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波浪上的塔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推理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
|
游牧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波浪上的塔 作者:松本清张 | 书号:42555 时间:2017/10/16 字数:15538 |
上一章 深大寺附近 下一章 ( → ) | |
一 青年的脸俯向斜下方,边看着小小的溪流,边朝这面走来。浅灰⾊的西报,式样合⾝,穿戴得体。树丛的绿叶和杂草把他的⾝躯烘托得十分醒目。 若说醒目,走在后面的⽩⾐女子更显得光彩夺目。洁⽩的⾐服,着初复的光,看去好似把光线都凝聚其一⾝了。而且,原因还并不仅限于此,她的脸尤其显得光照人。 青年并没有发现轮香子站在这里,指着潺潺作响的清澈流⽔,正和⾝后的女子说着什么。那位女子不停地微微点着头。虽然从青年的背后只露出半个⾝子,但仍能看出她⾝段苗条,容貌端庄。 正在轮香子心跳加剧的时候,青年一面走一面把脸抬起来朝向这边。那张脸正和在诹访见到的一模一样。当时便是从那间竖⽳小屋走到外面以后,轮香子才在耀眼的光下第一次看清他那张面孔的。 青年看到这边,眼里现出惊讶的神⾊。轮香子从正面着他的视线,看出了他那眼神的变化。中很不平静,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呀!” 青年先开了口。弄清站在那儿的年轻女是谁,他那转瞬即逝的吃惊神⾊,立刻化成了开朗的笑容。 轮香子鞠了一躬。 “是您呀?” 不消说,这声音和那时完全一样。不同的是,青年那时穿着不很⼲净的⽑⾐,拿着略脏的挎包,而现在却面目一新,完全是一副洗练的绅士派头。不知什么缘故,他那领带上的花纹首先映⼊了眼帘。 “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您。”青年说,他那微笑之中还带着纯朴的惊讶。 “我也觉得很意外,”轮香子说“您在那儿走的时候,我差点喊出声来了。” “这么说,您刚才就发现我了?” “嗯。我正站在这儿感到吃惊呢。” “我还以为是哪里的两位姐小站在这里呢,正心不在焉地瞧着,却不知道就是您。是了,那一次是我失礼了!” 说到这里,青年才发出了笑声。 “哪里,是我失礼了。多亏您,诹访成了我记忆中最有趣的地方了。” “是吗?” 青年的脸上挂着笑容。 “越后,不,是越中吧,您去那里看洞⽳了吗?” 轮香子这样问道,脑子里浮现出走在上诹访车站月台上的这位青年的⾝影。 “嗯,去过了。相当痛快。夜里在回来的火车上,累得精疲力竭呢。” “真了不起!” 轮香子想到,对方跑那么远的路,特意到洞⽳里去躺一躺,的确是够辛苦的。 这两个人谈的时候,青年⾝后那位女子一直保持相当的距离伫立在那里。视线投向细小的溪流,侧脸上微微浮现着彬彬有礼的笑容。她的态度显得十分友好,正在等待同伴谈话的结束,然而也是同时在拘谨地旁听着年轻女的慡朗话语。 轮香子感到,那位比自己大约年长五岁的女子⾝上,有着一种稳重而又聪慧的风度。这不知为什么给她造成了一种轻微的庒迫感。这种庒迫感,正是眼下青舂妙龄期往往容易产生的、仅因年龄之差而出现的那种自卑感。 “是加盐烤,还是油炸呀?”正躬⾝在菜板上作的大师傅搭了腔。 “怎么做,小香子?”佐佐木和子似有顾虑地问。 轮香子扭过头看看案扳上的虹鳟鱼,共有四条,⼲⼲净净地摆在那里。 “就是呢,你喜哪样?” “我喜加盐烤。” 佐佐木和子不时地把眸子转过去瞧着青年和那位女子。 “那么,我也来那个好了。” 这时,从后面传来了青年的声音: “恕我失礼了。再见!” 荞面馆里屋是个简朴的⽇本式房间,可以在那里进餐。房子是陈年老屋,只要想到这是一家山间小吃店,就会感到万事如意了。 在这里坐下来,听着屋后传出的流⽔声,就好象下雨一般。 “刚才那人是谁呀?” 房间里有四张矮脚食桌,佐佐木和子把双肘支在靠壁龛的那张桌面上问道。一对大眼睛直视着轮香子的脸,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神态。 “古代人。” 轮香子答道。她的眼里还留着青年和那位女子的⾝影。青年说了句“恕我失礼了”便沿着长有许多树的斜坡缓步走了上去。那位女子向轮香子点头致意后,也跟在青年后面离开了。 “古代人?怎么回事?”佐佐木和子困惑得睁圆了眼睛。 “前些⽇子我到诹访去的时候,在那里遇见的。诹访湖附近有一处竖⽳遗迹,我去那儿参观的时候,刚才那位青年,正在复原的竖⽳小屋里躺着。我一问,他说这是一种爱好,休息的时候,常找那种地方去旅行。” “嗖,真与众不同呢!‘古代人’这是你给加的绰号吧?” “嗯。因为他自己也说,睡在那种地方,觉得好象家里人都出去狩猎了,唯独自己留下来看家嘛。” “有趣!梦想回到原始社会,是个浪漫主义者哩。这是对烦杂的现代生活的反叛呀。”佐佐木和子拍手叫了起来“他是⼲什么的?” “不知道。不知是个从事什么职业的人。名字的缩写字⺟是T·O,象中学生似地用墨⽔写在很脏的旧挎包盖上。” “嗯,还真有点魅力呢!而且,今天出现在面前的,完全是一副⾐冠楚楚的年轻绅士派头,帅极了!正是原始的老古董和现代化共处于一体嘛。” 佐佐木和子两肘支在桌子上,双手叉在一起,托着下颚。 “还有,在现代化方面,则是带着漂亮的情人,在深大寺附近悠哉悠哉呢!” “哎呀,是情人吗?”轮香子抬起服问道。 “真糊涂!要不是情人,就不会两个人单独跑到这地方来了。你以为是什么?” “不清楚。” 其实,轮香子是有那种感觉的。不过,她不肯明确地断定为情人。 “我观察过了,”佐佐木和子眼里闪着光“那位女子,说不定是太太。” “太太?” “不,不是那位‘古代人’的太太。对,尽管年龄相仿,但不是他的。” “…”“怎么,你不觉得她特别沉静吗?就是⾝上穿的⾐服,也与未婚女不同。你看那⽩地的料子上,织着银⾊的竖纹,又用草绿、褐⻩、玫瑰红三种颜⾊搭配在一起,织成有凸纹的印度式的那种红⽩相间的小碎花,典雅中透着⾼贵,淡泊而不流于俗气。” “观察得真仔细呢。” “那自然,绸锻商的女儿嘛!” 的确不假,佐佐木和子的家是京桥专门经销绸缎的老铺子。 “她上系的带子,我看是那种叫‘盐濑’的厚丝织品,但带子上印染的朱红⾊图案特别突出。我的感觉是,她是一位在服饰上特别讲究⾊彩搭配的人,而且是结了婚的。” 轮香子只好沉默不语了。 “长得可真漂亮呢。” 佐佐木和子眯起一只眼睛瞧着轮香子。 “嗯,是一位美人。” 对于轮香子来说,遮在那位女子细⽩脸庞上的影子,仍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看你很没有精神呢!” “可是,小和子。”轮香子脸红了“你讲得不对头呀。那位‘古代人’,我想不会是那种人。” “你真傻!”佐佐木和子说“如果是光明磊落的关系,就会大大方方地向轮香子,向我都做介绍了。他不是没做介绍而悄然离去的吗?这一点,正是我进行推测的拫据呀!” 烧好的虹鳟鱼盛在盘里端上来了,而轮香子却一下子全然失去了食。 小野木乔夫正在向结城赖子介绍在诹访竖⽳遗迹见到的田泽轮香子。当然,他并不知道那位年轻女的名字,可是却赞不绝口地说,那位姐小似乎出⾝很好,格也很开朗。 “真是意外,没想到马上又在这个地方碰到了她。” 脚下的路从寺院前面通过,一直伸到树林之中。结城赖子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着,但当她的目光落到茶馆橱窗里陈列的稻草编成的马时,却立即停住了脚步,说:“真好玩。买一个吧?” “买它做什么?”小野木的言外之意是,连孩子都没有,买它给谁玩呢? 结城赖子以微笑的目光看着小野木的脸:“做个纪念嘛!和您到这儿来一趟…” 说着,她那修长的⾝姿便凑到了茶馆跟前。 小野木点起一支烟,在原地等着赖子。不一会工夫,赖子选中了一匹稻草编制的马,然后又向茶馆的老大娘问了几句什么。 “您看,可爱吧?” 赖子走出来,手心上托着马。纤细的手指向上拢起,那匹小马蹬开四条长腿,跃然掌上。 “为什么这儿卖稻草马,您知道吗?” “不知道。” 小野木朝前走去。路旁溢満了涓涓流动的泉⽔。 只听结城赖子以悦耳的声音背诵道: “⾚驹山野容易放, 待寻归厩难收缰; 多摩群岭走夫君, 妾⾝不意彷徨。” “这首诗出自《万叶集》呀!”说着,她悄声笑了。 “真知道得不少呢!” “与检察官先生无关!其实,我也是从⼊门书上照抄照搬的。” “在茶馆还问了些什么?” “有紫丁香的地方” “问到了吗?” 赖子轻轻摇了头摇。 “说是乐于此道的花们正在栽培,但现在正忙,所以还看不到。听说寺里盆栽的已经枯萎了。这是一种野生植物,栽在花盆里活不成。真想看看呀,据说现在正是开花季节。” “比起紫丁香的花朵来,”小野木略带揶揄地说“难道您不想看看它的部吗?因为您很喜和服,总该想看看那种江户紫的原料吧?” “还没喜到那种⼊的程度。”赖子笑了,边走边说“不过,我很佩服,这些事您都知道呢!” “请别小看人。尽管当检察官还是初出茅庐,可这点事还是知道的。” “比起部来,”赖子说“我还是想看看因《万叶集》而出名的开花部分。” 在道路快进⼊树林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地下⽔蓄积成的池塘。池中有一座七福神之一的弁财天神小庙,⽔面上开着⽩⾊的睡莲,池边有红⾊的杜鹃。 一对老夫妇拉着孩子的手,正站在那里望着池⽔。 长有榉树、枫树、橡树的树林,遮天蔽⽇,把地面的野草都罩在一片昏暗之中。路两旁,头年的落叶重重叠叠,在这层厚厚的朽叶下面,清澈的⽔流潜行而过。款冬在茂密的草丛里已经开始枯萎。 深大寺附近,到处都是涌出的泉⽔。这些地下⽔从泥土和落叶中渗透出来,在草丛里流动。流到狭窄斜坡处的,成了小小的瀑布,流到住户旁边的,或被引进流⽔管,或被引进池內存积起来,或者从耝糙石头叠起的⽔闸中流走。 走在路上,不断从林中的什么地方传来泉⽔咕嘟咕嘟涌出的声响。有一棵树被砍掉了下边的枝杈,⾼⾼的顶梢挂着一只养鸟的木箱子。树林下面很暗,朝上望去,光透过稠密鲜绿的嫰叶,象图案玻璃一样,发出翡翠般透明的光亮。 树林里十分幽静,杳无人迹。远处的公路上,有一辆红⽩两⾊的公共汽车,正从树木的空隙朝前驶去。 小野木乔夫停住脚步,朝后转过⾝去。结城赖子正从斜后方向走过来,所以便很自然地成了拥抱的姿势。 “有人来啦。” 赖子低声说了一句,闭上双眼。由于树叶的缘故,脸⾊显得很苍⽩。 小野木昅到了平时香⽔气味中夹杂着的女人嘴的淡淡香味。鸟儿搅动着上面的树叶飞走了,此外再没有一点儿人的动静。 赖子从袖筒里取出手帕,擦了擦小野木的嘴。洁⽩的手帕沾上了淡淡的红颜⾊。然后又盯着小野木的脸着了一会儿,默默地走到前边去了。 路已到了崖壁中间,两侧都是塌方后露出的红土。崖上垂着无数条光秃秃的树。 坡路的两旁,长着一丛丛叶子四周变⽩的山⽩竹。来这段路之前光线很暗,而坡上却是光普照。 “小野木先生。”赖子一面上坡一面说“您与那样的姐小结婚正合适呢。她长得不是很漂亮吗?” 听到这句话,小野木知道赖子心里还一直在想着那个年轻的姑娘。 二 走上崖壁塌陷而形成的坡道,一直遮在头顶的树木突然闪开,又可以直接看到太和蔚蓝的天空了。 道路很平坦,一片片剪得很低的草坪,象公园一样。实际上,既有亭榭,又开设着茶馆。似乎是出来郊游的幼儿园的儿童们,正在揪着小草嬉戏。 “怎么办?” 小野木问道,他的意思是折回寺院方向。 “一直往前走吧!” 结城赖子仍旧朝前迈动着腿双。在大多数情况下,发问一方总是小野木,而作答的是赖子,并且回答的方式总是以行动来表示。 两个人默默地逛着。小野木看了看赖子,只见她的半边脸上挂着愉快的微笑。 穿过公园走到街道上去,这中间有相当―段距离。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赖子一直保持着那样一副神态。 这条街道,是由三鹰通往调布方向的,公共汽车和各种机动车辆川流不息。眼前就有一个公共汽车站的牌子,一位老人正蹲在那里不耐烦地等着。 “乘公共汽车吗?” 小野木这样问了一句,但赖子却摇头摇。 “再走走吧。”她的脚步仍没有放慢“不知为什么,我今天只想走走呢。” 小野木又看了看赖子的表情。 街道的一侧已经没有房屋,是一片低矮的树林。从路面向里有一条小路。赖子独自走上了那条小路。 “往那边走,通到什么地方?” 小野木有点责怪地问道,而得到的回答却是: “总会通到一个去处的吧!只要有路。” 这条小路的一边,原以为是低矮的树林,其实却是专门培植盆栽花木的花木匠的院子。自然,看不出那是一个院落,里边密密⿇⿇地生长着名目繁多的各种树木。而且,那些树木都经过精心剪修,任意取过一棵来,都是可供观赏的艺术品。 小路的另一边是田地,麦子已经发⻩。栽种树林的面积很大,种植庄稼的农田也很开阔。从那片树林的深处,不时传来剪枝的声音。 这条路上绝少碰到行人。只偶尔有农夫拉着架子车走过。路的尽头,西斜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真滑头呀,小野木先生。”赖子说。 “您指的什么?” “前面我说的话,您避而不答呗!” 太的光线,这时正直在赖子的脸上。 “啊,那件事呀!” 小野木轻松地应了一句。实际上,赖子自语般说的那句话:“您与那样的姐小结婚正合适呢”从先前就一直闷在他的中。 “并不是耍滑头。因为没有回答的必要。” 路拐了个弯,可以望见田野里有一座新建的孤零零的公寓。左侧低矮的树林在这里到了尽头,代之出现的是苗圃。视野更加开阔,甚至能够望到远处的山峦。 “那位也和小野木先生的兴趣相同吗?” 不用说,赖子指的是在寺院旁见到的那位年轻姑娘。 “那倒不是。大约只是出于好奇才来参观竖⽳遗址的吧。”小野木对并排走在⾝边的赖子说。 赖子不出声地笑了。 “看来象是⾝分⾼贵的姐小吧?” “也可能。我连名字什么的都没有问过。恐怕还是个少女呢。” 小野木回想起向那位年轻姑娘介绍花梨花的情景。连当时的湖光山⾊也蓦地出现在眼前了,还仿佛看到了开満⽩花的树下正在劳作着的农夫的⾝影。 “看上去是位纯洁的好姑娘呀。” 赖子又说了一句。但是,小野木再没有吭声。 经过公寓前面的时候,透过窗子瞥见一位主妇正在准备晩饭。与房间相连的厨房,看得一清二楚。 在两人穿过之前,呆在公寓院子里的人一直感兴趣地打量着他们。 这条路从一片⾼地上通过。所以,房屋一消失,左右便是清一⾊的农田。再往前是杂树林,沿着斜坡伸展到⾕底。这一带照样是人迹罕室,万籁无声。 “腿累了吧?”小野木说“走得够远的了。” 使小野木略感吃惊的是,赖子徒步而行,竟能一直保持原来的姿态。任何时候赖子都有这样一种本领。 “小野木先生怎么样?”赖子微笑着反问道。 “有点累了。还是您能走啊!”“您大概在考虑我以前是个做什么的女人吧?” 赖子这次低低地笑出了声。 路到了下坡,树林又遮住天空,挡住了光。小鸟搅动着树叶飞来飞去。 “对于了解您的情况,”小野木用⽪鞋踏着树叶说“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远处响起了声。附近的飞鸟哄地一声逃开了。 “哦,好象不是那样吧!” “不,是真的。” “过不了几天,又会问起什么来的。” 小野木没有回答。事实上很可能会那样的。 路到了一个陡坡,脚下有些发滑。杂有红土的路面,车辙隆起。背着光的地方,总是漉漉的。 赖子盯着脚下怯步不前,于是小野木伸出手去帮她一把。她紧张得手掌都发⽩了。 从斜坡路往下走五六步,就没有滑倒的危险了。但小野木并没有松开手,却摆开姿势要用双手把她走下来的⾝体接住。 “不!” 赖子虽然反对,小野木还是搂住了她的脸。她的头便不再摆动了。 因为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小野木才放开她的脸。但那声音并没有朝这边来,而是从⾕底繁枝密叶的另一侧走了过去。 “这下边有路呀。” 赖子一面把沾上口红的手帕叠好放进⾐袖里,一面这样说道。 “您不是说,有路就会通到一个去处吗?” 小野木这话一出口,赖子立即答道: “嗯,我是说过。” “所以,现在就到了一个去处。” 又走了大约一百米左右,二人来到一条⽩⾊的马路上。虽然好象还在树林里,却是一条清洁整齐的柏油路。路的一侧是低矮古老的石墙,石墙往上是斜坡,斜坡上长満了树木。不消说,这里的树林也是一片葱绿。 “那是什么呀?” 赖子仰头看着石墙上方,不知那是什么建筑。 “三鹰天文台嘛!”小野木说。 “哎呀,这就是三鹰天文台呀?” 赖子睁大了眼睛。每当这种时候,赖子的眼睛是非常动人的。 “您不常到这一带来吧?”小野木问。 “从没来过。”赖子摇了头摇“真是带我来了个好地方呢!” 这样说,也是包括参观古老的深大寺在內的。 来到这里,太的影清晰可辨。天文台的树林遮住了光,使得路面很暗。另一侧是一条小小的峡⾕,对面的地势逐渐上升,形成一个很⾼的斜坡。微弱的光只能照到⾕底树木的尖顶和斜坡上的树叶。 ⾝后传来鸣笛声,回头看去,一辆公共汽车开了过来。指示牌上写着“开往调布”公共汽车过去以后,车上的乘客几乎都扭过头从车窗看着他们二人。看来是赖子的姿容太引人注目了。 “到那边等公共汽车吧?”小野木说。但赖子却回答说“再往前走走”两旁垂到头顶的绿叶赏心悦目,附近见不到一户住人的房屋。 “很久以前,”赖子开口说道“我曾去过乡间。第一次到那个地方,却没有搭上公共汽车。在生疏的土地上,眼瞧着自己没有乘上去的公共汽车在远处逐渐消逝,当时的心情真是寂寞难耐呀!” 小野木很想问问那处乡间的地名,却没有开口。他知道赖子肯定不会讲的。 说来真稀奇,后面竟开过来一辆放空的出租小卧车。 小野木扬了扬手。 “到哪儿?”关上门以后,司机从座位上扭过头来问。 “一直往前,会到什么地方?”赖子问。 “调布。到京王线的调布车站。” “从那里再一直往前走呢?” “一直往前吗?”司机考虑了一会儿“对啦,从狛江可以到多摩川。” “多摩川…”赖子的声音有些动“那么,就请开到多摩川去吧。” 车窗两侧,有一会儿工夫掠过的全是树林。 “去多摩川,有什么事吗?”小野木问道。 “想看看大河,好久没去了。” 赖子握住小野木的手,放到膝盖上,用袖子遮了起来。乘车的时候,赖子总是这个习惯。 车子一度飞驰在广阔的原野上,越过调布的铁路道口以后,从那一带开始,便蹒跚地行进在一条异常狭窄的小路上了。两旁挤満了普通的住房,在刚刚看过树林的眼里,这般景象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住房里已经点起电灯,澄明的光芒投在空中。 “从明天起,又要忙了吧。”赖子不无寂寞地说“还是对各式各样的人进行审问吗?” “嗯。“ “你们也有专门分工吧?什么民事、刑事啦,我都不大清楚。” “那还早着呢!”小野木以淡漠的声调答道“现在是什么都⼲。由前辈进行指导。大概不久就会各有分工了。” “您喜什么?” “这个…” 小野木笑了,没有回答。他不太愿意谈这方面的事情,眼睛看着窗外说: “已经相当黑了呢I” 车子又开到了近似郊区的偏僻地方。附近好象有工厂,路上跑着好几辆后架上绑着饭盒的自行车。 汽车⾜⾜跑了四十分钟,前面才出现了一条河流。在这段时间里,小野木一直摩抚着赖子的手指。尖尖的指甲,不时地轻轻扎到他的指头上。 “开到多摩川的什么地方?”司机放慢车速问道。 车子驶上坡路,开到桥上。桥的前方,有一座魆黑的丘陵,上面零星地点缀着微弱的灯光。 “这座桥叫什么?”赖子问。 “登户大桥。” 桥上装有发黑的栏⼲。对面挂満了显示饭店名称的霓虹灯。 “它的下游也有桥吗?”赖子从车窗向外张望着问道。 “有。”司机停下车答道“叫二子⽟川桥。” “噢。沿着这条河堤,能开到那儿去吗?” “我想是能到的。”司机探头望了望“以前没有来过。不过,既然有路,大概就能到吧!” 确实不假,堤上是有一条发⽩的路,能并排开过两辆汽车。河堤两面都是斜坡,坡上杂草丛生。堤外一侧,远处是疏落的人家;堤內是河,到中间流⽔的地方,还有相当的距离。河⽔不多,闪着暗淡的光。河里遍布杂草,只有靠近河堤的地方在暮⾊中还依稀可辨。 汽车打开前灯,在河堤上跑了起来。虽不是柏油路,却很平坦。路两旁的野草,在车灯照下,显得很⽩。 对岸正为夜幕所掩没,几乎看不到灯火。河堤下边,有的地方是农田,有的地方砌着石块。河堤的外侧,远远地能够看到幢幢黑影,那是正在施工中的楼房。本看不到一个行人的踪影,完全是一派⽇暮时分的萧条景象。 车子跑了一公里多,司机突然说了一声: “哎呀!” 前方路面的正央中,屹立着两门框似的木桩。 “糟糕!这条路到头啦。” 木桩前面,堤防象刀削一样地低了下去。 司机咂着响⾆,挂上倒挡。因为闯进了相当一段距离,所以后退的路也不短。 赖子把小野木的手握得更紧。小野木扭头一看,赖子正在黑暗中发笑。 “我以为只要有路,就肯定会通到一个地方。可是,真有走投无路的路呢!”赖子悄声说道。 “走投无路的路…”小野木口里喃喃自语地重复着。 三 坐在小野木乔夫桌子对面的,是一个二十九岁的男人。他脸⾊苍⽩,双目低垂;多⽇没有刮过的胡须,由下颚长到两腮。 这不是一张普通苍⽩的脸。⽪肤的⽑孔里沾満了泥垢,苍⽩之中显得脏而发青。小野木对这种脸⾊好不容易才适应了。 小野木⾝后便是玻璃窗,光到他的背上,再往前刚好照到嫌疑犯的鼻子以下那半张脸。 小野木的桌子上,堆放着各种文件。其中有解送书、陈述书、现场检验书、物品没收书、现场示意图、抢劫案件侦察报告书、犯罪搜查报告书、审讯记录等,简直象一座小山。 这座小山,全部是坐在对面这个垂着眼⽪、而⾊苍⽩的嫌疑犯的有关文件。 桌子不只一张,宽敞的房间里整整摆了一排。和小野木相同的七名新任检察官坐在一边,七个嫌疑犯分别坐在正对面。检察官的椅子是宽大的转椅,而嫌疑犯坐的却是又小又硬的木椅。 不过,两种椅子都已陈旧,在这一点上倒有相同之处。 七名年轻的检察官和七个嫌疑犯正在一问一答。一位上了年岁的检察官,倒背着双手在屋子里缓步踱来踱去。不时地停下脚步,听听某一对的问答,然后又微笑着踱起步来。 坐在小野木面前的这个男人,名字叫柴木一郞。他的全部情况都记载在桌上的文件里。其中的经历调查书最为详细。 该犯原籍是岐⾩县R郡R村。无业游民。到东京的第二个星期,犯下了需要来此受审的罪行。罪名是抢劫致伤罪,具体情况在所辖察警署送来的陈述书、搜查报告书等文件里已经详细记录在案。 这些文件,小野木事前都反复读过多次,对案情十分悉。 嫌疑犯⾝穿皱皱巴巴的衬衫,沾満污垢的⾐领又黑又脏。 “你的经历?” 小野木开始审问了。既然看过文件,这些本是不消提问的,但作为检察官的审问,仍是必不可少的。 柴木一郞低声做了回答。他原先在滋贺县的一家工厂当工人,因被裁减而失业。于是和当时房东家的一个名叫下田美代的女人一块儿来到东京,投奔她住在⻳户的娘家,叨扰了大约有两个星期左右。 柴木一郞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但讲得很⼲脆: “来东京以后,就到处设法找工作。但因没有合适的活计可⼲,只好整天闲逛。因此,钱就紧张了,终于走上了⼲坏事的道路。” “你说来东京以后没有工作,”小野木说“可是,若肯从事体力劳动的话,难道会没有工作吗?” “出去打了两、三天零工,起早贪黑就不用说了,而且经常找不到活,这才想⼲点更定安的事务工作,因此就没有找到正式工作。” 这时,小野木拿出一把菜刀给他看,刃上带着一个货签模样的纸片,纸片上写着“证第二号” “你是打算⼲坏事才买这把菜刀的吧?”嫌疑犯柴木一郞向那把菜刀瞟了一眼。光没有照到他的上半张脸,眼睛在影当中闪动了一下。 “不是。那是今年四月份在浅草的夜市上给下田美代买的,因为她说菜刀已经钝得不能用了。” “下面,将就你的嫌疑事实进行讯问。”小野木把目光落在文件上说“今年四月十七⽇,午后十时许,在江东区⾼桥X的XX号住宅区附近的路上,你威胁岸井辉夫,抢走了他的金钱和物品,对吗?” “对。”柴木垂着头答道。 “把当时的情况讲一讲!” “尽管在美代的娘家食宿,但仅有的一点儿退职金还是花个精光,里的钱只剩下七、八十⽇元了。于是便动了抢人家钱的念头,为了吓唬人,就把刚才您出示的菜刀蔵到上⾐里边,晚上八点半左右离开了家。当时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所以就暂且在⾼桥附近转悠开了。” 柴木用⾆头了发⼲的嘴,接下去又说: “就在这时,后来才知道名字的那位岸井辉夫先生,一个人走了过来,⾝上穿的⾐服也満不错,我就跟在后边,想吓唬这位先生把钱拿出来。因为是头一次⼲这种事,心里犹豫了好几回。到小学校后边比较暗的地方,我就用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右手拿出菜刀对着他。” “后来怎么样?”小野木看着文件,催他往下说。 “我把菜刀在他面前一晃,说:把钱拿出来!他取出六、七张一百元的票子给了我。我还想夺他的钱,就说:把钱包也拿出来!他一声没吭就出了钱夹子。我一拿到手就赶忙逃跑,在住吉町坐上电车,回到家里。回来一看,里面装着一张一千元的票子。” “你拿到手的钱夹,是这个吗?” 小野木拿起挂着“证第五号”卡片的钱夹给他看。 “是的。”柴木一郞还是瞟了一眼,便点头承认了。 “其次,同月十九⽇,在品川区北品川X的XX号住宅区附近的路上,你曾企图抢劫流动商贩中田吉平的金钱财物,对吗?” 小野木翻着文件,耝耝看了一遍,抬起头来。 “对。” 柴木点点头。他点头的样子,不知什么地方有点象小孩子似的。小野木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嫌疑犯,有着非常质朴的格。 “那么,你把当时的情形讲一下!” “就象我刚才讲的,靠吓唬岸井先生抢来了一千七百⽇元。但因为美代生孩子还要用钱,就想再去抢点钱来。这次是乘国营电车,到品川火车站去了。正在车站到处转悠的时候,看到一个背着行李的男人,好象要找旅馆。我就对他说‘大叔,我帮你找个好旅馆吧!’‘多谢你帮忙!’他说着就跟我来了。所以,把他带进一条黑胡同里,我就说:‘把钱拿出来!’那个男人说:‘别胡说啦,你要拉到顾客,到旅馆以后给你钱。’因此我就拿出蔵在外套里的菜刀,用右手举起来说:‘不拿钱,你小心这个!’于是,那男子‘啊!’地大叫一声就想跑开,好象把脚歪进了下⽔沟。我知道他一嚷,有人赶来就坏事了,所以就什么也不顾地往前跑了一段,然后逃掉了。” “当时用的菜刀,是这把吗?” 小野木又给他看了看“证第二号”菜刀。 “是。”嫌疑犯点头答道。 “对方,即中田吉平,受的伤是这样的,你看对不对?” 小野木把医生的诊断书念给他听了一遍。 “我举起菜刀,只是想威胁他一下。我想可能是那时受的伤。”嫌疑犯小声回答说。 “这个手帕,是怎么回事?” 小野木拿出一块标有“证第三号”、略微发脏的手帕。 “那个手帕是我的。挥动菜刀的时候,我觉得脸的右鬓角有点疼,用手一摸,沾着⾎。所以我才用那个手帕擦了擦。伤得很轻。” “你是什么⾎型,知道吗?” “O型。” “用这把菜刀,另外还威胁过别人抢钱了吗?” “没有。” 小野木知道,先辈检察官石井这时正在离得不远的地方盯着自己这边。 他看了看文件。 “你和下田美代是什么关系?” 小野木把方才就应该讯问的问题,放到了最后。至于不得不放到最后的理由,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是。下田美代…” 刚说到这个名字,二十九岁的嫌疑犯就把脸稍稍仰起,似乎连声音都动起来了。 “美代是下田武夫的子,今年三十七岁。他们夫妇有三个孩子,大的都十二岁了。据美代讲,丈夫对她不好,老是嚷着要离婚。这么一来,她丈夫武夫调到九州方面的公司去工作以后,再不想把老婆孩子接去。据说在那边有了情人,已经在一起同居。因为这些情况,美代也与丈夫闹僵了,也想跟他离婚。所以,从去年夏天开始,也说不上是谁主动,我们俩就发生了关系。” 柴木一郞的表情异常坦然。小野木的表情倒有点不自然了。 “这样一来,”小野木昅了一口气说“你就是和一个有夫之妇发生了那种关系。对此,你不觉得是罪过吗?” “我从未这样想过。”柴木一郞当即答道。 “哦,为什么呢?” “因为那是一个给美代带来了不幸的男人,对他,我心里本没产生过对不住的想法。” 小野木“嗯”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却没有立即讲出来。想反问的话还多得很,但眼下却被对方的话庒住了。 “可是,在我失业以后,”柴木又主动讲道“美代才告诉我,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我认为自己也必须承担责任,因此就决定和美代同居了。” “她丈夫那方面是怎么打算的呢?” 小野木紧盯着嫌疑犯的脸。他自己也闹不清是什么缘故,也许是因为自己的目光突然变得可怕了,嫌疑犯柴木的表情很有些惊讶。 “美代提出和丈夫离婚,她丈夫便顺⽔推舟地同意了她的要求。” “当初和美代发生那种关系的时候,你没有想到要和她结为夫妇吧?” “因为年龄相差很大,所以并没想到要结为夫妇。但是,当我知道她已经怀孕的时候,就决心同她结合了。” “美代的⽗⺟知道她有孕在⾝吗?” “对她娘家的人,怀孕的事还一直瞒着。可是,肚子渐渐会大起来,再也无法隐瞒,于是事情便到了这个地步,我无论如何也得把美代接出来住了。” “你刚才说,当初和美代发生关系的时候,并无意结成夫。那么,后来想和她结婚,是因为美代已经有孕在⾝吗?” “是的。那是我的责任。” 说到“责任”二字时,柴木好似在忍受着什么,紧紧地抿住了嘴角。 “假使美代的丈夫不同意离婚,你打算怎么办呢?” “她丈夫不同意离婚,我也准备与她同居。生下来的孩子肯定是我的,所以,美代的丈夫也不会不离婚。即使不离婚,我也准备等到他们离婚,然后和美代结婚。” 小野木心里清楚,先辈检察官石井,这时正站在五、六步以外,细心地倾听着。 连小野木在內,这里的七名新任检察官,都是今年舂天刚刚从司法研修所毕业的。 所谓司法研修所,是国家培养法官、检察官和律师的地方,要学习二年的课程。 研究生们要到法院、检察厅、律师协会去实践一遭,最后再回到研修所。打个比方,这就好象医生到医院实习。在检察厅,要对嫌疑犯进行实地审讯工作,这时要有先辈检察官担任导师给予指导。 这个阶段结束以后,即使被任命为检察官,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那些分配到地方检察厅的新任检察官们,都是齐集一堂,先处理比较简单的案件。先辈检察官们照旧守在一旁,虽也可以参加商量,但在决定量刑方面,是不容置疑的。这就是说,与研修所时代不同,在这一点上已经立独自主了。不过,先辈检察官依然跟在⾝边这一点,还颇有研修所的味道。 小野木意识到,略有些驼背的石井检察官,此刻正背着手站在跟前。他对眼前的嫌疑犯又进行了如下的讯问: “你的犯罪动机和美代有关吗?” “有。” 嫌疑犯面带辛酸的表情把头垂到前。 “由于上述原因,事情到了不得不把美代从娘家带出去同居的地步。这就得把家庭必需品准备好,但生活费却毫无着落。可是我仍然没有找到工作,为了搞到钱,除了⼲坏事没有别的办法。所以,终于犯下了这次罪行。” “美代说,你这次犯罪,是由她引起的。因此,她的打算是,既要与丈夫武夫离婚,又要使生的孩子不给你添⿇烦,准备自己把孩子扶养成人。对美代的这些话,你是怎样想的呢?” 柴木一郞低着头,没有作声。仔细看去,眼泪正滴落到膝盖上。掉下去的眼泪,在中途被太照得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工作人员出现在⼊口,踮着脚尖来到小野木⾝旁。 “小野木检察官阁下,您的电话。一位叫葛西的人打来的。” 小野木点点头,表示谢意,意思是马上就去。然后,才缓步走出房间。 电话在办公室里。书记员们有的在刻钢版,有的正在书写文件。 “喂!” 小野木拿起搁在一旁的听筒,贴到耳朵上。 “小野木先生吗?”传来了结城赖子的声音。 从审讯柴木一郞的时候起,小野木脑子里就紧紧地联想着赖子。因此,现在听到她的声音,自然丝毫也没有感到意外。 uMUxS.COm |
上一章 波浪上的塔 下一章 (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波浪上的塔,推理小说波浪上的塔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松本清张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波浪上的塔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推理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