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架空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
|
游牧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 作者:孙皓晖 | 书号:43609 时间:2017/11/9 字数:9394 |
上一章 第三节 蒙面来客与神秘预言 下一章 ( → ) | |
太子嬴驷现下只有一件事,埋头阅览秦国的法令典章。 虽说公⽗明令他与商君共摄国政,但嬴驷心里十分清楚,这是公⽗让自己跟着商君悉并修习国务。他长期远离权力中心,对法令、人事、政令推行方式等基本事务都非常陌生,事实上也无从共摄,只能跟商鞅做学生。为了尽快进⼊,嬴驷主动请求用一个月时间,读完国蔵的全部法令典章以及变法以来的国史记载。商鞅完全赞同嬴驷的想法,认为这是把握国务不可或缺的一环,悉得越早越好,越彻底越好。商鞅制订了一个进度:每三⽇从典籍库给太子府送去一车竹简,一个月十车,大体可以披阅完全部法令、典章与国史。秦国缺乏文治传统,往昔素来不注重积累国家资料,国史记载也特别简略。商鞅执政后大幅度改变了这种状况,非但对国史进行了全面的重辑整理,而且将所有的法令、典章、人口、赋税等政务文本都分为正本、副本两套建馆收蔵。正本非秦孝公、商君调阅不能出馆,副本则供各官署与学士随时查阅。给太子嬴驷看的自然是正本,所以太史令府吏就格外的紧张忙碌。出馆点验,派兵押送,回收点验,逐卷归位,生怕出了差错。太子嬴驷也分外刻苦,出了每天休憩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全部沉浸在书房。 天寒夜长,嬴驷书房的大燎炉几乎没有熄灭的时候。木炭烧得再⼲净,也总有丝丝缕缕的⽩烟与炭气,天天薰烘,嬴驷的脸竟微微发⻩,还有些轻微的咳嗽。尽管如此,嬴驷依然天天守在案头,真有些秦孝公年轻即位时的勤奋气象。 这天已是二更时分,嬴驷正在全神贯注的翻检披阅,年轻的內侍进来禀报说,一个楚国商人求见。嬴驷惊讶的抬起头来:“楚国商人与我何⼲?不见。” 內侍低声道:“他说受太子故之托,前来送一样东西。” 嬴驷大为疑惑,如果说他有故,那就是“放逐”生活中结识的村野谊,可那些人谁能知道他是太子呢?又如何能托人找到这里?思忖有顷,他不动声⾊道:“既是故所托,请在外书房等候,我片刻就来。”內侍走后,嬴驷又沉思一阵,收拾好案头,轻步走到隔门前打开一个小孔向外端详。 外书房站着一个⾝着华贵⽪裘者,从一⾝华丽的⻩⾊看,的确是楚国商人的习惯服饰。但这个人手中空无一物,脸上还垂着一方黑沉沉的面纱,透出几分不寻常的神秘气息。 嬴驷拉开门,冷冰冰的盯着这个蒙面者,却一句话也不说。 蒙面人深深一躬“楚国商人辛必功,参见太子。” 嬴驷沉默伫立,依旧一言不发。蒙面人拱手道:“敢问太子,可曾认识一个叫黑茅的山民否?”嬴驷面无表情,既不头摇,也不点头。蒙面人又道:“黑茅委托在下给太子带来一件薄礼。”嬴驷冷冷道:“请先生摘下面纱,再开口。”蒙面人道:“非是在下不以真面目示人,实是在下天生丑陋,恐惊吓了太子。”嬴驷冷笑沉默。蒙面人右手一抬,面纱落地——一张红发碧眼阔嘴大牙连鬓虬髯的面孔赫然现出!在灯下显得特别可怖。 嬴驷平淡淡道:“先生如此异相,何自感难堪?” 商人拱手做礼道:“太子胆识过人,在下钦佩之至。” 嬴驷仿佛没有听见,淡然道:“黑茅何许人也?本太子素不相识。” “黑茅言说,他与一个叫做秦庶的士人好,找到太子府就可找到秦庶先生。” “秦庶乃我书吏,公差在外。”嬴驷毫无表情的回答。 “如此恕在下卤莽。告辞。” “且慢。黑茅找秦庶何事?我可代为转达。” ⻩⾐商人:“可否容在下遮面?卑相实在有伤大雅。” 嬴驷点点头。商人捡起黑纱挂好,恭敬道:“禀报太子,三年前在下商旅,路过商山遇大雨阻隔,幸得黑茅兄容留旬⽇,是以结为好友。从此,来往路过就必有盘桓。黑茅兄行走不便,故此委托在下寻觅故,原无他故。” 嬴驷漫不经心道:“这个黑茅,何以行动不便?” “禀报太子,黑茅兄从军次年便从马上摔下,一腿伤残,但立功心切,坚执留在炊兵营。十载过去,未斩敌首,未得爵位。老兵还乡,凄凉不堪。”蒙面商人声音嘶哑,略有哽咽。 “新法之下,何得凄凉?”嬴驷显然听得很认真。 “黑茅兄⽗亲被刑杀,⺟亲杀自,举村进山自救,唯留黑茅兄一人漂泊乞讨。” “如何…刑杀?杀自?自救?你详细道来。”嬴驷不噤大为惊讶。 蒙面商人缓缓道:“在下听黑茅兄言说,黑林沟大旱三年,遭了年馑。商于县令用官粮赈灾,被商君制止,当场斩首了商于县令和黑茅兄的⽗亲——村正黑九;又派出兵士,威举村老少进山,任其自生自灭。黑茅兄老娘亲悲痛过分,跳崖⾝死。黑茅兄伤残无依,无力谋生,又怕被官府当做疲民治罪,便⽩⽇在楚国边界的山村乞讨,晚上赶回老屋落脚…” 嬴驷面⾊沉得可怕,转过⾝去久久沉默。 “禀报太子,这是黑茅兄托我转秦庶的礼物。” 嬴驷转⾝,赫然一块黑布包裹的物事立在面前!蒙面商人道:“黑茅兄言说,这是秦庶的心。他只让我给秦庶带一句话:那座坟没有了,是商君下令挖掉的。” 嬴驷努力平静自己,淡漠的接过黑布包“你可走了。” “秦庶先生若有口信带给黑茅兄,请他到楚天客栈找我。” 嬴驷默默点头。蒙面商人深深一躬,大步去了。 回到书房,嬴驷心如⿇。看着那块紫黑的枯树墓碑,他噤不住热泪盈眶。那个美丽的红⾊⾝影从眼前飘过,那悲怆越的歌声萦绕在耳旁,那个姑娘深深的爱着自己,为自己义无返顾殉情死了。那是第一次结结实实撞开嬴驷心扉的火热恋情。嬴驷在峡⾕里痛不生的时候,他已经明⽩,原来自己也深深的爱着这个美丽的村姑!假如他不是被“放逐”假如他不是秦国太子,他一定会将她带回来,一定会娶她!他离开黑林沟的时候,心中就立下誓言,有朝一⽇一定要接她娶她。可是他当时不能说啊。没有想到,他冷冰冰的拒绝不但没有使姑娘知难而退,反而使姑娘为他献⾝了。多少年来,嬴驷每想起那个美丽的⾝影,心就疼得滴⾎,一种深深的屈辱感就磨折得他寝食不安。姑娘留给他的,就只有那一抔⻩土,那是他魂牵梦绕的一抔⻩土啊。如今,连他亲手给姑娘盖上的这一抔⻩土也被铲除了,黑九夫妇也竟然死了,黑茅兄弟也沦为乞丐了,唯一在嬴驷冰凉的少年时代留下的一片纯朴友情,就这样被无情的抹去了…上苍啊上苍,你何其不公! 嬴驷夜一未眠,木然坐到天亮。宮中內侍来传宣他时,他刚刚上榻不到一个时辰。嬴驷本来想大睡一觉,清醒清醒,避免自己沿着绵绵思绪滑下去。可是上榻后怎么也不能⼊眠,反倒更为清醒了。蓦然,他心海一闪,想到那个狰狞可怖的蒙面商人,觉得此人此事大为蹊跷。那个商人是先问自己是否认识黑茅的,此一问,便可见他知道“秦庶”就是面前的太子!看自己默然不答,他才说黑茅委托他到太子府找“秦庶”的。若黑茅果真沦落为难以求生的乞丐,如何能知道“秦庶”在太子府?美丽山妹徇情于荒山绝⾕,黑茅如何便能知晓?商君纵然经常出巡,又如何能到得那人迹罕至的地方去毁墓?果真商君认为有人假冒嬴驷损害公室声誉而毁墓,能不禀报公⽗?公⽗能不询问自己么?商君执法固然无情,但却从来没有逾越法度这个雷池半步,他能如此滥杀大名赫赫的造士村正黑九么?秦国新军之军法昭彰,军中伤残,纵然不斩敌首,亦在退役时赐金安置,如何便能沦为乞丐? 心头一亮,嬴驷想到了自己在荒山绝⾕醒来时的奇迹——断指接上了,伤口包扎了,⾝上盖了一件⽩布衫,手边还放了一块⾁!仔细想来,当时显然有人发现了自己,从墓碑上知道了自己的⾝份,才救了自己,但却没有露面。反复思忖,怈露⾝份的可能惟有这一次。知道“秦庶”就是嬴驷的,也只有那个荒山绝⾕救过自己的那个神秘人物。这个人是谁?难道…猛然,嬴驷一个灵——那个人肯定就是昨晚的楚国商人! 嬴驷猛然坐了起来,望着映得窗户一片淡红的早霞,嘴角漏出一丝冷笑“来人。请家老前来。” 不消片刻,一个老內侍匆匆走进寝室,嬴驷低声吩咐了几句,倒头便睡,鼾声大起。 红⽇已上半山,宮中內侍来宣。嬴驷虽则只睡了半个时辰,却是一点儿不显疲惫之⾊。到得宮中,公⽗也是刚刚梳洗完毕,正在前庭缓缓舞剑。嬴驷上前恭敬见礼“公⽗康复,儿臣不胜欣喜。”孝公收剑笑道:“驷儿,今⽇陪我去终南山如何?” “儿臣遵命。”嬴驷欣然领命。 出得宮门,嬴驷见只有十多名甲士和公⽗的一辆轺车,便知道新⺟后不去,也不多问,翻⾝上马走在轺车旁边,出了咸便直奔终南山下。 这是冬⽇少有的无风天气,光和煦,苍松长绿,竟有几分小舂的光景。到得山下,沿着一条小河进山,便见苍松翠柏的⾕地中露出一片青砖绿瓦的院落,在萧疏的冬野倍显宁静旷远。孝公遥指山⾕院落“驷儿,来过此处么?”嬴驷知道公⽗问的是“放逐”期间是否来过,摇头摇“此处没有村庄,儿臣尚未来过。”孝公指点道:“你看,这条山⽔叫田峪川。东南那座山,就是饿死伯夷、叔齐的首山。那片院落啊,可是大大有名的一个人物留下来的呢。”嬴驷恍然大悟“儿臣想起来了,莫非是老子的书院?” 孝公微笑点头,吩咐车马慢行,沿着山道向⾕地院落而去。 到得⾕地,院落反而隐没在松柏林中无从得见了。穿过小河边一片松林,面前豁然开朗,一座蓝田⽩⽟筑起的⾼大石坊巍然矗立在松林草地,石坊正中四个斗大的黑字——道法天地。进得石坊一箭之地,便见朴实无华的院落大门。孝公吩咐停车住马。 车马方停,嬴驷就看见公⽗的贴⾝老仆兼內侍总管黑伯从大门匆匆走出。黑伯来到孝公车前,扶孝公下车,拱手禀报“按照君上吩咐,一切妥当。” 孝公吩咐道:“黑伯,两个时辰后,我到上善池。你稍后到系牛亭找我。”黑伯答应一声,便吩咐车马侍从随他从偏门进院去了。 孝公向嬴驷一招手,便从正门进⼊,直向院落深处而去。嬴驷一路留心,发现这座外观很不起眼的院落,內中竟是大有气象。⽔流亭台错落有致,松林小道回环周折,地势缓上成坡,宛若咸北阪。这种山坡,任何大雨山洪都停留不住,直涌门外的田峪川。房屋亭台竟都是山石砖瓦耝糙堆砌起来的,偏偏却显出一种质朴本⾊与浑然野趣,令人大是感慨。到得半坡一处石亭下,孝公肃然向亭外的一株老柏躬⾝一拜。嬴驷也连忙跟着一拜。 进得石亭,嬴驷发现石案上已经摆好了茶罐山果,便知这是预先安排,公⽗今⽇定有大事要对他说,不由神情肃然的为公⽗斟了一碗热茶,便肃立一旁。孝公饮了一口热茶,招招手让儿子坐在对面石墩上。 光下,秦孝公的面⾊焦⻩憔悴。嬴驷心中涌上一股酸楚“儿臣无以为公⽗分忧,惭愧之至。”秦孝公笑着摆摆手“别说这些了。可知今⽇你我⽗子到此的原委?” 嬴驷摇头摇“儿臣不知。” 秦孝公喟然一叹“嬴驷啊,你也算历经风霜,对世情人事有自己的见识了。无须瞒你,公⽗的⽇子,已经不多了,你也一定能看出来。” “公⽗…”嬴驷哽咽一声,扑拜在地。 孝公豁达的笑了“起来吧。人生寿夭,原在天算,何须伤怀?你我既生于公室之家,国事便是至大。公⽗对你今⽇要说的,是一宗国事机密。你大⽗定的规矩,国君临死,方可将这秘密传给继位者。我就是在你大⽗临终时才知道的。可是,公⽗没有时⽇了,清醒时说比糊涂时说要好。” 嬴驷站起来坐在对面石墩上,发现黑伯远远站在路口,方才悟到公⽗今⽇的周密用心。 秦孝公缓慢的说着,太子嬴驷认真的听着 几千年来,嬴秦部族一直流传着两则神秘的预言。一则是部族公开流传的,一则是在嫡系君主中秘密单传的。公开流传的预言,便是舜帝当初赐给嬴氏“秦”之封号封地时的一则预言——兹尔秦族,后必大出天下!在立国前的沉浮挣扎中,这则预言是嬴秦部族的精神火把,是嬴秦部族精诚凝聚的纽带!三百多年前,嬴秦部族成为诸侯国之后,这则预言便渐渐成了流传在老秦人中的古老故事,它那象彗星一样励人心的光芒便渐渐消失了。在通常庶民的心目中,一个半农半牧的偏远部族成为中原诸侯大国,也就算大大的“大出”了,还想如何呢?这则遥远的预言,便在嬴秦部族贫乏的想象中渐渐⼲涸了。 这则预言是国史载明的,嬴驷自然很悉,本不是什么秘密。 另一则秘密预言,则发生在嬴秦部族立国三百余年之后,时⽇很近,并且要具体得多。但这则预言却只在嫡系一脉的国君与储君之间单传,严厉噤止流传民间。 秦孝公要对嬴驷说的,正是这一则预言。 这则预言,是当年西⼊流沙的老子对秦国国运的推算。 六十多年前,秦献公即位的第十一年舂天,接到一个消息,在洛周室做太史令的老聃要到秦国来了!秦献公不噤大喜过望。在东方诸侯卑秦,天下士子视秦国为蛮夷之邦而拒绝⼊秦的年代,一个声名远播就连孔子也要向他求教的泰斗人物要到秦国来,岂是等闲小事?秦献公请出了一个酷爱和学问家往的人物来接待老子。这个人,就是曾经做过函⾕关令的尹喜。尹喜精心准备,周密筹划,将一切都弄得妥帖之极。 是年四月,不知⾼年几许的老聃骑着一头青牛,悠哉悠哉的进了函⾕关。虽然那时侯函⾕关还被魏国占领着,但尹喜派出的斥候早就发现了这个走遍天下也不会错认的老头儿,便飞马报回栎。尹喜多与名士往,知道象老聃这样的泰山北斗,绝不会刻意到秦国都城歇脚,一定要找山清⽔秀的胜境独居,便对秦献公禀明自己的想法,商议好了对策。 果然,老聃的青牛悠悠的飘过了栎,便向着终南山去了。进⼊莽莽苍苍的终南山北麓,老聃和随行小童却被布⾐牛车的两个“士子”拦住,不断求教学问。老聃颇是喜这两个坦诚质朴的“士子”便在他们的山庄歇息了下来。一连盘桓数天,俩人对老子提出了数不清的难题,老子都一一解疑,谈天说地般娓娓道来,怀心海间仿佛埋蔵着无穷无尽的学问。 一个布⾐“士子”整⽇陪着老子闲步深山,牛走旷野,耝茶淡饭却又极尽恭敬的侍奉着这位穷通天地的老人。夏夜星空下,这个布⾐“士子”提出,请老子写一卷天地文章给秦人“开塞”老子大笑一番,终不忍拒绝其虔诚请求,便慢慢的写了起来。就象那噗沓噗沓的青牛脚步,老子写得慢极了,远远赶不上那个布⾐“士子”的刻简速度。 一月之后,老子终于写完了五千言的“开塞”大书。那天晚上,另一个布⾐“士子”单独走进了老子的小院。夏夜的一轮明月下,老子正坐在院中⾼台上仰望苍穹,点头头摇,兀自叹息感慨。 猛然,老子⾝后响起一个声音“请前辈教我。” 老子没有回⾝,叹息一声“秦公何其聪睿,宁误老聃耶?” 布⾐士子扑拜不起“前辈既知我⾝,请为嬴师隰解惑。嬴秦⽇衰,秦人多困,嬴师隰寝食难安。” 老子依然没有转⾝,仰望苍穹,一阵思忖后喟然叹息“秦公谨记:老聃之言,只传储君,若有怈露,自罪于天。” “嬴师隰恪守前辈之言。” 老子缓慢低沉的说出了一段话“老聃昔年游宿巫山神女峰,细察天象:秦周同源,均起西陲;秦为诸侯,而秦周分离;离五百年,而大合于秦;合十七年,则霸王出。” 秦献公请老子拆解,老子却头摇不语。 后来,老子留在终南山麓收了数十名弟子,教导三年,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有人说,老子去了大漠流沙。有人说,老子去了山草原。也有人说,老子进终南山修⾝成仙去了…这个神秘老人留给世人的,惟有那一卷五千言的天地文章和那一则神秘久远的预言。 “嬴驷,老子预言不能见诸国史,你记下了?”秦孝公肃然问。 “记下了。”嬴驷正⾊回答。 “你背一遍,我听。” 嬴驷一字一顿念道:“秦周同源,均起西陲;秦为诸侯,而秦周分离;离五百年,而大合于秦;合十七年,则霸王出。” 听嬴驷背得一字不差,秦孝公意味深长的笑了“你,信不信老子的国运预言?” 嬴驷一时沉昑,竟不知如何应对。他的第一感是惊讶与震撼,老子的预言岂不是给了秦国一个新的精神火把?分五百年而合,现下秦已立国四百二十多年,那岂不是说再有七八十年秦国就将与“周”大合?老子是周王室的太史令,他说得这个“周”自然囊括了天下诸侯,而绝不仅仅是⻳缩于三川一隅事实上比寻常小诸侯还要窝囊的“周王城”;直到今⽇七大战国,也依然在口头上承认周王室为“天下共主”如此说,与“周”合,就是与“天下合”“大合于秦”就是秦将代替周统一天下!而七八十年,也就是两三代人的岁月,相比于舜帝预言实现的两千多年,何其短也!有了如此辉煌的前程,秦人自然倍加奋发,比国君的任何励诏书都要有威力。几千年来“天”的暗示对于庶民国人是无比神圣的,他们承认服从“受命于天”的大人物,心甘情愿的为他们流⾎拼命,成就他们的大业。别的不说,舜帝的预言就长期支撑了嬴秦部族的浴⾎奋战,能说这种国运预言的威力不大么?舂秋战国以来,多少新老贵族都在夺权中假托“天命”以聚拢人心,老子的“合秦”预言岂非求之不得的天命诏书?既然如此,大⽗、公⽗为何都秘而不宣呢?果真是忌讳“怈露天机”之罪么?天机若果然不可怈露,老子何敢明言? 看来,大⽗、公⽗一定还有埋蔵很深的想法没有说出来。嬴驷的沉昑正在这里,他正襟危坐,谨慎回道:“公⽗,儿臣对天命之学素来陌生,不知从何谈起。” “如此说吧。”秦孝公道:“若是神明占卜,说你将为天下霸主,你何以待之?” 嬴驷没有犹豫“纵然天命所归,亦需不懈努力。儿臣当似有若无。” “好!”秦孝公拍案而起“公⽗要的,就是这‘似有若无’。”他在亭中缓缓踱步,字字斟酌“你大⽗临终时对我说,他其所以没有将这个预言早⽇告我,就是怕我恃天命而骄,反倒自绝于天命。驷儿啊,要知道,一个君主,沉溺于天象、占卜、童谣、谶语之类,非但荒唐,而且丧志。往远说,三皇五帝可算天命所归了。但是,舜帝却囚噤了尧帝而当权,大禹则囚噤了舜帝而当权,天命何在?往近说,周室天子哪一代不是聪慧英武?偏偏却痴信天命,在大争之世⻳缩自保,而今只留下了洛成周三四百里,何其凄惨!如此天命,有胜于无。再往近说,楚宣王痴信星象,竟因彗星径天而了阵脚,用土地城池收买魏国齐国,要灭我秦国。最后呢,丢了城池,穷了国家,还没有结成灭秦同盟。你要牢牢记住,天命星象从来不会垂怜弱者,它永远都只是強者的光环!” “公⽗之言,鞭辟⼊里,儿臣永生铭记。” “嬴驷,秦国纵然可一统天下,也要一步一步一代一代的去苦做,去奋争。万不可了心志,走⼊歧途啊。”秦孝公语重心长。 “公⽗,秦国正道,乃坚持公⽗与商君创立的法制,而不是坐待天命所归。儿臣深知,没有新法,就没有強秦,没有新法,就没有庶民国人的真诚拥戴。秦国前途纵有千难万险,儿臣亦无所畏惧。”嬴驷慷慨昂。 “好。”秦孝公拍拍儿子的肩膀,欣然而又亲切“驷儿,你长成了。有此等精坚心志,公⽗也就不多说了。走吧,我们去看太后和姑姑。” “太后、姑姑也来了?”嬴驷感到惊讶,却又立即显出⾼兴的样子。 老太后住在这里已经几个月了。她对富丽堂皇的咸宮一点儿也不喜,倒是对雍城、栎多有留恋,时常念叨。秦孝公突然病倒,老太后竟莫名其妙的说咸宮“空”太重,要儿子和她一起搬到栎去养病。秦孝公知道⺟亲老了,喜那种抬脚可见的小城堡小庭院。与玄奇大婚后,秦孝公就有意陪⺟亲到终南山游了一趟,老太后见到秦献公为老子书院立的石坊,竟睹物思情,便要在这里住下来。孝公其实正是此意,便将太后寝宮的仆从物事几乎全部搬了过来,让老太后在这田园书院里安度暮年。老太后选了上善池边的一座空闲小院落,便在这里悠然的住了下来。莹⽟康复后正想去崤山一趟,亲自见见⽩雪,回来后再去终南山陪⺟亲。正在此时,却接到秦孝公派黑伯送来的一条密简,便将两件事颠倒了顺序,先到了终南山来陪⺟亲了。 秦孝公和嬴驷到来时,莹⽟正给老太后弹奏秦筝。这筝与琴相似,却比琴长大耝犷,是秦人的独创乐器,天下呼之为“秦筝”这时的秦筝只有八弦,尽管比后来的秦筝少了两弦,但还是比琴音域广阔,弹奏起来深沉旷远苍凉越,秦人莫不喜爱有加。莹⽟奏的是《秦风·蒹葭》,这是一首在秦地广为流传百余年的情歌,莹⽟边奏边唱,老太后微闭双目深深沉浸在对往昔年华的追忆中。 秦孝公停下脚步,凝神倾听,觉得深沉辽远的筝音中隐隐有一丝忧郁凝滞,使这首美丽的情歌显得有几分忧伤,不噤若有所思。筝音一落,秦孝公便拍掌笑道:“好啊,弹得好,唱得也好。”嬴驷连忙上前给老太后和姑姑行礼。老太后⾼兴得拉着孙儿说长道短。莹⽟便吩咐侍女置座上茶,亲自扶大哥坐在铺着棉垫儿的石墩上。 时当正午,山洼⾕地向无风,小院子暖和得没有一点儿寒冬萧瑟之气。莹⽟吩咐上饭,长大石案顿时摆上了一片野味山菜和两坛清酒。嬴秦嫡系的三代人,就在这简朴幽静的⻩土小院里开始了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共餐。老太后精神特别好,一再让儿子和孙子多饮几碗清酒。秦孝公饮了一碗,额头上便生出了涔涔虚汗,便不再饮了。莹⽟和嬴驷见孝公不饮了,便也停了下来品尝炖得酥烂的山兔野羊。 孝公笑问“⺟后,要不要搬回咸啊?” 老太后连连头摇“不不不,就这里好。咸啊,太空了。” “可是,⺟后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如何放心得下?” “渠梁啊,”老太后叹息一声“娘没事儿,山清⽔秀的,我満舒坦。倒是娘放心不下你。秦国势大了,你也累跨了啊。要娘说,你不妨将国事教给鞅和驷儿,和玄奇一起住到这儿来,⾝子自会慢慢康复的了。” “好。明舂一过,我与玄奇就搬来。”秦孝公慡快答应,回⾝道“驷儿,你想不想陪祖⺟几天?” 嬴驷心中诧异,公⽗不是让自己与商鞅摄政么,如何却有让自己留在终南山的意思?一时困惑,沉昑道:“但凭公⽗安排。” 秦孝公道:“三五天吧,祖⺟会让你长许多见识的。” 嬴驷拱手领命,老太后⾼兴得満脸笑容。 饭后,太后吩咐嬴驷陪自己在院中转转,说有几个地方还没去过。院中只留下孝公和莹⽟兄妹。秦孝公道:“小妹,随我进山一趟。”莹⽟也不多问,出门上马,就随秦孝公飞驰进了终南山深处。二人返回时,已经是夕将落。简单的晚汤后,秦孝公与莹⽟便向太后告辞,登车回了咸。 uMUxS.COm |
上一章 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 下一章 (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架空小说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孙皓晖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大秦帝国1:黑色裂变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架空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