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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白夜行 作者:东野圭吾 | 书号:42609 时间:2017/10/17 字数:20761 |
上一章 第四章 下一章 ( → ) | |
1 雨没有大到需要撑伞,却也悄无声息地打了头发和⾐服。秋雨绵绵,灰⾊的云却不时分开,让夜空露出脸来。出了四天王寺前站,中道正晴抬头望着天空,想,狐狸嫁女儿啊。这是他⺟亲告诉他的。 他在大学的储物柜里放了一把折伞,但直到出了大门才想起,便打消了回去拿的念头。 他有点匆忙。心爱的石英表指向七点五分,意味着他已经迟了,但他要去见的人并不会为此而不悦。他的匆忙,纯粹是因为想尽快到达目的地。 他用在车站零售摊买来的体育报挡雨,以免淋头发。职养乐多队获胜翌⽇购买体育报,是他自去年养成的习惯。直到初中一直住在东京的他,从养乐多燕子队还叫原子队时,便是该队的球。燕子队去年在广冈总教练的带领下奇迹般获得冠军。去年这时,几乎每天都看得到报道养乐多选手杰出表现的新闻。然而今年养乐多队却大失⽔准,情况跌到⾕底。九月以来,他们的排名总是垫底,正晴买体育报的机会当然也变少了。今天⾝边有报纸,可说极为少见。 几分钟后,正晴抵达目的地,按了门牌“唐泽”下方的门铃。 玄关的格子门打开,唐泽礼子随即出现。她穿着紫⾊的连⾐裙,可能是因为质地细薄,她⾝形显得格外孱弱,看了不觉令人心疼。正晴想,不知这位刚迈⼊老年的妇人何时会再穿起和服。三月他第一次造访时,她穿着深灰⾊捻线绸和服。而自梅雨前夕起,和服便换成了长裙。 “老师,真对不起。”一看到正晴,礼子便致歉道“刚才,雪穗打电话回来,说为了准备文化祭无论如何脫不了⾝,会晚三十分钟左右。我已经要她尽快赶回来了。” “哦。”正晴松了一口气“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会迟到,心里着急得很呢。” “真的很抱歉。”礼子低头行礼。 “那么我该做什么呢?”正晴看着手表,喃喃道。 “请到里面来等吧,我来准备冷饮。” “请不要太费心。”正晴点点头,走进室內。 他被领进一楼的客厅,这里本来是和室,但放置了藤制桌椅。他只在第一次造访时踏进这间房间,大约是在半年前。 为正晴找到这份家教工作的是他的⺟亲。她听说她的茶道老师想为即将升⾼二的女儿找数学补习老师,便推荐了儿子。那位茶道老师便是唐泽礼子。 正晴在大学就读理工科,自⾼中时代便对数学颇具自信。事实上,直到今年舂天,他都是一个⾼三男生的数学和理科家教,这学生顺利考上了大学,正晴也必须去找下一份家教工作。⺟亲为他介绍的这个机会正是求之不得。正晴非常感谢⺟亲。不仅是因为这个工作确保了他每个月的收⼊,每周二造访唐泽家更令他期待不已。 他坐在藤椅上等候,不久礼子便用托盘端着盛有麦茶的玻璃杯回来了。看到麦茶,他松了口气。上次进这间房间时,主人径自端上抹茶,他完全不懂喝抹茶的规矩,急出一⾝冷汗。 礼子在他对面坐下,说声“请用”招呼他喝茶。正晴不客气地拿起玻璃杯,冷凉的茶流过于渴的喉咙,非常舒服。 “不好意思,让老师等。我倒是觉得,只不过是准备文化祭,雪穗大可找机会溜出来。”礼子再度道歉,十分过意不去。 “哪里,没关系,请不要放在心上。朋友也很重要。”正晴故作老成。 “那孩子也是这么说。而且,她说为文化祭作的准备,并不是班上要办的活动,而是社团那边,所以三年级学姐盯得很紧,很难脫⾝。” “哦,这样。”正晴想起,雪穗提过她在学校参加了英语会话社,也听她说过几句英文。不愧从初中就开始上英语会话补习班,果然不同凡响。他还记得她卷⾆的发音自己都无法相比。 “如果是一般⾼中,一定没有⾼三学生还对文化祭这么热衷吧?毕竟是这样的学校,才能这么悠游。中道老师念的是以学风严谨著称的⾼中,⾼三时一定没有心思管什么文化祭。” 听了礼子的话,正晴笑着摇摇手。“我们学校也有⾼三学生对文化祭很投⼊的。大概有不少人是在准备试考之余当消遣。我也一样,⾼三秋天时还是无心念书,有什么活动,马上就乐翻天。” “哎呀,是吗?不过,那一定是因为老师成绩优秀,才能那么从容。” “哪里,没这回事,真的。”正晴不断摇手。 唐泽雪穗就读的是清华女子学园,正晴听说她是从清华的初中部直升的。她还准备直升同一所学校的大学。若⾼中时期成绩优秀,只须面试便能进⼊清华女子大学。只不过,⼊学的关卡有时也可能极难通过。雪穗的志愿是竞争最烈的英文系。为了确保获得直升的机会,她的学业成绩必须在全学年绐终名列前茅。 雪穗几乎所有科目成绩都很优秀,只有数学稍弱。为此担心的礼子才想到聘请家教老师。 希望设法一直到⾼三上学期都维持前几名的成绩——这是最初见面时礼子提出的希望。因为推荐⼊学之际,至三年级上学期为止的成绩都会纳⼊参考。 “雪穗如果那时候上公立中学的话,明年就得准备考大学,那更辛苦了。想到这一点,我觉得当时让她进现在这所学校,真是做对了。”唐泽礼子双手捧着玻璃杯,感慨万千。 “是啊,试考真的是越少越好。”正晴说。这是他平常的想法,过去也常对他辅导的学生家长这么说。“所以,最近有越来越多家长在孩子上小学的阶段,便选择这一类私立附属中小学。” 礼子郑重地点头。“是呀,这么做是最好的安排,我对侄甥辈也这么说。孩子的试考,最好在很早的阶段一次解决。越往后,要进好学校就越难。” “您说得一点也没错。”正晴点点头,随即稍觉疑惑地问道“雪穗小学上的是公立学校吧,那时候没有参加试考吗?” 礼子沉思般偏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略显迟疑。不久,她抬起头来。“如果当时她在我⾝边,我一定会这样建议,但是那时候我还没和她住在一起。大阪这个地方和东京比起来,会想到让孩子进私立学校的⽗⺟很少。最重要的是即使想上私立学校,当时那孩子的环境也不允许。” “啊,哦…”正晴有些后悔,自己恐怕问了一个微妙的问题。雪穗并非唐泽礼子的亲生女儿,这事在他接下这份工作时便听说了。但是,她是在何种情况下成为养女的,本没有人告诉他,以前也从未提及。 “雪穗的亲生⽗亲算是我的表弟,不过在她还小的时候便意外过世了,所以家境不是很好。他太太虽然出去工作,但一个女人要养家养孩子,实在不容易。” “她亲生⺟亲怎么了?” 正晴一问,礼子的表情更加忧郁。“也是意外⾝亡,我记得是雪穗刚升上小六的时候。好像是…五月吧。” “车祸吗?” “不是,是煤气中毒。” “煤气…” “听说是炉子上开着火煮东西,人却打盹睡着了。后来汤汁溢出来浇熄了火苗,睡着了没发现,就这样中毒了。我想她一定是累坏了。”礼子悲伤地蹙起细细的眉⽑。 正晴想,这很有可能。最近都市住户渐渐改用天然气,一般不再发生因煤气造成的一氧化碳中毒,但从前经常发生类似的意外。 “尤其可怜的,是发现她⾝亡的就是雪穗。一想到雪穗当时受到多大的惊吓,我就心疼不已…”礼子沉痛地头摇。 “她自己发现的吗?” “不,听说房间上了锁,她请物业管理员来开锁,我想她是和管理员一起发现的。” “哦。” 正晴想,那人真是遇到无妄之灾,发现尸体时,一定吓得面无人⾊。 “雪穗就是因为那次意外变得无依无靠了啊。” “是啊,葬礼我也出席了,雪穗倚着棺木号啕大哭。看到她那个模样,连我们大人也跟着心碎了…”或许是心中浮现出当时的情景,礼子频频眨眼。 “所以,呃,唐泽女士便决定收养她?” “是的。” “是因为唐泽女士和她家往来最密切吗?” “坦⽩说,我和雪穗的生⺟并没有怎么往来。两家虽然算是距离较近,却也不能轻松步行来回。不过,我和雪穗倒是从文代女士去世前就经常见面了。她常到我这里来玩。” “哦…”雪穗为什么会自己跑到和⺟亲并无亲密往来的亲戚家玩?正晴感到不解。也许是他的疑惑显现在脸上,礼子便接着说明:“我和雪穗第一次见面,是在她⽗亲七周年忌的时候。我们聊了一会儿,她对我懂得茶道似乎非常感兴趣,兴致地问了好多问题。我就说,既然这么有兴趣,就来我家玩吧,这应该是她⺟亲去世前一两年的事。后来,她真的很快就来找我了。我有点吃惊,因为当时只是随口说说。不过,她似乎是真心想学茶道,我也因为一个人住,相当寂寞,就以半当游戏的心态教她。她几乎每个星期都会自己坐公车来找我,喝我泡的茶,告诉我学校里发生的事。不久,她的到访便成为我最期待的一件事。有时候她因为有事不能来,我就觉得好寂寞。” “雪穗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学茶道的?” “是的。不过,不久她也开始对揷花产生兴趣。我揷花的时候,她会在旁边兴致地观看,有时也会揷手玩玩,还要我教她怎么穿和服。” “简直就像新娘教室。”正晴笑着说。 “就是那种感觉。不过,因为她还小,应该说是扮家家酒吧,那孩子啊,还会学我说话呢。我说那多让人害臊,要她别学了,她却说在家里听妈妈讲话,连自己也言语耝俗起来,所以要在我这里改过来。” 他这才明⽩,雪穗那种⾼中女生⾝上难得一见的⾼雅举止,原来是从那时培养起来的。当然,前提是本人要有意愿。 “说到这里,雪穗说话真没什么关西口音。” “我和中道老师一样,以前一直住在关东,几乎不会讲关西话,不过她说这样才好。” “我也不太会说关西话。” “是啊,雪穗说和中道老师谈很轻松。要是和着浓郁大阪口音的人说话,还得小心不受影响,说起话来很累人。” “哦,可她明明是在大阪出生长大的啊。” “她说她就是讨厌这一点。” “真的?” “是啊。”刚迈⼊老年的妇人撇嘴点头后,又微微偏头“只不过呢,有一点让我有些担心。那孩子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我怕她会少了年轻女孩应有的活泼。要是她不规矩,我也会头疼,但是她太乖了,我甚至觉得叛逆一点也不为过。中道老师,如果您方便的话,请带她出去玩。” “我?可以吗?” “当然,中道老师我放心。” “唔。那么,下次我带她出去好了。” “请您务必这么做,我想她一定会很⾼兴。” 礼子的话似乎告一段落了,正晴再度伸手拿玻璃杯。这段对话并不枯燥,因为他正想多了解雪穗。然而,他认为礼子似乎不完全了解自己的养女。唐泽雪穗这个女孩,既不像礼子认为的那么守旧,也不会太过乖巧。有件事令他印象深刻。七月的时候,像平常一样上完两个小时的课后,他喝着送上来的咖啡,和雪穗闲聊。当时的话题必定与大学生活脫不了关系,因为他知道她喜听这个。 他们闲聊了五分钟后,有人打来电话。礼子来叫她,说是“一个英语辩论大会办事处的人要找你” “哦,我知道了。”雪穗点点头,下楼去了。正晴把咖啡喝完,站了起来。 他下楼的时候,雪穗正站在走廊上的电话架旁说话,表情看起来有点凝重。但当他向她打手势,表示要回家的时候,她笑容可掬地向他点头,轻轻挥手。 “雪穗真厉害,要参加英语辩论赛。”正晴对送他到玄关的礼子说。 “是吗?我完全没听她提起。”礼子偏着头说。 离开唐泽家后,正晴进了四天王寺前站旁的一家拉面店,吃迟来的晚餐,这已经成为他每星期二的习惯。他一边吃着饺子和炒饭,一边看店里的电视,但不经意地透过玻璃窗向外看时,正好瞥到一个年轻女孩快步走向大街。正晴顿时睁大了眼睛,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雪穗。 会是什么事?他从她的表情感觉到事情非比寻常。她来到大街上,匆匆拦了出租车。时钟的指针指着十点。再怎么想,都只有一个结论——定是有什么突发事件。 正晴很担心,便在拉面店打电话到唐泽家。铃声响了几次之后,礼子接起电话。 “哎呀,中道老师。有什么事吗?”听到他的声音,她意外地问,丝毫没有急切的感觉。 “请问…雪穗呢?” “雪穗?我叫她来接。” “咦?她现在就在旁边吗?” “没有,在房里。她说明天社团有事,一早就要集合,要早点睡。不过她应该还醒着。” 一听到这几句话,正晴立刻有所警觉,发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啊,那就不用了。下次到府上拜访时,我直接跟她说,不是什么急事。” “啊?可是…” “真没关系,请别打扰她,让她睡吧,打扰您了。” “哦。那么,明天早上我再告诉她中道老师打过电话找她。” “好,那就请您转告。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您。”正晴急忙挂断电话,腋下已经被汗⽔浸。 雪穗多半是瞒着⺟亲偷偷外出的,也许和刚才的电话有关。虽然对她的目的地大感好奇,但正晴不想妨碍她。但愿雪穗的谎言不会因为自己这个电话被拆穿,他想。 他的担忧第二天便解除了。雪穗打电话给他:“老师,妈妈说昨晚您打电话给我。对不起,我今天一早社团有练习,昨天很早就睡了。” 听到她这么说,正晴便知道她对礼子说的谎并没有被拆穿。 “也没有什么事,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担心。” “怎么?” “我看到你一脸沉重地搭上出租车。” 一时间她没有说话,然后才低声道:“原来老师看到了。” “我在拉面店里啊。”正晴笑着说。 “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老师帮我和妈妈保密了对不对?” “因为要是被你妈妈知道,可能会不太妙。” “嗯,没错,那就不太妙了。”她也笑了。 原来事情没有那么严重——正晴从她的反应猜想。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看和之前那个电话有关。” “老师太厉害了,一点也没错。”说着,她把声音庒低“是我朋友杀自未遂。” “啊?杀自?” “好像是被男朋友甩了,一时冲动才想不开,我们几个好朋友急忙赶去她那里。可是,这种事总不能跟妈妈说。” “那是。你朋友怎样了?” “嗯,已经没事了。看到我们之后,她就恢复了理智。” “那就好了。” “她真是太傻了,不过就是男人嘛,何必这样就寻死。” “没错。” “所以喽,”雪穗开朗地继续说“这件事就⿇烦老师保密了。” “好,我知道。” “那么,下星期见。”她挂断电话。 回想起当时的对话,正晴至今仍不噤苦笑。他万万没有想到会从她嘴里听到“不过就是男人嘛”这种话。他深深体会到,年轻女孩的內心实在不是旁人能够想象的。不必担心,令千金并不像您想象的那么稚嫰——他很想对眼前老妇人这般说。 当他把茶喝完时,玄关传来格子门打开的声音。 “好像回来了。”礼子站起⾝。 正晴也离开座位,利用面向庭院的玻璃门反出的影子,迅速检查头发是否凌。你这笨蛋,脸红心跳个什么劲儿啊!——正晴臭骂映在玻璃上的影子。 2 中道正晴隶属于北大阪大学工学院电机工程学系第六研究室,选择的毕业研究主题是利用图形理论的机器人控制。具体地说,是据单一方向的视觉辨识,使计算机判断该物体的立体形状。 他坐在书桌前修改程序时,研究生美浓部叫他:“哎,中道,来看看这个。”美浓部坐在惠普个人电脑前,盯着屏幕。 正晴站在学长⾝后,看向黑⽩画面,那里显示出三个格眼细密的方格和一个类似潜⽔艇的图案。他认得这个画面,那是他们称为“Submarine”的游戏,內容是尽快击沉潜蔵于海底的敌方潜⽔艇。从三个坐标显示的几项数据推测敌人的位置,正是这个游戏的乐趣所在。当然,如果只顾攻击,己方的位置便会遭敌人察觉,招致鱼雷反击。 这个游戏是第六研究室的大学生和研究生利用研究余暇做出来的,程序的编写与输⼊均以共同作业进行,可说是他们的地下毕业研究。 “有什么不对?”正晴问。 “你仔细看,这跟我们的‘Submarine’有点不同。” “嘿!” “像这个坐标显示的方式,以及潜⽔艇的形状也有点不同。” “怪了,”正晴凝神仔细观察“是啊。” “很奇怪吧?” “是啊,有人改过程序了?” “不是。” 美浓部重新启动电脑,按下放置在⾝旁的录音机按键,取出磁带。这部录音机不是用来听音乐,而是个人电脑的外接储存装置。虽然IBM已经发表了使用碟形磁盘的储存方式,但个人电脑的外接储存装置大多仍使用卡带。 “我把这个放进去,启动后就是刚才那样。”美浓部把卡带递给正晴。卡带上的标签只写着“MarineCrash”是印刷体,不是手写的。 “‘MarineCrash’?这是什么?” “三研的永田借我的。”美浓部说。三研是第三研究室的简称。 “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因为这个。”美浓部从牛仔口袋里拿出车票夹,菗出一张折起的纸,看来是从杂志里剪下的。他把那张纸摊开。 各式个人电脑游戏邮购——行字映⼊眼帘。下面还有产品名称和该游戏的简单说明,以及售价表。产品共约三十种,价钱便宜的一千多元,昂贵的大约五千元出头。 “MarineCrash”在表格中段,字体较耝,还附注“乐娱”用耝体标明的还有另外三种,但标示四颗星的只有这个,一看就知道卖方強力推荐。 从事售卖的是一家叫“无限企划”的公司,正晴既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这是什么?竞有人在做这种邮购业务?” “最近有时候会看到,我没注意,不过三研的永田说他早就知道。看到这个‘MarineCrash’的游戏內容跟我们的‘Submarine’很像,他觉得奇怪。后来,他有朋友在这里下订单买东西,他去借来看。结果就像你看到的,內容一模一样。他吓了一跳,跑来告诉我。” “嗯…”正晴一头雾⽔“这是怎么回事?” “‘Submarine’,”美浓部说着往椅背靠去,金属挤庒擦摩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是我们的原创作品。没错,说得精确一点,我们是拿⿇省理工学生做的游戏为基础,可是,这是靠我们自己的创意开发出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一个毫不相关的人,在毫不相关的地方想到同样的创意,还具体地做出来,这种偶然可以说几乎不存在,对吗?” “这么说…” “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们当中有人把‘Submarine’的程序怈漏给这家‘无限企划’。” “不会吧?” “你想得到其他的可能吗?手上有‘Submarine’的,只有参与制作的成员,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也不随便出借。” 对于美浓部的质疑,正晴无话可说。的确,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事实摆在眼前,酷似“Submarine”的游戏正通过邮购渠道出售。 “要集合大家吗?”正晴提议。 “有这个必要。马上就要午休了,叫大家吃过饭后到这里集合吧。问过所有人可能会有线索。当然,前提是那人没有说谎。”美浓部嘴角一撇,用指尖把金边眼镜往上推。 “我实在很难想象有人会背着大家,把东西卖给商人。” “中道,你要相信大家是你的自由,但有人出卖我们,这是不争的事实。” “也不一定是蓄意吧?” 听到正晴的话,美浓部扬起一道眉⽑:“什么意思?” “也可能是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别人偷走了程序。” “你是说,嫌疑人不是成员,而是他⾝边的人?” “是。”虽然对“嫌疑人”这种说法有点排斥,正晴还是点点头。 “不管怎样,都有必要询问所有人。”说着,美浓部将双手盘在前。 参与“Submrine”研制的,包括美浓部在內共有六人,大家在午休时间全部聚在第六研究室。美浓部报告了事情的经过,但所有人都坚称自己一无所知。 “先不说别的,做这种事,肯定会像现在这样露出马脚,哪有人会笨到想不到这一点。”一个四年级学生对美浓部说。 另一个人则说:“既然要卖,当然是跟大家商量后我们自己卖啊,这样赚的钱绝对更多。” 有没有人曾经把程序借给别人?美浓部提出这个问题。有三个学生回答,曾经借给朋友玩过,但都是在本人在场的情况下,每个人都确定朋友没有时间复制程序。 “这么说,可能是有人擅自把程序拿了出去。”美浓部要每一个人代记载程序的卡带的去向。但是,没有任何人遗失。 “大家再想一想。既然不是我们,那么就是我们⾝边有人擅自把‘Submarine’卖给别人,而出钱买下的人,竞公然拿来兜售。”美浓部心有不甘地依次注视大家。 解散后,正晴回到座位,再度确认记忆。最后的结论是至少自己的卡带没有被人偷拿的可能。平常,他都把储存了其他数据的卡带和“Submarine”卡带收在家里书桌菗屉里。带出来的时候也随⾝片刻不离,甚至从未把卡带留在研究室里。换句话说,东西绝对不可能从他这里遭窃。 话虽如此,这件事却让他有了全然不同的感想。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的游戏之作竟然可以成为商品,或许,这将是一项全新的商机… 3 正晴想起唐泽雪穗的⾝世,是在与礼子谈后半个月左右,他陪朋友到位于中之岛的府立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这位朋友是他在冰球社的同伴,姓垣內。垣內为了写报告,正在调查以前的新闻报道。 “哈哈!对对对,就是那时候,我也常被叫去买手纸。”垣內看着摊开的报纸缩印本,小声地说。桌上放着十二册缩印本,从一九七三年七月份到一九七四年六月份,每月一册。 正晴从旁边探头去看。垣內看的是一九七三年十一月二⽇的报道,內容是大阪千里新市镇的超级市场內,手纸卖场挤进了三百名消费者。 那是石油危机时的事情,垣內正在调查电力能源需求,必须阅览当时的相关报道。 “东京也有抢购囤积的情形吗?” “好像有。不过东京那边,应该是抢清洁剂抢得比手纸凶。我表弟说,他不知道被叫去买过多少次。” “哦,这里也写着,有主妇在多摩的超市买了市价四万元的清洁剂。这该不会就是你亲戚吧?”垣內笑着逗他。 “胡说八道。”正晴也笑着回答。 正晴心想,自己那时在做些什么呢?他当时正读⾼一,刚搬到大阪不久,正努力适应新环境。 他突然想不知道那时雪穗几年级,在心里算了算,应该是小学五年级。但他无法想象她小学时的模样。接着,他便想起唐泽礼子的话:“是意外⾝亡,我记得是雪穗刚升上小六的时候。好像是…五月吧。”她指的是雪穗的生⾝⺟亲。雪穗读小六…就是一九七四年。 正晴从缩印本中找出一九七四年五月份那一册,在桌上摊开。 那个月发生过“众议院通过修订《大气污染防治法》”、“主张女权的女为反对《优生保护法修正案》于众议院集会”等事件。还有⽇本消费者联盟成立、东京都江东区7一Eleven第一家店开业的报道。 正晴翻到社会版,不久便找到一则小篇幅报道,标题是“大阪市生野区煤气炉熄火造成一人中毒⾝亡”內容如下:廿二⽇午后五时许,大阪市生野区大江西七丁目吉田公寓一0三室房客西本文代(女,三十六岁),被公寓物业公司的员工发现倒在屋內,经紧急呼叫救护车急救,但西本女士到院前已⾝亡。据生野分局调查,发现尸体时屋內煤气弥漫,西本女士可能死于煤气中毒。现正针对煤气外怈的原因进行调查,据分析极有可能是煤气灶上加热的大酱汤溢出导致熄火,西本女士却未发现。 就是这个!正晴很有把握。报道与唐泽礼子告诉他的几乎完全一致。目击者中并未出现雪穗的名字,这应该是报社基于新闻道德作的处理。 “你看什么那么认真?”垣內从旁边探头过来。 “哦,没什么大不了的。”正晴指着报道,说是发生在家教学生⾝上的事。 垣內大为惊讶。“哦,竟然还上了报,真不简单。” “又不是跟我有关。” “可你不是在教那个小孩吗?” “对。” “嗯…”垣內不明所以地发出钦佩的鼻音,又看了一次报道“生野区大江,在內藤家附近嘛。” “內藤?真的?” “应该没错。” 他们说的內藤是冰球社的学弟,比正晴低一届。 “下次我问问內藤好了。”正晴边说边把报纸上吉田公寓的住址抄下来。 他在两个星期后才向內藤问起这件事。因为上了大四,已经不参与冰球社的活动,也鲜有机会和学弟碰面。正晴到社团,也是因为缺乏运动开始发胖,想稍微活动一下筋骨。 內藤体格瘦小。虽然拥有⾼超的溜冰技巧,但体重不够,近距离接触时不耐撞,实力并不太強。但他为人细心周到,又懂得照顾别人,所以在社內担任⼲部。 正晴趁着在场上做体能训练的空当找上內藤。 “哦,那件意外。我知道,那是几年前的事来着?”內藤边用⽑巾擦汗边点头“就在我家附近,虽说不是隔壁,但也没几步路。” “当时在你们那里是不是成了话题?”正晴问。 “那应该叫话题吗?倒是有一些奇怪的流言。” “说什么?” “嗯,说不是意外,而是杀自之类的。” “你是说,开煤气寻死?” “对。”回答后,內藤看着正晴“怎么了,学长?有什么不对?” “唔,其实是跟我认识的人有关。”他向內藤说明缘由,內藤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原来学长在教那一家的小孩。真是很巧。” “对我来说没什么巧不巧的。不过,你再说仔细一点,为什么会有杀自的流言?” “不知道,我不太清楚,那时我才念⾼中。”內藤偏了一下头,立刻似乎想起了什么,往手上捶了一拳“啊!对了,去问那里的大叔,他可能知道什么。” “谁啊?” “我租停车位的物业大叔。他曾说过,因为房客在公寓里开煤气杀自,把他害惨了。他说的大概就是那间公寓吧?” “物业?”一个念头从正晴脑中闪过“你说的是发现尸体的人?” “是他。” “可以⿇烦你帮我确认一下吗?” “可以。” “拜托你了,我想详细了解一下。” “好。” 体育类社团里长幼有序。学长托他这种⿇烦事,內藤虽然感到困惑,也只能抓抓脑袋点点头。 第二天傍晚,正晴坐在內藤驾驶的丰田卡瑞那前座上,这是內藤以三十万元向表哥买的二手车。 “抱歉,⿇烦你这种事。” “哪里,我无所谓,反正就在我家附近。”內藤和颜悦⾊。 前一天答应的事,学弟立刻就办了。他打电话给为自己介绍停车位的物业中介,确认对方是否是五年前煤气中毒案的目击者。对方表示发现尸体的人不是他,而是他儿子,他儿子目前在深江桥经营另一家店。深江桥位于东成区,在生野区北边。抄写了对方电话号码并绘有简图的便条,现在就在正晴手里。 “中道学长果然很认真。是因为了解家教学生的⾝世,对教学有帮助对不对?我打工的时候,实在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內藤佩服地说。看他自行如此解释,正晴不置可否。 事实上,他也不明⽩为什么要这么做。当然,他知道自己受到雪穗強烈昅引,但他并非因此才想知道她的一切。照他的看法,他认为过去的事本无关紧要。 他想,大概是因为无法了解她吧。即使他们的距离近得可以触碰彼此,言谈也很亲近,但有时他仍会蓦然觉得她遥不可及。他不明⽩为什么,并因此心生焦躁。 內藤不时和他攀谈,讲的是今年新加⼊的社员。“每人程度都好不到哪里去。有经验的人很少,所以今年冬天是关键。”把队伍成绩看得比自己的学分更重的內藤,脸⾊略带凝重。 田川不动产深江桥店位于⽩⼲道央中大道转弯的第一条路上,刚好就在阪神⾼速公路东大阪线⾼井田流道旁。店里,一个瘦子正在书桌前填写文件,看来没有别的职员。瘦子看到他们,便道“光临,找公寓吗?”显然以为他们想找房子。 內藤向他解释,他们是来打听吉田公寓那次意外事件的。“我向生野店的大叔打听,他说遇到那件意外的是这边的店长。” “哦,没错。”瘦子警惕的眼神在两个年轻人脸上替“都过了这么久,为什么还问这个?” “发现尸体时,有一个女孩也在场吧?”正晴说“一个名叫雪穗的女孩,那时她姓西本…没错吧?” “对,是西本家。你是西本的亲戚?” “雪穗同学是我的学生。” “学生?哦,原来你是学校老师。”瘦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再次看了看正晴“这么年轻的老师!” “是家教老师。” “家教?明⽩了。”他眼中露出轻蔑的神⾊“那孩子现在在哪里?她妈死了,不就无依无靠了吗?” “她被亲戚收养了,一户姓唐泽的人家。” “哦。”瘦子似乎对姓氏不感兴趣“她好不好?后来再没见过了。” “很好,现在念⾼二。” “已经这么大了。” 瘦子从柔和型七星烟盒里菗出一,衔在嘴里。正晴看在眼里,心想,没想到他赶时髦的。这种烟在两年多前推出,尽管一般风评认为味道不佳,但甚受喜新厌旧的年轻人。正晴的朋友有一大半都放弃了老七星,改菗这个。 “她是怎么跟你说这件事的?”吐了一口烟后,瘦子问道。他一看对方年纪比他小,口气变得不客气起来。 “她说受过田川先生很多帮助。” 这当然是谎话,他没跟雪穗提过这件事。他怎么忍心碰触她的痛处? “哎,也说不上什么帮助!那时吓都吓死了。” 看来他就是田川。他往椅背一靠,双手枕在脑后,然后一五一十地说起发现西本文代尸体时的情景,可能正好闲着没事做。正晴也得以掌握整起意外的概况。 “比起发现尸体那时,后来的事更⿇烦。察警跑来问东问西。”田川皱起眉头。 “都问些什么?” “进屋时的事。我说我除了打开窗户、关掉煤气总开关外,没有碰其他地方,不知他们是哪里不満意,还问我有没有碰锅、玄关是不是真的上了锁,真服了他们。” “锅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如果是大酱汤冒出来,锅四周应该更脏才对。话是这么说,事实就是冒出来的汤浇熄了火,又有什么办法?” 听着田川的话,正晴心里想象当时的状况。他自己也曾在煮方便面时,不小心让锅里沸腾的热⽔冒出来过。那时锅四周的确会弄脏。 “话说回来,能够让请得起家教的家庭收养,就结果来说,对她也是好事一桩吧。跟那种⺟亲生活在一起,她大概只有吃苦的份。” “她⺟亲有什么不对?” “我不知道,可是生活应该很苦。以前是在乌龙面店之类的地方工作,也是勉強才付得起房租,而且还有积欠哩!”田川朝着上空吐烟。 “这样啊。” “可能是因为⽇子过得很苦吧,那个叫雪穗的女孩冷静得出奇。发现她⺟亲尸体的时候,连一滴眼泪也没流。这倒是吓了我一跳。” “哦…”正晴颇感意外,回视田川。礼子对他说过,雪穗在文代的葬礼上号啕大哭。 “那时,有人认为可能是杀自,对吧?”內藤从旁揷话。 “啊,没错没错。” “那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有好几件事表明,这样比较讲得通。不过我是从一个一直跑来找我的察警那里听来的。” “讲得通?” “是哪些啊?很久了,我都忘了。”田川按着太⽳,但不久便抬起头来“啊啊,对了。西本太太吃了感冒药。” “感冒药?这有什么?” “吃的不是普通的量。照空药袋看,好像是一次就吃了一般用量的五倍还不止。记得他们说,尸体被送去解剖,结果证明真的吃了那么多。” “五倍还不止…那的确很奇怪。” “所以察警才怀疑,是不是为了助眠。不是有种杀自方法,是吃安眠药加开煤气吗?他们才会怀疑是不是因为安眠药很难买,才用感冒药代替。” “代替安眠药…” “好像还喝了不少酒,听说垃圾筒里有三个杯装清酒的空杯子。人家说那个太太平常几乎不喝酒,所以也是为了⼊睡才喝的吧?” “唔。” “啊,对了,还有窗户。”可能是记忆渐渐复苏的缘故,田川打开了话匣子。 “窗户?” “有人认为房间关得死死的,太奇怪了。她们住处的厨房没有排气扇,做饭时本该把窗户打开。” 正晴闻言点头,的确如此。 “不过,”他说“也有可能是忘了打开。” “是啊,”田川点点头“这不能算是杀自的有力证据。感冒药和杯装清酒也一样,别的解释也说得通。更何况,有那孩子作证。” “那孩子是指…” “雪穗。” “作什么证?” “她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只是证实说她妈妈感冒了,还有她妈妈觉得冷的时候,偶尔也会喝清酒。” “嗯。”“刑警他们说,就算感冒吃药,那个药量也太奇怪了,可是她吃那么多药到底想⼲吗,只有问死者才知道了。再说,要杀自⼲吗特地把锅里的大酱汤煮到冒出来呢?因为这样,后来就当作意外结案了。” “察警对锅有疑问吗?” “天知道。反正那也不重要吧?”田川在烟灰缸里把烟摁熄“察警说要是早三十分钟发现,或许还有救。不管是杀自还是意外,她就是注定要死吧。” 他话音刚落,有人从正晴他们⾝后进来了,是一对中年男女。“光临!”田川看着客人出声招呼,脸上堆満生意人的亲切笑容。正晴明⽩他不会再理睬自己,便向內藤使个眼⾊,一同离开。 4 略带棕⾊的长发遮住了雪穗的侧脸。她用左手中指把发丝挽在耳后,但仍遗漏了几。正晴非常喜她这个撩头发的动作,看着她雪⽩光滑的脸颊,便会忍不住生出一股想吻她的冲动,从第一次上课便是如此。 求空间中两个面相时的直线方程式——雪穗正在解这一问题。解法-已经教过,她也懂了,她手里的自动铅笔几乎未曾停过。 距离正晴规定的时间还有很久,她便抬起头说:“写完了。”正晴仔细检查她写在笔记上的公式。每个数字和符号都写得很清楚,答案也正确。 “答对了,非常好,无可挑剔。”他看着雪穗。 “真的?好⾼兴哦。”她在前轻轻拍手。 “空间坐标方面你大概都懂了。只要会解这个问题,其他的都可以当作这一题的应用题。” “可不可以休息一下?我买了新红茶呢。” “好,你一定有点累了。” 雪穗微笑着从椅子上站起,离开房间。 正晴仍坐在书桌旁,环视房间。她去泡茶的时候,他都单独留在房里,但这段时间总是让他坐立难安至极点。坦⽩说,他很想探索房间的每个角落,想打开小小的菗屉,也想翻开书架上的笔记本。不,即使只知道雪穗用的化妆品品牌,一定也会得到相当的満⾜。但是,如果他到处翻,被她发现了…一想到这里,他只得安安分分地坐着。他不想被她瞧不起。 早知如此,就把杂志带上来了,他想。今天早上,他在车站零售摊买了一本男流行杂志。但杂志在运动背包里,那被他留在了一楼的玄关。背包有些脏,又是他练习冰球时用的大包,他习惯上课时把它留在下面。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看着室內。书架前有一台粉红⾊的小型录音机,旁边堆着几卷卡带。 正晴稍稍起⾝,好看清楚卡带的标示。上面有荒井由实、OFFCOURSE等名字。 他重新在椅子上坐好,从卡带联想到全然无关的事——“Submarine”他们今天再次在美浓部主导下换消息,但对于程序从何怈漏仍无头绪。另外,美浓部打电话到出售卡带的“无限企划”公司,也一无所获。 “我问他们是怎么拿到程序的,对方坚持不肯透露。接电话的是个女人,我请她叫技术人员来听,也不得其门。他们一定知道自己在⼲什么勾当,我看目录上其他商品的程序一定也是偷来的。” “直接去他们公司呢?”正晴提议。 “我想没有用,”美浓部当下便驳回“你去指责说他们的程序是从我们这里剽窃的,他们也不会理你。” “如果拿‘Submarine’给他们看呢?” 美浓部依然头摇。“你能证明‘Submarine’是原创作品吗?只要对方说一句你是抄袭‘MarineCrash’的,便无言以对。” 听了美浓部的话,正晴越来越懊恼。“照学长的说法,岂不是什么程序都可以偷来卖了?” “没错。”美浓部冷冷地说“这个领域迟早也需要著作权的保护。其实,我把事情告诉了懂法律的朋友。我问他,如果能证明他们偷了我们的程序,可以要求什么赔偿。他的回答是‘No’。换句话说,非常困难,因为没有先例可循。” “怎么这样…” “正因为这样,我巴不得找到罪魁祸首,找到以后,绝对要他好看。”美浓部恶狠狠地说。 就算找到剽窃者,顶多也只能揍他几拳吧。正晴甚感无力,脑海里浮现出同伴的脸。到底是谁这么耝心,让人偷走了程序?他真想数落那家伙一顿。 原来程序也是一种财产啊——正晴再次这么想,以前他鲜少意识到这一点。到目前为止,由于这程序对他而言非常重要,存放处置都很小心,却几乎从未想过会有人偷。 美浓部提议,每个人把自己曾对其展示、提及“Submarine”的名单列出来,理由是“会想到剽窃‘Submarine’的人,一定对它有所了解”大家都把想得到的名字列了出来,人数多达数十人。研究室的人、社团伙伴、⾼中时代的朋友等等,什么人都有。 “这当中应该有人和‘无限企划’有所关联。”美浓部注视着抄录了名字的报告用纸,叹了口气。 正晴能够理解他叹气的原因,即使有所关联,也不见得是直接的。这数十人当中,不乏再延伸出更多分支的可能。果真如此,要实际追踪调查谈何容易! “每个人去问自己提过‘Submatine’的人吧,一定可以找到线索。” 同伴们纷纷对美浓部的指示颔首赞成。正晴虽然点头,心里却不噤怀疑:这么做真的能找到剽窃者吗? 他几乎没有和别人提过“submarine”对他而言,制作游戏也是研究的一环,这种专业的话题,外行人多半感到枯燥乏味,而且游戏本⾝的趣味也远不及“太空侵略者” 不过,有一次他把“Submarine”的事告诉过一个完全无关的人,那个人正是雪穗。 “老师在大学里做什么研究呀?” 听到她这么问,正晴先说起毕业研究的內容,但影像解析和图形理论对一个⾼二女生自然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雪穗脸上虽然没有明⽩表示无聊,但听到一半,显然失去了兴趣。为引起她的注意,他提起游戏。她眼睛随之一亮。 “哇!听起来好有趣哦,你们做的是什么样的游戏?” 正晴在纸上画出“Submarine”的画面,向她说明游戏內容。雪穗听得出神。 “好厉害哦,原来老师会做这么厉害的东西呀!” “不是我一个人,是研究室的伙伴一起做的。” “可是,整个架构老师不是都懂吗?” “是。” “所以还是很厉害呀!” 在雪穗的注视下,正晴感觉心头火热起来。听到她说赞美的话,是他无上的喜悦。 “我也好想玩玩看哦。”她说。 他也想实现她这个愿望,问题是他没有电脑,研究室里虽然有,但总不能带她去。说明了这一点,她露出失望的神情。 “真可惜。” “如果有个人电脑就好了。可我朋友也都没有,因为太贵。” “只要有个人电脑就可以玩了?” “对,把卡带里存的程序输进去就行。” “卡带?什么卡带?” “就是普通的磁带。” 正晴向雪穗解释卡带可以作为电脑的外接储存装置。不知为何,她对这件事深感兴趣。 “喏,老师,可不可以让我看看那卷卡带?” “当然可以,可是看也没用,那就是普通的卡带,跟你的一模一样。” “有什么关系,借我看看嘛。” “哦,那好。” 大概雪穗以为电脑用品或多或少和普通卡带有所不同。明知她会失望,又去上课时,正晴还是从家里把卡带带了过去。 “耶,真的是普通的卡带。”她把记录了程序的卡带拿在手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不是说过了吗?”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卡带也有这种用途。谢谢老师。”雪穗把卡带还给他“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忘了带走就糟了,最好现在马上收进包里。” “好。”正晴深以为然,便离开房间,把卡带收进放在一楼的包內。雪穗和程序的关系仅止于此。此后,她和正晴都再没提起“Submarine” 这段经过他并没有告诉美浓部他们,因为没有必要。他确定雪穗偷窃程序的可能微乎其微。一开始他就完全没有将她列⼊考虑。 当然,若雪穗有意,那天完全可以从运动背包里偷偷取走卡带。她只须假装上洗手间,溜到一楼即可。 但她拿了又能怎样?光偷出来是没有用的。要瞒住他,必须在两小时內复制卡带,再把原先的卡带放回背包才行。当然,只要有设备就办得到。但她家不可能有个人电脑,复制卡带可不是翻录OFFCOURSE的录音带。 假设她是嫌疑人,的确是一个有趣的幻想题材…想着想着,正晴不觉露出笑容。门恰好在此时打开。 “老师,什么事那么好笑?笑得那么开心。”雪穗端着放有茶杯的托盘,笑道。 “啊,没什么。”正晴挥挥手“好香!” “这是大吉岭哦。” 她把茶杯移到书桌上,他拿起一杯,啜了一口,又放回书桌,不料一时失手,茶⽔洒在牛仔上。“嘿!我怎么这么笨!”他急忙从口袋里取出手帕,一张对折的纸随之掉落在地板上。 “还好吗?”雪穗担心地问。 “没事。” “这个掉了。”说着,她捡起那张纸,在看到內容的一刹那,她的一双杏眼睁得更大了。 “怎么?” 雪穗把那张纸递给正晴,上面写着电话号码,画有简图,还标示出田川不动产。原来正晴把生野店店主写给內藤的便条随手塞进了口袋。 糟!他心中暗自着急。 “田川不动产?是在生野区的那家吗?”她的表情有点僵硬。 “不,不是生野区,是东成区。你看,上面写着深江桥。”正晴指着地图。 “不过,我想那里应该是生野区的田川不动产的分店或姐妹店。那家店是一对⽗子开的,大概是儿子在打理吧。” 雪穗说得很准确。正晴一面注意不露出狼狈的神⾊,一面说:“哦,这样啊。” “老师,你怎么会去那里呢?去找房子?” “没有,我只是陪朋友去。” “哦…”她露出遥望远方的眼神“我想起一些特别的事。” “啊?” “以前我住的公寓,就是生野区的田川不动产管理的。我曾在生野区的大江住过。” “哦。”正晴回避开她的视线,伸手拿茶杯。 “我⺟亲去世的事,老师知道吗?我是说我生⺟。”她的声音很平静,听起来比平常低。 “不知道。”他拿着茶杯头摇。 雪穗嫣然一笑:“老师,你真不会演戏。” “呃…”“我知道,上次我迟到的时候,老师和妈妈聊了很久,不是吗?老师是那时听说的吧?” “呃,嗯,听了一点点。”他放下茶杯,搔搔头。 雪穗拿起茶杯。她喝了两三口红茶,长出一口气。 “五月二十二⽇,”她说“我⺟亲去世的⽇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正晴默默点头。他也只能点头。 “那天天气有点凉,我穿着妈妈为我织的开襟⽑⾐上学。那件⽑⾐我现在还留着。”她的视线望向五斗柜,那里面多半收纳了充満心酸回忆的物品。 “你一定吓坏了吧?”正晴说。他认为应该说些什么,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不该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好像在做梦,当然,是噩梦。”雪穗不自然地笑了,然后又回到原本悲伤的表情“那天,学校放学后,我跟朋友一起玩,比较晚回家。如果我没有去玩的话,也许可以早一个小时回家。” 正晴明⽩她话里的含意,那一个小时意义重大。 “如果我早一个小时回家…”雪穗咬了一下嘴,继续说“这样的话,妈妈可能就不会…一想到这里…” 正晴一动也不动,听着她的声音转成哽咽。他想掏手帕,却不知该何时掏。 “有时候,我觉得妈妈等于是我害死的。” “这种想法不对,你又不是明明知道情况却故意不回家。” “我不是这个意思。妈妈为了不让我过苦⽇子,吃了很多苦,那天累得筋疲力尽,才会出事。如果我更懂事一点,不让妈妈吃苦,就不会发生那事了。” 正晴屏住呼昅,看着大滴的泪⽔从她雪⽩的脸颊上滑落。他恨不得紧紧抱住她,但当然不能这么做。我这笨蛋!正晴在心里痛骂自己。事实上,从听说事件经过后,他脑海里潜蔵着一个非常可怕的想象。 真相似乎不是杀自。 服用过量的感冒药空药袋,杯装清酒,窗户不合常理地紧闭,这些都应解释为杀自才合理。而与这个结论相悖的,只有浇灭煤气灶的锅。 然而察警说,汤汁虽然浇熄了炉火,锅四周却不太脏。 正晴分析,实际上是杀自,但有人把锅里的大酱汤泼了出来,把现场布置成意外。而且,此人除了雪穗不可能有别人。而她会针对感冒药和酒的疑点加以解释,也就说得通了。 她为什么要将杀自布置成意外?应该是为了世人的眼光。考虑到自己以后的人生,⺟亲杀自⾝亡只会造成负面影响。 只是,这个想象撇不开一个可怕的疑问。那便是——雪穗最初发现出事时,她⺟亲已经气绝,还是尚有一线生机? 田川说,听说只要早三十分钟发现,便能捡回一命。 当时,雪穗有唐泽礼子这位可以依靠的人。或许,雪穗早已在与唐泽礼子的往来中,感觉出万一亲生⺟亲发生意外,这位⾼雅的妇人可能会收养她。这么一来,当雪穗发现⺟亲处于濒死状态,她会采取什么行动? 这正是这个想象最可怕之处。正晴也因考虑至此,没有继续推理下去。但是,这个想法一直挥之不去。但是现在,看着她的眼泪,正晴深深感觉到自己的居心是多么卑鄙。这女孩怎么可能那么做呢? “不能怪你,”他说“你再说这种话,天国的妈妈也会伤心的。” “那时候要是我带了钥匙就好了。那我就不用去找物业,就可以早点发现了。” “运气真是不好啊。” “所以,我现在一定会把家里的钥匙带在⾝上。看,就像这样。”雪穗站起来,从挂在⾐架上的制服的口袋里拿出钥匙给正晴看。 “好旧的钥匙圈啊。”正晴说。 “是呀。这个,那时候也串了家里的钥匙。可是偏偏就在那一天,我放在家里忘了带。”说着,她把钥匙放回口袋。 钥匙圈上的小铃铛发出了叮当的声响。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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