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单恋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推理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
|
游牧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单恋 作者:东野圭吾 | 书号:42600 时间:2017/10/17 字数:32139 |
上一章 第六章 下一章 ( → ) | |
哲朗和须贝约在新宿三丁目车站旁的一家咖啡店。碰面后,两人马上离开咖啡店,向东走了一小段路。哲朗原本以为大概要去歌舞伎町一带,因而有点意外。 “不是那么气派的店啦。而是气氛更沉静一点,该怎么说呢,所谓雅致的店。”须贝洋洋得意地说。 “雅致啊。对了,为什么你会知道那种店?” “我是听人说的,我一个朋友是那里的重要人物。” “那个朋友是男的吗?” “是啊。” “他有那方面的癖好吗?” “如果他知道有人这样说他的话,一定会火冒三丈吧。”须贝边走边挤眉弄眼。“他是工作上的朋友。那家伙承揽一家寿险公司的保险代理,而那家店的老板是他的老客户。” “保险的?” “是啊。不过,老客户这种说法并不正确。他们应该算是互相帮忙吧。” “什么意思?” 哲朗一问,须贝环顾四周之后,用手掌遮住嘴巴,低声对哲朗说道:“我就直话直说了,定期注荷尔蒙的人,很难投保寿险。因为寿险公司认为这种人容易罹患癌症,虽然这没有什么科学上的据。” “哈哈。”哲朗也听过这种说法,他明⽩须贝想说什么了。 “不过,这种人也更担心自己的⾝体,为了预防万一,他们都会想要事先投保。于是代理公司方面,会设法配合他们的要求。唉,这也算是帮助别人。当然,这也是因为目前不景气,找不到心保户。” 哲朗心想:因为不景气,找不到新保户才是公司的心声吧,但是他忍了下来,问道:“于是代理公司对投保资格放⽔吗?” “讲⽩一点,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是否注荷尔蒙,只要一看就知道了。但问题是,代理公司似乎会替他们找出许多漏洞。” 哲朗明⽩了,原来互相帮忙是这么回事。能够省掉那么多⿇烦,想必寿险公司也捞得到什么好处吧。 时间是傍晚六点多。年关将近,寻求酒醉或刺的人们开始在街头巷尾徘徊。 须贝停在一栋咖啡⾊的建筑物前,那里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楼梯尽头是一扇门,门前放了一个写着“BLOO”的招牌。须贝低声说,是要发成“BLUE” 打开门进去,是一个L型的大型吧台,柜子上摆満了洋酒。柜子前有一名年轻人在洗东西。“他”意外地看着哲朗他们。 “目前还在准备中。” 对方的声音嘶哑耝犷,有种不自然的感觉。哲朗听惯了美月的声音,立即明⽩她们是同道中人。 “嗯,我知道。我和相川姐小约好了要见面。”须贝递出名片。 “他”⾝穿⽩衬衫,打了一条黑领带,收下名片,确认须贝的⾝份。“他”的发型精心整理过,盯着名片的眼神比男人还要锐利。 “请你们等一下。”说完“他”消失在吧台內侧。 哲朗环顾店內。整家店相当宽敞,摆了几张大桌子。有两名年轻人在角落打扑克牌,其中一人⾝穿灰黑⾊衬衫,头发理得非常短;另一人一⾝⽪夹克,将一头中长发染成金⾊。哲朗只看得见他们的侧脸,两人的五官都很端正。他们将扑克牌丢在桌上的动作,完全就像男人。哲朗想象,应该会有很多女人爱上他们。 刚才那个“他”回来了。 “相川姐小请你们在休息室稍待。” “休息室在…” “这边请。” “他”领着哲朗他们到一间两坪多的小房间。墙边是挂了男人⾐服的⾐架。⾐架下方的瓦楞纸箱中,有几双鞋随意地丢在那里。 房间央中放着简陋的茶几和铁椅。应征者的面试应该就是在这里进行吧。两人并排而坐,须贝拉来茶几上的烟灰缸,从外套內袋拿出CASTERMILD的香烟盒。 “不管怎么看都是男人,对吧?”须贝低声说。这句话指的似乎是“他” “是啊。” “那种外表应该会受女孩子青睐吧?”须贝吐出⽩⾊的烟。“可是那方面不知道怎么样。我听说这家店动过完整手术的人很少。唉,就算动了手术,大概也不能像一般男人那样吧。” 他指的似乎是能力。 “那个叫相川的人动过变手术吗?”哲朗问道。他在来这里之前,听须贝说这家店的老板名叫相川冬纪。当然,这应该不是本名。 “不,我听说她什么也没做。” “什么也没做?” “就是什么也没做啊,听说她连荷尔蒙疗法也没做。” “是哦。”哲朗偏着头一脸不解,这么一来不就完全是个女人了吗? 当须贝菗完第二烟时,门突然打开。进来的是一名⾝穿黑⾊双排扣西装外套的人。 “让你们久等了,我是相川。”她轮流打量哲朗和须贝的脸。她的声音虽然嘶哑,但确实是女人的声音。然而,声音里却隐含着一般男人没有的力道。 “不好意思,突然上门打扰。”须贝起⾝低头行礼。哲朗也跟着行礼。 “山本先生好吗?”相川说完在对面坐下。两人见她坐下,也重新⼊座。山本似乎就是须贝的朋友。 “他还是老样子,整天闲不下来。倒是痔疮好像好转了不少。” 听到须贝这么一说,相川的表情稍微和缓了下来。她看了哲朗一眼。 她将稍长的头发向后梳拢,眼睛细长,鼻子和下颚的线条⼲净利落,像是人工的。最令哲朗意外的是,她竟然化了妆。当然,那不是女人的妆。眉⽑和眼睛的妆像是要表现出男刚的一面,霎时令人联想到宝塚的男角。 哲朗自我介绍,说他在找的其实是一个女人。“她叫佐伯香里。既然我们会到这里找人,就代表了她当然不是一般女人。”他补充道。 “內心不是女人?” “正是。” 哲朗将照片放在相川面前。那是前几天,静冈教会的女管理员寄放在他⾝上的佐伯香里的照片。 相川拿起照片。她的手指纤细,具备女柔美的线条。她似乎养尊处优,留着长指甲。 “光看这张照片,她的⾝体似乎没有动过手术。”相川说道。 “她现在是男人的模样。遗憾的是,我没有她现在的照片。” “你确定她在新宿工作吗?” “我不确定。因为她从前往在早稻田一带,我心想说不定她会在新宿工作,所以才找他商量。”哲朗将视线投向须贝。 相川一手拿着照片,另一手托着腮。过了一会儿,她摇了头摇。 “我没有看过她。如果是在新宿工作的人,是个有九个我都认识。” “本人的外表和那张照片应该变了不少吧。” “不,就算外表改变了,也瞒不过我的眼睛。我大概想象得到这个人现在的外表。”或许是眼睛不太好,相川稍微眯起眼睛,再度看着照片。“她应该会是近几小子中堂本刚那种型。” 听说曾有几十个具有相同烦恼的年轻人找相川商量过,她有时也会替她们找管道动手术,因此她的话相当具有说服力。 “抱歉帮不上忙。”她说完将照片推了回来。 “如果要找这种人,还能从什么地方下手?”哲朗试着问另一个问题。 “首先要多找几家类似的店,说不定她们会固定在哪里工作。再来就是医生吧。” “医生?” “如果动了手术,免不了术后照顾,而且还必须注荷尔蒙。你们要找的人应该也会去某个地方做那些事。” “那,如果地毯式地搜查那方面的医院的话…” 哲朗一说,相川的嘴角浮现笑容。“医院方面应该不会毫无戒心地散布病患的资料吧。再说,既然是保险范围外的医疗行为,当事人不太可能会用本名。你们大概只能到所有医院再说,既然是保险范围外的医疗行为,当事人不太可能会用本名。你们大概只能到所有医院站哨,等她某一天自投罗网吧。” 又不是察警,怎么可能办得到那种事。哲朗叹了一口气,收起照片,拿出另一张照片放在相川面前。“那这个人呢?” 相川看到照片,表情微微一变,大概因为照片中是一个女人的裸体吧。那是理沙子最近替美月拍下的⾝影。“好的⾝材比例。”相川说道,但她的语气并不猥琐。 “她是别认同障碍者,她没有动手术。” “似乎是这样没错。你们也在找这个人吗?” “是的。她之前是在银座当酒保。” “她看起来很适合当酒保。”相川微笑道,然后再度盯着照片。她的眼神中带着某种认真的光芒,引起哲朗的关切。 “你在哪里见过她吗?” “不,很遗憾,我不认识这个人。” “可是,你刚才格外关注地看着照片。” “是啊,因为我觉得这是一张有趣的照片。拍照的人是你吗?” “不是,是一名女摄影师。” 不知为何,哲朗说不出是自己的子拍的。 “女摄影师?原来如此。”相川理解地点点头。 “怎么了吗?”哲朗一问,相川像是在思索用语似地沉昑一会儿之后,缓缓开口说道:“一般别认同障碍者不喜被人拍摄裸露的部,因为浑圆満的部是女的象征。但是这个人却毫无抗拒地袒露背。不但如此,她还有些自豪,似乎很⾼兴被拍摄。” 哲朗点点头。他清楚地记得美月拍照时的样子,当时的美月,就像相川说的一样。 “她能够如此敞开心扉,应该相当信任摄影师吧。不,光是信任还不够,可能更接近爱情。所以听到你说是女摄影师,我才能理解为什么她表现得如此自然。也就是说,这个人爱女人。” 哲朗暗自佩服相川的洞察力。“你的意思是,她的內心确实是男人吗?” “她可以说是有一颗男人心。可是,那同时也是一颗女人心。这个怡然自得的表情就道出了这一点。” “她是男人,也是女人?” “这是我的推测。不过,我有自信我猜的没错。” “什么意思?她直截了当地说了她的內心是男人。” “她或许会那么说。可是,人经常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人。”相川的手在茶几上十指握,盯着哲朗的脸。“你刚才用了‘一般女人’这个说法。那么,我想问你,一般女人是怎样的女人呢?” “我想一般女人是指⾝心都是女人。” “我知道了。那么,⾝体是女人指的是什么呢?我们可以将它定义成染⾊体为XX。实际上也有例外,说我们现在姑且不论。接着,內心是女人指的是什么呢?指的是从小就想穿裙子吗?是喜玩办家家酒吗?还是喜洋娃娃更甚于机器人,喜蝴蝶结更是甚于球帽呢?” “我知道那些东西纯粹是受到环境和习惯的影响。可是,世上存在女的格,这是事实吧?” 相川深深地点了点头。“我承认人类的特有分男女。那么我问你,你所说的女人,是指內心百分之百都是女人的人吗?只要女人的部分占整体的大部分,就算是普通女人。” “比例多寡并没有一定标准,而是主观的。这究竟该由谁决定呢?” 哲朗闭上嘴巴,无话可说。相川凝视着他说道:“你说你是自由记着吧?你采访过变者或别认同障碍者吗?” “没有。” “那么,假如要采访他们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哲朗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应该要先到这种店来…” 当他说到这里,相川点了点头。“这就对了。这么一来,你就能轻易找到采访对象。我们彼此之间存在平行关系,所以具有相同烦恼的人,能够一个透过一个地取得联系。但是,你不觉得这种方法存在本上的错误吗?” 哲朗思考相川话中的意思。然而,他却想不出答案。于是她说道:“以这种方法采访到的人,仅限于突破某种程度的心墙的人。这里经常会有新面孔的人来,他们起先会拥有自己是男人的自觉,这意味着他们已经突破了一道心墙。接着,他们会下定决心以男人的⾝份生活,这又跨越了另一道心墙。离开店接待客人,也有必须克服的事。除此之外,”相川竖起食指。“为了接受采访,还得战胜自己的內心。你们能够采访到的,只有那些跨越重重困难的人的心声。最近坊间出了不少那方面的小说,每一本描写的都是坚強的人。简直好像变者和别认同障碍者都是意志力坚強的人。可是实际情形却不是如此,连第一道心強都跨越不了而受磨折的人,远要多得多。” 相川环顾四周之后,捡起一张掉在地上的纸。那好像是什么的广告。她用纤细的指尖,小心地将那撕成一条长二十公分、宽一公分左右的纸条。 “你知道梅比乌斯环吗?”她问哲朗。 “嗯。”他困惑地点头。 相川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他,似乎是要他做做看。 哲朗拿着纸条的两端,将一端扭转一圈后,与另一端连接。他做对了,相川点了点头。 “我认为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就像是梅比乌斯环的正面和反面。” “什么意思?” “如果是普通的一张纸,背面不管到哪里都是背面,而正面永远都是正面。两者不会有相遇的一天。但若是梅比乌斯环,心想是正面而往前进的话,不知不觉间就会绕到背面。换句话说,两者是相连的。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处在这条梅比乌斯环之上。没有完全的男人,也没有完全的女人。不但如此,每个人手中的梅比乌斯环都不止一条。一般人的某部分是男人,但其他部分是女人。你的內心世界中,应该也有许多部分是女人。同样是别认同障碍者,情况也各有不同;同样是变者,情况也有千百种。这世上没有相同的两个人。就连这张照片上的人也和我一样,应该不能用⾝体是女人,內心是男人这种单纯的说法一语带过。” 相川淡淡地说完后,像是在观察哲朗的反应,盯着他瞧。从她的眼中,感觉不出一丝动摇。她似乎要将自己在此之前克服的烦恼、尝过的莫大屈辱传达给哲朗知道。 哲朗将美月的照片挪到面前。“这张照片上的女人,将男女的关系比喻成北极和南极。不过我用这和硬币的表里有何不同加以反驳。” “原来如此。北极和南极啊,这个好。”相川嘴角的线条和缓了下来。“这和梅比乌斯环一样。如果是硬币的话,无法从背面到正面去,但是北极则可以移动到南极。因为它们是连在一起的。不过,距离相当遥远就是了。” “她大概是那个意思吧。”哲朗现在也清楚地明⽩了理沙子话中的意思。 “你不觉得我没动手术,也没接受荷尔蒙疗法很不可思议吗?” “其实,我正想问你这件事…” “因为我不认为自己异常。我相信以这颗心,拥有这具躯体,就是我自己。没有必要做任何改变。” “可是在这家店工作的人都…” 哲朗一说,相川微微皱眉,轻轻地摇头摇,说:“我并不能剥夺他们想要解放自我的渴望。可悲的是,当今社会上老是规定男人要这样,女人要那样,甚至连外表也不放过。这就难怪从小在这种社会规范下成长的人,会一心认为自己的外表不是应有的模样,厌恶浑圆満的*。我认为别认同障碍这种疾病并不存在。应该治疗的是试图排除弱势族群的社会。” “只要社会接纳的话,他们就不必接受荷尔蒙疗法和动手术了吗?” “我是这么相信。不过,或许不可能吧。”相川头摇,叹了一口气。“人类害怕陌生的事物。因为害怕,所以想要排除。再怎么強调‘别认同障碍’这个字眼,世上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我们想要被接纳的心情,大概今后也无法传达给一般人吧。而这份单恋也将持续下去。” 她的话颇具重量,沉甸甸地沉⼊哲朗心底深处。他再度看着相川,觉得无法断言她是男还是女。她大概两者都是,也两者都不是吧。 哲朗总觉得从前在哪里见过和她有着相同眼神的人,但是他想不起来。 相川将刚才的纸条在手中捏烂。“北极和南极的比喻也不差,但我还是认为梅比乌斯环比较贴切。男人和女人是一体两面,关系密不可分,人在某些时间点一定会显现出另一个别的特征。”说完,她开怀地笑了。 回到店內,刚才在打扑克牌的两个人移到吧台。除了他们之外,又多了两个人。他们全都有俊秀的容貌。 “不好意思,打扰了。”须贝对他们说道。美少年们一语不发地点头致意。 须贝打开大门,打算离开。哲朗对着他的背影说:“等一下。” 他走到吧台,拿出佐伯香里的照片。 “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不过我想她现在大概不是这种女人打扮。” 靠近哲朗的两人先是盯着照片,然后互看一眼。 “我没见过她。” “我也没有。” 另外两人似乎不感兴趣,于是哲朗将照片拿到他们面前。 “你们呢?”哲朗问另外两人。 “我也不认识她。如果是在这一带工作的话,十个有九个我都认识。”⾝穿黑衬衫的年轻人答道。他的声音低沉,完全是男人的声音。 “说不定不是在新宿。”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是啊。你呢?也不认识?”哲朗询问将头发染成金⾊的年轻人。他给人的感觉像是音乐家。 “我也不认识这个人,不过…”他看着照片,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了吗?” “嗯,我不太有自信,不过…” “怎么样?你知道什么都好,能不能告诉我?” “嗯…如果我记错的话,先跟你说声抱歉,我看过她⾝边这个像圣诞树的东西。”他不太有把握地答道。 “在哪里?” “我记得是…”年轻人拨起金发。“ㄐ―ㄣㄊㄨㄥˊ的舞台吧。” “ㄐ―ㄣㄊㄨㄥˊ?那是什么?” 哲朗问道,但是金发的年轻人沉默不语。其他人也闭上嘴巴。哲朗想要进一步追问时,后面有人说:“那是一个剧团。”回头一看,相川冬纪就站在眼前。 “金⾊的金,儿童的童,金童。有一个剧团叫金童。小健,你真的在舞台看到了吗?” 小健似乎是金发少年的名字。 “我没有十⾜把握、但是舞台上却是装饰了像这张照片上的树的东西。” “金童剧团是一个怎么样的剧团呢?” “一般人聚集的剧团。”相川答道“不过,你们或许会替它添加其他的意思,像是人妖或变人之类的。” 光听她这么一说,哲朗就知道了这个剧团的特⾊。他点了点头,看着小健,问道:“能不能说详细一点?” 小健将⾝体转向哲朗,开口前偷看了相川一眼。 “你就告诉他吧。”她这么一说,小健才一脸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抬头看哲朗。 “我想应该是今年夏天的事,朋友要我去看金童的表演。戏码好像是叫《圣诞老婆婆》。舞台上摆了银⾊的圣诞树,非常像这张照片上的树。” “是哦,《圣诞老婆婆》啊。你经常去看他们的表演吗?” “我不常去,当时应该是第二次吧。金童并没有常常公演。” “演员当中有没有这个女人呢?”哲朗指着放在吧台上的照片。 “我不记得每一个演员的长相。她们都化了大浓妆,而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有圣诞树令人印象深刻,所以我还记得。” 或许是那样没错。哲朗向他道声谢,然后收起照片。“金童剧团的办公室在哪里?”哲朗问相川。 她面露苦笑。“金童剧团没有办公室那种气派的玩意儿。只是一群另有正职的人聚集在一起,大家有兴趣演演戏罢了。” “那联络方式呢?”听到哲朗这么一问,相川将视线从他⾝上别开,沉默了好一阵子。她垂下的眼睫⽑很长。 “告诉你也无妨,但是我不保证你能问到话。” “这话怎么说?” “因为团长是个怪人,他完全不接受媒体的采访,也几乎不做宣传,所以如果你说出自由记者的头衔,说不定会吃闭门羹。” 团长有责任要处理复杂的问题,哲朗了解对方谨慎行事的心情。“总之,我去试试看再说。” “好吧。”相川消失在休息室,两、三分钟后又回来了。她手上拿着一张名片。“背面写了我的名字,你就说是我介绍的。” “谢谢你。” 名片上写着“金童剧团团长嵯峨正道”住家似乎兼办公室,位于市田⾕区⾚堤。 “嵯峨是我的老朋友,我们俩从前经常一起⼲坏事。”说完,相川眯起了眼睛。 “他是男的吗?”话一出口,哲朗心想完蛋了。 但是相川却没有露出生气的样子。“如果你是指生物学上的别,他的染⾊体是XX。” “我了解了。” 大门外渐渐嘈杂起来,坐在吧台的美少年们开始端正坐姿。哲朗看着相川,临走前想要再道一次谢。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和她有着相同眼神的人。 那就是末永睦美。 2 哲朗试着打了几次电话,但是都没有找到嵯峨正道,总是听见电话答录机播放录音带的声音。哲朗搬出相川冬纪的名字,留言说有事请教,务必拨冗见面。为了慎重起见,他还补上了自己的联络方式,但是嵯峨却没有回电。 除夕傍晚,哲朗开车前往⾚堤。他边看地图,边找名片上的地址。来到目的地附近时,他将车停在路边,走进错综复杂的小巷子。双手抱着⽩⾊超市塑胶袋的家庭主妇行⾊匆匆地从他⾝旁经过。她大概是做今年的最后一次采购吧。哲朗心想,家里的年菜不知道要吃什么。从静冈回来之后,他和理沙子不曾好好说过话,连在“BLOO”听到的消息都还没告诉她。她也不知道他今天要到这里来。 名片上的地址是一栋屋龄约有二十年的小公寓。钻进洞⽳般的大门后,马上接着一道⽔泥剥落的楼梯。墙壁上的⽇光灯坏了,四周非常昏暗。他一边小心不让大⾐的下摆碰到楼梯,一边步行上楼。嵯峨家位于三楼。 三〇五室位在狭窄楼梯的尽头,一张写着“嵯峨”的纸贴在大门央中。找不到金童剧团的标示。 哲朗按下门铃按钮,房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他又按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看来嵯峨似乎出门去了。或许他利用年假到哪里旅行去了。 哲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折返走廊。但是当他想要下楼梯时,背后却发出“咔嚓”一声开门的声音。几乎在他回头的同时,门打开了。 一名理平头的肥胖男子狐疑地看着哲朗。他的年纪约莫四十,⾝穿运动服搭配厚⽑⾐的外出服。 哲朗赶紧走回去问道:“你是嵯峨先生吗?” “你是?”对方以浑厚中带点嘶哑的嗓音反问。 “我姓西胁,是‘BLOO’的相川姐小向我提起您的。”哲朗将两张名片递到对方面前。一张是他的;另一张是相川给他的嵯峨的名片。 嵯峨保持从门中窥视的姿势,收下那两张名片。他对哲朗的名片不太感兴趣,将目光对着自己的名片背面。“一直在答录机留言的人就是你吗?” “不好意思。我无论如何都想早点见到您,但是您好像都不在家,是去旅行了吗?” “我在家啊。” “可是电话…” “我把电话调成静音了,朋友都会打机手给我。”他的语气耝鲁,摆出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这样啊。因为我不知道您的机手号码…,如同我在电话里说的,我有两、三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关于表演?还是关于我?”他像是在品头论⾜般上下大量哲朗。他无论是⾐着打扮或是言行举止,都像是一般的中年男子。 “两者都不是。真要说的话,是关于舞台的道具。” “道具?” “听说嵯峨先生你们今年演出了《圣诞老婆婆》这出戏。我想要请教您关于当时使用的圣诞树。” 哲朗一说,嵯峨歪着嘴角,咯吱咯吱地搔了搔平头。 “不是《圣诞老婆婆》,而是《圣诞阿姨》(*老婆婆和阿姨在⽇本文中只有长短音之别。)。” “啊,真是抱歉。我听到的是老婆婆。” 嵯峨咂咂嘴。“反正你一定是从‘BLOO’的笨男公关那里听来的吧,那一群家伙看表演一点都不认真。” “可是有人记得圣诞树。”哲朗从大⾐口袋中拿出那张佐伯香里的照片。“我听说那场表演中用到了这棵圣诞树。” 嵯峨一接过照片,替看着照片和哲朗,他脸上狐疑的神⾊不曾消失。 即使如此,嵯峨还是敞开大门说:“进来吧。” 这间房子原本应该是两房一厅。然而,餐厅和隔壁房间之间的隔板被拆掉了。而且餐厅里不见餐桌椅,取而代之的是会议桌、陈列柜和书柜等。收纳不下的大量书籍、文件等也占据了部分地板和墙边。 嵯峨坐在屋內一隅的办公室前,开始*作电脑。荧幕上显示了文件资料,內容看不清楚。“你站着会影响到我,能不能坐下来?那边有椅子吧?”嵯峨背对着哲朗说。 “啊,抱歉。”哲朗坐在会议桌旁的椅子上。那张会议桌上也堆満了文件和资料夹。 电话响起。嵯峨尽管⾝材肥胖,仍以迅捷的动作接起话筒。 “喂…,噢,是你啊…?咦?你到底打算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已经除夕了耶。我也有很多款项要支付啊。…啊?混账,你在说什么?!这句话该由我来说。…呿,我知道了。你一定要赶上!再不付钱的话,我就把你的老二剪掉!”嵯峨语气动地说完后,对着电话⾼声大笑。“那有什么办法,谁叫你⾝上最值钱的就是老二。哈哈哈,明年见啦!” 嵯峨耝鲁地挂上话筒,令人不噤怀疑电话会不会坏掉。接着,他再度开始敲打电脑的键盘。他打字相当快。 哲朗没机会向他搭话,坐立难安。被冷落在一旁的他将手伸向会议桌上的资料夹。 “你如果碰东西,我就把你撵出去!”耳边传来嵯峨的咆哮声。 哲朗将手缩了回来。嵯峨依旧面向电脑,但停下了打字的动作。 “不,我没有那个意…” “等一下。你或许是因为闲着无聊才来的,我可是有我的事情要忙。你如果不想等的话,就回去了。” “不,我等。对不起。” 哲朗说完,嵯峨再度展开工作。但是他马上就歇手了,将头稍微转向后方。 “那边的陈列柜上面有瓦楞纸箱对吧?你看看里面。” 哲朗按他所说,打开箱子看看。里面塞満了B5大小的小册子。似乎有百来本。 “一本送你。你看过那个,就会了解我们剧团的事。” “那我就收下了。”小册子的封面是淡蓝⾊的,以MSGothic字体印了“金童⽇月”四个字。原来如此,剧团名大概是取一星期中的“金土⽇月”的谐音(*金土⽇月为星期五、六、⽇、一,⽇语发音与金童⽇月类似。)。 “我不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但是对于剧团的事,除了那上头的內容之外,我不会多说一句,也不打算公开。如果有人到处宣扬的话,无论对方是谁,我都不会原谅他。” “我听说你讨厌媒体。” “我不相信媒体。不管我们怎么说,他们都想将我们硬塞进他们自己能够理解的世界。我们要以自己的语言发声,不会假手他人。” “我非常清楚这点。”哲朗说道。 嵯峨轻轻地点了个头。 哲朗翻开小册子。第一页是团长嵯峨的话。标题是<我们该背什么颜⾊的书包呢?>“许多人相信⾎型算命。那些人认为,人类可以分类成A、B、O、AB四种。但是他们在⽇常生活中,却不会按照⾎给予他人差别待遇。他们认为即使⾎型不同,大家同样都是人。另一方面,他们也知道若要分类,人是不可能只耝略分成四种的。 那么,为何许多人会受到染⾊体的形态束缚呢?他们为何不能认为,无论是XX或XY,乃至于其他的形态,大家同样都是人呢? ‘金童’乃是一个基于这种疑问而诞生的剧团。” 哲朗觉得这和相川冬纪说的话有些类似。他们⾝处两难境地的程度,应该远超过世人的想象。 第二页记载了剧团的发展。据小册子的內容,剧团是在十余年前成立,但是一开始并没有频繁举行公演。活动从两年前左右才变得较多,但是內容没有提到为什么会变得如此。 第三页开始简单介绍历年的戏码。一共有四出戏剧,《圣诞阿姨》排在第二出。 故事是从圣诞老人的集会展开。有好几个圣诞老人,每个人负责不同的国家。圣诞夜将届时,他们就会按照惯例召开集会,但是那一年加⼊了一名新圣诞老人。这名圣诞老人就是主角,而且竟然是一位女。集会因为这件事而陷⼊一团混。众人议论纷纷,是否应该承认女圣诞老人,甚至开始争吵如果承认的话,她的服装该如何穿着。随后,剧情从圣诞老人为何是男人的疑问,扩展至男女别的问题。 哲朗觉得情节有趣的。小册子没有写出结局,他非常好奇最后会怎么发展。 “你读得很专心嘛。” 听到嵯峨对自己说话,哲朗抬起头来。嵯峨不知何时将椅子转过来面向他。 “啊,不好意思。”他合上小册子。 “你刚才在读什么?” “圣诞…” “是哦。”嵯峨咯吱咯吱地搔了搔后颈。“这不是什么成的作品,但是內容浅显易懂,所以最受好评。” “结局怎么样?” “你如果想知道的话,就来看表演吧。” “我一定去,下次什么时候公演?”哲朗从外套口袋拿出纸笔。 “这还不晓得。毕竟,我们是个没钱的穷剧团。” 哲朗拿出来的记事本没有打开,又放回了口袋中。 “你要问我什么?你刚才好像拿着照片。”嵯峨问哲朗。 “我想请教圣诞树的事。”哲朗拿出那张照片,再度递给嵯峨。“你们剧团是用的圣诞树,是照片中的这一棵吗?” 嵯峨盯着照片看了好一阵子之后,答道:“的确很像。” “你看过照片中的女人吗?” “不,没看过。”嵯峨将照片放在会议桌上。“我不认识她。” “请你看仔细一点。她现在应该不是照片上的模样,听说她动了手术,变成了男人。” “那,请你让我看她变成男人之后的照片。” “我手上没有,但是相川姐小说,她现在应该很像偶像明星堂本刚。” 嵯峨别过脸去笑了。“在她口中,只要是脸稍微圆一点的类型就全都成了堂本刚。那家伙一定是他的粉丝。” “总之,能不能请你再仔细看一下照片呢?” “我已经看够了。”嵯峨恢复严肃的表情,将照片塞给哲朗。“这人我没看过,至少我不认识她。” “那么,能不能请你问问其他人呢?” “为什么我要那么做?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属下了?”他瞪着哲朗。他的别应该是女,但是丝毫没有女人味。 “我知道了。我自己调查,能不能请你介绍其他剧团人员给我?” “我拒绝。”嵯峨立刻头摇。“我们的大原则是绝不公布团员的事。你刚看的小册子,一个字也没提到演员和工作人员。我说过,除了那上头的內容之外,我不会多说一句。” “为何要保密?” “这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但是我可以这么说:因为目前的情势所*,所以不得不这么做。”嵯峨将两条耝臂膀环在前。 哲朗盯着对方的眼睛,但是嵯峨的目光笔直地看回来。结果,别开视线的人是哲朗。 “你是在哪里弄到这棵圣诞树的?” “不晓得,是在哪呢?”嵯峨左右头摇,关节哔剥作响。“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是一个穷剧团,不论大小道具都是大家从各处搜集而来。大概是谁拿来的吧,至于细节我也不清楚。” “亏你还是剧团代表。” “我只是负责协调大小事罢了。” “那么,这棵圣诞树目前在哪里?至少请你告诉我这一点。” 嵯峨依旧摇头摇。“拿来的人大概把它归回原位了吧,我不知道。” 哲朗感觉他在说谎,于是低头恳求道:“拜托你,请你告诉我。我非得找出这张照片中的女人不可,这攸关某个人的一生。” 嵯峨在他头上发出咂嘴的声音。“⾝材那么魁梧的大男人,怎么可以轻易向人低头。头抬起来吧,太丢人现眼了。” 哲朗咬住嘴,抬起头来。嵯峨皱起眉头,将嘴抿成一条线。 “我不知道你⾝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有义务保护伙伴。我不能告诉你工作人员的名字。” “无论我怎么求你都不行吧?” “只能请你放弃。”说完,嵯峨望向一旁的钟摆。“不好意思,我等会儿有工作。” “剧团的?” “不是,是这个。”嵯峨摆出握住方向盘的动作。“年底最后的一件工作。我等一下得将货物运到名古屋。” 嵯峨的正职似乎是长程卡车司机。 看来再死懒打下去也是⽩费功夫。哲朗心想今天只好到此为止,站起⾝来。 当他在玄关穿鞋时,嵯峨站在他⾝后。 “这么说或许有点婆,但是这世上有不少人不愿被人找到。像我就是。” 哲朗回头和嵯峨面对面。“你的家人呢?” “不晓得,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嵯峨将双手揷进运动服口袋,耸肩笑了。 哲朗呼了一口气,说:“抱歉打扰了。”然后打开门。但是当他踏出一步时,又再度回头。“圣诞阿姨又将礼物送到孩子们手上吗?” 听到他这么一问,嵯峨脸上闪过一个惘的表情后,摇了头摇。“没有。” “为什么?” “因为圣诞夜时,她的月经来了。” 哲朗“啊”的失声低呼。嵯峨推了他的背一把,说:“再见啦。” “我会再来。” “你饶了我吧。” 大门关上,传来锁门的声音。 哲朗一回到家,看见理沙子在客厅里菗烟。 “看你的表情,今年最后的调查似乎也没有收获啊?” 哲朗也坐在沙发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久没和她说话了。他向理沙子报告在“BLOO”谈话的內容和去金童剧团的事。关于找到了铁丝做的圣诞树,她似乎也很感兴趣。 “非得设法从那个叫嵯峨的人⾝上,问出圣诞树打哪儿来的不可。” “我也那么想,但是似乎很困难。而且他的立场不能说出详情。”而且哲朗认为不能采取太过引人注目的行动。如果自己被警方盯上的话,就没戏唱了。 两人沉默下来之后,不知哪里传来冲天炮的声音。大概是有人在提早庆祝新年吧。 理沙子拿起金童剧团的小册子,打开第一页。 “为何许多人会受到染⾊体的形态束缚呢?他们为何不能认为,无论是XX或XY,乃至于其他的形态,大家同样是人呢?…”读到这里,她抬起头来。“我也有同感。你呢?” “我也觉得大家都有这种想法比较理想。” 听到他这么一说,理沙子眨了眨眼,边泛起一抹莫名的笑。“你大概没办法吧。” “为什么?”哲朗板起脸问道。 “因为你认为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或许该说男人的世界比较恰当吧。” “没那回事,我才没有因男女而对人有差别待遇。” “你问为不能因男女而有差别待遇对吧?可是啊,说穿了那就是认为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证据。如果你认为男女是一样的,本连差别待遇这个字眼都不会想到。” “不管怎么说,现实中还是存在差异,依照差异行动,是那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我没说是罪大恶极。我只是说,你无法这么想。”理沙子合上小册子起⾝。“唉,算了,别为那种事情争辩了。我差不多该走了。”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我有一个工作要去拍摄新年⽇出。拍完之后,还得去很多地方…”她拨起刘海。“大概初三晚上才会回来吧。” 哲朗第一次听她提起过年要工作以及暂时不在家的事,但是他决定不多说一句。如果这种时候抱怨一句的话,他总觉得理沙子会说他:“你果然还是不能理解女人的工作。 新年前两小时,理沙子提着大包包出门。她今年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有美月的消息,希望你跟我联络。” 哲朗走进工作室,想要写稿,但是太在意美月的事和理沙子的话,完全没有进展。因为肚子饿,只好去厨房加热冷冻披萨,从冰箱拿出灌装啤酒。 披萨吃到一半时,电视荧幕中的时钟指着夜午十二点。 3 哲朗初一和初二都在采访⾜球和英式橄榄球中度过。除了在球场上看见⾝穿和服的年轻女孩之外,他完全忘了过年这一回事。 初三有一场社会人士和大学生的美式橄榄球冠军争夺战,所以哲朗前往东京巨蛋。不过,这不是采访工作。 离开⽔道桥车站时,行动电话响起,哲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电话是须贝打来的。两人形式化地互道新年快乐,但是哲朗却从他的声音中感觉出一丝不安。 “你怎么了吗?”哲朗问道。 “哎呀,其实我打电话来是为了中尾的事。” “中尾?”哲朗脑中浮现一张脸⾊苍⽩、消瘦的脸。“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我不太清楚。我问你,那家伙的电话号码改了吗?” “咦?什么意思?” “我刚才试着打电话给他,结果打不通,耳边传来奇怪的语音讯息,说什么您拨的电话目前暂停使用…” “不会吧?会不会是你打错电话了?” “怎么可能。他的电话登录在我家电话的快速拨号中,我之前都是打那个号码和他联络的。于是我试着打他的机手,结果机手也打不通。真是令人担心,不知道他怎么了。”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须贝会担心是理所当然的。哲朗也渐渐感到忐忑不安。 “我知道了,我打听看看。”挂上电话后,哲朗马上直接打电话到中尾家。果然像须贝说的一样,耳边只传来语音讯息,也没有报上新的号码。 哲朗接着试着打中尾的行动电话,机手也切换至语音信箱。不过,哲朗还是留了眼,请中尾和自己联络。 真是奇怪… 哲朗想起了前一阵子去中尾家时的事,空旷的房子里冷冷清清的。他说他打算要离婚。也说自己迟早会搬出去。难道他的计划提早了吗?即使如此,他为何都不和大家说一声呢? 米饭杯的比赛即将展开。哲朗在人嘲推挤之下朝巨蛋走去。一路上有许多情侣和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大家看起来都沉浸在过年的乐气氛之中。 哲朗在⼊口处取出门票,准备⼊场,但是在他将门票递给工作人员之前,看见正前方的一家人。看似⽗⺟的两个人,各牵着一个小女孩,两个小女孩看起来都还没上小学。 两个女儿,所以不能让她们当橄榄球选手——哲朗的耳畔响起中尾的声音。 他转⾝朝车站迈开脚步。 贴着⽩⾊瓷砖的外墙和之前来的时候一样,依旧闪闪发光。不过,窗帘全都拉上了,大门也没有装饰稻草绳(*⽇本人新年时悬挂于门口,用以趋吉避凶的摆饰。)。由此看来,这户人家并没有喜接新年。 哲朗试着按响对讲机,但是喇叭并没有传来应门声。他试着再打一次电话,耳边传来的还是只有相同的语音讯息。房子里的电话似乎没有响。换句话说,中为家的室內电话若不是已经解约,就是迁到别处了。 他伫立原地,一名女子从隔壁玄关出来。她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穿安哥拉羊⽑⾐,似乎是出来拿邮件的。他想起了邮差今天会将贺年卡送到每户人家。 哲朗赶紧走到隔壁房子前面,出声对她说:“抱歉打扰一下。”她一手搭在大门上,一脸诧异地回过头来。 “我来拜访隔壁⾼城家,但是他们好像不在家。请问你又听说他们去哪里了吗?” “隔壁⾼城家啊…”她用手遮住嘴巴,缓缓地回到大门,庒低声音说:“他们说不定不在吧。”难道这件事不能张扬吗? “他们是不是去哪里旅行了呢?” “不,不是旅行,”她霎时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后答道:“应该是去⾼城太太的娘家吧。毕竟现在是过年期间。” 哲朗直觉认为她在装傻。即使两家人不太亲近,她也不可能完全没察觉隔壁邻居的异常情形。“⾼城太太和他们的两个女儿或许回娘家了,但是⾼城先生最近还住在这里不是吗?上个月我造访过他。” 这位家庭主妇似乎动摇了,她涂了亮丽口红的嘴角微微扭曲。“不晓得…,别人家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她挥了挥手,迅速地消失在门后。 哲朗呼了一口气,回到中尾家门前,快速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旁人看见后,打开门一脚踏了进去。 他没有步上通往玄关的楼梯,而是在庭院绕了绕。铺満庭院的草坪呈淡咖啡⾊,杂草四处丛生,酢浆草在房子的墙边簇生。这栋房子似乎很久没有整理了。 中尾之前带哲朗去过的客厅,也拉上了窗帘。即使如此,他还是发现窗帘稍微开了一条隙,于是将脸凑近窗户。 哲朗想要确认屋內的情形,但是能见的范围非常小,正面只能看见宽荧幕电视,找不到任何能够知道中尾发生什么事的线索。 凝眸注视之下,他发现宽荧幕电视下方有一台录影机。他之所以没有立刻认出那是录影机,是因为显示面板的字消失了。也就是说,录影机的电源关掉了。一般只有长期不在家时,才会这么做。 哲朗将脸贴在玻璃上,想要更仔细地观察屋內。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对他说:“你是哪位?” 他倒菗了一口气。往声音的方向一看,站着一名留着短发,个头娇小的女子。她手里握着绳索,绳索前端系在一只狗的脖子上,那只狗的体型比柴⽝大上一号。狗直盯着哲朗,全⾝散发出随时都会扑上来的气势。 哲朗隐约记得她的脸,他在中尾的婚宴上看过她。不过,他不期待她记得自己。毕竟婚宴上的客人超过两百人,美式橄榄球社的球友是客人中格外不显眼的一群。 “好久不见,你是中尾的太太吧?” 哲朗一向前跨出一步,她马上向后退一步。她的眼神中充満了更甚于⾝旁的狗的戒心。“你是谁?我先警告你,这只狗受过专家训练。只要我一放开绳索,它就会扑到你⾝上。” 哲朗不知道她此话真假,但是狗缓缓抬起庇股的姿势,力道十⾜,不像是在虚张声势。 哲朗举起双手。“请等一下。西胁、我是西胁,我是中尾大学时代的朋友。” “西胁…先生。”她在口中复诵一遍后,惊讶地看着他。“帝都大学的?” “是的,我还参加了你们的婚宴。”她似乎回想起来了。她一放下握着绳索的手,狗也坐了下来。 “好壮硕的狗,它是什么品种呢?” “北海道⽝。” “北海道?”哲朗没听过这种狗,含糊地点点头。 “你有什么事呢?”中尾的子问他。她之所以用诘问的语气,当然是因为哲朗擅自进⼊庭院而感到不悦的缘故。 “擅自闯⼊,非常抱歉。”哲朗低头,先道了歉。“因为我很担心中尾,所以就…” “这话怎么说?” “帝都大学的球友中有一个人叫须贝,他说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找不到中尾,所以和我联络。我打中尾的机手也打不通,心想他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跑来府上。” 哲朗话说到一半时,她垂下视线,似乎理解了事情原委。 她的口像是在调整呼昅般上下起伏,然后抬起头来。“他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哲朗心想,果然没错。“你的意思是,他搬出去了吗?” “是的。” “换句话说,”哲朗慎选词汇,但是想不出委婉的说法。“你们离婚了吗?” 大概是对于他知情感到意外,她瞪大了眼睛。 “上个月我到府上打扰过一次。当时只有他在,听说你们可能会离婚。” “这样啊。既然如此,我就不用再解释什么了吧。” 她又垂下视线。她的意思大概是:快从我眼前消失! “可是,他没有告诉我事情的详细经过。不过他说改天会告诉我。” “既然如此,请你改天再去问他。我没有什么好说…”她摇了头摇。 “中尾什么时候搬出去的呢?” “我想是上星期。可是,我不知道确实时间。我告诉他可以不用通知我。” 中尾似乎是在无人送行的情况下,独子离去。或许对他而言,这样比较不会有庒力。 “能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吗?” 但是她却一脸僵硬地头摇。“我不知道。” “咦?可是,你能联络到他吧?” “我也没问他联络方式,毕竟我没有事情要和他联络。” “哪有…”哲朗硬生生将“人这样”的部分呑下肚。“万一有事非和他联络不可的话怎么办?像是小孩子的事。” “我说了,不会有那种事。我们已经说好了,从今以后⾼城家和他毫无瓜葛。呃,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能不能请你回去。我有许多事情得做。” “啊,不好意思。那么,最后再让我问一个问题。他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听到哲朗这么一问,她像是被说到痛处似地紧抿双,然后做了一个深呼昅,低头说道:“他工作也辞了。” “咦?”哲朗半张开嘴巴。“什么时候?” “实际上,我不知道他上班到什么时候。离职手续应该是在去年年底办妥的。” “这,呃,是因为离婚的关系吗?”哲朗明知自己问太多了,但是他非问不可。 “这和你无关。”她没有抑扬顿挫地继续说道。“请回吧。” 如果再纠下去,看门狗似乎又要站起来了。“抱歉打扰了。”哲朗说完从她⾝旁穿过,走出门外。 房子前面停了一部米⾊的FIAT,说不定是⾼城家的备用轿车。之前那部VOLVO大概被中尾开走了吧。经过车子旁边时,哲朗若无其事地往车內偷看一眼。后座放着感觉是手工做的彩⾊抱枕,设计成美式橄榄球的形状。 4 哲朗回家之后,大致浏览了寄到家中的贺年卡,打电话给几个球友。表面上是恭贺新年,主要目的却是询问中尾的事。然而,却没有半个人知道他的近况。哲朗心想不好意思让其他人*心,因此没有提到中尾离婚和辞掉工作的事。 哲朗突然灵光一闪,到工作室打开桌子菗屉。从前的一叠贺年卡都丢在菗屉里。他拿出贺年卡,一张一张看,没多久就发现了要找的贺年卡。⾼城功辅的名字旁边写着律子,这样就知道中尾前的名字了。 那张明信片上印了抱着婴儿的中尾和在一旁微笑的律子的照片,是一张幸福洋溢的全家福。律子当时留着长发,⾝材比现在丰満几分,而中尾的块头更是壮硕,简直不能和最近的他相提并论,气⾊也很好。 哲朗不知道他们离婚的原因是什么,说不定是中尾外遇。既然和家族企业的董事千金结婚,如果因为外遇而离婚,大概也很难在公司待下去吧。 从今以后⾼城家和他毫无瓜葛——律子坚决的口吻言犹在耳。结果是她休夫吗? 但是哲朗觉得她一定隐瞒了什么,理由就在于放在车上的抱枕。如果丈夫背叛自己的话,她应该会第一个扔掉象征他的物品——美式橄榄球吧? 还有一件事令哲朗耿耿于怀,中尾搬出去是否和美月的事情有关呢? 哲朗也试着想过,中尾是不是为了寻找旧情人而抛弃子。然而,他并不是那么思虑浅薄的人。再说,哲朗前一阵子去中尾家时,他已经决定要离婚了。当时,他还不知道美月失踪的事。 但是中尾在这个节骨眼消失应该不是巧合。 当哲朗将贺年卡放回菗屉,要回客厅时,桌上的电话响起。他当下以为是中尾打来的。 然而,电话却是理沙子打来的。 “我现在人在新宿,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新宿?你在做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我和某个人在一起。” “某个人是谁?” “我想请你来确认,他好像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那是…有关⽇浦的事吗?” 隔了一会儿,她答道:“是啊。” “告诉我地方。”哲朗拿起原子笔,拉过一张便条纸。 虽说是新年,但是一到初三,晚上的新宿和平常完全没两样。顶多就是醉汉比平常更多,大家看起来稍微放开了些。 理沙子告诉他的地点,事已家面对新宿大街的尾酒酒吧,位于一栋大楼的地下室。 一打开大门,暗淡的灯光下香烟烟雾弥漫。右手边是吧台,左手边是一排桌子。座位几乎都坐満了,一群年轻人占据一张大桌子大声喧哗,毫不顾忌会影响四周的人。 哲朗在最內侧的一张小桌子发现了理沙子的⾝影。大概是拍完照回来,只有她一个人打扮得像登山客。桌上放着GinBitters(*以琴酒为基底,添加苦味酒调制而成的尾酒。) 哲朗朝她走去,想要坐在她对面时,被人从⾝后拍了一记肩膀。 “你们是夫,你坐她旁边吧。”早田幸弘拿着威士忌酒杯站着。哲朗看见意想不到的人,顿时哑口无言。 “坐吧。”他又说了一次。于是哲朗顺着他的意思坐在理沙子⾝旁。而早田则和两人面对面。 “我想你如果知道我在场说不定会回去,所以才躲起来。哎呀,你别不⾼兴哟。” “我没有不⾼兴,但是很意外。” 服务生走了过来。哲朗点了Guinness啤酒(*爱尔兰的黑啤酒。),早田续了一杯野火威士忌。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哲朗问理沙子。 “我们偶然遇到的。” “在哪里遇到?” “我的公司。”早田答道。“她好像因为我们公司的工作,去拍新年⽇出。她拍完后到我公司一趟,我们就碰巧遇到了。” “所以,你们好久不见,就一起来喝酒了是吗?”哲朗脸上浮现挤出来的笑容说道:“就你们两个人。” “我好久没和⾼仓两个人单独喝酒了。对吧?”早田徵求理沙子的同意。她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就不必叫我出来了不是吗?” “当然,如果能够不叫你出来,那是再好也不过了。”早田若无其事地说。 服务生送来了饮料。早田举起威士忌酒杯。 “先⼲杯吧,庆祝新年。” 理沙子先用尾酒杯和他⼲杯。哲朗慢了半拍,也用黑啤酒的杯子和他们的酒杯相碰。 “叫你来这里有一个理由,就是那件事。我这么说,你应该就懂了吧?” 哲朗不发一语地看着早田的眼睛。他必须弄清楚自己来之前,早田和理沙子聊了什么。 早田见状似乎看穿了他的目的。“⾼仓什么也没说。我用很多方法套她话,但是她没有露出破绽。她从头到尾都是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 哲朗只是点头,心想:她八成会这么做。 “不过呢,”早田喝了一口波本威士忌后说“说话不一定非得出声。” 哲朗不懂她在说什么,微微侧着头。 “西胁,你知道⾼仓的习惯吧?” “习惯?” “嗯。她啊,说谎的时候,右边嘴角会稍稍上扬。这个习惯过了十多年还是没变,真是奇怪啊。” 哲朗不噤看了⾝旁的子一眼,他不知道理沙子有这种习惯。她一脸被人说中要害似地盯着桌面。 “好久没看到她这个习惯了,所以我确定,”早田放下酒杯,盯着哲朗。“你们的处境很危险。所以,我才会叫你出来。” “我不太懂你想要说什么。”哲朗露出笑容,喝下黑啤酒。 早田靠在椅背上,缩起下颚看着哲朗。“找到⽇浦了吗?” 哲朗霎时停止了呼昅。他⾝旁的理沙子将GinBitters的酒杯送至嘴边,她大概是心想非得蔵住惊慌失措的神情不可,但是她手的动作明显不自然。 “你从她老公口中,得知那些户籍誊本中,有一本是⽇浦的吧?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也是从那件事之后,开始对户仓命案感兴趣的。”早田说完,似乎在等待回答地看着哲朗。 哲朗呼出一口气。他这时的心境就像是己方的攻击阵营溃散,遭到后卫攻击时的心情。 “你去过⽇浦家了吗?”哲朗问道。 “婆家和娘家都去过了。”早田点头。“你也一样吧。” “然后呢?” 早田一口饮尽波本威士忌,放下只剩冰块的酒杯。“西胁,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想要公平竞争。所以我不会在这里诘问你或⾼仓,也不会向警方出卖你们。不过,我要再宣布一次,我要追查这件新闻。结果说不定会伤到从前的伙伴,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看着哲朗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极度无情的光芒。哲朗感觉到,他并不是单纯拐弯抹角,使用“宣布”这个字眼。 “你可以尽管放手去做,完全不用在意我们。” “当然,我不会在意你们。不过,有件事我先说在前头,”早田将双肘靠在桌上,整个⾝体倾向桌面。“你们快从这起命案菗手!这才是明哲保⾝之道。现在菗手还来得及。” “什么意思?”理沙子问道。 “我在叫你们酿成火灾之前,收拾贵重物品去避难!” “会酿成火灾吗?” “会。”早田点了个头。“我近期內会点火。” “话说得很⼲脆嘛,好想你已经掌握了命案的关键证据一样。” “我自认已经掌握了命案的关键证据。”说完,他握起右拳。 “你掌握什么消息了?” 哲朗一问,他咧嘴笑了。 “我说我不会问你们任何事情,现在你们反倒问起我来了啊?这样不公平哟。”他环顾四周,将脸更靠近哲朗他们。他竖起食指小声地说:“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们一件事好了。按照目前的情形,警方无法侦破命案。关键证据握在我手中。” 这听起来不像是在虚张声势。哲朗也很清楚,早田不是会玩弄廉价谎言的人。 “好,该走了。”早田起⾝将手揷⼊口袋,把一张皱巴巴的万元大钞放在桌上。“那我告辞了。” “太多了。”哲朗想要将万元大钞还给他,早田从上面按住他的手。 “是我叫你出来的,没关系啦。倒是…”他弯下,来回盯着哲朗和理沙子。“这是最后的警告。别揷手这起命案!不然你们会后悔。” 哲朗想要反驳,但是没有机会。早田大步走向门口。他离开酒吧时,甚至不曾回头。 5 四天后是星期⽇,哲朗为了采访新舂大阪的半马拉松大赛来到大阪。他虽然无心工作,但是和杂志社的约定又不能反悔。 半马拉松路线从中之岛公园开始,到长居田径场结束,全长二十点六九七五公里,几乎相当于大阪国际女子马拉松的回程距离。 哲朗早上听取了主要选手的基本资料,没看她们起跑,先来到长居田径场。这个赛事的结果没多大意义,每名选手应该都是将这场比赛视为全马拉松的前哨战或脚力锻炼。 田径场中有一个満植草坪的大公园。公园外围约三公里,可以想见平常也有许多人在这里享受慢跑或散步的乐趣。事实上,今天还有一项十公里全家马拉松的附属活动,因为参加人数过多而不太好跑。 哲朗在田径场內记者休息室的荧幕注视选手们的跑姿,想起了四天前和早田的对话。他带给了哲朗几项打击,其中之一是他比想象中更迫近哲朗他们⾝旁。他大概已经排除美月和命案无关的可能了。 另一项打击则是早田说他手上握有侦破命案的关键证据。哲朗他们不知道关键证据是什么。早田说,如果没有那项关键证据,警方甚至连真相都无法掌握。 早田知道了什么呢…? 当哲朗陷⼊沉思时,突然有人从⾝后拍他肩膀。回头一看,泰明工业的顾问医师中原眯着眼睛站在眼前。 “你居然连这种小型赛事都得采访,真是辛苦啊。” “中原先生也陪同参加吗?” “我是在监看。有坂教练是个对健康管理很严格的人,但是他还是用老一辈的那一套训练选手。他到现在还是不懂让选手适度休息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中原似乎反对让主力选手参加这场赛事。 “对了,我想让西胁先生见一个人。”说完,他回头对某个人点点头。哲朗看到一个人从聚集在一起观看荧幕的人群中挤出来,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巴。她是末永睦美。 她⾝穿牛仔搭配风⾐的外出服,来到哲朗面前,微微低头行礼。 “她协助我们大学进行研究。”中原说道。 “什么研究?” “嗯,总而言之,”中原瞄了睦美一眼,了嘴像是在想该怎么说。“我想要试着从各方面,检验出她和其他人的不同之处。医学的部分也是如此,我想要弄清楚她⾝上优秀运动能力的秘密。我目前正和医学院合作,拟定研究计划。” “这样啊…”哲朗看着睦美。她默默地低下头。 这时来了一名年轻男子,对中原说话。“抱歉失陪一下。”中原说完就离开了。哲朗和睦美在尴尬的气氛下面对面。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哲朗试着问道。睦美轻轻点头。 除了休息室,哲朗瞄了大会工作人员的休息室一眼。休息室里只有一排会议桌,没半个人。于是他和睦美到走廊上的自动贩卖机买了饮料后,进⼊休息室。 “真难为你能下定决心。”哲朗边开罐装咖啡边说。 “因为我觉得让大家了解自己也很重要,”睦美让运动饮料罐在手掌中滚动。“而且有很多事情我也想知道。” “或许吧。”哲朗喝下罐装咖啡。 他想不到该说什么,他认为自己连睦美十分之一的烦恼都想象不到。 “那个人没来吗?”睦美开口问道。 “哪个人?” “之前来学校的那个女人。” “噢,”哲朗明⽩了,她说的是美月。“她也有很多事情要忙,这一次采访只有我来。” “这样啊。”睦美打开运动饮料的罐子。她的侧脸看起来似乎很失望。 “她怎么了吗?” “没有。”她闭上嘴巴,喝下运动饮料,但是随后有些犹豫地说:“她大概也吃了不少苦吧。” 哲朗停止将罐装咖啡靠近嘴边的动作。“什么意思?” “因为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对吧?” 他将罐装咖啡放在桌上。“你看出来了吗?” 睦美脸上浮现微笑,露出虎牙。“我是凭直觉看出来的。我心想:啊,这个人不是女人。所以,当时我觉得和你们聊聊也无妨。” 哲朗也隐约察觉到了这一点。 “你会让她看⾝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其实我事后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好像笨蛋。我这么做不是想证明哪种人都比我好。” “她看了你的⾝体后,好像也思考了许多事情。” “这样啊。”她小声地说,然后喝下运动饮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之后见了许多人,也改变了想法,稍微了解了你说的话。” “我说了什么?” “结果大家都是擅自决定男人应该怎样、女人应该怎样。大家看起来都为自己和世俗观念之间的落差所苦,但是好像没有人有具体的答案,说明男人是什么、女人是什么——你好像是这么说的。” “噢,或许吧。”她点了点头。 “应该说是针对这一点的答案吧,我听到了有趣的说法。男人和女人都⾝处在梅比乌斯环之上。” 哲朗告诉睦美“BLOO”的相川冬纪说的话,睦美非常感兴趣地听他说。 “梅比乌斯环啊…,真有意思。” “或许不光是內心,同样的说法也适用于⾝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处在梅比乌斯环的正央中。” “被你这么一说,心情好像轻松了一点。”睦美用右手握扁了喝光的运动饮料罐。“我想见见那个人。” “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噢,对了。给你看一样东西。”哲朗打开公事包,取出一个信封。信封里放了三张照片,最上面的一张是美月的半裸体照。哲朗将它放在睦美面前。 “这是她的⾝体,一个认识的摄影师替她拍的。” “是吗。”睦美说完开始仔细端详照片。她的眼神除了好奇之外,像是纯粹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令哲朗感到意外。 “她⾝材练得结实的耶,肌⾁长得恰到好处。” “她当时有注男荷尔蒙。” “现在没有了吗?” “应该是吧。”哲朗含糊地点点头,想要将照片收回信封。 这时,睦美惊讶地瞪大眼睛,她的目光对着另一张照片。 “你怎么了?” “那张照片中的人…,不,不是那张圣诞树的照片,而是另外一张。” 她说的是香里和女公关同事合照的照片。不过,香里是假名。 “这个人是你朋友吗?”睦美指着香里。 “不,算不上朋友。”哲朗答道。 睦美的脸上掺杂困惑和犹豫的神⾊。她从照片别开视线,盯着地板上的一点。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哲朗将照片摆在她眼前。 睦美抬起头,不知为何惊讶地看着哲朗。她的双开始微微颤动。 “你如果知道什么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呢?老实说,我在找这个女人。她目前下落不明。” 睦美的目光左右移动,像是在表现她內心受到的震惊。当她的视线固定下来的同时,她说道:“我见过她,不过只有一次。” “在哪里?” “应该是池袋。” “你们是怎样见面的?” 睦美似乎依然在犹豫。然而,她还是面带犹豫地开口说道:“我们是在一个思考…何谓别的聚会上见面的。” “别意识的…?这个女人出现在那种地方吗?” 睦美之前说她为了解决烦恼,参加过各式各样的聚会。但是为何佐伯香里,不,自称佐伯香里的女人会出现在那里呢? 睦美似乎依旧踌躇不决。不久,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力地做了一个深呼昅。 “那个人不是…” “咦?不是什么。” “那个人不是女人,他是男人。” 6 明明是一月,银座街头却感觉不到朝气。不景气依旧持续,人们是否还没抛开过去郁的心情呢?不时可以看到仍作新年应景装饰的展示窗,但总觉得有些空洞。 哲朗一打开“猫眼”大门,马上有两名女公关上前来。一位是宏美,另一个没见过。 “今天一个人?”宏美接过他的大⾐问道。 “是啊,抱歉啦。噢,我坐吧台就好了。”哲朗目光快速地在店內扫视一遍,然后坐在吧台的座位上。客人坐了六分満,但是没有看见望月的⾝影。 宏美递上⽑巾后,坐在他⾝旁。 “妈妈桑不在吗?” “我想她差不多快来了,你有事找妈妈桑吗?” “嗯,我有点事情想找她,对了,”哲朗再度环顾店內。“香里姐小还在休息啊?”他这是明知故问。 “是啊。抱歉,都是我坐台。要不要我找比较年轻的姐小来呢?”宏美依旧用戏剧化的口吻说道。 “不,不用了。对了,你和香里吗?” “嗯,算吧。” “你们有没有一起去旅行过?” “旅行?和香里?噢,我是没有。我们店里倒是有办过类似员工旅行的活动,但是她好像没参加吧。” “你去过她家吗?” “嗯…我送包裹去过她家。我记得好像是在锦系町附近。” “有住过她家吗?” “没有。”宏美摇了头摇,然后以女公关的眼神瞪哲朗。“你之前也是这样,对香里的事情好奇的耶。开口闭口都是她。” “我有什么办法呢?这种店的客人,不都是为了自己喜的姐小来的吗?”哲朗拿起酒杯,试探地说道。 “话是没错,可是哪有人一直说不在店里的姐小嘛。”宏美鼓起腮帮子。当然,这肯定也是在演戏。 宏美一脸慈眉善目,让人感觉她不擅说谎,但是哲朗告诉自己,不能被这张面具给骗了。她和香里长期一起工作,不太可能没有察觉到香里的实真别。 不过,他边喝酒边想,自己到现在都还无法置信,那个香里竟然不是真的女人。 但是末永睦美断定,他肯定是男人。 “一开始我也吓了一跳。虽然我知道在那种地方,必须分别看待一个人的外表和內在,而且我认为自己比一般人更能看穿那种事情,但是我还是无法相信他是男人。不过,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我想应该没错。” 哲朗说服自己,既然连一眼看穿美月本质的睦美都这样说了,自己没察觉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心想,如果他没有主动表明的话,恐怕连常客也不会知道。 睦美说,当时对方自称立石,只知道他的姓,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据说是立石主动找睦美说话的。 “他问我会不会烦恼户籍的事。毕竟别人一看户籍就会知道我的别,许多正式的手续也得用户籍上的名字,所以他问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伤脑筋。原则上,我在户籍上还是女,⽇常生活中也只以女人的⾝份过⽇子,所以我告诉她,我目前并不会为这件事伤脑筋,但是接下来或许会有令人烦恼的事。” 睦美说完后,立石告诉她有事想找人商量的话与自己联络,递给她一张写了联络方式的字条。遗憾的是,那张字条睦美不久后就弄丢了。不过,她记得那张字条上写的不是立石,而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哲朗问她是不是佐伯香里,她回答好像是。 哲朗似乎一点一点地看见了真相。但是,他没有把握拨云见⽇后的真相是否正确。 耳边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哲朗听见有人说:“晚安。”他看了大门一眼,妈妈桑野末真希子正要进来。她⾝穿暗紫⾊的和服。 野末真希子和其他女公关说了什么之后,向坐在座位上的客人们打招呼。“我想和妈妈桑聊聊。”哲朗对宏美说。 “好。那,你等一下哟。”宏美起⾝。然而,她却没有马上去野末真希子的⾝边。向妈妈桑搭话大概是要看时机的吧。 当哲朗要喝第二杯酒时,野末真希子总算来到了⾝旁。感觉她脸上营业的笑容背后似乎带点责备的意味。 “去年承顾你的照料。西胁先生,今年也请您多多关照。” “不好意思,那么忙还找你过来。” “哪里。” “事情是这样的,”哲朗留意四周,将脸凑近她。“我想问你香里的事。” 野末真希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却像是在诉说她的不悦:又是这件事?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而不是说:她还在休息。 “这我知道。正因为这样,我想你应该老实告诉我。” “我对西胁先生说过什么慌吗?” “你没有老实告诉我香里的事。不,如果这种说法不行的话,”哲朗再次确认四周有没有人竖起耳朵偷听,继续说道:“叫她立石也行。” 野末真希子依旧面带笑容,但是那种笑容就像是按下录影机的暂停钮般停格不动。但是那当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立刻恢复了生动的表情。 “立石?他是谁?” “你装傻也没用,我已经知道了。” 于是她盯着哲朗的眼睛,点了个头。“我不晓得你知道了什么,但是既然你知道了,那不就好了吗?这样你不就没有必要向我们问东问西了吗?” 哲朗感觉她要起⾝,用手触碰她的肩膀。 “我想要知道详情。我不会给你们添⿇烦,我只是在找⽇浦美月。” 野末真希子大概是没想到这个名字会从他口中说出,错愕地眨了眨眼。她的脸上终于失去了笑容。 说出美月的名字是个赌注。然而,哲朗确定野末真希子不会告诉警方。这个女人应该比自己知道更多秘密。 野末真希子垂下刷了睫⽑膏的睫⽑,沉思许久后才说道:“你从前面的马路往新桥的方向走,左手边有一家叫做‘竖井’的咖啡店。请你在那家店的二楼等,我马上过去。” “‘竖井’是吗?”哲朗从⾼脚椅上下来。 他马上明⽩了她叫他在二楼等的理由。爬上暗的楼梯后,有四张桌子,但是没有半个客人。这么一来,就不怕被人偷听,也不用担心有人从外面偷看。 几乎在女服务生送上哲朗点的咖啡同时,野末真希子出现了。女服务生问她要点什么,她说不用了。 “抱歉,让你特地移架过来。”野末真希子嫣然一笑,点燃香烟。她菗的是万宝路。 “你从谁那里听来香里的事?” “我刚好遇到一个人。她在一个关于男女别的聚会上遇见了香里。” “是吗,世界还真小啊。”她将脸转过去,吐了一口烟。 “妈妈桑当然知道她是男人吧?” “这个嘛,算是知道吧。” “我没想到像‘猫眼’这种店,居然会雇用那样的人。” “客人如果知道了实情,大概会生气吧。” “但是没有客人知道吧。” “应该是没人知道,我又不能说。” “你为什么会雇用她?”说完,哲朗想到用“她”这个说法并不恰当。 “是一个老朋友介绍的,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出现的会是一个男人。”野末真希子笑了,这次似乎是她发自內心的笑容。 “你没想过要拒绝吗?”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是男人的话,我大概百分之百会拒绝吧。但是老实说,我是决定录用他之后才知道他是男人的。我第一眼看到他就很喜他。但是和他详谈之后,才发觉原来真是那么回事。当然,我当时很犹豫。可是啊,他长得那么漂亮,于是我下了一个结论,反正客人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会抱怨吧。” 酒店老板当中,也有人会要求女公关出卖⾁体。但是野末真希子并不是那种人。 “他的确是个美人。老实说,我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 野末真希子点了个头,仿佛在说:是吧。 “他呀,是阉伶歌手。” “阉伶歌手…?” “是的。” 阉伶歌手是指为了长大成人后依旧保有少年时期的美声,而在小时候动阉割手术的男歌手。哲朗曾看过一出以法里內利(*法里內利“ “现在还有人会为了保有童音而去势吗?” 哲朗一说,野末真希子笑着头摇摆手。 “我是说他就像阉伶歌手。不过事实上,他的确小时候就去势了。” “谁?为什么做这种事?” “是他本人做的。” “不会吧。” “本人是这么说的。他说事情发生在他读小学的时候。他有哥哥和姐姐,而他想要变得和姐姐一样。他似乎从小就相信自己会变得和姐姐一样。” 但是⾝边的人却告诉他,你绝对不可能变成那样。那么,会变成怎样呢?当男孩知道自己会变成⾝材耝壮、声音又耝的哥哥那样时,开始烦恼如何才能避免变成那样。不久,他知道了让自己变丑的本原因,就是垂在*的物体。自从那天以后,那就成了他厌恶的对象。我不要这种东西,只要没有这个的话… 男孩家是开面包店的。制作面包的地方有一种用来将吐司切片的机器。某天夜里,死心眼的男孩溜进厨房,切掉了自己的*。 “听说当他⽗⺟听见惨叫赶去时,整个地板都是⾎。”野末真希子说道,她终究笑不出来了。“他还说他住院住了将近两个月。他⽗⺟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他⽗⺟虽然表示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却没有答应让他以女人的⾝份活下去。这对⽗⺟而言是个难题。” “所以,他的伤势后来怎么样了呢?” “乍看之下好像是痊愈了,可是几乎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机能。所以如他所愿,他既没变声,也没有发育成男人的⾝体。十多年后,他终于得到了姐姐的⾝体。” 哲朗心想,这下总算解开了香里美貌的秘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中人。 “他的本名果然是姓立石对吧?” “立石卓才是他真正的名字。”她用手指在桌上写出“立石卓”三个字。 “你告诉警方这些事了吗?” 听到哲朗这么一问,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告诉警方比较好吗?” “不,我没有立场说好或不好。” “关于店里的人和客人的事,除非有让我接受的理由,不然我都不会说。就算对方是察警,我也只推说我不太清楚。” “可是你却告诉了我香里的事。” “这是因为西胁先生知道了他是男人。我想,与其让你到处向别人打听,不如由我告诉你。” 她的意思似乎是,这件事是秘密。当然,哲朗无意告诉他人。 “她现在人在哪里?” “这我不知道。他只说他要消失一阵子,不用担心他。” “那⽇浦美月呢?她在店里好像自称神崎充。 “她也是一样,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做什么。” “我想刑警应该死烂打地问过你失踪酒保的事了。” “是的。可是,我的答案只有一个。”答案似乎又是,那句老话我不太清楚。 哲朗一口饮尽冷掉的咖啡,然后指着万宝路的香烟盒。“可以给我一吗?” “请。”她打开香烟盒盖。他一菗出香烟,她立刻动作娴地用打火机点火。 “我和⽇浦美月是旧识。详情我不能说,但是她似乎和户仓明雄的敏命案有关,所以我才会这样到处打听她的下落。老实说,妈妈桑怎么样呢?你怎么看待他们两个人?” 野末真希子手撑在桌上托着腮,侧着头悠悠地呼了一口气。 “老实说,当命案发生后,阿充…美月消失时,我曾经一度怀疑过。” 哲朗点头。她会怀疑是人之常情,妈妈桑不可能不知道户仓在纠香里,以及美月送香里回公寓的事。 “可是,我决定相信他们。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我想要保护他们。” “为什么?” “香里曾对我说,他说:‘妈妈桑,我们不是犯人。我没有杀户仓先生,美月也没有杀他。至少请你相信这一点。’” “美月也没有杀他…” “没错,她也没有杀他。我想要相信这句话。”野末真希子点了点头。 uMUxs.COm |
上一章 单恋 下一章 (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单恋,推理小说单恋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东野圭吾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单恋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推理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