。从前我们当女孩子的时候,也是家里管得太严,总不让出去,只是等着庙里烧香的机会,才能够出去散一散闷。有些不容易见面的人,也就在这个时候来见面了。”

  说到这里,五嫂子就向舂华睃了一眼。舂华正要偷看她呢,两个人四目相,舂华就不由得微微一笑,把头低了下来。五嫂子心里,很知道所以然,不过,她是个⻩花闺花,而且又是相公的女儿.在她面前,话是不能随便说的,这就向她低声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也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见比我矮的人,満心満意,哪不想嫁个⽩面书生呢?我那表兄,就是个书生,他有时到我家来,我们也不敢怎么样的说话。唉!我的⽗⺟硬作主,许配了你五哥了,心里那分难受,那还用提。其实我到你们姚家来,还是⼲⼲净净一条⾝子,不过在那个时候,我总觉得对我表兄不起。后来就是九月九,在九皇宮烧香,和他见了一面,我可一点坏心没有,姑娘,你信不信?”

  舂华听她说时,自己总是低了头听着,这时她问起来,立刻就答道:“当然。九皇会是庙里最热闹的时候,人山人海,哪里会起什么坏心呢?”五嫂子点点头,笑了。因道:“你明天去烧香,那李少爷晓得吗?”这句话,舂华虽是希望她问出来的,但是当她问出来之后,又不知是何缘故,立刻热嘲上涌,将脸烧得通红。同时,她的眼睛⽪也有睁不开,只管向下垂着。她坐着,面前的⾐襟,可打了皱纹呢,她就用手去牵扯,让⾐襟平直。

  五嫂子见她并不见怪,索就跟着向下说,因道:“这几天,我倒是给他常浆洗⾐服,我和你通知一个信儿吧。我们几时去烧香?”舂华脸上的红晕,始终没有退下去,勉強地道:“烧香总是越早越好。”五嫂子道:“好,我都晓得了。”舂华几回听得她说,晓得自己心事,好像说自己偷情的事,乃是很明显的事情似的。本待向她申诉两句,可是这话要说出来的,有许多层婉转的意思,非慢慢待不可。然而自己心里想要说出来,口里却是说不出,襟微了两,那话音只到嗓子眼里,却又收回去了。五嫂子将手按住她的臂膀,轻轻的拍了两下道:“你不用说,我全晓得就是了。”她又说了一句晓得,这倒叫舂华无可如何。她道:“我去了,明⽇不到天亮,我就起来梳头,大姑娘预备好了,打发人去叫我一声,我就来了。”她说着,匆匆地向外走。舂华赶着追到房门口来,连声道:“五嫂子,五嫂子。”她又回转⾝来,低声问道:“还有什么话吗?”舂华伸手控住了她的⾐袖,用牙皎了嘴,眼睛向她一溜微笑道:“不吧,不要对那个说吧,这多难为情,有人知道了,那还得了吗?”五嫂子低声道:“你放心,我能够胡来吗?”说完了这话,轻轻拍了舂华两下肩膀,也就走了。

  舂华站在房门口,倒不免发了呆。老实说:今年长到十五岁多,这样的不害臊,把私人的秘密,公开给别人知道,这还是第一次。料着五嫂子对于这样重大的事,是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不过⽇子久了,总怕她嘴里不留神,会说了出来。可是这话又说回来了,既是破了面子,愿去和小秋见见,本就谈不到什么体面了。现在只有两条路,要顾全体面,就不用再想小秋;要想小秋,就不用再顾体面。她站在房门口,发呆了半晌,最后就是一跺脚,到底是决定烧香会情人。因为明天要早起,这晚上睡得不安适,较之昨⽇,自然是有过之无不及焉。

  到了叫二遍的时候,舂华就已起来,今天是什么大姑娘的脾气都没有,自己点灯梳头,烧⽔洗脸,房里房外,跑个不停。这才把姚老太太婆媳吵起,帮着她料理一切。不多会儿,五嫂子径自拍门来相邀,于是吃喝了点东西,五嫂子代提了香纸篮子,二人就在三五颗残星的天⾊下,出了庄子。五嫂子抬头向天上看看,笑道:“这时候去,正好,他说了,天不亮就在大殿上等着我们。昨天晚上,他就请假回家去了。”舂华跟在五嫂子后面走,也没有作声。五嫂子觉着也不可以让她太为难了,既把消息告诉了她,彼此心里明⽩就是了。二人说着闲话,慢慢地向前走,到了三湖街上时,天⾊还是混混的亮。她们进香是在正觉寺,在镇的南头,顺着河岸由北而南的走去,正要经过李小秋的家门首,五嫂子看到那竹篱笆外的木门,已经是半掩的,心里就有数了。到了正觉寺门口,早是打了灯笼拿着香把的人,纷纷地来往着。

  舂华一双眼睛,早是向这些人⾝上飞了去,一个也不愿意失掉。五嫂子回头看着,心里早就明⽩了,回转⾝来,将她的袖子,轻轻地拉了两下,低声连说走走。舂华不知不觉,随着她经过了几重庙门,踏了石阶走,自己兀自东张西望呢。五嫂子道:“你就在这里站一站吧,你看大殿上那些人,你挤不上前的,我去和你点好香烛,你就在大殿门外磕头好了。我不离开大殿门的门,回头你去找我吧。”她说着话走了。舂华不曾理会她的意思,正要追上前去呢,自己的⾐服,却被人牵了一牵,回头看时,正是小秋站在⾝后。不用梦里腾云驾雾的侠客,也就见面了。

  当时舂华猛然看到他,不由得咦了一声。小秋低声道:“你看,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站在路头上说话,很是不方便。庙外河岸下,有两棵杨柳树,树下有两截石栏⼲,我们到那里去看东方发⽩,太出山,你说好不好?”舂华道:“不必吧,我怕碰到人。”

  小秋道:“大家来烧香,碰到人又有什么要紧,去吧。”他口里说着,两个指头,捏了舂华的袖子,就向怀里拉。说也奇怪,他虽是只用两个指头来捏舂华的袖子,舂华也没有那力量来抵抗,随着他走出庙门去了。这时,天⾊已经鱼肚⽩了,五嫂子在香烟缭绕的大殿里向外边看着,还可以分辨清楚。他们走了,自己也就在大殿的门槛上坐下,眼见殿角上,显出金⻩⾊的⽇光,自己是很坐了一会子了。却见舂华一步一回头,由前殿进来。她在许多人当中,步上这正殿的台阶时,还不时地抬着手去理鬓边的垂发,向耳朵后扶了去。五嫂子也不作声,自在门槛上坐着。直等她走到⾝边,才叫道:“大姑娘,我们回去吧?”舂华由殿下上来,远远地看到殿上的观音大士像,半掩了佛幔,佛幔外又烟雾腾腾的,想起自己在庙外和小秋谈话的情形,也许没有人知道,然而瞒不了佛菩萨。她大概是《西厢记》上那话,把个慈悲脸儿蒙着。自己这样出着神呢,五嫂子猛然地一喊,她回头看到,这就把两张脸腮,红得像胭脂染过无二,连两只眼睛⽪,都有些抬不起来。

  五嫂子左手挽了香纸篮,右手便来携着她的手,低声笑道:“不要紧的。”舂华真感到没有什么话可说,因道:“我还没有烧香磕头呢。”五嫂子道:“菩萨是比什么人都聪明,只要心到就行了。烧香磕头,我早都给你代作了。”舂华笑道:“多谢你了。”说着,在⾐裳袋里摸出两块钱来向五嫂子手里塞去,笑道:“你去做两件⾐服穿吧。”五嫂子手心里捏着钱,⾝子微微一蹲,望了她道:“我的天!这是两个机头上的布钱了,我忙半年…”

  舂华见有一群烧香的人正拥了过来,就拖着五嫂子道:“走吧,我还想到庙门口去买点油饼吃呢。”五嫂子抖抖擞擞同舂华出了庙门,低声道:“我的天爷!这是你的呢,还是…我怎样报答你们才好?”她口里说着,早见李小秋闪在空场中一只石狮子面前,抬起一只手来摸脸,连连地摆了几摆。五嫂子这就很明⽩,悄悄地牵了舂华就走了。

  原来小秋在石狮子前面,这狮子后面,还蔵着一个人,就是屈⽟坚。本来⽟坚对于他二人的事,是十分明嘹的。小秋怕舂华看到他,会有些难为情,所以先请她们走了。⽟坚等她们走远了,这才转⾝出来,笑道:“看不出你们面子上很无用,骨子里倒真有办法。⽑三婶走了,你们又换了个五嫂子。可是我同你说,五嫂子这东西,老奷巨滑,你们将把柄落在她手里,她会讹你的。”

  小秋笑道:“我也不认得她,原是你引的,怎么你到事后,说这样的风凉话。”⽟坚道:“以先让她传个信儿,看个动静,那是不要紧,现在真的把人带出来,和你见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那一位,也同我说了,遇事要找⽑三婶。”小秋笑道:“我想,古人说人同此心这句话,那是一点不错。怎么你们那一位,也想到了《佛堂相会》这一出戏?你们站在那里说话,我想,总大大地亲热了一阵子吧?”

  ⽟坚道:“我们是老朋友了,不在乎这一会子亲热。实在话,她叫我去找⽑三婶,大家想个长久之策。”小秋道:“⽑三婶你知道在哪里?我也正要找她呢。我听到家里人说,有个先生村子里的女人,常到门口打听我的消息,我想,那一定是她了。倒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打听我的消息。”

  ⽟坚道:“顺着这长堤往南走,只五里多路,第二个村子,就是她家。”小秋道:“那村子当然人不少,我们能够逢人就问,去打听一个年轻堂客的下落吗?”⽟坚搔着头⽪道:“这,这,这可是个难题。再说我去寻她,尤其不便。因为她们村子里,有不少的人认得我。只有一个笨主意,你装做下乡下去玩的样子,无意中若是碰到了她,那就很好。”小秋道:“天下哪有这样巧的事,而且一个人下乡去玩。究竟也是不大妥当。”⽟坚背着两手,绕着石狮子走了两个圈子,笑道:“有了。我家里有个打斑鸠的笼子,你可以带了那笼子,到她村子里去打斑鸠。”小秋道:“我不会弄那玩艺儿。”⽟坚笑道:“这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就光提了这笼子,在那村子里转圈子好了。”小秋也因为⽑三婶跑回娘家去,多少为了自己一些原由,最好还是能把她劝了回去才好。而且她又来寻找了两回,究竟不知为了什么,也当问问。于是依了他的话,回家去吃过早饭,向⽟坚家里,取来了打斑鸠的笼子,一人顺了长堤向南而去。

  这种打斑鸠的笼子,乃是內外两层,里层原来关了一只驯斑鸠,用铁丝拦住了。外面一层,可是敞的,上面撑着有铁丝拴着的网,笼子四周,都用树叶子遮了。到了乡下,听到哪里有斑鸠叫时,就把打笼挂在树上。斑鸠这东西,好同类相残,笼子里的斑鸠,听到外面有同种叫,它也在笼子里叫,向外挑衅,哪个斑鸠若是要跑来打架,一碰到机纽,就罩在网子里头了。斑鸠的⾁,非常的鲜嫰,打着三个四个,就可以炒上一大锅子。小秋觉得人类这种手段,未免过于险,所以他虽然提了笼子在手上,却不曾拿到树上去挂起来。提了那只鸟笼子,只是顺着村子里大路,慢慢地走去。这里村庄构造的情形,多半是一例的,就是村子外一条石板路,所有的人家,都和这条路连成一平行线来排列着。大门呢,就是对了这条路,所以顺了路走,由这一端到村子的那一端,不啻就是沿家考察了一番。而且这里村屋的构造,只有人家并排而居,却没有人家对面而居。若是沿了大路走,也没有顾此失彼忧虑。小秋提了那笼子,故意装着探寻斑鸠所在的样子,东张西望。看他昂着头,好像是去找各人家后面的树梢,其实他的眼光,可是到人家大门里面去。当第一次走过去的时候,村子里人倒也不去注意,因为这前后树林子里,斑鸠很多,街上人常常有提了笼子来打斑鸠的。只是小秋将全村子走遍了,他不曾一挂打笼,事后呢,他依然由原道走了回来。他手上提了那个打笼,依然还是东张西望,并不曾做一个要在那里挂起来的样子。这也并不是没有斑鸠的叫声,让他无从下手,前后好几处,有咕咕咕的声音叫出来,看他那意思,并不曾把这个放在心上,好像他是个聋子,这些声音都没有听见呢。路边有两个庄稼人,正坐在田岸上菗旱烟歇息,看了他拿着那打笼晃里晃地向前走,便彼此讨论着:“这个漂亮的小伙子是⼲什么的?只管在我们村子里走来走去。”小秋并不知道有人在⾝后议论,很不愿无所得地走了,走一步,眼睛就四周地打量一周。究竟一个人,不像一针那样难寻找,他将打笼,挂在路旁一棵很矮的柳树上了,两手叉住了,正想做个休息的样子。就在这时,对面黑竹篱笆门里,走出来个‮妇少‬,手上拿了个小提桶,在提桶口上涌出来两个的⾐服卷,和一截棰柄。她穿了一件浅蓝大布褂子,青布子,横系了一方青布围裙,用很宽的花辫带挂在颈上。

  小秋心想,这村子里倒有这样漂亮的乡下女人,正纳闷呢,那‮妇少‬走近前来,抬头打个照面,正是⽑三婶。小秋不曾作声,她先笑了,因道:“李少爷,你怎么走到我们这村子里来了,不到我家去坐坐吗?”小秋脸嫰,又不知道⽑三婶娘家有些什么人,如何敢冒昧的进去,这就向她微笑道:“我是到乡下来打斑鸠的,碰巧遇见了你。你怎么还不回姚家去呢?”⽑三婶向他勾了一眼,微笑道:“你是特意来寻我的吧?”这句话猜中了小秋的心事,倒弄得他承认不是,否认又不是,因之对了⽑三婶只微笑了一笑。⽑三婶道:“并不是我不愿回姚家去,但是你同我想想,那样一个破家,回去有什么意思?不过你若是有事要我做的话,为了你的缘故,我可以回去一趟。只是我发了那样大的脾气,一个人跑出来,现在又是一个人走了回去,我有些不好意思。最好请您对那醉鬼说一声,叫他来接我一趟,我借了这个遮遮面子,也就好回去了。”小秋听说,不由哈哈大笑两声,这声音很大,自然,在那远远的两个庄稼人也就听到了。小秋对于这件事,始终是不曾留意,依然站在大路边,和⽑三婶谈谈笑笑。⽑三婶放了提桶在石板上,也只管和他把话谈了下去。那篱笆门里面就伸出一个脑袋来,发苍苍的,自然是个老太婆。她喊道:“翠英,你提了一桶⾐服不去洗,尽管站在大路上作什么?那人是谁?”⽑三婶道:“哟!你怎么不知道?这是卡子上的李少爷。”

  大概那位婆婆,因女儿多⽇的宣传,也就早已闻名的了。这就手扶了门,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向小秋点着头道:“李少爷,不赏光到我们家里去坐坐吗?乡下人没有什么敬客的,炒一碟南瓜子,煮两个蛋,这个总还可以做得到。”小秋怎好一面不相识的跑到人家家里去吃喝,而且还有男女之别呢。这就向那老婆婆点点头道:“多谢了,下次再来打搅吧。”口里说着,手上就把树上挂的鸟笼取下来,做个要走的样子。⽑三婶笑道:“李少爷你是贵人不踏地,我们这穷人家,屋子板凳都有虱子会咬人吧?”小秋听了这话,自然是不好意思,他又心里想着,将来求⽑三婶的事还多着呢,太得罪了她呢,那也不大好,于是向⽑三婶笑道:“我就进去拜访吧,可是有一层,你不必太张罗。我要是过意不去那就不能多坐,只好得罪她了。”⽑三婶也不容他再说,就将那打笼接了过来,一手提了鸟笼,一手提了小提桶,就向屋子里走。小秋到了这时,决没有再推诿之理,自然也就随在⾝后进去了。

  这两个在田岸上歇伙的庄稼人,冷眼看见了,都有些奇怪。若说是到她们家去的人,到了村子里,迳直的去就是了。又何必在村子里由东到西来回遛上几趟。若说不是到她家去,是无意在路上碰着的,这倒是件怪事,何以那样的凑巧呢?两个人都这样奇怪着,四只眼睛,就紧紧地盯住了⽑三婶家。甲低声说:“喂!翠英这里东西,年纪总算还不十分大,你看她在家里都穿得这样漂亮,这里头就有些奇怪。今天来了这样一位不尴不尬的小伙子,娘儿两个,硬拉了进去,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乙口里衔了旱烟袋,向⽑三婶家里歪歪嘴,因道:“我看那小伙子,年纪很轻,怎么追到乡下来找一个二三十岁的人呢?我们且不要走,在这里等着,看这小伙子,到底什么时候出来?”两个人各存了这种心事,果然还坐在田岸上闲谈,不肯走开。小秋到这里来,是自问于心无愧,决没有想到后头有人在那里注意着。至于⽑三婶⺟女,在一个做穷人家的人家,接一个大少爷,到家里来尽点人事,这也是情理上应该有的事,倒也不怕什么人来注意。因之将小秋请到堂屋里,让他坐在正中的方桌边,由上朝下的那面,在板门上坐了。⽑三婶端了一把矮竹椅子,靠了进堂屋的门框坐下。她⺟亲冯婆婆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位能说会做的女人,眼睛是看事的,她见小秋穿了淡青竹布大褂.

  外罩蓝宁绸琵琶襟的小坎肩,雪⽩粉团的面孔,梳了一把拖⽔辫子,分明是个爱好的小雏儿。爱好的人,没有舍不得花小钱的,这就非殷勤招待不可。所以她让⽑三婶在堂屋里陪着他,自己赶紧到厨房里去,烧⽔炒瓜子,煮蛋,口里所许小秋的愿,现在一一地都来办到,这其间所占的时间,不用提,自然也是占得很久的了。 UMuXS.cOM
上一章   北雁南飞   下一章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北雁南飞,架空小说北雁南飞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张恨水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北雁南飞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架空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