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灵蝠魔箫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游牧小说网 同人小说 言情小说 竞技小说 架空小说 乡村小说 都市小说 网游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官场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小说排行榜 穿越小说 玄幻小说 历史小说 校园小说 总裁小说 综合其它 武侠小说 重生小说 推理小说 经典名著 灵异小说 短篇文学
好看的小说 公关生涯 情在商场 美腿妈妈 红杏出墙 亲妈后妈 七年之痒 远山呼唤 女人如烟 小镇风月 奶孙乱情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灵蝠魔箫  作者:周郎 书号:43926  时间:2017/11/17  字数:19339 
上一章   第十一章 旧梦新愁    下一章 ( → )
  凹凸馆前车⽔马龙,笑语喧哗,本不像是一个月前刚刚发生过命案的地方,而且看来生意似乎优胜往昔。

  椰影儿低声道:“爹,就是这里。”

  柳红桥一皱眉头,哼了一声,低喝道:“都进去!”

  一行十人苦着脸进了凹凸馆。

  秦凉満面堆笑地了出来,低声道;“各位可是万柳山庄来的朋友?在下秦凉,华兄的朋友,特代华兄为各位接风。”

  柳红桥冷冷打量了他一下,寒声道:“华良雄在哪里?他为何不来?”

  秦凉忙赔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柳庄主了,久仰、久仰!柳庄主,华兄只说尚有要紧事,须得暗中查访,等不及和各位见面了,要秦某代为致歉。柳庄主若有吩咐,秦某可效微力。”

  影儿怒道:“他是做贼心虚!”

  秦凉微笑一揖道;“这位定然是柳女侠了,幸会、幸会!淮扬一带,柳女侠的名头已响亮得很了。”

  柳红桥叹了口气,只得先把随行众人向秦凉—一引介。

  那个长髯五绺、相貌清奇的老者,正是以伏虎拳法名动武林,享誉数十年而不衰的“沧州一只虎”⽩野。

  一个矮胖的红面老者,乃是德州府的“青龙偃月”吴敌。

  此老虽不及关公魁伟,却喜自比关王爷,手中一把青龙偃月刀竟也重达百二十斤。

  一个⾝着一袭灰布旧袍的质朴老者,却是济南的“赛仁贵”赵无畏。济南赵府乃是武林世家,赵无畏更是以自创的一套“赵家神掌”享誉武林。

  一个气宇轩昂、伟岸肃穆的中年大汉,便是号称“八方来朝”的孟天王。此人生具霸王之相,武功如何却鲜有人知。不过据说他出道以来尚未有过败绩。

  第五个是个形容萎琐的冷老头,报出的名号却令秦凉心头一凛。

  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竟就是天下三大凶神之“大凶”、号称“一王剑”的王⽑仲。

  武林中传说王⽑仲早已不存人世,却不料竟被柳红桥请了出来。

  能请动这五人一齐出山的,天下除了柳红桥实在也想不出再有谁了。

  秦凉—一躬⾝致礼,除王⽑仲外,另外四人也都客客气气地还了一礼。

  王⽑仲坐在靠墙角的一把椅子上,两只小眼睛森森地盯着秦凉,一声不吭。

  秦凉被看得⽑骨悚然,面上却仍⼲笑着,又和另外三人见礼。

  这三人中有两个是仆人打扮的哑巴,一个叫阿大,一个叫阿二,他们的眼睛也都一直狐疑地盯着秦凉。

  另一个则是黑巾蒙面、体态啊娜的年轻女子。她的目光冷得似能透骨而⼊,却也一声不吭,看样子却又不似是哑巴。

  柳影儿介绍说,这位年轻女郞是她的朋友,是特地来帮助她的,秦凉唯唯,但神情似乎有点不相信。

  这位名叫⽩蕖的女郞会不会就是柳影儿的姐姐柳依依呢?秦凉好像很有些怀疑。

  柳红桥不悦地道:“秦先生,华良雄到底去了哪里?”

  秦凉低声道:“柳庄主,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华兄临行时,吩咐在下张罗好各位的食宿,在下已在城南‘李记’客栈给各位订好了房间,咱们先过去如何?”

  柳红桥面上出现了一丝満意的微笑,声音也柔和多了:

  “秦先生想得果然周到,此处的确不是我辈中人久留之地。秦先生,这就请带路吧!”

  一路上,柳影儿一直好奇地打量着秦凉。隐隐约约地,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秦凉,可就是想不起来。

  王⽑仲一直闷着头没吭声。但他也一直在注意着秦凉的一举一动。

  柳影儿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秦先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您。”

  秦凉转头,微笑道:“哦?不会吧?”

  柳影儿固执地道:“我想不起来了,但我敢肯定我以前见过您。”

  秦凉点点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或许吧!在下是属于那种样样平常的人。这种人所在皆有,柳女侠肯定见过不少这样的人,但印象却又不深。”

  影儿道:“秦先生,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吧?”

  秦凉道:“的确不是。在下原是江西会昌的一名寒士,家境还算过得去。少年时突发痴想,要览尽天下名山大川,于是就从家里跑了出来。初时倒还玩得兴致,可到了扬州,两脚就不听使唤了。”

  影儿冷哼了一声,知道他是被青楼里的坏女人们住了。

  被坏女人住的男人,当然不能算是个好男人。

  “可秦先生怎么会认识华良雄的呢?”

  秦凉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下和华兄可算得是同病相怜,他有家回不得,在下也是一样。”

  影儿急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华良雄的家在哪里?”

  秦凉苦笑道:“柳女侠何必明知故问呢?”

  柳红桥突然转⾝,视着秦凉,冷冷道:“你对华良雄的来历很清楚?”

  秦凉也只好站住:“在下和华兄彼此意气相投,同是无法回头的浪子,彼此都曾在醉后倾吐过心中的苦⽔。华兄的事,除了各位,大约只有在下最清楚了。”

  影儿叫道:“他是不是华平?”

  秦凉沉声道:“是的。”

  柳红桥和影儿都僵住了。尤其是影儿,她为自己在济南被华平轻松地骗过而震惊。

  秦凉叹道:“华兄知道你们不会放过他,所以就自己先走了。他不想跟你们照面。”

  影儿好容易缓过神来,咬牙切齿地道:“他就是躲到地下,我也要杀了他!”

  王⽑仲冷冷地道:“站在这里⼲什么?还不快去客栈。”

  秦凉道:“柳庄主,据华兄所言,风少侠被囚在蝙蝠坞。’“蝙蝠坞”三字一出口,几乎所有的人面⾊都变了。王⽑仲虽然没什么吃惊的神情,但嘴角也微微菗搐了一下。蒙着面的⽩蕖眼中也闪出了惊恐的神⾊。

  柳红桥沉声道:“果真是乐无涯?”

  秦凉道:“不错。华兄和在下这几⽇抓了不少人寻问情况,终于得到了一点儿消息,只是尚不知蝙蝠坞的路怎么走。

  华兄这次去太湖,是想先亲自探查一下,偷偷掩过去,出其不意地端掉乐无涯的老巢。”

  要想端掉乐无涯的老巢蝙蝠坞,世上可说没有一人有此能力,但柳红桥却相信秦凉之言无虚。

  华平武功虽非绝顶⾼手,一⾝毒功却是天下无双。其用毒术之⾼明,就连华雁回也难以匹敌。“松风阁”毒功毒术的集大成者,就是华平。由华平暗中用毒对付蝙蝠坞的人,即使不能毕奏全功,亦必可大大削弱蝙蝠坞的力量。

  柳红桥道:“华平已去几⽇?”

  秦凉道:“前⽇走的,想来已到苏州。他说让各位赶去天下第二泉边,由他再安排人手护送各位去太湖。柳庄主是否歇息一⽇再去?”

  柳红桥心急如焚,道:“不用歇了,马上就走…秦先生,禇不凡究竟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秦凉道:“据在下所知,禇帮主和乐无涯是生死之,彼此救过对方的命。但这件事他可能并不知情。”

  柳红桥道:“哦?”吴敌奇道:“老夫好像从未听说过乐无涯有朋友。”

  ⽩野也道:“禇不凡和乐无涯竟会是’生死之’,这话只怕没人肯信吧?”

  秦凉苦笑道:“也许正因为没人肯相信,才是真的。”

  赵无畏道:“秦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秦凉道:“也许正因为乐无涯不朋友,一旦他真的有了一个朋友,就肯定是生死之。”

  影儿急得跳了起来:“快去吧!你们还吵什么?!”

  秦凉含笑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时候命中注定会发生的事情,还是不要预先知道的好。

  秦凉不敢肯定,柳影儿知道风淡泊的现状后,会发生些什么事。

  王⽑仲冷冷道:“秦先生,你不去?”

  秦凉恭恭敬敬地道:“在下虽也学过几手庄稼把式,但实在是很不像样子,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反而给各位添⿇烦。”

  王⽑仲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老夫不怕⿇烦。”

  秦凉讪笑道:“可…可…可在下实在…实在无法…脫⾝

  王⽑仲森然道:“秦先生对江南情况比我们要得多。有秦先生同去,只会有天大的好处。我看得出。你的武功虽不算极好,但也⾜可列于一流⾼手。再说,老夫可以保证你不受到任何伤害,你用不着害怕。”

  凭王⽑仲的凶名奇功,要保护一个秦凉,实在是绰绰有余。

  可秦凉还是‮头摇‬:“王老前辈,在下不是不敢去,而是…

  而是有事,脫不开⾝。”

  王⽑仲冷笑道:“秦先生有什么令事情,我可以留下一人替你做。”

  秦凉苦笑道:“只怕…只怕这事不太好替代吧?”

  王⽑仲傲然道:“天下还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王⽑仲。”

  秦凉道:“王老前辈当然无所不能,可这件事在下还…

  还不能让王老前辈代替在下做,因为…”

  王⽑仲已然大怒,声音变得很刺耳很难听了:“放庇!老夫愿意去做的事,还没有人能阻止。”

  秦凉的火气也冲上来了:“王老前辈,在下尊敬你是个老人,有些话不太好出口,但请阁下不要出口伤人。”

  王⽑仲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剑,一把金灿灿的剑,剑⾝‮央中‬有一金质的“王”形架嵌住剑刃。

  这就是王⽑仲的武器——著名的“一王剑”不知饮过多少人鲜⾎的“一王剑”

  剑尖指在秦凉的咽喉边,连一点颤动都没有。仅从王⽑仲拔剑的功夫看,天下能超过他的剑客,可说一个也没有。

  王⽑仲冷冷道:“你必须去。”

  秦凉傲慢地道:“我有事,去不了。”

  王⽑仲道:“老夫找人替你‮理办‬。”

  秦凉冷笑道:“可我不愿意。换了是你,你也绝不会愿意。”

  柳红桥忙打圆场:“两位何必伤了和气呢?王大侠,秦先生不去,想必也有他的苦衷,咱们何必強人所难呢?”

  赵无畏也呵呵笑道:“两位请看老夫等人的薄面,先且罢手吧!凡事都有个商量么,是不是,秦先生?”

  王⽑仲不为所动,怒道:“秦凉,究竟是什么事使你无法去太湖?”

  秦凉慢慢地道:“在下三⽇前刚刚娶亲,是以无法成行。”

  王⽑仲手一颤,剑尖差点划破了秦凉的咽喉,他的声音也变得尖利急促了:“你…竟然敢…敢以此戏弄老夫!”

  秦凉平静地道:“在下成亲之事,乃是实情。阁下说我戏弄你,让我很有点莫名其妙。我听不懂。”

  王⽑仲怔了半晌,悻悻地收回剑,间,冷笑道:“这也不是什么很好的借口。”

  秦凉道:“对各位来说,或许是认为在下怕死,或者是贪恋温柔乡。可对在下来说,成亲是一件大事。”

  他叹了口气,黯然道:“在下在这个世上混了快四十年了,好容易有了一个子,有了一个安稳的家,岂能不珍惜?要在下离开新婚子去冒险,在下实是难以从命。在下已年近不惑,⾎气方刚的岁月已经过去了。在下已只想守着子,平平安安地过⽇子。”

  王⽑仲道:“那你为什么要帮华平?你既已揷手这件事,再想脫⾝,只怕就很难了吧?”

  秦凉摇‮头摇‬,凄凉地道:“在下事先已和华兄说好,帮忙只到此为止。若非在下和华兄情不错,在下还不想管这件事呢!”

  他看了看王⽑仲,又看了看众人,苦笑道:“在下已不再有豪气了,尚乞各位见谅。”

  谁也没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呢?

  闯江湖本是年轻人的事业,当你不再年轻时,又何必再⼲年轻人要⼲的事呢?

  如果你能够退步菗⾝,为什么不呢?

  柳红桥打破了尴尬的局面,笑道:“秦先生,多有得罪,失礼莫怪。待蝙蝠坞事了,老夫等一定登门相贺。”

  影儿也笑问道:“秦先生,你…你的夫人是谁呀?漂亮不漂亮?”

  秦凉微笑道:“漂亮倒是很漂亮。她叫陈思思。”

  吴敌和孟天王都忍不住“哦”了一声。影儿诧异地道:“你们知道?”

  吴敌的红脸更红,孟天王也神情不安,两人都连忙道:“不认识,不认识。”

  秦凉平静地道:“拙荆曾是烟花女子,认识她的人很多,并不奇怪。”

  王⽑仲呸道:“货!”

  秦凉然大怒,吼道:“放你妈的臭狗庇!”

  柳红桥暴喝道:“都别说了!”

  王⽑仲怒道:“我偏要说!货!”

  秦凉突然间又丧失了和王⽑仲对垒的勇气。他凄凉地叹了口气,低声道:“不错,她是个货,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怨谁。”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囔囔道:“她曾经说过,我要是狗,她就是⺟狗;我若是猪,她就宁愿当⺟猪。”

  他抬起头,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微笑:“我和她很般配,而且我真的很爱她。她也真的很爱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想到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他走到门口,又回⾝挑衅似地环视一下房中呆立的众人,坚定地道:

  “我们有未来!”

  然后他就抬头,负手洋洋而去。

  许久许久,谁都没有作声,似乎他们都被秦凉的“宏论”震撼了。

  终于,吴敌⼲咳了一声,道:“这秦凉倒真是条好汉子。”

  孟天王也道:“他是对的,错的是我们。”

  ⽩野叹息道:“苦⽔里泡大的人,知道什么最甜。”

  赵无畏沉声道:“有时候我也想过,我大概只有往事可追忆,而没有将来可期盼。唉,真是为虚名累了一生啊!”王⽑仲还是呆在屋角,一声不吭,连眼睛都闭上了。⽩蕖默默地坐着,似乎在想什么心事,眼中蕴満了泪⽔。

  影儿低声问柳红桥:“爹,你看这个秦凉会不会就是华平?”

  柳红桥摇‮头摇‬:“华平比他⾼比他瘦。面貌可经易容改变,⾝材却无法改变。但我也无法确认他不是,焉知他没有学过叠骨之法呢?”

  影儿道:“我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地,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柳红桥转头问阿大和阿二:“你们是看着华平长大的,你们说说看。”

  阿大阿二都‮头摇‬,但眼中却又有一丝疑惑和茫然。

  王⽑仲冷冷道:“你们不用猜了。他不是华平。”

  影儿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王⽑仲道:“华平再堕落,也不会堕落到这种地步。”

  他森然笑了一下,慢慢地道:“如果他是,他就绝对走不出这间房子。”

  影儿打了个寒噤。

  *****

  八月十二。月上时分。

  八月十二的月竟已经快圆了。

  柳红桥一行十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虎跑泉边。

  月光流华,泉声呜咽。他们静静地坐在泉边石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什么。

  五条黑影从远处飘了过来,无声无息。

  “华平!”影儿当先跳了起来。众人接着站起,王⽑仲缓缓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王⽑仲为什么要杀华平?知道的人不肯说,不知道的人不敢问。

  五条黑影奔到离他们约两丈远的地方,突然停住。当先一人走上两步,抱拳沉声问道:“柳大侠吗?”

  柳红桥出列,也还了一礼:“正是柳某。”

  那人道:“在下尹世仁,是华兄的好朋友。华兄已经去编蝙蝠坞了,特嘱在下在此候柳大侠诸位。在下还带了四位⽔路上的朋友,他们知道去蝙蝠坞的⽔路。请各位马上上船,请!”

  谁也不会怀疑尹世仁的话。在凹凸馆和秦凉接头,是华良雄用传音⼊密之术跟影儿说的,所以秦凉是绝对可靠的,而秦凉也是在保密情况下说出在虎跑泉碰头的,所以尹世仁自然也可靠。

  众人随着尹世仁五人,向湖边奔去。月光下,淡淡的十五条⾝影,如箭一般迅捷。

  世上绝对没有任何帮派,能阻挡得了这十五个人的冲击。

  月上中天。十五人分乘五条小船,划进了波光粼鳞的太湖中。

  天净月⽩,秋⽔无际。⽩苇紫萍都散发出一种好闻的气味。

  尹世仁的船上,坐的是王⽑仲和柳影儿。

  影儿不住打量着尹世仁,她觉得尹世仁比秦凉更像华平。

  尹世仁的⾝材和华平差不多,都是又⾼又瘦,但似乎比华平又要稍⾼一点,稍瘦一点。

  华平是‮京北‬口音,秦凉是扬州口音,略带江西口音,尹世仁却是苏州口音,而且很纯正。这也似乎证明尹世仁不是华平。

  而且,华平⽩⽩净净的,这个尹世仁却较黑,也不像是华平改扮的。

  “也许,这个尹世仁真的是华平的好朋友,而不是华平本人。”影儿暗暗叹了口气:“我⼲吗总是疑神疑鬼的呢?”

  影儿仰望着天上的明月,痴痴地想着心事:

  “大哥哥在那里一定受了许多苦,他那么倔強的人,肯定会惹恼那些坏人的…待我救出了他,我要好好亲他,帮他治伤,然后,然后呢?我就和他躲起来,躲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就我们两个,…”她不愿正视风淡泊被辛荑住这一事实。她反复告诫自己,大哥哥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他不会喜那个坏女人的。

  但无论她怎么否认,都无法赶开那种可怕的念头。她亲眼见过辛荑的绝世容貌,也亲眼看见风淡泊痴地伸手要去抱辛荑。

  如果风淡泊真的已被辛荑住,而且做出了对不起影儿的事,影儿该怎么办呢?

  “…那不能怪大哥哥,是那个坏女人会摄魂术,大哥哥虽然会被住,但心里一定还是爱我。…待大哥哥回来了,我绝不怪他,要待他更好…”往⽇的爱情景刹那间涌上心头,影儿只觉心头痛得厉害,只想大哭一场。

  在分离后再回首相聚时的崎旋风光,岂非更增凄凉、更添痛苦?

  *****

  王⽑仲突然说道:“尹世兄,老夫想讲一个故事给你听,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尹世仁怔了一下,奇道:“王老前辈,现在咱们已在湖上整个太湖都有蝙蝠坞的人,让他们发现了可不太好。”

  王⽑仲冷冷道:“尹世兄,老夫知道,话音在⽔面上传得远。但对于內家好手来说,目力和听觉都该是一流的,他们若已听到话音,必然早已发现了我们。说不说话。又有什么区别呢?”

  尹世仁不敢得罪这位“大凶”赔笑道:“王老前辈请讲吧!”

  这当口讲故事,也真亏王⽑仲这凶老头子能想得出来。

  再说了,有什么故事,王⽑仲非得讲给尹世仁听不可呢?

  好古怪的王⽑仲!

  王⽑仲坐在船头,冷冷地盯着摇浆的尹世仁,用他那种能冷死人的声音说道:

  “从前有两户人家,世代好,至于姓名,咱们这里就不提了。其中一户人家有两个女儿,另一家则有一个儿子,两家的老人就决定再结姻亲。那个小伙子和大女儿是青梅竹马的伙伴,两人情投意合,十分相爱。两家已互换过文定和生辰八字,就等着洞房花烛了。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秋千、斗草、抓蛐蛐儿、读书…尹世兄,你在不在听?”

  尹世仁点头哈地道:“在下正听着呢!没想到王老前辈的口才竟这么好,在下十分佩服。这必是个绵哀怨的故事,对不对?你老别瞪眼睛,请接着往下说。”

  王⽑仲冷冷道:“你听着就好。”

  他闭上眼睛,慢悠悠地道:“那一年,那个小伙子十八岁,姑娘十六岁,两家都已在准备办喜事了。不料想,瓦刺国师也先率兵攻破紫荆关,妄图再主中原。那时权倾天下的不是皇帝,而是司礼太监王振。战事一起,王振好大喜功,说动皇帝御驾亲征,结果在土木堡大败,五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王振被一个金吾卫士愤而杀死,皇帝下马投降…

  “当时京师人心惶惶,成一团,岌岌可危。兵部侍郞于谦于大人当机立断,拥立景泰帝,守卫京城。也先挟持皇帝,兵临城下,战火大起。这个年轻人报国心切,不愿随家人逃避他方,便告别了亲人,加⼊了抗击瓦刺的义军,杀⼊京城,协助于大人守城,立下不少战功,并曾朝见过景泰帝,颇受重用。

  他最善于使用各种毒药,往往使瓦刺兵马不战而亡…

  “也先久攻京城不下,便决定退兵,这个年轻人孤⾝一人,千里相随,暗中伺机救回皇帝,但终于未曾得手,只探知太监喜宁是也先的密探。是以于大人得以斩杀喜宁,以绝瓦刺野心。第二年,瓦刺将皇帝放回,那年轻人也一直护送皇帝至京城。他不愿为官,悄然返家,准备成亲…”

  尹世仁大声道:“世则出,太平则隐,此人真是大丈夫。

  真豪杰!尹某若得一睹此人英风神采,生平无憾!”

  王⽑仲冷冷哼了一声,又继续往下讲:

  “这年轻人兴冲冲地一路往回赶。就近先去那姑娘的家,走到围墙外,却听到园中一阵笑闹声。其中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悉,是那姑娘的,而另外一个声音,则颇为耝重,显见是一年轻男子的…

  “他跃上树枝,隐在叶间偷偷看去,却见花丛之中,两个青年男女正在互相追逐打闹,那女子穿的是大喜之期的吉服,挽着髻头,正是那个姑娘、他的未婚子。而那个年轻男人,则是新郞打扮。男的一边跑着,一边回头取笑,那姑娘则紧追不舍…

  “这年轻人看得傻了,待到那姑娘终于追上新郞,扑倒在草地上时,更是心神鼓,竟从树上跌落下来,落在园中。”

  尹世仁冷笑道:“这年轻人好没出息。若是换了我姓尹的,早就闯将过去,一刀一个,杀了⼲净。”

  影儿跳起来喝道:“你胡说八道!”

  尹世仁昂然道:“男人、女人并无区别!男人负心,自然该杀,女子负心,难道就不该杀么?”

  影儿气得直哆嗦:“你…你知道个庇!”

  王⽑仲低声喝道:“影儿,闭嘴!”

  影儿愤愤地坐了下来,恶狠狠地瞪着尹世仁。

  王⽑仲⼲咳了一声,⼲巴巴地接着往下说:

  “那年轻人跌落下来,惊动了园中的两个人。那姑娘只叫了一声‘大哥’,便跳起⾝想上去。她已认出那年轻人正是她那征战在外、两年未归的未婚夫。可那年轻人却飞快地撕下一片⾐袖扔在地上,飞⾝跳出墙外。那姑娘追到墙外,已不见了那年轻人的影子,急怒攻心,晕倒在地,那新郞也吓昏了过去。”

  一个船夫骂道:“真没出息。”

  另一个船夫也道:“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一吓就昏了算什么?”

  另两个也同声笑道:“脓包、脓包。”

  尹世仁笑骂道:“你们几个吵吵些什么?静下来,听王老前辈讲下去。我听出些味道来了,看来这里边还有许多古怪呢!”

  影儿一句骂人的话涌到了嘴边,却忍住了没骂出口,只是瞪着尹世仁,看样子真恨不能杀了他。

  王⽑仲还是用他那种一成不变的冰冷的声音接着往下说:

  “那姑娘的⽗亲也追了出来,叫起庄中上下人等,向各个方向搜索,结果却都没找到那个年轻人…

  “那个新郞这时也醒了过来,却是那姑娘房中的一个丫头,名叫‘阿鸽’,生得方面大耳,体格魁伟,嗓音也很耝重,而且生也极顽⽪。

  “这天,那姑娘正在房中,对镜偷试吉服。那年轻人曾托人捎书回家,说不⽇即可归来,那姑娘心中自然十分喜悦。不料阿鸽竟也偷偷穿上新郞的⾐衫,笑嘻嘻地跑去臊她。那姑娘自然羞急,便一路赶着要打阿鸽,追到花园里,被她的未婚夫看见了…”

  影儿呜呜低声哭了起来,哭得伤心至极。哭声在茫的月光⽔波间流动,让每个听见的人都感到了哀伤。

  四个船夫都开始叹气,开始发表他们的见解:

  “妈的,这种事儿谁也怪不上。”

  “那年轻人在外征战之⽇,想必⽇夜将那姑娘挂在口头心里,一旦他看见那等情形,自然会跑。”

  “换了我,只怕更糟。”

  “这他妈的就是命!”

  “王老爷子、柳姑娘,适才我们兄弟四人多有冒犯。还请两位见谅,大人不记小人过。”

  影儿哭得更伤心了。

  柳红桥长叹一声,道:“影儿,别哭了。”

  谁都明⽩,王⽑仲讲的“那个姑娘”就是柳影儿的姐姐柳依依。

  尹世仁一直没有说话,但他摇桨时的动作已变得僵硬了。

  王⽑仲没有理会周围的喧闹,他还是闭着眼睛,慢慢地讲他的故事:

  “那年轻人不见了,两家人都快急疯了,那女子更是米⽔不进,寻死觅活的。她⽗亲只好发下⽔陆英雄帖,照会天下英雄,帮其查找此人,但未曾说明原因。她⽗亲终⽇不敢离开女儿,怕她寻短见。那年轻人的⽗亲为了寻找儿子,更是走遍了北疆南荒、西域东海…

  “那个叫阿鸽的丫环,虽然没人责骂她,她还是在某天深夜,摸到花园里,投井自尽,从此这口井就被封了…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他们始终没有找到那个年轻人。那姑娘的心也死了,于是就到上万山寻了一家尼庵,出家为尼。年轻人的⽗亲万念俱灰,中风偏瘫,不能行走…”

  影儿泣道:“华平你这狗贼,我饶不了你!抓住了你,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尹世仁悚然一惊,喝道:“你说的那个年轻人,难道是华平兄?”

  柳红桥沉声道:“不错,正是华平。”

  尹世仁怒声道:“真没想到!他妈的,他竟是这么一个冷⾎恶!怪不得他总是闷闷不乐的,原来是因为做了亏心事——不过,不过…”

  王⽑仲冷冷道:“不过什么?”

  尹世仁叹道:“华平早已改名叫华良雄,浪迹扬州、苏州的花街柳巷,已经十几年了。现在他不过是个替女拉客的⽪条,你们再找他,又有什么意思呢?想来他也是早知己非,但既已成浪子,便无法回头。唉…”

  王⽑仲恶声恶气地道:“华平不忠不孝、无情无义,该杀之极!我们没耐心等他回头。”

  一个船夫叫道:“华大哥是你们的仇人,却是我们的恩人。

  你们要想杀他,先得问问我们哥几个同意不同意。”

  话音刚落,五条船上各腾起一条人影,跃进了湖⽔中。

  湖面泛起了轻微的月波,仿佛方才不过是有几条大一点的鱼儿跳了几下。

  谁也没料到这五个人竟会突然翻脸,弃船而去。船上的人都来自北地,或是不谙⽔,或是仅会扑腾几下狗刨,一时间急得没了主意。

  影儿气得尖叫起来:“华平、伊世仁,你们两个混蛋——”

  小船居然开始移动了,立在船上的人⾝形晃动,无法站稳。

  “不好!”“他们要凿船!”

  顿时兵刃、暗器一个劲儿地往⽔里搅,却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小船仍在飞快地滑行着,十分稳当,船上的人束手无策,影儿更是破口大骂,直将华平和尹世仁骂得拘⾎淋头。

  不多时,前面就是湖岸,隐隐竞似是万才出发的地方。

  小船停了,离陆地尚有两丈,众人都不知尹世仁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转眼间,十数丈外的⽔面冒出了五个人头来,尹世仁大声叫道:“怎么样,够意思吧?华良雄让尹某好好教训教训你们。

  识相的,赶紧北上回家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的。北人骑马,南人行船.⼲这⽔道上的活,你们不行。至于风淡泊,尹某和华良雄定会救他出来,你们尽可放心。走也,走也!哈哈哈哈——”

  笑声淹没在⽔波之中,秋⽔平静如镜面。湖中的月亮,还没有圆。

  *****

  没有船,众人又不识⽔,找来的船夫又都说不知道太湖中有这么一个叫“蝙蝠坞”的地方,即便是知道其名,也都说不知道该怎么个走法。

  柳红桥一行人,急得一筹莫展。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得回扬州去找禇不凡。轻功最好、內力最深的王⽑仲自然是这次任务的第一人选,孟天王随行。

  如果禇不凡也请不来的话,众人可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但是禇不凡将不得不来。王⽑仲会告诉他,他那美貌如花的夫人掌握在众人手中。柳红桥等人坚信禇不凡知道去蝙蝠坞的路,就因为禇不凡是乐无涯的惟一好友。他不可能不知道。

  柳红桥的焦急之情,绝不下于影儿。他此去蝙蝠坞,是要去找华平和风淡泊。而这两个人,又都关系着自己两个女儿的一生幸福,他怎么能不忧心如焚呢?

  ⽩蕖整⽇闷闷地坐在房中,像一具冰冷的石像,无论谁跟她说话,她都不理。

  吴敌、⽩野、赵无畏三人也都愁眉苦脸的。但他们仍在坚持练气打坐,准备和蝙蝠坞的人作殊死搏斗。

  他们如此甘心为柳红桥分忧卖命,所为何来?他们真是为柳红桥拼命吗?

  影儿整⽇沉着脸,常常陷于恍惚之中,才十来天时间,她已经憔悴多了,好像也成多了。

  客栈里的气氛十分沉重,让人憋得发慌。

  结局只可能是两种:要么是爆炸,天崩地裂;要么就是死亡,沉⼊永恒的寂静之中。绝对没有其他的选择。

  *****

  八月十三。清晨。

  四个服饰奇异、长相独特的男人前来拜会柳红桥。他们自称是云南“七圣教”的四大护法,要去蝙蝠坞找乐无涯算账,请柳红桥千万帮忙。

  柳红桥自然肯帮忙。只要来人是副坞的冤家对头,柳红桥都一概殷勤接待。

  早饭还没吃,又有河南“龙门派”的掌门龙刚领着女儿来找柳红桥,也是要去蝙蝠坞找乐无涯算账的。

  他们都没提到自己找乐无涯算账的原因,更绝口不提“女人”、“摄魂术”一类的字眼,但柳红桥心里清楚,他们来此的目的,和自己的完全一样。

  此后,陆续有人到达,各门各派的都有,当然也有一些不愿意透漏⾝份的人。

  最显眼的是女人,很年轻的蒙面女郞,而且人数不少。这些蒙面女郞们都和⽩蕖、影儿一样,冷冰冰地不睬人。

  到吃晚饭时,四下客栈里、酒店里、附近渔夫家中,都住上了来自天南地北的武林中人。柳红桥耝耝一数,竟不下百人之数。当真可说是声势浩大。

  柳红桥越来越吃惊。如果这些人都是为寻找失本的年轻⾼手而来,那么近年来江湖上被乐无涯网罗的人也太多了。

  当然,也有笑嘻嘻地赶来的,但不多,只有六个。

  六个都是很年轻很美丽的女郞。她们都没有蒙面,个个花枝招展,恍若仙子。她们的笑脸像新开的百合花那么人。

  领头的女郞约摸有三十上下,浅笑盈盈,风韵万千,正是苏灵霞。

  名远播的“⾼邮六枝花”也要找乐无涯的⿇烦吗?她们也有情人被囚在蝙蝠坞吗?

  她们一路嬉闹着,亲切地朝她们见到的江湖朋友们飞媚眼,好像她们是准备去游湖的。

  她们好像很快活,一点心事都没有。这真让那些忧心忡忡的人们气得够呛,也羡慕得不行。

  她们都是些游戏人生的女浪子,无拘无束,无牵无挂,充分地展示着她们美丽的容颜,充分享受她们美好的青舂。

  她们从来就没有心上人,男人在她们心目中只是过客。

  她们从不为情所累,活得又潇洒,又快乐。

  至于她们是不是也会感到寂寞,这个世上是不是还有她们关心的人,她们是不是也渴望嫁人生孩子,就没有人知道了。也没有人想知道。

  她们去蝙蝠坞⼲什么?

  柳红桥皱着眉头,懒得理她们。左右也不过是多安排条小船就是了,反正附近的大小渔船都被重金租来了,不在乎多她们几个人。

  柳红桥担心的是,这里闹得这么“红火”会被蝙蝠坞的人察觉。若是因此而使乐无涯改变了囚人地点,或是动手杀死被囚之人,岂不是更糟糕?

  奇怪的是,蝙蝠坞方面似乎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柳红桥已派人严密监视湖岸,防止有人乘船去报信,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有人去湖上,也没有发现什么扎眼的人物。

  柳红桥有点疑惑。

  *****

  八月十三⽇。深夜。

  如果说,那些失去心上人的蒙面女郞无法安睡而且暗暗饮泣的话,谁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如果说“⾼邮六枝花”中也有人愁坐灯下,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了。

  偏偏苏俏就在犯愁,而且愁得一点睡意都没有。

  娇俏可人、笑靥如花的苏俏,怎么会有心事了呢?她怎么会愁得睡不着呢?

  苏灵霞翻了个⾝,笑嗔道:“俏妮子,你这是怎么了?这大晚上了还不尸,叹气叹得我都没法睡。”

  苏俏的脸上居然泛起了红晕:“大姐,你睡吧!我不叹气就是了。”

  苏灵霞也叹了口气:“俏妮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了?”

  苏俏有点慌地道:“没有的事。我能有什么心事?”

  苏灵霞啐道:“没心事的人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苏俏不说话了,头也低了下去。

  苏灵霞低笑道:“到我上来睡吧!咱姐儿俩好好谈谈心。”

  苏俏吹熄了灯,慢慢脫了罗裳,钻进了苏灵霞的被窝里,轻声轻气地道:“大姐,你说,假如我心里…真的喜上了某个人,该怎么办?”

  苏灵霞笑道:“还能怎么办?用你的本事把他昏头,让他自觉自愿、死心塌地地跟你走,但是…”

  苏俏柔声道:“但是什么?”

  苏灵霞叹道:“但是时间一长,你们就会互相大烦对方,怎么看都不顺眼,这时候你们就最好还是分手。但是…”

  苏俏急了:“怎么这么多’但是’啊?”

  苏灵霞道:“因为人世间的事,很难一概而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但是’。但是如果有一方仍痴心不死,而另一方又已移情,那可就⿇烦了。”

  苏俏半晌没说话,好象已经睡着了。苏灵霞打了个哈欠,正想好好睡一会儿,苏俏却又开了口:

  “那,大姐和他,也是因为害怕⽇后会伤心,才…才像现在这样不离不即的?”

  苏灵霞苦笑道:“也许是的。”

  苏俏道:“其实我看大姐和他般配的,你⼲吗不⼲脆嫁给他?”

  苏灵霞幽幽地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好了,咱们不谈这些事了。俏妮子,我告诉你,为情所苦,为情所累,实在并不明智。女人都很容易老,为情所苦的女人老得更快。”

  苏俏道:“可有时候,我看到那些乡下大嫂们孩子,或是看见老逗孙子玩的时候,总是很羡慕她们。那时候,我就会感到自己像片浮萍,随风飘,一点儿依靠也没有。”

  苏灵霞沉默了。苏俏的感觉她不仅有过,而且越来越強烈。

  自从她十四岁那年被继⽗奷污后,她就成了女浪子,她对自己的⾝子也不再看得那么重要了。她虽然一直很注意保养自己,但绝不是为了某个男人才这样做,而是为了她自己。

  她很快就通晓了男女之间的秘密,知道了自己的美丽,也知道自己美丽的体可以为她带来些什么。

  她学会了⾼超的武功、学会了杀人、学会了骗人、学会了赚钱。

  她的武功绝对不在当世一流⾼手之下;她杀的人绝不比江湖上几个著名的杀人魔王少;她骗过各行各业、各式各样、各种年龄的人;她赚的钱虽不敢说富可敌国,但也⾜够买下一座城池了。

  苏俏这些女孩子,都是她收留的孤苦无依受欺凌的浪女丐女,是她训练她们,教她们武功,教她们如何利用她们的魅力,教她们享用男人但又不恋于某一个男人。

  她们组成了著名的浪女小组织,她们在江湖上很容易就混出了名头,闯出了万儿。那些⽇子苏灵震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现在她已不愿再去回忆,不仅是不愿,而且还有点不敢。

  她只记得当时她认为自己想怎么样活就可以怎么样活,没人可以管她。

  就算是许多荒唐得出奇的事她都做过,而且做得兴致。也许从內心深处来说,她当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对生活的报复,但这确确实实是一种报复,一种绝望的报复,一种永远不可能获得成功的报复。

  她早已经后悔了,三年前就后悔了。可后悔了,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晚了”

  当她三年前碰见那个人之后,她就再也安不下心来胡闹了。她极力想忘掉他;拼命去⼲各种荒唐的事,可她已无法让自己“兴致”了。

  现在,苏俏也遇到⿇烦了,和她遇到了同样的⿇烦。苏灵霞知道,苏俏的“那个人”是谁。

  她已不想再劝苏俏什么了。她认为各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没必要去強迫别人。

  苏俏喃喃道:“大姐,我该怎么办呢?”

  苏灵霞柔声道:“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俏妮子。这种事情,我也不好过问太多,要不然弄到后来,你会怪我的。”

  苏俏急道:“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会怪大姐呢?大姐说什么,都是为我好呀!”

  苏灵霞微笑:“话虽这么说,我还是不想揷手。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才不管你们的事呢!”

  苏俏轻轻捶了她一拳:“真是的!你是人家大姐,人家跟你说心里话,你还取笑人家!”

  苏灵霞忽然轻叹道:“其实这回去蝙蝠坞是对是错,现在也还真的很难说。”

  “怎么了?”

  “你要找的人是不是真在蝙蝠坞,难说得很。”

  “为什么?”

  “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我只是很有点担心。”

  “担心?”

  “不错,我担心我们这回会⽩跑一趟,而且会大大开罪蝙蝠坞。乐无涯那个老王八蛋可真是不太好惹呢!”

  “我们有这么多帮派这么多人一起去,就算乐无涯再不好说话,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吧?”

  苏灵霞又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苏俏迟疑了片刻,呑呑吐吐地道:“你这回去蝙蝠坞,会不会…会不会也遇到那个人?”

  苏灵霞不答,似乎已睡着了。

  苏俏等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好吧,我不问了。可…

  可是,大姐,我的事,你总得给我想个办法啊?”

  苏灵霞睁开眼睛,苦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那不行。你是大姐,你不管我谁管我?”

  苏灵霞盯着她的眼睛,凝视半晌,才叹道:“你已决定了。”

  苏俏点头。只点了一下,但很⼲脆。

  苏灵霞慢呑呑地道:“既已决定,就不要返悔。可别到最后你又怨我这个做大姐的害了你。”

  苏俏微笑:“我的命都是大姐捡回来的。就算大姐害了我,我也不会怨大姐的。”

  苏灵霞摇‮头摇‬:“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的微笑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凄凉。

  *****

  尹世仁低声问道:“小五子,离蝙蝠坞还有多远?”

  一个船夫悄声道:“还远得很呢!不过,这附近有他们的一个⽔寮,咱们得先拔了它,免得出来不方便。”

  尹世仁问道:“会不会惊动蝙蝠坞里的人?”

  小五子道:“放心吧,大哥!蝙蝠坞看似防守严密,其实松懈得很。”

  尹世仁道:“真的?”

  小五子笑道:“那还有假。我们哥儿四个早就想找乐无涯的晦气,自然对蝙蝠坞的情况了解得很多。这蝙蝠坞已经有许多许多年没人敢来找⿇烦了,他们都很骄傲,从来不认为有人敢偷袭。”

  尹世仁点点头:“这样最好了。”

  他们在芦花丛中整整潜伏了一个⽩天,现在他们正悄悄沿苇丛的边缘向蝙蝠坞方向划行。

  五个人,却只有一条小船。船中躺三个,另两个则潜在⽔中,推船而行,累了的进船休息,休息好了再下⽔去。

  小船在平静的湖面上滑行,又快又稳,而且声音极小。

  “华大哥,你⼲吗当时不认了她呢?”小五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尹世仁苦笑道:“还相认⼲什么?她们虽然有点怀疑,但已经认不出我了。”

  尹世仁居然就是华良雄,也就是华平。

  如果柳红桥得知此事,会不会气得吐⾎呢?

  小五子喃喃道:“可华大哥,你总这么躲着不是个事啊…其实你们都没有什么大的过错,只是有一点误会么!”

  华良雄道:“刚开始的确只是一点点误会,但后来已不止一点点。现在就已经不是误会了。”

  小五子道:“华大哥…”

  华良雄叹道:“小五子,换了你是我,你还会回去吗?”

  小五子半晌才摇‮头摇‬,道:“不会。”

  另一个躺着的船夫道:“一旦成了浪子,想回头就难了。”

  泅在⽔中的一个叹道:“不是难回头,简直是没法回头,不可能回头了。”

  小五子道:“其实我们哥儿四个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只有这么浪下去,一直到死。”

  华良雄苦笑道:“更何况我现在连死都已不可能了呢!”

  小五于诚恳地道:“华大哥,你还有思思嫂子,你还能重新开始。你一定能的,华大哥。”

  如果柳红桥他们知道连秦凉都是华平假扮的,他们又会怎么想呢?

  华良雄感地道:“小五子,谢谢你。”

  小五子笑了:“谢我倒不必,待你和思思嫂子生了个胖娃娃,千万叫他别不认我这个五叔就行了。”

  华良雄心里充満了酸涩的温暖。

  他原先的确不知道,十二年前看到的那一幕只是一场女孩子之间的游戏。他现在知道了,但事情早已无法挽回。

  如果当时他冲进园中责问柳依依,顶多会闹场笑话,后来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如果他在逃出后不几⽇就被他们找到,顶多会被老⽗责打一顿,后来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如果他在那个叫“阿鸽”的丫鬟投井之前自己回家,他还可以和柳依依成亲,而且心里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影,后来的一切自然就不会发生。

  如果他在老⽗中风之前…

  华良雄在心中叹息。他没有想到,这么一桩极小的事,就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

  他回想着自己在箭矢如雨、刀蔽⽇的战场上,在塞外寂寥孤独的寒夜里想念依依时的心情,不由痴了。

  他那时能坚持着活下来,是因为有依依。依依在家里等着他,等他回去成亲,他必须回去。

  他回想着自己在回家路上欣喜焦急的心情,回想着自己看见依依和另外的“男人”搂抱时的心情,回想着自己刚逃跑不久又想回去找依依的心情…

  然而,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也许对于华、柳两家的人来说,他还是“死”了的好。他已经堕落了十二年了,除了思思,已没有人可以救他。

  他是华良雄,他已不是华平。

  他想起了自己改名“良雄”时的又委屈、又伤心、又自豪的心情。他那时一直认为他受到了伤害,而不是他伤害了别人。

  他认为自己仍是一个“善良”的“英雄”、因为他毕竟没有冲进园中杀那个“男人”只是自己‮磨折‬自己。他认为自己绝对“善良”

  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是多么偏、多么幼稚啊!

  小五子的话打断了他悔痛的沉思:“快到⽔寮了。”

  ⽔鸟扑扑噜噜飞了起来,它们被惊动了。

  对面的苇丛中,也惊起了几只宿鸟。

  几个人互相点头示意。华良雄探头望去,清朗的月光下,苇丛上冒出了一座⽔寮的棚顶。

  小五子打了个手势,让华良雄别动,随着和另外一人悄悄泅下⽔。四兄弟潜⼊⽔下,消失了。

  不多时,四兄弟的脑袋又都在小船四周冒出。小五子低笑道:“总共八个,都完了。”

  华良雄讶然道:“我怎么一点打斗声都没听见?”

  小五子爬上船,抹着面上的⽔珠,道:“他们都在睡觉。”

  蝙蝠坞的人,实在是太骄傲了。

  而太骄傲的人,总是很大意。

  *****

  禇不凡总是四处吹嘘他老婆如何如何美貌,但心里却也有说不出的苦衷。

  这不,又是因为他老婆,他才被王⽑仲和孟天王带到了苏州。禇不凡心里虽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却也无计可施。

  禇不凡发现,自从娶了那个年轻貌美的老婆后,自己就没过过一‮安天‬生⽇子。

  一开始,他总怕老婆会背着他偷人,一旦要他离开老婆,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后来发现,老婆虽对自己没好脸⾊,但恪守妇道,也就渐渐放了心。

  可一旦听说什么采花贼一类的人物在徐州出现,又怕老婆出事。总之是无法安心。

  若不是这次扬州分舵里魏纪东等人暗中“造反”事情太大,他早就飞到徐州看守老婆去了。

  可现在倒好,魏纪东等人谋反的证据没找到,老婆又落⼊了王⽑仲等人手中,这不是成心气禇不凡吗?

  可禇不凡生气归生气,脑瓜并没有气糊涂,他这次来苏州,居然把魏纪东、于氏兄弟等一⼲“叛臣”也给带来了。

  禇不凡觉得,只有把他们都带在⾝边随时监视,扬州分舵才不会变成别人的天下。

  柳红桥等人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禇不凡一到“东风”也就吹起来了。百多人的队伍很快就组织好了,各自上船,扬帆起程。三十多条大小渔船一齐出发,场面的确壮观的。

  这时已是八月十四⻩昏时分。 UmuXs.CoM
上一章   灵蝠魔箫   下一章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灵蝠魔箫,武侠小说灵蝠魔箫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周郎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灵蝠魔箫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