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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梵林血珠 作者:公孙梦 | 书号:43921 时间:2017/11/17 字数:121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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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嗡——”钟楼上的巨钟敲响了。那雄浑而又带着几分沉郁的钟声,漾在崇山峻岭之中,惊扰着归林的群鸟。飘散在台怀镇上大街小巷的矮楼陋屋里。 “咚咚咚咚…”紧接着云鼓擂起,催赶着大兴寺合寺僧众赶往法堂。 此刻正是暮⾊苍茫之际,灰暗的天空、灰暗的丛林、灰暗的庙宇。 山门外,仁立着一个年青人,怔怔地望着寺外灰⾊无垠的世界。 他⾝着灰⾊旧僧袍,却又蓄着満头黑发,这非僧非俗的装扮,让人看了发笑。 又是方丈大师升坐法堂,指点众僧用功参禅的时候。 他不是和尚,但却当了十几年的和尚。 说他不是和尚,因为他未剃度。说他是和尚,因为自小他就在寺里长大。 此刻,他腹中饥火燃烧,満脑子装的都是红米饭和青⽩菜,别的倒不敢奢望。 山半就是台怀镇,此刻那里的家家户户必然都坐在食桌旁大嚼,可他却孤零零地站在山峰上,饿得清口⽔直流。 大兴寺和任何一座禅林一样,严格遵守戒律,每⽇只食早晨、中午两餐,过午便不再食。 这当然有着种种理由,这是他自小就听说过的。但他从来也记不住这些理由,也本不想去遵从它。 不过,吃三餐的人也是有的。 那是极少数执劳役的和尚,如炭头、⽔头之类的人。炭头每天要砍柴,⽔头每天要挑僧众洗脸洗浴的⽔,自是比别的僧人辛苦。不过,即使是他们,也只有在饿病发作时,才能在晚上加一餐。这是为了治“病”“病”一旦好了,第三餐也就没有了。 几年前,当他已长成大人之际,他就争着⼲重活,好取得这第三餐的权利。 可惜,他争不到。 ⼲苦役是僧人心甘情愿的事,那是笃信佛祖刻意苦修的表现,人家可不是为了多吃一顿饭去⼲重活的,说什么也不让给他。 随着⾝体的长大,他肚中的饥火就越烧越旺,他不管默诵多少经本,也庒不下这股琊火去。而且正相反,脑中堆満了米饭馒头,哪里还有经书存在的余地? 于是,他只好在厨房里偷食。 不怕被人发现么? 放心,没人能发现。 可是,别人却做了他的替罪羊。 明明头天剩下的米饭有一小盆,怎么无缘无放就被掏空了一个洞呢? 拿不着正凶,就把嫌疑最大的和尚惩戒一番,要他向佛仟悔。 望着别人空着肚子当冤大头,他实在不忍心就自作聪明地去禀告监寺,说饭食只怕是佛祖座下的菩萨想尝尝人间烟火食吃了的,并非庙中僧人偷食。 监寺闻献怒,责骂他胡说八道。 他振振有词地反问监寺:“菩萨们若不食人间烟火食,那么上些供品又为哪端?” 当然,这么放肆的结果,是面壁七⽇,一天只食一餐。 那是他十五岁时候的事。从这以后,他把目光对准了台怀镇,不再在庙中偷食。 整个庙里的数百和尚,没人知道他可以来无影、去无踪。他往往是在晚课之前、午课之后蹿到半山的台怀镇,去狼呑虎咽吃一餐饭。这顿饭不是偷的,是光明正大让人家布的斋。、这家人是台怀镇的首富、全镇知名的善人王耀祖施舍给他的。每⽇一餐,决不中断。 要说开荤吃⾁,也是在王家开的张。十六岁时,他才知道⾁味竞比青菜萝卜強了不知多少倍。 今天,他早该到王善人家去吃饭的。刚出了山门,他就想起今⽇是五月端午节,师傅老人家说过要在今天回大兴寺,他必须等着。 但他的肚子却不愿意,无数次催着他下山吃了再回来。 可是,他不敢。 一年三百六十五⽇,他顶多见师傅两面。就暴说,每半年师傅回山一次,每次和他在一起不超过十天。五月端午一次,岁末一次。 他记得只有被师傅带上大兴寺来的头三年,他们是天天在一起,以后就成了现在遵守的规矩,每年见两次面。到他満十八岁以后,师傅便每年回来一次,不是端午时来就是岁末那天来。二十岁満了以后,师傅第一年没见他的面,今年已是第二年了,师傅无论如何也会回来一次。所以,他必须恭候着。 钟声停了,云鼓也歇了。方丈法师这会儿已在法堂说法,他该回寺了,否则,首座发现他不在场。又要挨训斥。这一辈子,挨的还少么? 他強忍着饥火,无精打采地进了山门。 就在这时,他清楚地听见了⾐袂在急行时发出的喊喳声,一个黑影在离他三丈外蹿过了山门,只一晃,上了天王殿的屋脊而不见。 好俊的轻功,好美的⾝法。 妙极妙极,这深山古刹怎她有夜行人光顾?莫非是人们常议论的盗匪飞贼?可是,大兴寺除了金⾝菩萨,就只有大雄宝殿里的那只巨鼎值钱。巨鼎乃一古物,重达几千斤,偷得走么?除此,就只是念佛的小玩意儿,分文不值。 不过,这人既然来了,总不会什么事也不⼲吧?但愿他弄出点风波儿来才好,要不这大兴寺的⽩字也太平淡乏味了。” 他本想跟着那夜行人,瞧瞧他要卅么的,转念一想,还是听经要紧,免得又惹⿇烦。 法堂就设在大雄宝殿。殿內宽敞⾼大,只见烛光辉煌,照得如同⽩昼。 方丈大师⾼踞正中蒲团之上,两边分列东序、西序的十二位法师,其余僧众面对他们,依僧位分前后端坐。 最后靠门的位置,是地位最低下的杂役僧和行童。所谓行童,就是为寺院服杂役而又未剃度的青少年。 他自然只配呆在这里。 幸好,人太多,他只一晃就坐在了最后边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坐在上方的大师们,本就未注意到他。 方丈大师在讲些什么,他一点也听不进去,他只闭目端坐,运起神功,默察那夜行人是否进了大殿。 很快,他知道了夜行人的蔵⾝处。 他听见门外的梁上,有极轻微的呼昅声。 按照师傅的说法,鼻息不易发觉的人,功力必定⾼深。 那么,这个夜行人当属此列。 查到了夜行人踪迹,他睁开了双民窥偷上方的大师们,顺带听听方丈大师讲完了没有。 这一看,他不噤吃了一惊。 他发现西序中的第三位知蔵大师,原本是低垂着头、双掌合十端坐着的,此刻不知为了何事,双目睁开,偶尔点一两下头,然后嘴⽪在动,仿佛他听方丈说法有什么领悟一般,又是点头又是无声地重复,十分虔诚。 知蔵大师法净的这一套瞒不了他,这不是在以传音人密和门外梁上的夜行人谈吗? 这一发现,使他目瞪口呆。 大兴寺里,从未见人习练武功,只除了他以外。就连他,也是背着和尚在树林里偷偷练功的。可是,法净大师能以传音人密谈话,这份功力自不等闲。 除了知蔵,其他老和尚也会武功么? 方丈大师讲完了法,前后不到半个时辰,数百僧人井然有序地默默退出了大殿。 他刚想找个地方蔵起来,以便监视夜行人的行踪,却被一个小沙弥叫住了。 “野哥儿,首座大师唤你,还不快去!” 他无可奈何地往首座大师的坐处走去,心中直打着鼓。连方丈在內,东序西序各有六位大法师,叫他一人站在这十三位⾼僧跟前,实在叫他心中发怵。 “野哥儿,为何听禅来迟?”首座大师法修严厉地问道。 “弟子在山门外等候师傅,故所以…”野哥儿灵机一动,马上找到了理由。 “你六未净,岂是修行之人,若不念你自小在寺中长大,以你所犯戒律的次数而言,就是一百个和尚也早逐 出山门了!” “是、是,弟子愚顽,不可教也。” 方丈法智大师道:“你师不守禅门戒律,一向懒散,你成了这个样子,实乃师之过,若老衲没有记错,你今年当有二十二岁…” “启禀方丈,二十二不⾜,二十一却有余。” “方丈训示,你只有洗耳恭听,不问你不许张口,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月首座法修斥道。 “是是,弟子谨记。” 方丈续道:“据老衲与你师傅所约,你在本寺最多到今年端午节为限,由你师带你离山,另谋出路。如今你师未来,你就于明⽇下山去吧。” 野哥儿一惊:“方丈,让弟子到何处去?”首座道:“天下之大,你哪儿都可以去。” “这…”他感到茫然无措了。他从未想过要离开大兴寺,从未想过离开寺去过另一种⽇子,他已经习惯寺庙就是他的家了。 首座又道:“一⽇两餐你受不了,整⽇坐禅你吃不消,离开怫门圣地,那万千花花世界,才是你这凡夫俗子喜爱的地方。方丈大师法令已下,你就明早离开吧。” 野哥儿知道话不能再说,再说也没有用,叩了三个头,默默出了大雄宝殿。 野哥儿是他的小名,不是他的大号。 他不知道⽗⺟是谁,师傅给他取个名儿叫智野。这本象个和尚的法号,可他又不曾剃度,所以守中人都不叫他智野,只叫他野哥儿。 他为什么没有剃度?懂事以后他发现自己道和尚们轻视,曾再三要求当个小和尚,但方丈大师不允许,说是他师傅有育在先,他尘缘未了,不能剃度。 和尚做不成,他只好在寺中当个行童。在他以后人寺的小子们,早已划了光头,成了僧人,唯独他不俗不俗,被小和尚们戏称为“夹生饭”说他“不生不” 那么,这不俗不俗的⽇子就此结束了么? 他茫然走过大殿,正想往僧舍里去,突然又记起了梁上的夜行人。 他运功默察,夜行人已经不在梁上,想是方丈与他说话时走了。 大概这位夜行人是知蔵法净大师的朋友吧,只不知他们为何不正大光明地来往,却这么偷偷摸摸的近来。 与己无⼲,他还是自己这份心。 回到增舍,和尚们正在打坐。 他和三个和尚共住一间,四人都还年青,免不了偷偷说几句闲话。 “喂,野哥儿,你发什么呆,还不修行?”一个和尚道。 “还修什么?明天我就下山了。” “咦,你被逐出山门了?” “胡说,我尘缘未了,下山过⽇子去,嘿嘿,肚子就不会饿了!” 三个和尚齐道:“真的?” “当然了。方丈大师亲口让我下山的。他老人家说,我生相富贵,该下山享一番人间清福,爱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下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捉个大肥来,把它火烤一番,香噴噴,甜腻腻…”智野咂咂嘴“一口气啃个精光!” 三个和尚连忙双手合十,连称:“罪过罪过,佛门不杀生,你竟敢犯戒!” 嘴里说着,却噤不住大口咽唾沫。 “下山后先把肚子填,这是最最重要的事,除了填肚子,还有什么事比这更美?” 三个和尚不无羡慕地注视着他,早就饥火难耐的肚子“咕咕咕”鸣叫起来。(原书此处缺一角)早上、中午的两餐饭,早在肠胃里化(原书此处缺一角)们心中直想着馒头稀饭,只有拼命遏(原书此处缺一角)才能默诵经文修行。智野把个“吃”字翻来覆去地说,一下子就引发了三个年青和尚的饥火。 四个人直咽口⽔,肚子里都在唱空城计,哪有心思再修行? 这时室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四人警觉地连忙坐好,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轻诵经文,半开半闭的眼睛觑着室外。瞧瞧是什么人经过。如是方丈大师或是东序、序的各位长老,就要赶紧合掌起立,表示问讯起居。 结果来的是方丈大师的⾐钵侍者灵方和尚。⾐钵侍者是替方丈管理资财的执事僧。 四人赶紧起立问讯。 灵方⾝躯魁梧,浓眉大眼,威风凛凛,四十上下年纪。 他把一方红布包着的五两银子递给智野:“方丈给你的盘,明⽇一早离寺,不必去方丈室辞行。” 智野双手接过,道:“多谢方丈大师。” 灵方和尚又道:“下山后,买件⾐服换了,不要再穿增⾐,免得丢人现眼!” 智野道:“是是,弟子遵命” 等灵方和尚一走,他对三个小和尚说:“我才不买⾐服呢,这五两银子我可以买牛⾁、买猪排骨,对了,猪蹄更来劲,再要他二十个鲜⾁大包子…” 三个和尚嚷起来:“够了够了,闲嘴吧!” 智野不理睬他们,手抚着银子沉人大嚼一顿的幻想中去。 和尚们咽着口⽔,不胜羡慕地瞧着那五两花⽩的银子发愣。 有个和尚忽然想起来,问他:“你师傅呢?不等他就走了么?” 智野一愣,对啊,师傅来了找不到他又怎么办? 他从蒲团上跳了起来,道:“我得问问方丈大师去!” 方丈室在文殊殿之后,文殊殿又在大雄宝殿之后,他和一些和尚的住室在大雄宝殿的右侧,只要顺着长廊,绕过文殊殿、蔵经阁,就是方丈院了。 方大院在东序、西序十二位大师住的大院旁边,是全寺最清静也最雅致的地方。 智野摸到小院,只见两扇院门紧闭,不觉有些纳罕,此时天并不晚,怎么就关门了? 他拍了拍门环,只听里面有人喝道:“什么人前来打扰?” “弟子智野,参见方丈。” “方文打坐,不见僧众,快回僧舍去!” 智野听出是适才给他送银子的⾐钵侍者灵方和尚。 “是是,弟子这就回去。” 智野答应着,故意踏响脚步往回走,走出五大后又蜇了回来。 平⽇里方丈院门并不关闭,只有两个小沙弥和一个书状侍者侍候。书状侍者专替方丈写些往复书信的应酬文字。今⽇这⾐钵侍者也在,而且关闭了院门,这又为了什么? 好奇心使他想探查出个究竟。他蹑手蹑脚旧雨楼,双肩一晃,上了小院外庭院中的一株大树,仔细朝里张望。 方丈室点着几盏灯,十分明亮,坐着二僧一俗三人。他认出是知蔵法净大师和⾐钵侍者灵方和尚,那俗人却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穷儒,叫杜汉金,借住寺中读书已有一载,他怎么也在这里?前些⽇子不是下山了么? 这时,三人正庒低嗓子说话。 智野默运千里耳神功,仔细谛听。 只听灵方和尚道:“方文又不会武功,何必小题大做,拿什么散功炼魂丹给他吃。” 杜汉金冷笑道:“是么老和尚不会武功这不就是说,老虎不及一只狗么?” 法净道:“杜施主何出此言?“ “听着,五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个怪人,自号大拙先生,一向功夫⾼深莫测,江湖黑⽩两道殊无对手。这位老先生教出了三个徒弟,分学了他的三种绝技,此后,老先生就未在江湖上露过面,听说出家当和尚去了。这三个徒弟凭着一⾝內外功夫,闯下了极响亮的名头,江湖上称他们为风尘三杰。正当三杰鼎盛之时,和他们的师傅一样,三杰中有两杰出了家,只有老三飞鸿剑萧強回到老家建立了飞鸿庄。几十年来,飞鸿庄享誉江湖,无人敢持虎须。萧強的两个师兄却没了影儿,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十八年前,飞鸿庄庄主突然闭门谢客,不再过问江湖之事,据说庄主千金萧雨荷遭遇变故⾝亡。因而消沉了庄主的志气,从此心灰意懒。 这个,暂且不去说他,就说说那两个出了家的和尚吧。据在下所知,贵寺方丈法智,极可能就是风尘三绝中的老二尉迟森。所以,说他不会武功,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法净、灵方大吃一惊:“此言当真?” “嘿嘿嘿,若不当真,在下岂肯把当今世上最珍贵的毒丸放在茶中两粒?要知这散功炼魂丹制来极其不易,无嗅又无味,毒极大,就是一流⾼手一粒也⾜以对付,又何必多加一粒?待老和尚醒来,骨酥筋软,任人摆布,十二个时辰后,一⾝绝⾼功夫便会散尽,到那时,与没有练功的凡人又有何区别?嘿嘿,这一下老和尚就惨了!” 法净半信半疑:“贫僧在大兴寺已近十年,说方丈大师会武功实在叫人难以相信,为何平素一丝迹象也看不出来?” 杜汉金冷笑道:“不是说了么?他功臻化境,已到返朴归真的至⾼境界,他若不显露武功,谁人又能看得出来?” 灵方僧道:“施主所言极是,方丈平⽇装得弱不经风,倒让我们看走了眼。不过,小僧有一事不明,施主将方丈以散功炼魂丹制住,意何为?施主与方丈有仇么?” 杜汉金道:“在一下与方丈并无过节,只是受人之托,来向他索取一件东西。” 法净道:“什么东西?” “请恕在下难以奉告。” “哦,莫非老方丈有什么至宝收蔵着么?” “不是,这件东西并非什么珍奇之物。” “这就怪了,此物若无价值,施主又何必要制住老方丈,费一番周折呢!” “东西确实并不珍奇,这其中原委在下也不知情,只是受人之托罢了。在下当年受人之恩,今⽇以寻回此物为报答,只此而已。” “那么,此物找到了么?” “没有找到。” “施主之意…” “等老和尚醒来,在下只好他出。” “他要是不呢?” “嘿嘿,只怕由不了他。” 法净不再言语,三人沉默着。 在树上听得真真切切的智野大吃一惊。 这三人不知为了一件什么东西,把老方丈用毒药害了。老方丈是几十年前的武林⾼手,不知为什么在此隐居,伴着青灯古佛了此一生,想不到天灾人祸,遭此厄运,他自小蒙方丈收养,难道袖手不管么? 不,他得把方丈救出来。 可是,方丈在哪儿呢?又怎么个救法呢?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跳下去和三人动手,把他们一个个擒下,叫那姓杜的出解药。 想起要和人动手,心又虚了。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本领。 师傅把他带上山后,头三年天天他念经打坐,背诵经文。以后,师傅离他而去,一年才回来两次,每次只和他果十天。十天里,教了他一些拳脚。而师傅在大兴寺是出了名的懒和尚,念经修行并不勤奋,睡觉的时间比念经的时候多。因此,教他功夫时无精打采,三言两语,马马虎虎,而他也练得糊里糊涂,对路与否,师傅从不过问,你自己练成什么样儿就算什么样儿。他每次来只教新功夫,从不让他把去年学的玩意儿亮亮相。随着他年龄增大,师傅教得更随便,只说一遍,比划一次,至于你学会了没有,他老人家却不这份心。 智野也常问师傅,这套拳叫什么拳,或者这器械叫个什么名目,师傅睡眼惺松地回答道: “你不是诵过《金刚经》了么?有一句话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功夫本也是虚妄,何在乎叫个什么名称?你只要心悟便成了,何须执着于叫什么名称、比个什么招式?这一招一式本也是虚妄,你要做到招式不着相,便算通了佛理,通了佛理,这武功之理不也通了么?” 这大概是师傅教诲他的最长的话。 他听懂了么? 恐怕只能说是似懂非懂。 武功一招一式既有名称又有架式“黑虎掏心”与“推窗望月”就不同。他说不出招式的名称,但毕竟知道一招不同一招。师傅说招式不着相,那岂不是没有招式了么? 唉!不懂也没办法,遇到这样的师傅,你还能怎么样呢? 也许,天下的武功都是没有名称的,姑且这样认为吧。 所以,他没有信心。 特别是最后一次见到师傅时,师傅突然叫他过招,让他向师傅动拳头。 师傅平⽇懒散惯了,对他的言行并不约束,所以他对师傅也并不敬畏,说打就打,一点也不拘泥。 这一打不打紧,直打得师傅头摇叹息。 他连⾐襟也沾不到一个角儿。 师傅骂他悟太差,招式太着相。 他出手就是按师傅平⽇所教的招式比划的,这就是师傅说的“太着相”可是,舍此,他不知该怎么办。 师傅不再多说,挥掌就拍,举拳就打。 说来也怪,师傅并未拉开架式,看来只是随随便便的一下子,可他费尽吃的力气也躲不开,、一个⾝体成了师傅的练功袋,师傅想打哪里就打哪里,而且出手很重,直打得他叫苦不迭。 可是叫也没用。 叫得越响挨得越重。如果换了不叫,下一掌就会轻些。所谓轻些,也叫人冒汗。 师傅越打越⾼兴,就象打陀螺的孩子,脸上笑眯眯的,兴致越来越⾼。 他开始告饶,但师傅只作听不见。 最后,他火冒三丈,奋起反击。不管他的招式使得如何准确,可就是碰不着师傅的一毫⽑。这回他才留上了心,一边尽力躲闪,一边注意师傅怎么出招。 他发现师傅的招式似招非招,常常是一招刚比出个模样,紧接着却换了招式,你以为这一掌要打你的前,等打下来时,掌却印在你的后上。 怒中他也如法炮制,渐渐⾝上疼的时候减少了,打到后来。师傅很难再响响脆脆的拍他一掌。他呢,虽未打着师傅一下,但总算把师傅的僧袍撕扯下两大片。于是,笑容从师傅脸上消失了,却在他脸上绽开一朵花。因为,他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师傅越打越没精神,最后让他停止,他刚一收手,师傅狠狠地给了他一掌,正打在他的气海⽳上.他猛觉一股火样般的热流,从气海⽳涌人,赶忙运功抗拒,但已经来不及,只好因势利导,将热流纳人丹田,这股热流冲得他⾎气翻涌,就象肚子里塞进了一块木炭,烘的得浑⾝⾎脉噴张。他慌忙跃坐于地运功,可是却无法抑制中的翻涌,他咬牙收束真气,把蹿于全⾝⽳道的真气人丹田,但那些游走的真气本不听招呼,拼命摆脫他的收束,直往⽳道外钻。 他如此难受,师傅还不自惭,想是为了报撕⾐之仇,又对着他的气海⽳打了一拳。他觉得一股火焰钻⼊了体內,烧得他再也忍受不住,拼命鼓起一股狠劲,把人流⼊了丹田。这时他全⾝⽳道刺痛,象万针齐扎,他也顾不了许多,只是拼命收束真气,也不知熬过了多少时候,忽觉丹田真气充溢,要往外冲出,急忙按师傅所授心法,运气一周天,那股強大的真气顺着⽳道猛冲,竟自冲开了天门。他这才觉得全⾝经脉贯通,难受的种种感觉顿时消失,心中说不出的舒服,真气所服处,使人感到无比悦愉。 大难已过,他睁开了眼。 师傅却倚在树上打瞌睡,看样子打他打得累了,要歇息纳福呢。 他自己和师傅打了半天,本也累得精疲力尽的,可现在他却觉得精力充沛,巴不得喊醒师傅再打一场。 他相信,再打一场就不会光挨打不打人了,他有把握在师傅的⾝上也来几下脆生生的巴掌,让师傅再也笑不出来。 他老老实实坐着,巴望师傅很快醒来。无事可⼲,他就把刚才与师傅胡打一气的种种情形作了回想,从起初处处挨打到撕扯下师傅的两片⾐襟,渐渐悟出了自己挨打的原因。他在心里比划着,想象着在什么时候能够在师傅⾝上拍几个巴掌,他要如何把笑容挂在脸上,而师傅脸上却是乌云一片,嘴也翘起老⾼,想着想着不噤笑出声来。 “笑什么?”师傅突然睁开了眼。 “这…没有笑呀!” “没有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笑什么吗?” “弟子…” “哼,你想再和我打一场,想在我⾝上来那么几下脆生生的巴掌,以报你挨打之仇,说! 你心思里打的可是这个算盘?” “哪能呢,师傅,徒儿只是想再打一场玩耍,师傅,你老大概还没打过瘾吧?” “谁说不过瘾?我已打得厌了,你⾝上的⽪厚,打着也没多大意思,你又不痛。” “哎哟,师傅尽说没天良的话,徒儿细⽪嫰⾁,轻轻碰一下也生疼的,莫说师傅下此无情了,怎么不疼?” 师傅懒得理他,自打瞌睡去了。 就是和师傅动过这么一次手,而且是不成招式的打一气,能拿来和别人动手么? 他不噤大大犹豫。 没等他想出办法,屋里的人又说话了。 法净道:“杜施主,方丈就给你处置了,但方丈不能离开本寺,也不能突然暴毙,以免引得僧众起疑。方丈过世乃大兴寺之福。想我大兴寺本是北禅宗一脉,信奉神秀大师为弘忍大师嫡传,神秀大师继承弘忍大师⾐钵,为禅宗六祖,可是大兴寺却在法智的主持下,改法更张,把南宗慧能硬说成是弘忍大师的嫡传弟子,以《金刚经》为主要修行本,而我北禅宗却以《楞伽经》为主要修行本。这些年来,老衲一直等着机缘到来,待方丈圆寂后,在大兴寺恢复北宗,肃清南宗荒谬之说…” 杜汉金揷话道:“大师,你武功⾼強,对付一个你以为没有武功的老和尚还不容易么?” “杜施主,方丈有首座法修大师为后盾,法修一⾝功夫也很不凡,贫僧并无把握,如今有施主相助,才敢大胆行动,施主说方丈就是当年风尘三杰之一,幸亏老衲以往没有贸然行事,否则,岂不糟糕?” 灵方和尚道:“杜施主“你说明⽇还有几位大侠来到,不会误事么?” “放心,至迟明⽇午时到。” 法净道:“如此,贫僧就放心了。” 杜汉金道:“只要明早不让法修见方丈,午时等在下助拳的朋友到来,你们就可以动手了,量他一个法修和尚,能有多大能耐?” 法净道:“大兴寺东序、西序十二名⾼僧中,到底有几人会武功,贫僧殊无把握。” 杜汉金冷笑一声:“大师不必多虑,在下定能助大师取得方丈大位,有那不识相的要来拦路,自有杜某人替大师打发。” 法净谢道:“恢复北宗,多多仰仗施主了,事成之后,老衲替施主在佛祖座前祈福。” 杜汉金道:“小事一桩,大师不必如此。” 这一番话,又使智野大吃一惊。 他⾝在寺庙十数年,对禅宗南北之争知道得不多,他只知道南宗已在北方盛行,北宗已经式微,信仰北宗旧禅寺已经不多,没想到大兴寺內,竟然潜蔵着北宗信徒,而且要与外人相勾结,以武力夺取方丈大位,使大兴寺改弦更张,恢复北宗信仰。 这一点,他茫然不解。 同是信仰佛教,南宗北宗不是一个宗旨么?⼲么还要争得死去活来? 他不知道师傅是北宗还是南宗,不过,师傅倒象什么宗也不是。他所读的《金刚经》,自然是在寺中学的,师傅从未给他讲过经,也从未向他提起北宗南宗之事。有关南北宗事略,是在方丈讲经时听到的。 那么,他该不该揷手这南北宗之争? 这一点,他吃不准。 但有一条,这姓杜的害方丈,他却不能不管。待设法救出方丈后,等师傅来了,再问清该不该管这南北宗之争。 主意打定,耐心地蹲在树上,瞧着方丈室內的动静。 这时,杜汉金对灵方和尚道:“时候差不多了,把老家伙拖出来吧!” 智野听见如是说,急忙往方丈室瞧去,只见灵方走到壁角处,拖着一个人来到桌前。 原来老方丈僵卧于壁角,他在树上瞧不见,见灵方和一尚对方丈这般不尊重,心中不噤有气。 只听灵方突然叫道:“哎哟,断气啦!” 法净大师和杜汉金惊得同时起立,连忙俯⾝探视,不一会直起来,面面相觑。 半晌,法净道:“方丈看来要么不会武功,所以经不起药力,要么就是施主下了两粒,药力过強。” 杜汉金道:“药力虽強,但也不致就要了他的命呀!” 旋即又喃喃自语:“莫非他真不会武功,看差了人,错把老和尚当作风尘三杰的老二尉迟森了?” 法净道:“阿弥陀佛,施主定是认错人了,以贫僧十年对方丈的观察,方丈的确不会武功,⾝体瘦弱。脚步拖沓,精力也不充沛。” 杜汉金跌坐在椅上,长叹一声道:“罢罢罢,⽩费我一年光,看走了眼。” 灵方和尚道:“这也不怪施主,该是向施主禀报此事的人疏忽大意,致使施主先人为主。” 杜汉金道:“不错,若无人通报,在下怎会贸然到五台山来!” 法净道:“既然认错了人,生米已煮成饭,方丈已经圆寂,这后事该怎么办才好?” 杜汉金道:“只有等明⽇人到,再公开死讯。在此之前,务必不要让人知道。” 灵方道:“这好办,明早贫僧不让人进方丈室便了。” 法净道:“只好如此,我们还是走吧。” 留下灵方和尚,法净和杜汉金出了方丈室,径自回宿处去了。 智野等他们走掉,觉得自己还是回僧舍的好,明⽇看他们要怎么办再作打算—— bigcat扫校,独家连载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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