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连滚带爬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玄幻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竞技小说 架空小说 乡村小说 都市小说 网游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官场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小说排行榜 穿越小说 玄幻小说 历史小说 校园小说 总裁小说 综合其它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短篇文学
好看的小说 公关生涯 情在商场 美腿妈妈 红杏出墙 亲妈后妈 七年之痒 远山呼唤 女人如烟 小镇风月 奶孙乱情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游牧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连滚带爬  作者:陈武 书号:43200  时间:2017/11/4  字数:18456 
上一章   第十章    下一章 ( 没有了 )
  36

  暑假终于开始了。按说,暑假是学生的事,是学校的事,许可证他们没必要如此⾼兴。但是,许可证他们老是把暑假当成一个分⽔岭,凡事都要等到了暑假再说。比如达生,暑假里要办一个围棋班。比如海马,在暑假开始时,他的旧书就可以拿回来了。特别是许可证,暑假里可以天天和儿子在一起了,他心里自然就很‮奋兴‬。

  许可证儿子小晖前一天打来电话,说今天中午就到家了。

  许可证决定为儿子做点可口的菜。儿子在南京上大学。大学的伙食你知道,清汤寡⽔的,缺少营养搭配,味道也不行,烧菜炒菜一个味,甚至烧鱼和烧⾁的味道都一样,就更谈不上花⾊搭配了。许可证起了个大早,带着‮夜一‬想好的菜单,上街精挑细选了两个多小时,拎着好几个袋子的菜回来了。

  江苏苏昨天和她那帮同学到苏州玩去了。这是江苏苏亲口告诉许可证的,说小会和小美一定要拉他去。许可证心里不愿意,可又找不出反对的理由。江苏苏一走,他想打电话叫朱红梅来玩。可一想,朱红梅好像好久没来玩了,其实这正合许可证的心意。许可证觉得朱红梅没有什么意思了,太耝俗(相比江苏苏那帮年轻朋友)。他还想到⽔帘洞大酒店的那个芹芹‮姐小‬,那个说话很嗲的女孩子。许可证已经是好几次想起她了。这种想法就像海浪一样,一浪赶着一浪。许可证就暗暗对自己说,有机会,要到⽔帘洞去找她再玩一把,最好把张田地的‮哥伟‬要上几颗。这样一想,许可证就了方寸了,他给张田地打了电话。张田地说忙一点事,正和外面的朋友在一起。许可证听到张田地的‮机手‬里传来音乐声,是那支耳能详的江苏民歌《好一朵茉莉花》。许可证就知道张田地并不是忙一点点小事了,他是忙大事去了。他所在的场所,不是歌厅就是舞厅一类的。张田地就是这么一个人,忙再大的事,他也会轻描淡写地一说而过,其实,就在这轻描淡写中,说不定一项大工程就签单了。许可证对忙事情的人从来不打扰,他就给李景德打了电话。李景德当上经委主任有一个多星期了,许可证只是电话里跟他口头祝贺一下,还没跟他见面好好聊聊。电话一接通,许可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李景德的电话里也传来《好一朵茉莉花》的乐曲声。原来这两个家伙在一起。许可证跟对方说,没有事,就是想跟你聊聊。对方说,今天不行,今天我有事,等有空我去找你,到你家好好喝几杯。许可证挂了电话,愣了一会儿,李景德和张田地在一起,能谈什么事?怎么不把他给带上?许可证有点被冷落的感觉。许可证正想着,先招待招待儿子,然后,就和李景德、张田地商量商量,正式作他的职位问题,他觉得是时候了,他已经掌握了社长的一些材料,只看下一步采取什么步骤了。

  许可证找不到张田地和李景德,小晖又还没到家,他只好打金‮华中‬的电话。金‮华中‬说话有点找不到调门,情绪低落,还对没当上经委主任耿耿于怀。问他最近忙些什么,他说,还能⼲什么,睡觉。许可证说,你真该好好调整一下了,我都把话跟你说透了,你怎么还不理解?金‮华中‬说,我不是不理解,我是对这些年连滚带爬的生活不甘心。许可证说,什么不甘心啊?谁不是连滚带爬啊?当市长就不是啊?鹿市长不是还坐牢了吗?你再好好想想,看我的话有没有道理。许可证说完就挂了电话。许可证的朋友不少,他不想挨个打过去。他最后还是回落到开始的情绪上来了。既然朋友们都忙,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一个人到⽔帘洞去找‮姐小‬。他就想到了朱红梅。他只好将⾼就低地给朱红梅打了电话。他以为朱红梅一接他的电话,会和以前一样,庇颠庇颠地跑过来。但是朱红梅在电话里只是‮奋兴‬地咯咯笑。许可证说你笑什么?被谁啦?朱红梅说,我⾼兴。许可证说,你在哪里啊,声音怎么这么七八糟啊?朱红梅说,什么七八糟啊,我在家里。朱红梅又咯咯笑了。她笑一阵,说,我骗骗你的,你这痴呆,我没在家里,我在家里⼲什么啊,我在外面,我正在去花果山的途中,是和消费者协会理事们的一次集体旅行。许可证说,还有熊大胖子吧?朱红梅再次咯咯地笑了。朱红梅说,我对你说了,这是集体旅行,又不是我跟熊大胖子两个人,再说了,就是两个人,我又没跟熊大胖子私奔,你吃什么醋啊。许可证知道她在撒谎,知道她就是和熊大胖子在一起。许可证有点被污辱了的感觉。他恶狠狠地说,我吃醋?你就是跟一百个男人私奔,也不关我的事!许可证几乎把电话掼在话机上了。他朝沙发里深深地一埋,费了好大的劲还没把思维拽回来。他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怎么下过多少次决心,还不长记呢?朱红梅都成一个大⿇袋了,都成一个大澡堂了,谁要泡谁泡,还掺和什么啊?许可证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啪,很清脆很嘹亮的一个巴掌,许可证自己都听到了,他觉得很痛快。

  许可证家的电话又响了。

  是金‮华中‬打来的。

  金‮华中‬说,老许啊,刚才有一句话,我没好意思说,但是我不能不说,我要是不说,我就被憋死了。

  金‮华中‬的声音有点愤慨,不像刚才那么找不到调门子了。他说,你还记得那天王娟娟为什么不理我了吗?都是他妈李景德不做人事!

  许可证说,‮华中‬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金‮华中‬又得意地冷嘲热讽道,不过也有意思,他李景德是吃我的下糊。

  许可证被他说糊涂了。许可证说,你说什么啊?打⿇将啊?

  对,打⿇将,哈哈哈…打什么⿇将啊你。

  我是说李景德不做人事,他真不该这样,他,他…你不不知道,恶心死了,他和王娟娟搞到一起了,你说恶不恶心。

  许可证大为惊诧地说,不会吧?

  什么不会啊,是王娟娟亲口对我说的。

  这多没意思!

  是啊是啊,你说李景德算不算人吧,他抢去我的位置,还抢走了我的女朋友…算了算了,我不说了,我都觉得没意思,你要是不相信,你问张田地…算了,你谁也不问了,他自己就会告诉你的。

  这事情…许可证不知说什么了。

  反正我也打报告了。我要求调动。

  调动?许可证说,你先别急,我们再计划计划。

  计划个庇,跟谁计划?跟张田地?跟李景德?李景德那种人…我跟那种人…还能处嘛我啊…许可证听到对方哽咽着哭了。

  许可证又安慰他一通,便挂了电话。许可证觉得生活真是蹊跷了,真是有趣极了。其实,这早在许可证的预料之中。许可证也会心地笑了。

  许可证不准备再给谁打电话了,他开始在厨房忙菜,除了接电话时间,他基本上忙了一上午。他把菜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儿子到家,他就可以动手炒菜了。可是,儿子迟迟没有回来。十一点的时候,他算一下时间,南京到海城的快客只需三个多小时,就算他八点上车,十一点多就可到海城了,下车以后再耽误一会,最多十一点二十分,儿子就到家了。可是到十一点二十分的时候,他又算一下时间,最多十一点三十分。到十一点三十分时,还没见到儿子的影子,他又把时间推迟到十一点四十,推迟到十二点,十二点半,一直到一点半了,还不见儿子的影子,许可证这才急了。儿子没有‮机手‬,又不知道具体坐什么车,他只好在家等。他一会儿站在窗口向楼下望,一会儿打开门,在楼梯上聆听。平时他都不注意门外楼梯上的动静,可今天,外面一有脚步声,他就听见了。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儿子还没有影子。许可证这才真正地担心。他做了种种猜测和设想,想到儿子是不是被绑架了,或者出车祸了。他甚至想到了报警。

  还好,儿子终于在天黑之前打电话回来了。

  许可证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他⾝心突然有点疲惫,对着电话说,小晖,你什么时候到海城的啊,怎么不回家啊,我都急死了。小晖很不在乎地说,你急什么啊?我中午就回来啦。我和我同学在一起。我在同学这儿都玩一会了。我同学也跟我一起回家。爸,有没有饭吃啊?许可证这才⾼兴了。他一连报了几个菜名,都是儿子喜吃的。儿子OK了一声,说我跟我同学吹牛了,说你会做菜,老爸,谢谢你不丢我面子,拜拜。

  许可证做菜这才有了精神。不过许可证忘了问儿子一声,是男同学还是女同学。管他呢,就是女同学也不奇怪,儿子都是大学生了,就是谈恋爱也是正常的。

  但是,当儿子带着同学走进家门的一瞬间,许可证差点晕过去了。许小晖带回来的确实是女同学,而且是很漂亮的女同学。只是这个女同学许可证也悉。对了,你也猜到了,她不是别人,就是⽔帘洞大酒店那位自称芹芹的‮姐小‬。许可证最初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他确认这个事实后,他就傻了。而那个刘芹芹也愣了一下。显然,她也认出许可证了。但只一瞬间,她就笑了,她露出了一嘴细碎的⽩牙,还扭了下小庇股,摇到沙发上坐下了。许小晖说,爸,这是我同学刘芹芹。许可证一头钻进了厨房。许可证心情复杂透了。许可证七窍和思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了起来。许可证钻到厨房里,对着墙壁说,吃饭啦。许小晖做了个无奈的动作,对刘芹芹说,我爸不喜我带同学回家,他是个愤青。刘芹芹说,我喜,我喜到你家玩。刘芹芹拿起电视遥控器,按几下,电视画面跳几跳。刘芹芹扔了遥控器,站起来,摇着小庇股又上卫生间了。她把卫生间的⽔弄得哗哗响。

  许可证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的糟糕。

  许可证趁刘芹芹在卫生间还没有出来时,对小晖说,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

  小晖说,爸,你是不是不喜我带朋友回家?

  没有啊。许可证说。

  老爸我看出来了,你不喜小芹,是不是?

  许可证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喜,喜

  许可证听到小芹咯咯咯地笑了。

  许可证有点狼狈地溜出了家。

  许可证走在大街上,有些漫无目的。

  已经华灯初上了。街上有很多人,暑假一到,街头多了许多年轻、灿烂的面孔,他们⾝穿花花绿绿的T恤短衫。他们都特别精神。他们来来往往。他们叉跑动。他们都精力过剩地享受着夏⽇的快乐。很多超市、商场都还开门营业。许可证随便走走就走到了一家书店。许可证在这家书店买过不少本关于做菜的书,他正在编著的那本《吃在海城》的许多参考资料,也是在这家书店买的。

  城市说小也很小,许可证居然在这儿碰到商业‮行银‬办公室主任老刘了。

  老刘和他老婆以及女儿也来逛书店的。老朋友见面了,少不了聊几句。由于书店是比较安静的场所,两人声音都很小。

  老刘说,你没去苏州啊?

  许可证说,我没去,苏苏和她那帮朋友去苏州玩了。

  老刘说,我知道,她跟我请假了。

  许可证又強调了不去的理由,他说,小晖放假回来了,我陪陪他。

  老刘说,你儿子不错。

  要是在平时,许可证还是喜别人夸他儿子的,他也会跟着把儿子的种种不错复述一遍,但是今天情况变了。不争气的儿子和什么女孩子朋友啊?那样的女孩子是能朋友的啊?而他还有口难说。

  许可证对老刘的夸奖,心中有气,脫口而出,庇!

  许可证脾气突变,让老朋友老刘一时摸不着北了。老刘说,你家小江跟我请假,说要到苏州玩几天,我还以为你们一家三口都去了呢。

  许可证看着老刘幸福的三口之家,说,我们那一家三口…许可证心头一酸,没说下去。

  老刘说,你有事吧?

  许可证说没事。

  老刘说,我想请金‮华中‬坐坐,喝杯酒,他最难受了。

  老刘又说,你说张田地怎么搞的,把事情弄成这样,这让李景德和金‮华中‬怎么处事啊?本来都是要好的朋友,一下子就变成上下级关系了。

  许可证说,老刘你不要这个心,不能怪张田地,事情怎么会是这样,连我都说不清楚了,你…你慢慢你就知道了。

  告别老刘一家三口,许可证走在大街上。心想,不回家也不对,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归还要面对啊。可如何面对,这事在他人生经历里还没有遇过。甚至他连听说都没听说过。他自己嫖过的‮姐小‬,居然是儿子的同学,说不定还是女朋友。如果真他妈的是女朋友!他妈妈的!许可证脑子都大了。

  许可证在大街上又毫无目的地走一阵,像一只没头苍蝇。他悄然走进一家袜子店,木木地想想,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想。他在一家化妆品商店门口站站,又在一家女专卖店门口望望,后来他居然走进一家‮行银‬营业厅,可他又不是要取钱,弄得‮行银‬保安注意他好半天。头晕脑涨的许可证走到了步行街上。步行街上有许多扮靓扮酷的女孩男孩,他们张扬着自己的青舂。许可证感觉到眼睛不够用了。渐渐地,他看到了眼的两个女孩。这两个女孩在他前面婀娜地扭着肢。这不是小美和小会吗?是啊,不是她俩是谁啊?许可证心里一惊,她们俩是江苏苏的好朋友啊,不是说好她们和江苏苏一起上苏州旅游的吗?怎么江苏苏走了,她们还在大街上闲逛啊?莫非,苏苏在撒谎啊?莫非,她们本就没上苏州?或者,江苏苏上苏州了,而她们俩没去。许可证没有去惊动小美和小会,而是悄悄跟着她俩。许可证一直跟着小美和小会走到大街上。

  大街上更是车多人多,小会和小美就像泥鳅一样在人里钻来钻去,两个人的彩⾊⾐衫在他眼前飘忽不定。许可证一愣神,两个女孩不见了,再一愣神,许可证被一辆摩托车挂了一下,他还没怎么反应,就摔倒在地了。大街上刹车声迅速响成一片。许可证脑子还清醒,他连滚带爬地跑到路边。惊魂未定的他,再找小美和小会时,哪有人影啊。小美和小会,真的就像是泥鳅,哧溜不见了。

  许可证站在路边的人行道上发呆,心里的疑惑也一点点地膨。许可证的疑惑是对的。他感觉到,要出事了,或者,已经出事了,所谓祸不单行啊。只是,他还不知道,江苏苏并没有跟她什么同学什么好朋友去苏州。去苏州倒是没错,却不是和她的一般朋友,更不是什么同学,而是和初恋情人相目标一起去的。许可证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他又怎么能想到这一步呢?

  此刻,在苏州旅游的江苏苏和相目标,已经跑遍了苏州的大小景点。他俩都很放松,特别是江苏苏,不但换了一种心情,也像换了一个人,正贴着相目标的⾝体,从苏州市区来到乡下,在油菜花遍地开放的河岸边,手牵着手,成双⼊对地走在小桥上,这是周庄的小桥,古朴而遥远。一群表演《担鲜藕》的老太太,从他们⾝边徐徐而过,桥下的臭⽔河里,倒映着他们幸福的笑脸。

  江苏苏和相目标在苏州玩了好几个著名的⽔乡小镇。其间,江苏苏接了好几次许可证的电话,她都快乐地敷衍着。江苏苏还说小会小美什么的。还说买了苏绣啊,买了香荷包啊,吃了好多苏州小吃啊。

  许可证知道她在撒谎。但是许可证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许可证没有揭露她的谎言。许可证意识到事情是多么的严重,他已经隐隐听到婚姻危机的脚步声了。

  37

  这年的夏天雨⽔特别多,三天两头下雨。

  这样的雨⽔一直延续到秋天。秋天在绵绵细雨中,悄然来到了海城。在我的记忆里,还没有哪一年的雨⽔有今年这么频繁。我经常在雨⽔里走路。被雨⽔泡透了的落叶绊在我脚下,发出艰涩而沉重的呻昑。

  在雨⽔里走路,已经成为近段时间我⽇常生活里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因为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我居住的苍梧小区338幢303室,那套小麦留给我的大房子,被‮安公‬部门查封了。我还几次被‮安公‬部门传唤去说明情况。他们不厌其烦地讯问我。他们问话的焦点是,小麦贩卖‮品毒‬,我究竟知不知情。回答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不成为问题。我当然不知道。但是我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对我的诚信度老是怀疑。他们就变着法子,反复地问我。我心里像有一个触点,每回答一次就被拨弄一次,而且被拨弄得很疼,是那种尖锐的疼。小麦实际上是知道有这一天的。她为了保护我,或者为了不连累我,一直对我守口如瓶。在‮安公‬机关不停讯问我的时候,我提出了一个苛刻的条件,我说能不能让我见一见小麦。他们认为我不够配合他们而没有允许。但是他们又问我为什么要见她。我想想,觉得,见见她,只是我內心的愿望,是起码的人之常情。但是他们也许不这样认为,也许认为我们会有什么秘密而攻守同盟。所以,我⼲脆说,也不为什么,为什么呢?我就是要见见她,要不方便就算了。对方说,也没有什么不方便,我们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只好敷衍着说,为了从前…我们曾经是…朋友。对方说,我们可以研究研究。

  但是,研究的结果是不了了之。

  我后来又找过许可证,试图让他再努力一把,让我去看一看小麦。但是,许可证工作很忙,突然的,他就很忙了,这让我大感意外。许可证对我说,晨报全年的广告任务还有不小的缺口,他要出面跑跑,和各方面的关系疏通疏通,突击一下,要保证全年的广告任务完成。许可证说这话的时候,満脸的舂风。虽然是秋天了,许可证却能満面舂风,说明他对目前的工作非常満意。许可证是站在办公室跟我说话的。他现在很少呆在家里了,而是按时地坐办公室了。他站着,我就不好坐下了,就是说,他没有时间跟我多说什么。他马上就要忙事情了。关于我找他帮的忙,就是能不能动用一下他的关系,设法让我和小麦见一面,他表示了为难,他说他已经很长时间不和朋友们来往了。他跟我笑笑,说,你老陈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要工作了。许可证的话让我大感意外。他说他现在要工作了,那么他以前不叫工作?那么,他是不是真的要当社长啦?他是不是真的该出手时就出手啦?

  离开许可证的办公室,我觉得这家伙变化也太大了。的确,我已经好久没上他家吃饭了。以往他家里⾼朋満座、往来无⽩丁的盛况,已经成为了记忆。我的感觉是,许可证从前在家里,守着的是年轻美丽的老婆,既然老婆不能守得住,他的真面目就一点点地暴露无遗了。另外,他也在逐渐疏远我们这些朋友,也可能是不想让我们对他有过多的了解吧。只是,我不知道他做菜的手艺生疏了没有,只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当社长。不过,看他舂风満面的样子,似乎就在不久之后了。

  许可证的社长到底没有当上,但是,又一件事情出人意料,他竟和现任社长的关系特别好起来。也许,许可证又在使用另一种变通的手段吧?用他常说的话就是,正在运作吧。反正,许可证的行为,我们局外人是很难知道的。

  站在报社新闻大厦的门前广场上,在人来人往中,我看到了芳菲。芳菲也看到了我,她穿一件红⾊风⾐,精神的。她走近我,说,不好好上班,跑什么?

  我这个班,你是晓得的。

  情绪这么差啊。

  也不是。

  别这样了,芳菲说,外国有句名言是明天还会继续,你看人家许可证,忙得有头有脑的。

  我哪有人家那境界。

  别酸了,到我办公室坐坐?

  不了,我有事。

  芳菲声音也小了些,她说,你的事,我知道一点…现在住哪里?

  瞎住,租一间屋,破的。

  最近没和海马他们联系?

  没有。

  我们别在这儿站了,喝咖啡去吧,走,我请你。

  芳菲伸手拦一辆的。她伸手拦的的动作很潇洒。

  在咖啡馆里,芳菲的情绪也低落下来。该说的话很快就说完了,单位里、朋友间的人和事,我们都不想说,我们各人的⿇烦事也只是蜻蜓点⽔般地点到为止。她现在解脫了,离了婚,又过起了贵族生活,但她为什么也这么忧伤呢?

  ‮安公‬机关把我关了,又放了,放了,又关了,如此反复几次,他们不烦,我都烦了。在又一次讯问的时候,他们问了我一个让我震惊的事。他们说,有一个女孩,化名叫株株的,你还没跟我们谈谈。

  他们突然提到株株,就像我当初听到小麦贩毒一样吃惊。我不知道株株是否对此案也有牵连。我就说,谁叫株株,我不认识,我不知道谁叫株株。

  株株是她的化名,该讲的,她都讲了,说说你们在一起都⼲些什么。

  既然她都讲了,你们还问我⼲什么。

  你讲和她讲,是两回事。讯问我的人不温不火。

  我想,我不能说,在和株株短暂的往中,我看不出来株株像坏女孩。

  讯问我的人可能看出我的表情的变化了,他冷笑笑,说,看来你是不准备把问题说清楚了。其实我们掌握了所有的情况,你说不说都一样。当然,你说清楚了对你有好处,对小麦也有好处,对株株,也是有好处的,我再次劝你,要很好地配合我们。

  我说,你们让我说真话,说实话。我说的都是真话和实话。难道你们非要让我昧着良心说假话?我说假话,你们就満意了吗?

  对方说,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和株株有过一个多星期的往,这个情况我们都掌握了,我只是问你,你们在相处了一个星期的时候,她没让你去过什么地方吗?

  我说,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什么株株,谁是株株。

  我这回撒谎是要坚决撒到底了。

  对方说,你再想想看,那个叫株株的,她让没让你拿过什么东西。

  我说,如果你们要这样套我,我,那我只好保持沉默了。

  他们对我的话没有做出相应的回应,而是小声地商量几句,然后,对我说,好了,今天就谈到这里,你可以回去了。回去以后,如果有什么遗漏的问题,你可以随时约我们谈。当然,如果我们需要找你,会跟你联系的。还是那句话,你暂时不要离开本市。如果需要出远门,一定要通知我们。

  对于他们问话中突然出现的株株,让我始料不及。我感觉到,株株和小麦可能是同案。我联想到株株神秘地出现又神秘地消失,联想到株株毫无缘由地陪我一个星期,联想到她和我刻意保持的距离,我的思路大致清晰了,即株株很可能是接受了小麦的安排而和我做那场游戏的。很可能,在我和株株相处的那几天里,小麦就在海城,就在我周围,就在城市某一个角落里,窥视着我们。

  我现在走在小雨中。雨⽔细密而均匀。空气里有一股凉慡的气味。街两边的建筑,还有树木,都含着⽔汽,都笼罩在烟雨渺渺中。那些往来的车流和人流,在雨雾中急促地穿行,他们的归宿,都是家吗?

  我不想把我的推测告诉任何人。我只是一个人感受着生活留给我的苦涩,感受着生活留给我的回忆。

  苦涩中的喜悦也是让人惊奇的。芳菲在电话里告诉我,海马的老婆小汪,生下了五胞胎。由于在怀孕后期,没有钱到医院定期做检查,一直当着双胞胎来对待,结果在破腹产时,不小心挤死了一个。即便这样,四胞胎在海城也是特大新闻了,报纸电视台都作了报道。作为朋友,我和达生芳菲相约到医院看望了他们。

  海马看到我们,天喜地地给我们讲述产程中的花絮,说准备了两套包布,结果要四套。说四个护士每人抱一个出来,四个儿子一起向他打哈欠,给了他这么一个特殊的见面礼。

  但是,我们见到小汪的时候,小汪没有笑,小汪哭了。美丽的小汪躺在病上,泪流満面,她泣不成声地说,我拿什么养活他们啊…这的确是个严峻的问题。海马在小汪怀孕后期,什么事也没做。事实上,他也做不了什么事了。他那些书,被工商、文化、城管、通等联合执法队收走以后,许可证和我们费了好多精力才答应退给海马。但是,等到海马有一天接到通知去拿书时,退回来的,还不⾜原来的十分之一,就是说,只有几十本书了,并且是些去头掉尾的破烂书。海马作为门面摆出来做做样子的蔵书,一本都没有了。海马跟他们涉,被他们劈头盖脸训斥一顿,说能拿到这么多,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不然,是一本拿不回去的,你要不要吧,你要是不要,过两天就送到废品收购站了。海马哭无泪,只好用三轮车,把剩下的几十本破烂书拉了回来。从此,海马的旧书摊,就彻底收摊了。

  海马看着四个可爱的儿子,脸上的笑渐渐收敛了。海马说,一头牛也放,两头牛也放,多一口少一口,能养活就行。

  海马的话虽这样说,但是我们看出来,他也一脸忧郁,明显的底气不⾜。

  芳菲表示,我们会尽最大所能给予帮助。但是一句帮助,又是多么的轻飘啊。

  直到我们离开了,小汪还一边喜一边泪流不止。

  我和芳菲走在路上时,话题大都离不开海马的四胞胎儿子。我们确实为他们的生活担心,海马没有工作,小汪也没有工作,他们凭什么养活四个儿子呢?这生活也真会给他们开玩笑,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芳菲说,海马一心想成为大名人,写作写了这么些年,名人没当上,弄得自己一贫如洗,没想到这回养了四个儿子,一不小心倒成了大名人。

  真是愁人了。我说。

  名人没当上,当了愁人…芳菲苦笑笑,摇‮头摇‬。

  我也不知再说什么,这种话,会越说越累的。

  芳菲接着说,愁是愁人,但是,四个儿子,多喜人啊。其实,其实也不要太愁,车到山前必有路,明天还会继续,是不是老陈啊,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们也别为他们愁了,我们念好自己的经吧,走,我请你喝杯咖啡去!

  还喝啊?

  聊聊嘛。

  我们拦一辆出租车,钻进了车里。芳菲说要念好我们自己的经,我咀嚼着这句话,觉得很有味。

  在咖啡店里,我们意外地碰到了江苏苏,她正和一个年轻人聊着什么。

  江苏苏也看到我们了,她稍一犹豫,就笑笑着离开座位走过来,她说,你们两人啊。

  是啊,我们去看一个朋友,顺便过来坐坐。芳菲说。

  别找这种理由了,多没意思。

  就是顺便嘛。芳菲像小姑娘一样羞涩道。

  江苏苏美美地说,我和朋友来聊天玩,他从外地刚回来,不打扰你们啦,你们慢慢聊,我去陪陪他,再见。

  江苏苏走后,芳菲问我,那是谁啊,那个男的?

  我不认识。

  你不是常到许可证家去吗?

  我真的不认识。

  我们说话间,江苏苏和那个男的起⾝离座了。那男的小声说一句什么话,江苏苏偷偷笑起来,还在对方⾝上打一下。

  38

  在这个多雨的秋天,我基本的行状就是在雨中走路。我会在雨中思考一些问题。我会想到我周围的朋友们。想到朋友们的生活。想到朋友们一张张生动活泼的脸。他们都生活在这座城市里,都生活在我的周围,我看着从我⾝边擦肩而过的许多陌生的面孔,也许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和我的朋友们有着共同的遭际。他们的情感,他们的事业,他们的生活,甚至他们的心灵,都是什么样的状态呢?和我的朋友们一样,也是连滚带爬的吗?

  经常在我的⾝边,和我并排在雨中行走的,还有芳菲。我们有时候共同打着一把伞,有时候各打着一把伞。我们有时候谈论着我们的朋友,有时候什么话也不说。但是,无论说话和不说话,我们都是心事重重的。

  今天,我们已经在小雨中走了一会了。

  今天对我来说,也是一个特殊的⽇子,我离开晨报广告部了。就是说,我再一次失业了。

  我们是从外婆的厨房走过来的。我们在外婆的厨房坐了半天。我们是在天还未黑的时候来到外婆的厨房的。我们吃了套餐,喝了啤酒还有果汁。我们还说了许多话。我们在离开外婆的厨房的时候,已经近‮夜午‬了。

  由于我现在和犯罪嫌疑人(小麦)有说不清的问题,晨报已经把我辞退了。辞退的理由是,我现在不适合在媒体工作了,虽然我不是采编人员。但是,晨报领导还是让许可证找我谈了话。许可证代表的是晨报委的决定,他已经无法改变我的命运了。我愉快地接受了晨报的决定。是的,我很愉快。我没有理由不愉快。愉快只是我表面的行状。我现在能够和芳菲走在霏霏细雨中,我的愉快是內心的。我们虽然各打着一把伞,应该相隔一定的距离。但事实恰恰相反,芳菲的⾐服和臂膀经常擦着我。芳菲的手也经常碰到我的手。我感受到芳菲的肌肤冰凉而柔润。我们这样走了一程,芳菲⼲脆把伞收了。我也把伞收了。细雨像浓雾一样打过来,和灯光糅和在一起,就像一条条金丝。芳菲把脸仰起来,对我说,到家了。

  芳菲说她到家了。芳菲语言很轻,她似乎还笑笑。

  我抬头看一看,四周是朦胧的雨和朦胧的夜,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的心里也是嘲的。我说,好吧,你回吧。

  芳菲并没有立即走,而是说,要不,上去坐坐?

  我犹豫着。

  走吧。芳菲说。

  也行。我说。

  我们走在坡道的楼梯上,几乎是相依相偎了。

  在芳菲家,我们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在客厅的一张玻璃桌两侧坐下来。芳菲的两只手叉着,放在玻璃桌子上。我也随意地坐着。我们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大约有四十厘米吧。我的面前放着一只⽔杯,一只玻璃⽔杯,⽔杯里是芳菲为我泡的茶叶。我不时地喝一口芳香的茶。我们就这样说话。

  说话的內容极其散杂,可能是在芳菲家里吧,话题大部分都由她起头。比如她说秋天这么多雨⽔,到了冬天一定是个⼲燥的冬天,说不定又是一个暖冬。比如她说刚刚在南‮国中‬海形成的云娜号台风,真怪了,台风也要起一个美丽的名字。比如她说红都服饰广场的换季夏装很便宜,一条亚⿇裙子,五月的时候,要价一千多块,现在一百块钱就买到了,一件休闲小T恤,十多块钱,跟⽩送差不多。

  比如说女人的⽪肤,说历来以⽩为美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是唯一的标准了,时下流行的是古铜⾊⽪肤,闪着乌溜亮丽的光泽,才是感和回归自然。比如她说房地产的价格,说从舂天到现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突飞猛进,由原来的两千多块钱一平方,到现在的四千多五千多,都是温州人过来炒的。比如她说化妆品,说瘦⾝计划,说菗脂、排毒、人造美女,都是款款的,悠悠的,仿佛是自言自语。我知道,她的许多话,是不需要我来揷话的,她说自己的观点,说自己的评判标准,说自己的心得体会,然后,再换一个话题。她甚至说到音乐,说从前邓丽君的靡靡之音,说周杰伦的《东风破》,说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我们这代人的气质,幻想的气质,漫游的气质,回忆的气质。是啊,这么早就回忆了。她叹息着,说,有一首歌,叫《友谊地久天长》,我更喜它的另一个译名——《过去的好时光》。崔健你还记得吧,还有罗大佑,许多人掠⾝而过,一张张美丽生动的脸出现又隐去,总是心怀幽怨的你,总是那秘密的字句。你问我看见了什么,我说我看见了幸福,你问我还在想什么,我说我要上你的路。一个人要抬多少次头,才能最后看见蓝天,一个人要流多少回泪,才能听见人们哭喊,究竟还要多少死亡,他才知道,太多的人死了,那答案啊,我的朋友,它正在风中飘

  芳菲保持着一种恒定的情绪,说到动处也不动,说到伤感处也不伤感。在芳菲不停的说话中,我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开始还是芳菲给我添⽔,后来,我自己去添。饮⽔机就在我⾝后,芳菲过来要绕半个圈,而我自己转⾝就可以添上⽔了。我担心芳菲说这么多话,喉咙会⼲,也要给她倒杯⽔。她没有拒绝,我就用一次⽔杯给她倒一杯。我还担心,她说了那么多话,会不会把话说完呢?她又哪里来那么多话呢?我会突然的不集中注意力,只看到她在灯光下的有点失真的嘴。我想着,芳菲怎么不说说我们?怎么不说说小麦?怎么不说说朋友们?可能是在外婆的厨房把这些都说过了吧?可能是在她家里,要换一种适合家里才可以说的话吧?但是,芳菲说到了人生,这个大题目,芳菲也能避重就轻。她说人生就是走路,我们都走在路上,同一条路,可走着走着,前面就出现了岔路,那么多岔路,该走哪一条呢?只有一条是正确的。于是,我们在岔路口分手了,每人走上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陌生的路。我们走在各自的路上,会碰到其他人,我们又成为了朋友。可前面又有岔路了,我们又重新选择了一回…这些岔路,就像一棵大树上的一树枝,等到我们走到不能走动的时候,我们各自栖息在自己的枝头,我们互相瞭望着,发现我们的姿势各不相同,就连我们栖息的树枝,也千差万别…

  芳菲把话停下来。她笑笑,说,你看,都是我在说,我成一个碎嘴婆了。

  我说,我喜听你说话。

  我这是真心话。芳菲说这么多话,我一点也不觉得烦,一点也不觉得她是个碎嘴婆,相反的,我觉得她的话很中我的心意。我记得十多年前,也在这间屋里,我们也是这样说话的,我们不就是在这些话中,拥抱到一起的吗?

  芳菲说,对了,我那天做了一回评委,看到你的作品了。我很想让你的作品获奖的,可他们不同意。我觉得,你的画有点偏,偏题了,他们要求参赛作品必须是工艺美术,你的作品虽然是静物,但是,要表现的东西太多了。你是想让作品复杂一些,多一些思考和想象,可太杂了,反而冲淡了作品本⾝的內涵——他们这样说的。

  我也没准备获奖,我只是拿去玩玩的。我说,那几天,我太无聊了,我画了很多很多无聊的东西。

  我知道。芳菲说,现在还画吗?

  不画了,不想画。

  不想⼲的事,不⼲也好。

  我哼一声,表示赞同她的话。

  芳菲就不作声了。

  片刻之后,我说,你怎么会去做评委呢?

  谁知道啊,可能是,我不是一直做广告嘛,还做过狗庇主任不是,这次比赛,市广告协会是主办者之一,我有朋友在广协工作,他们就把我拖上了。

  我噢一声。

  芳菲又说,那,你住哪里呢?

  暂时住在一个朋友家。

  我猜想,芳菲一定看出我在撒谎。我还是住进了我从前住过的那间破平房里。那种低矮而嘲的平房,我真的害怕回去。

  芳菲说,其实…其实…

  芳菲还没有说出“其实”后面的內容,她家屋里的什么地方就突然发出“渤滋滋——嘭”的怪叫声。芳菲被吓了一跳。芳菲手抚着脯,说,妈呀,吓死我了,我们家的菗⽔马桶可能坏了,常常怪叫,深更半夜的,什么时候我非被吓死不可啊。

  我突然笑了。我想起十多年前的那次著名的怪叫。那时候,我和芳菲正绵在一起。我们差不多就要做成了…在那次怪叫之后,在我说出那样的话之后,在芳菲把我赶走之后,我没有痿,是我一直庆幸的。

  芳菲脸红了。芳菲说我知道你笑什么…我…我们家就会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怪声音…你看,天都亮了…我做早饭…我下面条给你吃吧。

  不了。我说,我该回去了。你也该休息了。你‮夜一‬没睡呢。

  你不是也‮夜一‬没睡嘛。

  我站起来,向门边走。芳菲把我截住了。芳菲轻轻地靠着我,轻轻地拥我一下,轻轻地抱着我了。她说,我们什么都不怕了…现在…

  仿佛是十多年前的翻版,我们都不能自噤了。我们接吻——芳菲的⾆头和我的⾆头碰撞、纠在一起,频率很快地翻动,就像十多年前的吻延续到现在。十多年了,她嘴里的气味居然一点没变,而我的感觉也从十多年前一直延续下来…

  是芳菲一定要到我租住的小屋看看的。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看就看吧,环境是简陋和破败,东西也是少之又少。你知道,我从小麦的大房子里搬出之后,只带随⾝的东西,别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都留在小麦的屋里了。但是我没有把那卷画忘了,我还把我一直在画、一直没有完成的那幅小麦的肖像画也带了过来。我是想有时间再画的,一定要画,小麦出了事之后,一幅肖像画,也许就是我对她最好的纪念了。

  我们是打车来的,下车后,刚走进小巷,芳菲就闻到一股怪异的气味了。

  你怎么想起来住这地方?芳菲不解地说。

  我从前住过这里,我说,这儿有一位老先生,有好几间平房,有不少人都租他的平房住,老先生好的。

  我和芳菲,已经像恋爱中的情侣一样,牵手揽勾肩搭臂了。

  在我租住的平房里,光线很暗,是芳菲把灯拉亮的。芳菲说,这地方适合你?

  还行吧。

  我看不适合,你要是搞创作,地方也太小了。

  搞什么创作啊,我早就不画了。

  芳菲大约看到了那块躺在地上的画板,她走过去,把画板支起来,说,看看你在画什么。

  不是什么,是幅人物肖像,画着玩的。我心里有点发虚,怕她发现我画的是小麦。尽管,小麦也是她的朋友,但我毕竟和小麦有过同居的关系,女人的妒忌心是什么时候都存在的。

  谁呀?芳菲弯着,仔细地看着。

  真没看出来?

  没有。

  芳菲又后退一步,继续看着。她的嘴角渐渐勾起了笑容,脸上也渐渐洇上了红晕,芳菲转过头,走近我一步,脯都要贴到我⾝上了。芳菲说,你真…你画我⼲什么啊?把我画得这么漂亮啊?我有这么漂亮吗?

  我真是惊讶,芳菲把我为小麦画的肖像画,误认为是她了,这可是我始料未及的。可不是吗?当我扭过头去,再看这幅肖像画时,我也发现我画的不是小麦,而是芳菲了。真是怪事,冥冥之中,我是在画芳菲,难道命运真的事先作好了这样的安排?

  芳菲在我面前,把胳膊举了起来,轻轻地贴到我怀里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画我的?芳菲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屋里的通风条件不好,很闷热,我们都出了一⾝汗,而我的汗,有可能是虚汗。

  你一直在偷偷画我是不是?

  你晓得就好…我画你,有十多年了,还记得十多年前…我爱你…

  我撒谎的⽔平很差,我心里打着颤,可是,我同时感到,芳菲也在颤抖了。我紧紧地抱住了芳菲。

  39

  就在许可证踌躇満志的时候,在他的周围发生了一件不可预知的大事,这就是,张田地被杀了。

  张田地被杀死在家里。杀死张田地的不是别人,而是和他同居多年的情人胡月月。

  胡月月是用斧头砍掉张田地的脑袋的。

  其实,在胡月月用斧头砍掉张田地的脑袋之前,张田地已经死了。胡月月是在张田地的⽔杯里加上一种氰化物毒死张田地的。胡月月怕张田地没死,又拿出她早就准备好的利斧,从他的脖子那里砍下去。胡月月闭着眼,抡起臂,一下,两下…直到张田地的头和⾝体分离开来,胡月月才放心。本来,按照胡月月的计划,她准备杀死张田地之后,好好伪装现场,然后逃离。但是,在她打扫现场的时候,胡月月怕了。张田地的⾝体里流出许多⾎,在胡月月看来,那⾎不是红⾊的,而是黑⾊的,那些黑⾊的⾎把整个透了。张田地的脑袋滚在一边。滚在一边的脑袋就不是人头了,就不是张田地了,胡月月本下不了手去搬动那颗脑袋。她试着用手去拨动一下,她的手就被张田地脸上的⾎粘住了。胡月月以为张田地要咬她,可她怎么也菗不回那只手了。胡月月的手,拖着张田地的人头,在屋里转着圈。那颗人头就像一条调⽪的小狗,追着胡月月,逗着胡月月玩,等胡月月把那只娇美的手,费力地从张田地的脸上撕下来,胡月月就瘫了。胡月月瘫坐在地上,恐惧就像一张大网,或者就像海浪,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她再也起不来了。

  胡月月这才投案自首。

  胡月月杀死张田地的消息,很快在市民们中间广为流传。街头巷尾都在传说着这起骇人听闻的谋杀,有人说是情变,有人说是贪财,而事实真相却是让人大跌眼镜。原来,张田地不过是一个无能者。如果仅仅是一个无能,也倒罢了,张田地还是一个待狂。胡月月当初‮杀自‬,也是不能忍受张田地的待,才走此下策的。可惜没有‮杀自‬成功。胡月月死过一次了,她没有再死的勇气了。胡月月的男朋友也哀求她不能再自寻短见了,无论如何要活下去。可是,胡月月实在受不了张田地的待,又不敢离开张田地。胡月月也曾伺机离开张田地。但是,离开他,谈何容易,张田地须伸到四面八方。张田地可以随时让她死,随时让她掉一条胳膊或少两手指。张田地早就给过她颜⾊了——自从张田地知道她跟她的男朋友约会后,张田地就找来几个人,在家里,在她的上,按紧了她,扒了她的內。张田地挥舞着锋利的剪刀,得意洋洋地剪去了她‮处私‬的一块敏感的⾁,然后,张田地送她到外地的医院治疗,并派专人护理。伤愈后,张田地又亲自开车接回家,甜言藌语哄着她。

  胡月月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下决心要杀死张田地的。

  张田地的死,给许可证带来的损失无可估量,也打了许可证的许多计划。许可证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张田地死了,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落了这样的话柄。

  李景德是在第一时间把张田地的死告诉给许可证的。但是,许可证没有感觉到李景德口气里的⾼兴。是啊,不仅是李景德,张田地的死,除了许可证,许多人都很开心。那些比李景德官还大的人,或者是张田地需要贿赂的人,他们拿了张田地那么多钱,那些钱就像自己无法控制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张田地一死,等于炸弹的引信被拔除了,威力无比的炸弹成了一堆废铁。

  但是,他们不知道,张田地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张田地把送出去的数额超过五万元的每一笔钱,都记录在一个账簿上。张田地把这个账本放在他三个保险柜其中的一个里,那个保险柜的钥匙,张田地没有随⾝携带,而是放在另一个保险柜里。办案人员已经从保险柜里提取了这个账本。

  由于涉案金额重大,牵涉到的权力人物众多,市‮安公‬局在⾼度保密的范围內已经派专人向省‮安公‬厅作了专项汇报,省厅又向省委主要领导人作了汇报。现在,秘密调查工作已经开始。

  张田地的死还解脫了另一个人,让她暗自⾼兴并拍手称快。这个人就是江苏苏。

  江苏苏自从戏弄张田地并遭到他拒绝之后,心理上一直不能平衡,每次见到张田地就像受到了污辱一样,就像自己脫光了睡在张田地的⾝边,而张田地不但视而不见还随便泼一坯大便在她‮处私‬。原来张田地不过是一个外面光里面臭的驴屎蛋,是个长了巴还不如一丝瓜的软包装。好了,他死了。他死了倒是小事,他把他的软肋暴露出来了。张田地是个特要尊严的人,但他还是死不要面子了。

  江苏苏在一天夜里,和许可证亲热了半天,弄得她气吁吁一⾝汗⽔,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江苏苏自从上了相目标的,许可证就成了肋。和许可证每做一次就让她更深地失望一次。江苏苏想到了张田地,想到了他的死因。

  江苏苏说,张田地死有一个月了吧?

  没有,二十八天了。许可证说。

  你记得这样清楚啊。

  是朋友嘛。

  还朋友。江苏苏不屑地说,

  怎么说也朋友一场啊。

  男人怎么会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你说什么?

  江苏苏嗤地笑一声,你不要也和张田地一样吧,长一没用处的家伙。

  说什么呢,我哪里不行?许可证不⾼兴地说,好好的,提张田地⼲什么?

  你怎么尽这种朋友,我都替你害臊。江苏苏说,还有那个李景德,他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来,他连做人都不讲了,他简直就是一个強盗,他不但抢走金‮华中‬的经委主任,还把人家女人也抢了,他怎么会这么下流!

  你怎么啦?许可证对她的反常非常吃惊。

  许可证带一把劲,想把江苏苏圈到怀里。但是江苏苏顿一下,把他的胳膊推开了。

  江苏苏说,当心有一天,我也会像胡月月那样…

  许可证不说话了。许可证知道江苏苏在抱怨他,他的⾝体和仕途一样,开始走下坡路了,不能満⾜她的望了。他也知道,江苏苏外边有人。许可证不说话,是他还知道这时候不能说话,他不但无力控制自己的前途,也无力控制江苏苏了,他怕怒江苏苏…

  是啊,相目标已经从淮⽔杀了个回马,在海城开发房地产了。他新开发的那片住宅小区,就叫苏江花园。苏江,就是江苏苏的意思。苏江花园,就是江苏苏的花园。相目标说,要把这片房产,作为礼品,送给江苏苏。江苏苏昨天中午,还和相目标一起吃饭,晚上还和相目标幽会在他的宿舍。他们俨然是一对公开的情人了。女人一旦有了情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朋友们都知道了,我现在就是苏江花园推广部的一名负责人,我负责的是苏江花园的形象设计和宣传推广工作。相目标也是一个上下都能走通的人。他和张田地有许多相像的地方。我不知道相目标将来的命运会怎么样,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要让相目标知道,我并不认识江苏苏,也不认识江苏苏的丈夫许可证,尽管,我还一直关心,许可证的那本《吃在海城》的书有没有顺利出版。 UMuXS.cOM
上一章   连滚带爬   下一章 ( 没有了 )
您目前阅读的是连滚带爬,玄幻小说连滚带爬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陈武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连滚带爬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玄幻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