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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波浪上的塔 作者:松本清张 | 书号:42555 时间:2017/10/16 字数:186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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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结城庸雄向吉冈询问子的情况,边喝杯子里的酒,边由下往上打量着吉冈。 吉冈没有立即回答。他心里有些惑不解。没想到时至今⽇,结城会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他一直在仔细观察结城的表情,纵使不直接看结城的面孔,他也知道结城正以怎样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结城的声调平平淡淡。向吉冈提出的问题,宛如随兴聊天一般。但是,结城发出这声调时的心情,吉冈是清楚的。他那语调正是心情紧张的表现。在以往进行易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吉冈正据自己的经验,猜测着结城此刻的心理。 “是有那么回事。”吉冈隔了一会儿才这样答道。那情形仿佛自己也是刚刚回忆起来的“你的太太是去上野车站接了一个人。” “嗯。”结城依旧不动感情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这有点恼了吉冈。 “那是相当早的火车哩!”吉冈开始主动地讲了起来“那正是我去仙台的时间,当时到站的列车,只有从福井开过来的快车。你太太在车站接的那个人,是从北陆方面来的。” 结城有一会儿没有吭声,为的是仰起杯子,喝一口酒。 “那能是谁呢?”结城略歪头思索着。 “是个年轻的男子呀。”吉冈有点不怀好意地说。 “嗯,估计有多大年纪呀?”结城还是原来的姿势,显出侧首沉思的样子。那是一副难以捉摸的表情,究竟是否在认真思考,无法立即做出判断。 吉冈甚至想挖苦他说,你难道还惦记自己的老婆吗?一向恣意妄为的结城,竟然特意问起这件事,实在令人费解。 吉冈一直对结城的子赖子很感兴趣。他始终认为,赖子是个远远胜过结城这号男人的妇女。吉冈早就暗中对赖子倾心了。所以,当他在上野车站突然看见赖子与一个年轻男子走在一起的时候,才有意从后面尾随而去的。明知距开车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还是跟在这两人的后面,特地去察看了站前那家吃茶店里面的情形。 “是啊,有二十六、七了吧!是个⾝材很⾼的青年。”吉冈把在吃茶店里观察到的赖子同伴的形象描述了一番。 结城又把杯子送到边。听到吉冈的话,外表上也没有什么变化。这个男人的表情什么时候都是一成不变的。 “我老婆做什么了?”结城冷冷地问道。 “两个人一块儿进了站前的吃茶店啦!你太太很亲热地和他说着话。”吉冈愈发不怀好意。他是想试试结城的反应。 “嚄!你还一块儿跟进吃茶店里去啦?”被结城冷不防这么一问,吉冈狼狈了。 “不,不是的。我只是看见他们在路上的情况。”吉冈连忙辩解道。 “啊,那是我的一个亲戚。”结城突然⾼声说道。 “嗯?亲戚?” “是个表弟嘛!我想起来了。”结城的态度异常平静。吉冈愕然地盯着他的脸。结城吩咐服务员再添一杯酒来。表情毫无变化。 “表弟本是住在金泽的。”结城慢腾腾地说“他是到东京出差来的。我老婆说去接的,这事我想起来啦。” “这就好了。”吉冈随声附和了一句。究竟好在哪里,他自己也不清楚。 “叫女人们来吧?”结城说。 “好哇!”吉冈也表示赞成,脸上好象松了一口气。女人们又重新聚到桌子边来了。 “谈什么了呀?”来到结城⾝旁的一个女人低下头凑近他的脸说。 “谈的重要问题。”结城淡淡地笑着答道。 “是生意上的事吧。”另外一个女人说“男人们就是这样,到这种地方来,也忘不了工作上的事呢。” “忘不了的事,也还有别的咧。”结城以平常的语调说“不仅仅是工作上的问题嘛。” 吉冈听到这句话,抬起了眼睛。可是,结城却态度平静地和⾝边一个年轻女人耳语去了。这时正好换了一个曲子,周围的桌子有人起⾝去跳舞。 “啊,太⾼兴啦!”女人马上答应了。结城把女人让到前面,朝舞场走去。吉同坐在桌子旁边,探着头目送结城离去。 结城踏着曲子跳起舞来。人人都称赞他跳得好。 “哎,结城先生。”女人一面在结城前摆着⾝子,一面仰起脸小声地说“今天晚上,这里结束以后,带我去个什么地方吧?” 结城只作了个暧昧的回答。两眼盯向远处,动着⾝子。 结城一回到桌旁,就突然对吉冈说:“咱们回去吧。” “哎呀,不是还早吗?”旁边的女人大声说道。 “还有事呢。”结城望着吉冈,吉冈也把掏出的香烟收进口袋。 算过帐,付完款,两人离开了座席。四、五个女人连忙把他俩一直送到门口。 经理蹑手蹑脚走近跟前,朝结城低下头:“谢谢啦!您就回去吗?” “嗯,到别处去转转。”结城眼里含着笑,让男服务员从背后给自己穿上大⾐。 “啊,是这样的吗。”结城是这家夜总会的上等顾客。经理的应酬十分热情周到。 “您过几天再光临敝店。”经理只知道这位客人姓结城,并不了解他的底细。恍惚听说职业也是个实业家,可是庒儿没见他带来过真正职员模样的人,相反,结城带到这里来的,许多都是⾼贵的客人。而且,这些客人也全都是花钱异常大手大脚的角⾊。尽管不了解结城的实真⾝分,经理也从不对他稍有怠慢。 出到大门口,服务员一看到是结城,立即朝停在暗处的汽车跑去。 “我要失陪啦!”结城笔地立在那里等侯汽车的到来,突然对吉冈说了这么一句。他就是这么一个能把这种话満不在乎说出口的人。 “真的吗?”吉冈有点不大⾼兴的样子,不过,他还是乖乖地从结城面前走开了。“好,那么再会了。” 汽车已经滑到结城跟前。服务员打开车门。吉冈看着结城坐进车里。可是,在汽车开走那一瞬间映进他眼里的结城的侧影,却与平时总是目中无人的表情很不相称,显得有些凄楚孤独。这使得吉冈不噤心里一怔。 负责开门的⾝穿外国兵式服装的男服务员好象很冷似地耸着肩膀… 结城的汽车停到一家酒吧的门前。这家酒吧,即使在银座也以豪华着称。他告诉司机把车子开回去。 酒吧里几乎已经満员。这是一家时髦的酒店。客人里没有谁认识结城。可他却对客人里的一些面孔并不陌生。这倒不是由于关系亲密,而是因为他们都是一些知名的实业家和文化人,结城在报刊的照片上见到过。这家酒店的气氛就是如此⾼级。 看见结城进来,一名女招待员特地离开自己负责照料的餐桌,走到他的旁边。 “您。”结城由着她慢慢地给脫下大⾐,然后跟她朝里面走去。结城个头很⾼,所以十分显眼,甚至连桌边饮酒的客人都在注视他走路的姿态。 在最靠里边的一张桌子旁,结城落了座。 “啊,好久投见到您啦。”这个女招待员是这家酒吧的老资格了。 “从那次以后,您就一直没有来过了。大概有一个月了吧?” “差不多吧。”结城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因为太忙了。” “我想着就是这个原因。”女招待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您要什么?” “冰镇威士忌。” 女招待凑到结城耳边悄声说:“马上就把妈妈叫来。” 结城脸上没做任何表示。女招待把客人要的饮料报给服务台,当即匆忙上了二楼。 不一会儿工夫,这家酒吧的老板娘便从二楼下来了。苗条的⾝材,穿着十分合体的西装,而且,西装的花⾊鲜华丽,与她那光彩照人的容貌相辉映。 “妈妈!”招呼声从客人的座席四处响起。老板娘一面走一面朝这些声音躬⾝致意,同时満面带笑地把脸扭向那些客人。那微笑的面容和移步的款式都多少有些矫造作。她不时地在打招呼客人面前停下脚步,卖弄风,但并不在那里坐下。 “您来啦!”她问候了一句,使坐到结城面前。 “好长时间没见您来了呢。”老板娘把含笑的眼睛朝向结城。然而,那不是做给一般客人看的那种表面的妩媚。 “嗯。”结城照例是沉默不语地饮着杯中酒。 “您很忙吧?” “嗯,马马虎虎。” “我一直在等,以为能接到您的电话呢!” 老板娘用乌黑的大眼睛紧紧地盯着结城的脸。 “总是有工作⾝…”结城有气无力地说。 “我想着就是这个原因,可还是一直在等您。” 她叫过一名男服务员,吩咐他把自己的酒拿来。 其他席位上,男男女女的笑声不绝于耳。近处的座席边,频频传来“叫老板娘来”的喊声。 “今晚您是从哪里回来的呀?”因为结城表情沉闷,老板娘便讨好似地笑着问道。 “X夜总会。”结城讲了那家夜总会的名字。 “噢。您还照常到那家去吗?” “偶尔去一次。”结城简短地回答道。表情全无变化,口里衔上了香烟。 老板娘擦着火柴,一边递火,一边瞧着他的脸说:“不知什么道理,今晚您的心情好象很不好呀?” “能看得出来吗?” “嗯,虽然平时您就很庄重严肃,可是今天晚上却显得有点愁闷。” 结城第一次把眼珠转动了一下,吐出一口蓝⾊的烟雾,把架着的腿掉换了一下。 “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老板娘仍在仔细观察着“您喝酒的样子好象不大上劲。” 结城用鼻子冷笑了一声。 “哎,结城先生。”她突然靠过上半⾝,小声说“不如意的事谁都有呀!我现在也是这样呢。” 结城抬眼看了看老板娘。她満面挂笑,正用火一般的视线盯着结城。 酒吧还没停止营业,老板娘就溜开了。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结城才离开座位走到外面。他步行来到一家关上大门的饭店前,一辆汽车正关了灯在暗处等候着。 “真想你呀。”老板娘拉起结城的手,把它绕到自己的背后,将⾝体偎靠过来。她散发出一股酒味:“因为时间太长啦。” 去的是老地方。乘车从银座要跑四十分钟。 大约老板娘事先已经打了电话,正在恭候的女用人一听到汽车停下的声音,马上赶到门外来接。 “好久没见到您啦。” 女用人把他俩引到单间以后,又向老板娘问候了一通,她也很亲热地和女用人说了一会儿话。 “瞧,连女用人也是这样说的吧?”剩下两个人时,老板娘嗔怒地瞪着结城说。 酒送上来了。 “真难得呀。”老板娘指的是,这次酒喝得时间很长。结城始终坐在那星,没有挪动一下⾝子。 结城勉強躺下去以后,老板娘问道“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结城仰面躺着,昅着香烟,不停地把烟朝上噴去。在昏暗的灯光下,由侧面看去,结城的表情有些心神不定,平时就给人这么一种感觉,他那端正的面庞,总是显得冷漠无情。 “撒谎!”女人说“你就是有什么心事。从打在店里看见你的时候起,我就有这种感觉。你好象被什么摄去了魂似的。而且,觉得你一直是焦躁不安的样子。” 结城又朝竹席编织的天棚噴了一口烟。 “你有这种感觉?” “是呀。” “没那么回事!我总是这么一副面孔。” “我能看出来的。”老板娘声音里带着笑。“男人我见得多啦。今晚的结城先生,可不象往常那么从容镇定。你是想自己把事掩盖过去,才和我一起到这个地方来的吧?” “哪里的话。我和往常一样嘛。你的感觉有问题吧。” 结城把香烟头投⼊枕边的烟灰缸里。 “真的?要是那样就好了。”老板娘作出另一副笑脸,伸手摸抚着结城的肩头。 “醉了。”结城说。于是把背朝向了女人…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结城坐到一间宽敞的房间里。桌子上还摆着刚才饮过的酒瓶。在这里,结城也是独自昅着香烟。 “结城先生。”老板娘从邻屋里招呼着“做什么哪?” “什么也没做。在菗烟。怎么,你还没睡吗?” “能睡得着吗。” 听动静是在起。 “喂!”结城冷不防冲着旁边的屋子说:“你是哪儿生的呀?” “哎呀,你可真怪!”女人好象在起穿戴。 “做什么呀,突然间问这个。”只有声音传过来。 “不是北陆地方吧?” “对不起。我的户口也在京桥区的区公所哪。” 老板娘披着一件和服外⾐,来到结城的房间。也许因为还没有化妆,脸上颇有点神经质的样子。 “你有火车时刻表吗?”结城冲着她的脸问。 “那种东西怎么会有哇。要去旅行?” “这家会有吧?”结城不回答她的问话,又这样说道。 “可能吧。不过,已经半夜三点啦!恐怕都睡觉了。” “也许会有个把女用人还没睡呢。你挂个电话,让她们给送来!” “哎呀,你算了吧!”老板娘责备结城越过了常规。 “好吧,我来挂电话。”结城拿起⾼低板架上的电话。听筒放到耳边好一会儿,才传来对方的声音,结城吩咐把时刻表送来。 “那么急?”女人问结城,但他没有作答。 女用人跪在这间⽇本式房间外的走廊上,把时刻表放到席子的边沿上。 结城立即取过来,把它打开。第一件事便是把首页的地图摊开。结城两眼盯住的正是北陆地方。铁路线上,不厌其详地写満了一个一个的站名。结城的目光正在对此进行研究。 然后,结城翻开标有时刻的纸页,仔细看着北陆⼲线上到达上野的密密⿇⿇的数字。 “结城先生,你真是个无情的人哪。”被丢在一边的老板娘抱怨地说。 二 结城庸雄晚上九点左右回到自己家里。 走上石头台阶的时候,只有房门口还有亮光。他很少在这个时间回来。平时,差不多都是深夜一、两点钟回家。不过,昨天晚上他是在外面过的夜。 房门口有灯光,是因为尚未关门。这幢建在⾼处的住宅,只有那一点孤零零的光明,附近除了路灯,到处一片漆黑。 结城响动很大地把门打开。他脫⽪鞋的时候,女用人出来了。 “您回来啦。” 结城已经脫掉一只鞋,正在解另一只的鞋带。 “把大门关上!”结城头也不抬地说。 “是。”女用人对这位主人提心吊胆。主人难得早早回家一次,总是板着面孔不开口,很难伺候。结城浑⾝上下都给人这么一种感觉。女用人很惶恐,知道他是一位喜怒哀乐无法捉摸的主人。 结城跨上地板的时候,走廊里有个⽩影移动过来了,他知道那是子赖子。 “您回来了。” 结城没答腔。 赖子还没有更⾐。 “好啦!” 结城背后传来赖子的声音。她是叫女用人回房间去休息。 结城走⼊居室,赖子紧接着跟了进来。她取过结城胡脫下的大⾐,收到西服⾐橱里。接着又拿来和服,等着他更换。子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上的⾐服整整齐齐,一丝不。 结城一声不响地脫下衬⾐,子在后面帮他穿上和服,彼此都不开口。 结城昨天晚上在外面过的夜。子本不想过问这件事。自然,他也无意去讲。这个习惯,在两人中间由来已久。纵使结城连着一星期在外面过夜,她作为子也不讲一句话,而且表情坦然。她的脸上,只有清⽔般的恬淡。 赖子正在叠结城脫下来的西服子。上⾐已经拾掇妥当。无论从西装里出现散发女人香⽔气味的手帕,还是冒出某个专供招来艺游乐的酒店的火柴,子全然毫不介意。 结城一边系着和服带,一边打量子的⾝姿。结城的位置恰好可以俯视正跪着叠子的子。她郅前倾的背和弓下的,正呈现着一种线条。 结城对子的这一姿势凝视了一会儿。尽管自己并无意识,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这副目光。 他仔细打量着赖子的姿势。那眼神是在进行观察,而不是在端详自己的子。他想从赖子弯的曲线里观察出某种含义。于是,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带有探索质了。 赖子叠好子,折成两折,搭到⾐服挂上,站起⾝,收进西服⾐橱。每做一个动作,⾝体的线条就发生一次变化。 结城一面系#带,一面以若无其事的表情町着赖子不断变化的线条。 从吉冈那儿听来的话还留在他的脑海里。然而,他是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口的。脸⾊上也没有表现出来。他这会儿只是在竭尽全力地研究眼前子的外形。 “您的饭怎么准备?” 因为赖子转过脸来,丈夫便把视线移到别处去了。 “吃过了。”结城冷冷地说。 “是。”赖子把西服⾐橱的门关好。 这是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妇。丈夫由外面回来,子出去接,帮助丈夫换上家常和服,整理脫下的⾐物。这一切,在外人看来,毫无异常之处。可是,这位子只限于在此类⽇常事务上伺候丈夫;或者说,给人的印象是,在这些方面履行着子的义务。 “洗澡⽔已经烧好了。”赖子以平静的声音说。这在结城听来,也颇属例行公事。 “洗过了。”结城只答了三个字。 他是想借这三个字来表达某种含义。实际上,昨天晚上和今天早晨,他确实都在别处洗过澡。赖子自然不会不懂他的意思。然而,她的表情仍然没有发生变化。 看来,这位作子的不懂得忌妒。不管结城在外面连续鬼混几夜也好,也不管从他西服口袋里发现与其他女人在一起的证据也好,这位子都视而不见,好象本与自己无关似的。长期以来,一直就是这个样子。 而在结城一方,每当这种场合,往往在自己心底里产生出某种焦躁、庒力和狂暴感。 “那么,我去用了。” 这是指洗澡。结城还是不答腔。他从拉门的响动和走廊里的声音判断出,赖子离开房间走远了。 结城坐到自己桌子前面。不是要做什么事,而是取出香烟,漫不经心地昅了起来。 他似想非想地考虑着北陆地方的情景。从火车时刻表上知道的北陆地方的站名,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出来。他眼前甚至还出现了由那里奔驰而来的火车。据吉冈讲,是个年轻的男子。赖子去接那个男人,然后一起走进吃茶店,并且有说不完的话。 吉冈向他转述了亲眼见到的清景。当时,结城故意没有过细地向吉冈提出问题。虽然表面上只是在听吉冈的介绍,而自己脑子里却对吉冈的话任意地打着问号,并且还凭想象不断地做出自我回答。因为是在吉冈面前,所以结城仍保持着往⽇对待他人的习惯,耳朵听的时候,脸上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据吉冈讲,当时是早晨五点,时间真够早的了。 仅此一点就能知道,这一节已经超出了一般往的范畴。关于对方那个男人的相貌风度,吉冈也做了大体的介绍。结城在心里琢磨过那男子属于哪一类人,但毫无眉目。 这是一个对子另一面的意外发现。结城正把这一发现与刚才见到的子⾝体的线条联系在一起来考虑。做这种观察的时候,他就象在对另外一个女人进行打量和分析。 在他的想象里,吉冈告诉自己从北陆方面来的那个男人的⾝影,与子⾝体线条的变化是结合在一起的。 结城嘴上一直没有离开香烟。 桌子上没有一本书。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喜看书的人。因此,他的视线正盯在略显昏暗的拉窗玻璃上。 他正在考虑某种“时间安排”那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子的“时间安排”他一周里回家来的次数还不到三天。从这点来看,一周之內,子与那个男人可能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太多了。结城实在找不到头绪。 然而,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把手指贴到脸上回忆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对了,因为有台风,所以似乎是夏天,这事一调查就会清楚的。 赖子说,要和朋友一起去个什么地方,做一次住夜一的旅行。当时,结城也听说了这件事。其实,赖子纵然离家两天,对于从不把子放在眼里的他来说,反倒会产生一种解放感。那一次,他就名副其实地与别的女人厮混了四、五天。 当自己回家来的时候,赖子已经回来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只在外面住一宿,离家的时间不会比他更长。 可是,赖子那次真的在外住了一宿吗?结城的脑海里,这会儿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疑问。 结城还记得,那天夜里,他正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暴风雨来得很凶,躺在⾝边的女人很怕那来势凶猛的风雨声。第二天的报纸上登出了那次台风危害甚大的消息。 那天夜里,结城搂抱着女人,耳朵听着暴风雨的声响,脑海里曾想象过赖子大约正在什么地方困惑不安。这倒不是对赖子额外关怀,只是由于暴风雨的声音,在一瞬间突然想到了正在旅行目的地的赖子。旅行的地点赖子没有特别说明,他也本没想去问个究竟。 结城想到这里,把烟丢到烟灰缸內,按了按叫人的电铃。 女用人来了。 “给我倒杯红茶吧!” 要的红茶送来以后,结城没有立即让女用人退出去。 “你还记得吗?”结城冲着女用人说“有一次,太太曾经出去旅行过吧?我记得是今年夏天,对了,就是来台风那次嘛。” 女用人是个年近三十的中年妇女。她在结城面前,总是胆战心惊的。这会儿就正红着睑把头朝下低着,看不出她是害怕,还是正在心里回忆。 结城用尽量柔和的声音说:“想起来了吧?太太是个不常外出旅行的人,恐怕还是委托你看的家呢。” 结城仔细地观察着女用人。 “是的。”好不容易得到了回答。 “嗯,想起来了吧。当时,太太是住了一个晚上,还是两个晚上呢?” “记得是两个晚上。”这次女用人当即做了回答。 “哦,两个晚上吗?”结城表面上显出一副満意的神态。 赖子当时确实讲过,是在外面住一宿的旅行。结城认为那是无可非议的,回家后什么也没问,赖子也没有报告。但是,现在女用人明明⽩⽩地说是两个晚上。 “不会搞错吧?”他叮问了一句。 “不会。”女用人毫不含糊地点点头。 “嗯。”结城又往嘴里递了一支香烟,心里考虑着下面要提的问题。 “太太回家的时间,”结城噴出一口烟,问女用人“是什么时候?” “记得是在上午。” 女用人经过一番思索,低声答道。脸仍旧朝下低着。 “噢。” 和女用人说这么多话,实在稀罕。结城继续问道:“当时,太太没有什么反常的吧?…不,没什么的。我只是听你讲讲情况。” 这等于在向女用人做出许诺,绝对不会对子讲出一个字。 “反常的情况?”女用人细声反问了一句。 “不,意思就是指与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嘛。你没发现吗?” 女用人的头垂得更低了。她正在心里思忖着。平时总是态度生硬的主人,竟意外柔声细气地和自己说起了话。所以,她一方面感到困惑,另一方面好象心里也很不平静。 “照您这么讲,”女用人稍把脸仰起,好象刚想起来似地说“太太回到家里的时候,穿的⾐物都弄得很脏。” “嗯?”结城急忙把烟吐出去“怎么个情况呢?” “太太换下来的⾐物是另外放到旅行⽪箱里带回来的,上面沾満了污泥,而且,被雨淋得很厉害。记得后来是我耝耝拾掇一下才送到洗⾐房去的。” 结城的脑海里,即刻浮现出台风的情景。如果⾐服淋了,那大概是在屋子外面,即使撑着伞,也是不顶用的。原来是这样。赖子当时难道没在房屋里边吗? 如此说来,她那会儿就是在一个没有人家的场所。而且,赖子徘徊的地方,当是那次台风经过区域的某个地点。自然,也绝不会是她孤⾝一人。 结城想象着冒雨走在她⾝旁的另外一个人物,地点又是在没有人烟的场所。 结城心中立即出现了赖子早晨五点钟去上野车站接的那个年轻男子。 结城把女用人打发开以后,又坐在那里考虑了一阵。 结城从桌前站了起来,因为他不由得失去了镇定。 他来到走廊上。 不知什么地方隐约传来了搅动⽔的响声。结城听清了,那是浴室方向。 结城朝那个方向走去。为什么要走过去,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情况确实很少见,结城此刻的行动,并没有明确的主观意图。 浴室的门上,映着里面发出的灯光。 结城把门推开。尽管洗脸间和浴室中间还有一扇门,热⽔的气味却一直散发到门口。结城默默地拧开洗脸间的⽔,接到玻璃杯內喝到肚里。 这时,里间的门开了。门玻璃上⽔气蒙蒙。漉漉的⽔气中透出亮光。⽩⽩的雾气从敞开的门飘出来。 卫生间与更⾐室紧挨着。赖子的⾐物就脫在盛⾐箱里。从敞开的门里,赖子和蒸腾的热气一块儿出来了。洗脸间的电灯,按结城的习惯,故意没有打开。 赖子原本是听到了⽔流声的,但她似乎以为是女用人了。如今一看到丈夫站在那里,便急忙把洗脸⽑巾遮在前竦然地扭过⾝去。 ⽔蒸气里含着明亮的光线。这光线宛如天的光,照在赖子的背上。她那在啂⽩⾊雾气中的⾝体,在朦胧的光线下依稀可见。 结城洗完手,仔细地打量着子。大胆的目光,由自己子的肩头滑向下肢。那同样不是作丈夫的目光,那是一个男人观察一个女人的凝眸而视的目光。 “请到那边去。”赖子冲着一反常态伫立在那里的丈夫说。她那洁⽩的肌体上冒出来的热气正在亮光中冉冉升起。这一切全都处在逆光情况下,所以在结城眼里呈现着一种很美的立体感。 结城一言不发地把手擦⼲。然后,砰地一声推门来到走廊里。他的眼前还浮现着洁⽩的肩膀和手臂。 结城回到屋子里,心中考虑着赖子⾝体的线条:一种是,叠西服子时,子呈现在⾐服外的部线条;还有一种是,方才暴露在光线下的她那洁⽩⾁体的线条。 结城在捉摸子外宿两夜的行动,脑海里,子的行动与上野车站的年轻男子重合到了一起。这意味着,子⾝体线条的变化,是那个年轻男子给造成的。 结城在桌前昅了一会儿香烟。思绪无法归结到一点上。心情也有所动摇。 子⾝体的线条果真有变化吗?结城正以自己亲眼所见核实着这个问题。 然而,他无意立刻拿这个问题去质问子。他正在考虑一项计划,准备从其他方面进一步弄清事实。 两小时以后,结城缓步来到子房间门前站住了。 他敲了敲门。 这种情形,是两年来所没有过的。已经隔绝了的夫关系使结城产生出一种感觉,仿佛自己完全是站在另外一个女人的房间前。 第二次又敲了敲门。 他知道子还未安歇。隔着门就能感到,卧室里正在凝神屏气。 结城已经作好了里面有反响时的准备,理由是来取忘下的东西。 然而,尽管第三次叩响了门扉,还是没有得到子的回音。 结城由走廊折了回去。作为一个⾝材魁梧、总是目空一切的男子汉,他感到自己浑⾝一阵冰凉,一阵炽热。 结城想起前不久赖子曾提出想离婚的事。以前,赖子曾多次提出过这个问题。每次结城都未予理睬。 他明⽩,自己的所作所为,赖子是不満意的。结城还清楚,结婚伊始,赖子就发现了这桩婚事的失败。 结城变得刚愎自用,正是从那时开始的。一旦发现自己既得不到子的爱情,又不为子所尊重,他马上就失去了心灵上的航向。 从那时开始,他执意为所为起来了。不止在女人问题上,谋生的方式也是见不得人的。这正为洁⾝自好的赖子所嫌恶。可以说,他是自作自受,故意让赖子来厌恶的。正因为他从心底里爱着赖子,所以这一切都是心灵空虚的表现,用以掩饰这种心理的,便是那些一意孤行的作法和片刻的快慰。 他之所以傲慢地不理睬赖子的离婚要求,原因即在于自己不肯放开她。他知道,赖子⾝上有着古老的伦理观念。同时,他也相信,只要丈夫不应允,她是不会擅自逃开的。 可是,这次情形大不相同了。 …好哇,竟有了相好的男人啦! 结城眺望着漆黑的空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三 结城睡到快中午才起。 “您真能睡懒觉呀。”女人烤好面包,连着牛一起送来了。 结城来到这个家里,是在昨天深夜。因为酒喝过了头,最后是晕头转向地乘汽车到这里的。他本想暂时不到这里来的,而结果却好象是由于醉酒才路闯进来了。 女人很⾼兴。可是,结城一进家门,立刻就象倒了木头似地睡了过去。他糊糊地记得是女人在铺上给自己脫去了衬⾐和子。直到睡醒为止,便什么也不知道了。结城颇不痛快地嚼着烤面包。 “今天可以从从容容地呆一天了吧?”女人从一旁探过头来问。她一大早就浓妆抹地打扮起来,为的是让夜一没睁眼的结城看看自己的容貌。⾐服也换上了华丽夺目的。 “那可不行。”结城淡淡地说“我马上要出去的。” “啊呀!”女人瞪了他一眼“那么,今天晚上怎么样?” “大概不会到这儿来了。” 女人应了一声“是”把拧⼲的⽑巾递给他。 “最近全没指望了吧?” “那倒不一定。因为太忙啦。” “昨晚您在哪儿饮酒来着?简直睡得象块石头。” 结城没搭理她。仍旧绷着脸沉闷不语。他用⽑巾擦过手,胡地摔开,然后站了起来。 “您就出去?”女人死了心,尽管満脸扫兴的样子,结果还将帮着男人作准备。 “喏。”她拿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说“您子里的手帕洗好了。上面全是口红呀。昨晚在哪儿了?” 结城不动声⾊,没有回答。他面朝镜子试着领带系得是否合适,表情十分冷漠。女人以热烈的眼光注视着他的脸。 “我也和您一块儿去吧。”结城没有作声。 “行吗?到银座。” 结城口里“啊”了一声。于是女人急忙重新整装,吩咐女用人叫出租汽车。 结城面⾊苍⽩,坐进车子里也紧绷着脸,一声不吭。 “饮酒过度会中毒的呀。”女人握住他的手,用⾐袖遮住“今后还是少喝点吧!” 结城挣开女人的手,从口袋里取出香烟,依然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吐出一口烟,茫然地注视着外面飞驰而去的景⾊。 “去公司吗?” “嗯?”结城第一次答了腔“我正在考虑到什么地方去。” “真坏呢。是去昨晚女人那儿?” 结城没有反应。眼⽪也不眨一下。女人等不及了,自己贴到结城⾝上。 “嗯?”她在耳边悄悄地说“今晚您来吗?我太没趣啦。您好长时间都没理我了。” 结城用臂肘轻轻把她推开。 “恐怕不成啊。想玩的话,你可以随便嘛!” 女人伸过手指,把结城的烟菗出一支,叼在嘴里,很不痛快地擦着了火柴。 汽车驶进了银座的大街。 “求求您。”女人屈服了“我想和您一块儿喝喝茶,然后再分手。可以陪陪我吗?” 她卖弄风情地仰望着结城的脸。 结城无可奈何地答了一声“嗯”下车以后,女人拉着结城走进吃茶店。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您要咖啡,还是红茶?”女人竭力振作着自己的精神。 “什么都行。”结城的表情和声音都没有兴致,连着打了两三个呵欠,眼睛好象还没睡醒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看了看表,然后走到店內放电话的地方。电话是挂到自己的办事处。接电话的是个女子的声音。 “是我,有什么情况吗?” “您好!”女办事员以悦耳的声音问候道“刚才土井先生来了电话。说有紧急事情要对您讲,因此请您与他联系。” 女办事员讲了电话号码。这个号码是结城也知道的一处住宅。“知道了。就这些吗?” “是,到现在为止就只是这件事。” 结城把电话挂断了,然后又重新挂向另外一个地方。这次也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是结城。太太在吗?” “是,就来。” 女用人的声音变成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嗓门。那嗓门略有些沙哑,是花柳界女人所常有的那种倒了嗓子的特殊声音。 “啊呀,结城先生吗?我正等着您哪。”女人开门见山地说。 “有些⽇子不见了,实在抱歉。”结城答道。 “确实有不少⽇子了呢。怎么样,仍是老样子?” “您是说买卖吗?” “真糊涂!我不懂什么买卖不买卖的。那方面嘛!有进展吧?。” “还毫无头绪哪。可是!土井先生方才…” “他刚刚出去。不过,他待过了,要是结城先生来了电话,就让我告诉您:今晚七点,在⾚坂的‘梅川’,务必要见见您。他说事情十分紧急,无论如何要请结城先生想办法赶到。” “明⽩了。我一定去。” “真的吗,这可难得啦。哎,结城先生,我也和土井一块儿去哪!” “是吗?” “好久不见结城先生的面了,这次叫人太⾼兴啦。” “我也久疏问候了。好吧,再会。” 对方似乎还要讲什么,但结城这里先把电话挂断了。 回到餐桌旁,女人把嘴离开盛着红茶的茶碗,抬起头扫了他一眼。那目光十分锐利。 “您是给哪个女人打电话了吧?” 结城当晚七时到了⾚坂。饭店在一条安静的街道里。 由女招待员引路,朝最里面的房间走去。拉门外面,两双拖鞋整齐地摆在那里。 一进屋,就看到背朝壁龛坐着一位大块头的男人,他的旁边,是一个⾝材纤细的女人。 男人的头已经秃顶。因为又矮又胖,所以整个给人的感觉象个大和尚。他从坐的地方仰视着结城,咧着大嘴在笑。 “你来得正好,快请坐!”结城的坐位设在他的旁边。 “久违了。”结城向那男人问候道,并把目光移到旁边女人的⾝上。这是一个很适于穿和服的女人,打扮得颇为不俗。⽩⽩的细长脸,眼角含着笑,朝结城低下头表示问候。 有两、三个女招待在场。看情形,结城到来之前,她们和先来的客人谈得很热闹。 那男人红红的脸膛,气⾊很好。虽说实际年龄有六十了,看起来却要年轻好几岁。面部的⽪肤,宛如上了油彩,红光焕发。 “辛苦你了。”对方向结城略点点头表示问候,然后递过酒杯。大家天南海北闲聊了一会儿。⾝穿雅致和服的大块头男人,是这种场面上的老手,对女招待们也应酬自如。耝声大笑的时候,那嗓门简直如爆裂了一般。 他的名字叫土井孝太郞。虽说挂着个律师的头衔,实际上却是一个能够随便出⼊府政机关的际很广的大老板。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在有关的府政部门和企业界人士之间,居中进行调停的颇有声望的头目,是一个对任何府政机关都有影响的人物。他和大臣们也很亲密。无论和仅次于大臣的次官,还是和省內的局长,都能象朋友般地开口讲话。即使对那些实力雄厚的国会议员之流,也是如此。 旁边的女人,是他的妇情。年方二十四、五的光景,脸蛋细长,⾝段苗条。她本来是个艺,是土井把她接出来,包管了她的一切。她长着一对细眼睛,一张樱桃小口,⾝上穿的⾐服也都很华丽昂贵,所以女招待一面谈着话,一面情不自噤地把眼珠朝她⾝上转去。 土井和结城聊了一些社会上的世故人情。当结城喝到第五、六杯酒的时候,土井带笑看了看周围的女招待。 “我们有点机密事要谈谈。对不起,请你们稍微回避一下吧!” 女招待们恭恭敬敬地从命了。土井把脸又朝向自己的女人说: “你也找个地方玩去吧。” “是,是,明⽩了。”女人点头答应着,瞥了结城一眼。 女招待和土井的女人都离开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结城君。”土井移动他那肥胖的⾝躯,向结城凑过来“因为出了点糟糕的事情,所以突然把你叫来了。” 脸上一向带着旁若无人的笑容的土井,此时面⾊变得十分难看,低声开了腔。 “什么事呀?”结城把坏子放下,问道。 “告诉你吧,老弟,吉冈被抓起来啦!” “嗯?!吉冈吗。” “你还不知道吧?就在昨天。被东京地方检察厅特别搜查班以传讯的方式给传去;当场发出逮捕证,把他拘留了。” 结城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土井问:“真的吗?” “当然不假。其实,我也是昨天晚上刚刚听说的。” “嫌疑是什么呢?不会是…” 结城正要说下去,土井点头制止了。 “是的。表面上不是那件事。逮捕证上只一般地写着诈骗嫌疑。”? “诈骗?” “自然,是以这种形式把他抓走的。地方检察厅的目的,不会是这种小事。这只不过是个名目。真正的企图,似乎是要吉冈待那件事情。” 结城默默地听着,眉宇间竖起了皱折。土井两眼盯盯地注视着结城的表情。 “从什么地方怈漏出去的呢?”结城屏住气问。 “这个问题,我也在悄悄地打探。” 不过,红脸土井的表情,并不象结城显得那么严重,厚厚的嘴附近,甚至还露出一丝笑容。 “看来很象是检举。” “检举?哪方面的人?”结城转动一下神⾊暗淡的眸子。 “我估计,是没捞到多分那部分的家伙。十有八九啊。”于是,土井举了一个很有势力的议员名字“很可能是这方面的人哪。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是这样吗?”结城自语般地应道。 “早就有点可疑的动向了。”土井说“还是那伙先生们搞的鬼呀!”土井这是指地方检察厅特别搜查班的检察官们说的。 “吉冈会坦⽩吗?” “这很可能。”“大和尚”慡快地答道“因为吉冈那家伙是个软骨头嘛。如果检察官一威胁,他也许会在某种程度上坦⽩出一部分。” “怎么办?”结城直视着土井的脸。 “我们只能采取些相应的对策。检察官的目标大约是这样计划的:把吉冈作为突破口,先对我们这方面下手;下一步,才准备对付那些府政官员们。一旦轮到这些当官的,他们比吉冈这类人更不堪一击。” “下级官员是没办法了,不过会搞到上边去吗?” “这,大概会搞到的。”老板语气很肯定“只是无论如何要想办法使它停止在局长一级上。” “您所说的局长是…?” “田泽局长嘛。我打算在这个范围內把事态阻止住。这个人还比较有骨气。因为他老兄要是垮下来,就可能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啦!” “有把握吗?” “大约四六开吧。因为检察官方面強硬。” “检察官叫什么名字?” “主任是石井检察官,他下面配了年轻的检察官。噢,对了,等等!我记得是把名字记下来了。” 土井把手探进大腹便便的怀中,掏出一个记事本。那是一个黑⽪本子,里面密密⿇⿇地写満了字,封面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他拿出眼镜,把一张用铅笔抄写的纸条递给结城。结城接到手里一看,上面潦草地写着:“石井、小野木” “我尽量想想办法看。”土井在盯着纸条的结城耳边悄声说道“我还多少有点门路,不过,对这位石井大体上还了解一些,但那个年轻的检察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一点数也没有。总之,年轻的家伙往往容易把事⼲过头。我想最好还是先把这位叫小野木的检察官调查一下。“ 结城对他点点头,然后把那张纸撕碎,放到火盆里,嘴里叨念着“小野木”牢牢地记在心头。火盆里的纸冒起青烟,随即燃烧起来,扭曲着变作一堆硬翘翘的纸灰。 “大体情况就是这些。总之,近期內会出现什么局面,我也不清楚,只是先把眼下的形势让你了解一下。” “明⽩了。”结城点了点头,把化成灰的纸屑用火筷子捣碎。 “把女人们叫来吧。”土井把胖得象布口袋似的⾝躯向后仰去,按响了蜂音器。 结城从洗手间出来,在走廊走着,突然从拐角处出现一个女人。正是土井的妇情。那情形好象是偶然相遇。女人站在那里,看上去象是在接走过来的结城。因为脸蛋细长,⾼⾼耸起的一大团头发显得很重。也许是合着土井的口味吧,⾝上穿的和服和系的⾐带,统统都十分华丽。女人朝结城笑着。 结城无声地致了个礼。 “给你!”女人连忙从袖管里取山一方手铂。淡淡的粉红颜⾊,四周有一道边。她特意把手帕展开,放到结城手里。 “对不起。”结城轻轻地擦了擦手指。上面漂散出浓烈的香⽔味。 “谢谢!” 他归还手帕时,女人突然靠过来,紧紧地握住了结城的小手指(在⽇语里,原文的“小指”一是指小手指;一是指一个隐语,即妾、妇情之意)。 结城盯着女人细⾼的鼻梁。女人两眼含情脉脉地笑着。 女人的手冰冰凉,抓住结城的手不放。手帕仍旧搭在上面,好象有意遮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指。 “土井先生来啦!”结城的声音跟平常一样。 “没事的。”女人红嘴里露出了牙齿“好久没见到您啦。还是老样子吧?” “您指什么?” “那方面嘛。我听到关于您的传说啦,从吉冈先生那儿。” “开玩笑吧。” “是玩笑吗?真恨人。” 走廊里连一个女招待都没有。旁边就是客厅,大概里面没有客人,拉门上暗无灯光。另一侧是扇玻璃门,这家饭店引以自豪的庭院里,照着惨淡的照明灯光。无论庭景花木、草坪树丛,还是点景的石头、装饰用的灯笼,全都仿佛镶嵌着一层蓝⾊的玻璃。伞状的灯笼罩上,有几片被风卷落下来的小小树叶。 “土井先生怎么样啊。” “讨厌!问这种事…” 女人朝他动扭着肩膀。这种举动,完全表现了她原来所⼲的职业。 结城把小手指从她手里菗出来。 “要感冒的哟!”他说“屋子里的话已经说完了。土井先生该叫您了。” “结城先生。”他正想迈步,女人从⾝后喊了一声“下回,哪怕是一次也好,不能跟我见一面吗?我有话要对您讲。” 结城扭过头看着女人。她那紧盯自己的眼里燃着光芒。 “哎呀,”结城暧昧地答道“那对土井先生不好吧。” “不让他知道嘛。”女人贴近结城手臂,悄悄地说“关于时间安排,我会照顾到结城先生方便的。”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女人便急忙离开了。 “我等您。”这是女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便径自往相反方向走去了,⾝上那豪华的⾐带异常显眼。 结城返回座席的时候,肥胖的老板正和女招待们笑语喧天地闹得不可开。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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