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尺八无情箫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
|
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尺八无情箫 作者:玉翎燕 | 书号:44019 时间:2017/11/19 字数:31158 |
上一章 六、南湖烟雨无心赏 莳花小蔬儿女情 下一章 ( → ) | |
行人岁月,似⽔流年。 萧奇宇来到嘉兴南湖,已经是五月榴火,红遍江南。 南湖不是榴花的世界,而是以荷花著称。五月,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但是,仅凭荷叶田田,清香十里,让人已经感觉到南湖的风光,值得流连忘返。 萧奇宇长途跋涉,循讯来到嘉兴,快刀沈江陵却已杳然而去。 萧奇宇这时候才真正体会到“君子一诺”的千斤份量。想到庐山附近相依为命的⺟女,他的心头就有沉甸甸的感觉。 他不知道快刀沈江陵是不是知道有人在找寻?沈江陵是不是有心在躲避?他曾经有一个奇特的想法:向江湖上宣布,尺八无情箫要单挑快刀沈江陵。这样他出面,说不定可以劝回一个浪迹江湖的丈夫,回到自己子的⾝边去。 当然,这只是萧奇宇在偶而气愤时候的奇想,他还没有想到真正会有这样的一天。 唯一可以使萧奇宇自己稍感安慰的,便是他趁此机会,游览了名胜古迹,领略了山⽔之美。 到达南湖,买棹到湖心烟雨楼。 名胜固然人,但是,一旦⾝临其境,偶而也有令人顿生不遇尔尔的感叹。就像是金陵的秦淮河畔,六朝金粉,名満天下,实际上只不过是一条污⽔难堪的大⽔沟而已,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南湖的烟雨楼,不但有名,而且名字极美,美得富有诗意。如果登楼远眺,晨烟暮雨,雾霭蒙,名至实归,令人不虚此行。 萧奇宇登上烟雨楼,使他没有想到的是楼上居然还有一角茶座。 烟雨楼头有人买茶,这是萧奇宇始料未及的事。 在他一怔之余,忽然自己又笑了。一杯香茗,倚楼远眺,岂不是更添趣情吗?烟雨楼上卖香茗,又有何碍? 这天是个雨的天气,湖上杳无游人,烟雨楼上更是只有他这样唯一的客人。 脚步声惊动了伏栏假寐的小厮,着惺忪的眼睛,对萧奇宇望了望,再去煽动楼上一角的红泥小火炉,很快沏了一壶茶,送到紧靠栏杆的一张桌子上。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对萧奇宇憨憨地笑了笑,便又回到他原先坐的地方,继续伏栏假寐。 萧奇宇也自笑笑,他觉得这个半桩大小的孩子不说一句话,使人觉得简直就有几分南湖灵气。这样的烟雨南湖、烟雨楼头,一客伶仃,此时应该是无声胜有声! 红漆小圆桌,漆得光可鉴人。茶壶是紫泥描金,茶盏是洁⽩如⽟。从壶里倒出的茶,淡绿如新,更有一丝淡淡的香气袭人。 萧奇宇大为赞赏,他深深觉得:今天此刻的南湖是他一个人所有,満眼烟雨,満怀舒畅,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使他鸢飞鱼跃、海阔天空。 他浅浅地啜了一口茶,齿颊生香。 像这种茶,如果牛饮,真是对茶的一种亵渎! 虽然如此,他还是忍不住连饮了两口,连声赞道:“真是好茶!” 这话刚一出口,楼梯上有脚步声,两位年龄约在十八九岁的姑娘来到楼上。 湖上没有船影,不知道这两位年轻的姑娘是来自何处。 萧奇宇自然不便多问,更不能多看,放眼南湖烟雨。 没有想到这两位姑娘,却是径行来到萧奇宇的桌子旁边,盈盈地向萧奇宇行了个礼。 萧奇宇—怔,还没有来得及问话,两位姑娘已经莺声燕语地说道:“婢子拜见萧相公。” 萧奇宇大惊,不觉脫口问道:“两位姑娘知道我姓萧?” 两位姑娘其中之一,抿嘴笑道:“萧相公人称无情,自诩八绝,是武林中的名人,婢子虽然愚欹,却也久仰大名,那里会不晓得。” 萧奇宇皱皱眉头,他感到意外,但是,他仍然很客气地说道:“姑娘把话说谬了。我自姓萧,是错不了的。但是,既非无情,更无所谓八绝,我想姑娘是认错了人。” 另一位姑娘接口说道:“萧相公!你还没有到嘉兴之前,我们就已经扫榻以待了,怎么会认错人?今天我们是专程前来南湖恭候大驾的。” 萧奇宇此刻心里有了警觉,因为人家早在很远的地方,就已经盯上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问道:“两位姑娘怎么称呼?如果说两位专程在这湖上烟雨楼相候,请问有何指教?” 先一位姑娘说道:“我们两个都是伺候人的婢子,说出名字,萧相公也未必知道。” 萧奇宇问道:“贵上是那位?” 那位姑娘说道:“敝主人说,请萧相公到了我们的住处,自然互通姓名。萧相公?请吧!我们有专用船只,在楼下岸边相候。” 萧奇宇立即说道:“对不起,我来南湖烟雨楼,是游览风景,并没有准备访晤朋友。况且贵主人与我并无友谊,不便前去拜见。请两位代我向贵主人致意。” 那位姑娘微笑说道:“虽然我们的邀请,是属冒昧,萧相公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未免太过无情。” 萧奇宇笑笑说道:“姑娘!你方才不是说江湖上人称无情吗?” 另一位姑娘也微笑着说道:“萧相公!南湖烟雨楼是没有人在这里卖茶的,今⽇茶座是我们专为萧相公所设…” 萧奇宇是何等人,一听此话,立即沉下脸说道:“姑娘!你的意思是在这茶里面做了手脚?” 那姑娘说道:“尺八无情,是江湖上的一条游龙,岂能随时任意听人差遣传呼,就是诚心邀请,也不见得能够赏光。所以,不得不稍弄手脚。但是,这只是表示我们邀请的诚心,别无坏意。” 萧奇宇没有等话说完,闪电一伸手“怒龙伸爪”一把刁住那位姑娘的手腕,厉声叱喝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位一点也不惊惶,倒是展颜一笑,说道:“萧相公!趁着现在你的功力还没有完全消失,你自己不妨运用功力,搜查你的內腑,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然后我们再说可好?” 萧奇宇瞪她一眼,稍停,他果然松下她的手腕坐在椅子上,默察体內,很快功行一周,睁开眼睛说道:“你们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行事?我萧奇宇在江湖上从来不结生死的仇家,你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位姑娘此刻已经收敛起笑容,正⾊说道:“萧相公!你八绝之中,医道最⾼,你应该知道,在你的体內那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毒,一个时辰之后,毒发作便无药可救。萧相公!你空有医世回舂之手,却解不了此刻体內的毒。” 萧奇宇的双手已经微微抬起,但是,又终于放下,很平静地说道:“你们要我做什么呢?” 那位姑娘说道:“请萧相公随婢子下船,前往敝庄会见敝主人。” 萧奇宇问道:“然后呢?” 那位姑娘说道:“那是敝主人的事,他没有待,婢子等敢说吗?” 萧奇宇淡淡地说道:“你们有把握我萧某人会接受你们的威胁吗?” 那位姑娘又微微露出笑容说道:“要说尺八无情会接受威胁,那真是天大的无知。不过,一个不是仇敌的人。用了一点小小计谋,来邀请萧相公的大驾,而萧相公竟然就要以死相搏,没有人会相信你会这样做的!” 萧奇宇的眼光在她⾝上扫了两遍,那位姑娘坦然用眼光相接,而且浅浅笑道:“萧相公接受了我们这种有失厚道的邀请了!” 萧奇宇笑笑说道:“姑娘慧黠聪明,想必贵主人自是不俗,姑娘请带路,我们现在就上船。” 两位姑娘立即双裣衽为礼,口称:“多谢相公!婢子遵命!” 两人在前面带路,下得楼来,绕到烟雨楼的后面,有十几株垂柳,柔丝飘拂,烟雨蒙蒙。树旁系着一只很精致的船,船梢站着一名⾼大黑壮的汉子,戴笠披蓑,双手扶著两边很长的桨,短衫掳袖,筋⾁怒张。 船头上坐着一个半桩大小子,正是烟甬楼上沏茶的人,笑嘻嘻地望着萧奇宇,龇著一嘴的⽩牙,黑黝黝的脸,透着几分憨厚。 下得船,进得舱,船⾝一个晃动,便启动了。 舱里陈设的十分别致,漆得发亮的红漆舱板,上面散放着绣锦蒲团三五只,靠着船⾝再有两只古木盘雕制的茶几,供着一个古拙的花瓶,正好嵌在盘错节的间隙,妙处天生,不曾倾倒。花瓶里揷着一枝半舒半卷的荷花,一枝含苞的荷花。 荷叶莲花何处没有?可是配在这样的方圆数尺的船舱里,令人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感觉,超越尘俗,一片冰心!” 两位姑娘侍候萧奇宇坐下之后,随即捧来一只盖碗,掀开碗盖,茶香扑鼻,令人生津。 萧奇宇端着茶碗,朝着两位姑娘笑了笑。 两位姑娘也自大方地笑了笑。 萧奇宇不再说话,轻轻地啜了一口,一种难以形容的清香,令人清心醒脾。他再也忍不住又喝了两口,将茶碗放在茶几上,笑道:“怪不得世间上有许多人明知有毒的东西,还会去饮去吃。如果这碗茶和烟雨楼的那碗一样,掺有剧毒,我还是要喝下去的。” 那位姑娘说道:“萧相公!你以为这碗茶仍然有毒吗?” 萧奇宇淡淡笑道:“按说此刻已经用不着了。不过,烟雨楼头有例在先,难免要让我作如是想。姑娘!可见得与人相,这真诚二字,是非常重要的。” 那姑娘说道:“萧相公!如果我说这碗茶非但没有毒,而且是一碗掺有独门解药的茶呢?” 萧奇宇“哦”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果是如此,那也不算意外。毕竟在这个世间上,用毒茶请客的,还是少见呐!” 那位姑娘垂手微微蹲了一下,很庄重地说道:“萧相公!你中毒的时刻,不慌不躁;而你在解毒之后,也不意外惊喜。人在生死关头,能如此镇静如恒,尺八无情,果然不凡!今天我们姊妹能在烟雨楼得萧相公来到敝庄,毕生荣幸!” 说毕,她们二人分站在雨边,说道:“萧相公,请吧!” 萧奇宇也感到这两位婢女,谈吐不俗,举止适当,不像是供奉别人的人。他自然地点点头说道:“多谢两位姑娘谬奖!” 跨出舱门,走上船头,看到搭了跳板,跳板的那一端早有一匹鞍缰俱全的⽩马,有人牵在那里。 牵马的是一位十五岁的小童,蓬头⾚⾜芒鞋,半卷着脚,一派天真烂漫的样子,満面笑容,仰着脸对萧奇宇说道:“请萧相公上马,不过,这里不能让你驰骋,只能让你慢慢地走!” 萧奇宇见他憨态可掬,便自故意地问道:“小哥!这又是为什么呢?” 小童笑道:“这一去沿途都是似锦繁花,花间走马,已是庸俗,如果再扬鞭驰骋,那岂不是太杀风景了么?” 萧奇宇闻说大惊,眼前只是十多岁的蓬头小子,不相信也能够如此出口成章。他不觉问道:“小哥!你读过书吗?” 小童笑着头摇说道:“像我这样侍候人的孩童,那里有读书的福分。倒是⽇常听得敝主人说话昑哦,耳濡目染,略掇断辞残句罢了!好叫萧相公见笑。” 萧奇宇益发地惊疑不置,这些话出自一个平常读书人之口,倒也没有什么,如今出自一个牵马的小童,使人难以相信。 他忍不住又问道:“小哥!贵主人尊姓大名,是做何生计的?” 小童笑道:“眼前不到一箭之地,就可以见面,见面之后,自然一切了然,相公又何必要我这个做下人的,在背地里谈论尊长!” 这几句话,比方才那两位姑娘说得更好,也比那两位姑娘说得令人难以启口。 萧奇宇默然不响,小童又笑道:“相公是生气了吗?” 萧奇宇哈哈一笑,用手里的马鞭,指了指四周,朗声说道:“小哥,你看!这里枝头有未谢的桃李,林间有朵朵榴红,路旁的凤冠,草中的金盏,如此多彩的世界,岂有生气的理由。我是在想,生活在这样美丽的地方,主人该是怎样的人物?” 他的话刚一说完,小童用手遥指着说道:“到了!” 顺着手看过去,林缘有一片草地,绿草如茵。草地三两只⽩鹅,徜徉其间。草地上有一条小径,是用鹅卵石铺砌的。小桥的尽头,是一座拱形竹桥,桥下潺潺流⽔。 萧奇宇离鞍下马,小童笑嘻嘻地说道:“相公!你真是位⾼人。” 萧奇宇对他做了个鬼脸,笑道:“小哥!等闲能到得了这里吗?不是⾼人来不了啊!”小童缩缩脖子,牵着马,回头去了。 萧奇宇觉得这孩子憨得可爱,在憨态中又透着几分慧黠。他忍不住大声叫道:“小哥!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小童回⾝对他含笑挥挥手,没有说话,人已经隐没于树林之中。 萧奇宇顿时仿佛有了一份失落,伫立了一会,踏上卵石小径,越过拱形小桥,是一堵围墙,院门大开,两只老⻩狗,跟在一位姑娘⾝后,笑脸人,却又恭敬无比的说道:“萧相公!请随我来。” 进得院门,是一座石堆砌的假山,沿山的⾼低,摆満了各种盆栽,伸展多姿的树,五颜六⾊的花,使这座假山堆砌得花团锦簇。 绕过假山,才是正屋,面门头有匾,上写四个字:“莳花小筑”笔力织柔,分明是出自女人之手。 厅堂不大,每个茶几上都摆设着一盆花,淡雅的、娇的,各有四五盆,幽幽的花香,为这个小厅增添了不少趣情。 萧奇宇放下手中的药囊,心里在想:“这里的主人,想必是位爱花成癖的人,莳花小筑到处是花,虽然繁花如海,谈不上雅,至少不俗。江湖上还不曾听说有过这样的人,这会是谁?” 他又噤不住想道:“他这样精心设计,诓我到此地,又是为了何事?虽说没有坏意,这样的请人作客,也叫人无法消受。” 他坐了一会,还不见主人露面。”既然诓我到此,又为何不出来跟我见面?” 这时候原先候他的那位姑娘,从厅后出来,満脸歉疚不安说道:“萧相公!真是对不住!我家主人方才说,此刻实在无法前来相见,失礼之至,还要请萧相公包容。请萧相公暂时随婢子到客房小憩。待明⽇上午,再来向萧相公请罪。” 萧奇宇心里已经不悦,沉下脸⾊说道:“请你回告贵主人,萧某在烟雨楼游赏南湖景⾊,你们用一盏毒茶,胁迫我来到此地。如今你们主人又说无法见面,戏弄至此,已经够了。请你告诉你们主人,萧某就是泥人,也有几分土。我要告辞,毒茶并不能挟持我。” 那位姑娘等萧奇宇一顿牢之后,恭⾝说道:“萧相公责备得极是,不过婢子有两句话,不知相公可容婢子说出来?” 萧奇宇说道:“请说。” 那位姑娘说道:“第一,相公所中的茶毒,早在船上已经解除。相公如果认为我们是用毒挟持,现在尽可离去。” 萧奇宇一怔。 那位姑娘接着说道:“第二、不错,相公在南湖烟雨楼中赏心悦目,被我们如此请来,确实有悖常情。不过,事有常理,也有例外,如果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也就不可以常情常理来论评。” 萧奇宇问道:“你们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那位姑娘说道:“既然是不得已的苦衷,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而且,主人的不得已,更不是做下人的所应该多口。” 萧奇宇哦了一声说道:“这么说,倒是我的不对了!” 那位姑娘微微一笑,但是立即收住笑容,说道:“那倒不敢。我只是说明我们失礼悖情的原因,希望能够稍舒相公的怒气。” 萧奇宇说道:“如果你这种说法不能舒解我的怒气?” 那位姑娘说道:“我只能说抱歉,萧相公,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错了向你致歉,如果你要离去,我恭送你离开莳花小筑。” 萧奇宇笑笑说道:“姑娘,莳花小筑的人对待来客,都是这样咄咄人吗?我此刻毕竟还是你们请来的客人啊!”那位姑娘稍微的一顿,萧奇宇接着说道:“莳花小筑总不至于让客人饿肚子对不对?当我到客房小憩之前,可否能招待我这位客人餐一顿呢?” 那位姑娘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立时堆下脸上的笑容,说道:“真是糟透了!宾无方,失礼至极!萧相公,请随婢子到这边来。” 从厅堂后面,绕过一道回廊,进⼊一间明亮的厢房里,里面早已经摆好一桌极精致的酒筵。 这个酒筵,菜肴的精美,器皿的精美,自是不在话下,有一个特别之处,就是只摆了一双杯筷。 萧奇宇刚一坐下,那位姑娘斟了一杯酒。表示着歉意说道:“萧相公的八绝之中,酒量超人。真是抱歉,今天没有人能陪你喝酒。” 说着她站在一旁伺候。 萧奇宇用手按着酒杯,停杯不饮,说道:“莳花小筑对我还知道多少?” 姑娘抿嘴不答。 萧奇宇说道:“这真是一个不公平的游戏,你们对我是如此的了若指掌,而我对你们却是一无所知,这也是莳花小筑的待客之道吗?” 姑娘说道:“萧相公,你的指责在你来说是对的。但是,我必须要更正的一点,我们请你来到莳花小筑,方法上也许有欠妥贴,却决不是游戏,而是一个很严肃的请求。” 萧奇宇带着诧异问道:“请求?严肃的请求?请求我吗?还是要我请求你们?” 姑娘还没有说话,窗外却有人应声说道:“是我们请求你,请求你这位⾝具八绝的武林奇人。” 萧奇宇立即站起⾝来。 窗外的人接着说道:“因为我们怕请不到你,因为我们用的方法实在有欠⾼明,怕你的心情难以平静,原是指望让你能有一个安静的休息,明天再当面请教。但是,我们错了,对你这位名満江湖的⾼人,我们原应该坦诚相对的。不知道现在我们还是不是有机会获得你的谅解?” 萧奇宇连忙说道:“请问…” 窗外的人说道:“听我说话的口气,你应该知道我是莳花小筑的主人。以你的功力,只要一闪⾝,就可以穿掠到窗外。但是,我请求你,容我保留一点自尊,请稍待一刻,再到客室相见。”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窗外人声杳然。 萧奇宇停了一会,回头问道:“姑娘!贵主人是位…” 姑娘答道:“是我们的女主人。” 萧奇宇心头一紧,立即问道:“男主人呢?” 姑娘走到房门口低声说道:“相公,请随我来。” 她自顾走到门外,萧奇宇紧步跟随,自言自语说道:“这是我生平最糊涂的时刻。姑娘,你可否…” 姑娘说道:“萧相公,你会有明⽩的时候。” 越过回廊,再走过一个小小的院落,右边一间小房,窗外爬満了九重葛,开満一球一球紫⾊的花,有许多藌蜂在飞舞。 推门进去,一张雕花的小圆桌,对面两张太师椅。 客位是空着的,主位上坐着一位⾝穿湖⽔绿长⾐的女人,看到萧奇宇进来,她站了起来。 是位体态轻盈修长的女人,可是脸上将挂着一层薄薄的面纱。 她伸手肃客⼊座,很自然地说道:“萧爷请座。” 萧奇宇拱拱手坐下之后,很轻松地说道:“我没有想到我已经这样的老!” 女主人立即接口说道:“这只是表示我对客人的一种尊敬,也表示我对邀请的欠妥行为一种歉意。既然如此,我就以武林中的另一种敬意相称:萧大侠!” 萧奇宇笑笑说道:“尺八无情,难当大侠二字。算了!莳花小筑,处处⾼雅,萧某⼊境随俗,不要尽在称呼上用功夫。请问:邀来此地,有何指教?” 女主人似乎是在笑,又似乎是微张着口,叹了一口无声的气。 她淡然地说道:“莳花小筑难当一个『雅』字,称呼难免要从俗,何况我有一件事是说来话长,总不能没有称呼。既然不要计较称呼,何妨就让我称你为大侠!” 萧奇宇说道:“好吧!只限莳花小筑,离此就要取消。” 女主人点点头说道:“萧大侠该想到为何我自己不先说明姓甚名谁?外子姓丁,你就称我一声丁夫人,反正与你大侠一样,离开莳花小筑就不算。” 萧奇宇望着对面蒙着脸的神秘女人,心里充満了好奇,他已经把方才那一阵心中的不満忘得乾乾净净。 他心里在想:“尺八无情,在江湖上闯近二十年,什么样奇怪的事、什么样奇怪的人没有见过?可是今天这种情况,倒是破题儿第一遭。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丁夫人说道:“萧大侠此刻一定是疑团重重,莳花小筑处处故作神秘,到底为什么?” 萧奇宇说道:“我在洗耳恭听。” 这时候有一位姑娘送进来两杯茶,在丁夫人耳畔轻轻地说了两句话。 丁夫人低头思忖了一下说道:“说我前面有客,待会儿我就过去。” 姑娘应声“是”匆匆地走了,走得有些急促。 丁夫人的心情似乎受到了影响,低头静了一下,但是,她又伸手到薄纱里面,擦拭了一下,竟然是轻弹泪珠,这不能不使萧奇宇为之惊讶了。 他忍不住叫道:“丁夫人!…” 丁夫人轻轻咳了一声,她抬起头来,想必已经抑止住了心情的动,缓缓地说道:“对不起!萧大侠。” 萧奇宇说道:“不要紧,既然我已经来到了莳花小筑,有的是时间,如果此刻不便,我们可以明天再谈。 丁夫人说道:“不!我现在就说。” 萧奇宇双手捧着茶杯,双眼凝神望着对面的丁夫人。虽然隔着面纱,也会让人感到他的眼神是如此的灼灼人。 丁夫人稍有不安地说道:“萧大侠有什么指教吗?” 萧奇宇说道:“方才丁夫人为我准备的一顿晚餐,我没有能来得及享用,就被人引来这里。如果说,我现在想吃那顿饭…” 丁夫人说道:“真是对不住!莳花小筑待客无方。” 萧奇宇说道:“问题很简单,我还是回去吃饭,饭后我要休息。我从嘉兴,历经南湖,来到莳花小筑,可以说是曲折离奇,难免令人心⾝疲。丁夫人!如果此刻我说,明⽇有暇,再详细地聆听你为我解释疑团,不知夫人可否原谅我的失礼!” 丁夫人停顿了一下,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尺八无情,相传何以如此之谬!处处细心体谅,令人感动!既然萧大侠观察⼊微,不愿意让我为难,如果我不接受,那是矫情。” 她向门外说道:“舂桃。” 门外的姑娘应声而⼊,恭谨地站在一侧。 丁夫人笑笑说道:“我这四个女娃娃,都是随我十多年,从小至今,情谊非比寻常。萧大侠如有任何吩附,不必有所顾忌,尽管代。” 她又转而向舂桃说道:“侍候萧大侠用餐,一切听萧大侠吩附。” 她站起⾝来,盈盈地走到门口,又回头向萧奇宇说道:“她们四个人的名字,分别是舂桃,夏荷,秋菊,冬梅,听起来很俗,不过她们都还灵活乖巧。但愿萧大侠从此刻起,能有一段悦愉的时光。明天见!” 丁夫人走了,萧奇宇的心中忽忽若有所失。因为,到目前为止,莳花小筑所给予他的,是愈来愈大的疑团,是他的智慧和经验所无法解释得开的疑团。 一度萧奇宇在气愤中有立即离去的打算,但是,此刻他不仅不打算离开,而且下定决心,要将心中的疑团解得清楚明⽩。 他随着舂桃回到原先用餐的地方,所有的菜都是重新烹调的。 舂桃为他斟上一杯酒,他说道:“舂桃姑娘,我想向你请教几个问题。” 舂桃紧张地说道:“回相公的话,明⽇和夫人见面,一切问题都会有所说明。此时此地,婢子能够告诉相公什么呢?” 萧奇宇微笑道:“没有关系,你能回答多少,就回答多少,不能回答,就告诉我不能回答。至少我们有话可说,否则让我一个人在此地喝闷酒,岂不是孤寂无聊么?” 舂桃姑娘想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萧相公请问吧!如果是我不能回答,或者是不会回答的,就请相公原谅了。” 萧奇宇点头笑道:“那是当然!无论如何我在此地是客位,客人总是不能有任何可以勉強主人的事。” “萧相公真能体谅我们。”舂桃露出了一点笑容。 “请问莳花小筑有男主人吗?” “萧相公这问题问的方式很妙,也很⾼。不过我可以回答你的,莳花小筑有男主人。” “啊!他现在是否在莳花小筑?” “在!” “为什么没有出来和我见面?” 舂桃想了一下。 “因为萧相公是我们女主人邀请的客人。” “啊!”“萧相公还有别的问题吗?” “如果我想见你们的男主人——” “对不起,我们男主人不见任何外人。” “能说明⽩理由吗?” “不能。” 萧奇宇怔了一会。 “除了南湖渡船上那个黑凛凛的大汉,我来莳花小筑没有看见任何一个男人。” “萧相公的观察很细微,也很敏锐。莳花小筑之內,没有五尺之童。” “啊!当然有原因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如果明天我把这几个问题请教你们的女主人呢?” “我想夫人也不会回答你的。” 问到这里,萧奇宇实在有些怈气,因为他几乎没有问到任何可供参考的问题。 舂桃过来,再为萧奇宇斟上一杯酒,笑道:“萧相公,请用酒菜,稍候又凉了。” 萧奇宇擎起酒杯,突然脸⾊一沉,霍地站起来。 舂桃一惊,退后两步,愕然望着他问道:“萧相公,有事吗?” 萧奇宇沉声问道:“窗外是那一位,如果你要见我萧奇宇,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窗外寂然。 萧奇宇倏地一扬腕,他将手中那杯酒,照着窗子泼去,只见⽔光如练,穿过窗子纸,洒到窗外。 这时候,窗外有人说话了,说话的人是个男人。 “尺八无情!你给我听着:有两句话我奉劝你,有道是:医家是救人的,必先有仁心才有仁术;再道是:君子有成人之美。” 萧奇宇问道:“你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窗外的人说道:“你自然有明⽩的时候。” 萧奇宇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不喜你这种蔵头露尾的行为,有话请你进来说。 窗外的人说道:“抱歉!我不能和你见面。至少是目前我不能。” 萧奇宇突然一探⾝,越过了桌子,脚落到窗子边。 一抬手,震开窗子,趁着窗子启开那一瞬,他直如一溜轻烟,伏⾝飞到窗外。 窗外是一个不小的天井。 萧奇宇二次腾⾝,扑上屋檐,赶几步站在屋脊上,他看到在护庄河外,一条人影,闪进了树林。 对方轻功虽然略逊萧奇宇,但是,衡诸当今武林,自可列⼊一流,相隔这么远,要追也是很难的事。 萧奇宇飘⾝下屋,从天井绕道房门,只见舂桃面⾊凝重,手里握着长剑,似乎是在严阵以待,这情形倒是让萧奇宇一楞! “舂桃姑娘,你这是…!” 舂桃说道:“萧相公,人追到了吗?” 萧奇宇顿了一下说道:“舂桃姑娘,这正是我要请教你的问题,你方才说过,莳花小筑没有五尺之童…” 舂桃立即正⾊说道:“这个人不是莳花小筑的人。” 萧奇宇说道:“舂桃姑娘,这种话叫人难以心服。莳花小筑不是个普通的所在地,等闲之辈,进不了莳花小筑。” 舂桃脸上颜⾊一变说道:“对于这件事,婢子要去查明⽩。” 萧奇宇说道:“舂桃姑娘,方才那人对于莳花小筑的环境,十分悉,绝不是初来乍到的人。如果不是姑娘骗我,这中间必有隐情。姑娘,我看此事不用查了,明⽇待我见到你家丁夫人,定有分晓。” 经过这样意外的一闹,萧奇宇意兴阑珊,连酒也不想再喝了。草草用过饭,漱洗过后,便到另一间客房安歇。 莳花小筑的夜是宁静的,除了偶而远处一两声⽝吠,一切都沉浸在寂寞里。 萧奇宇端坐在上,闭目沉思,把⽩天的事情细细地回想一遍,除了处处感觉到意外,再没有别的结论。 但是有一点,就是那位突如其来的男人所说的那几句话:“医家要有仁心,君子要有成人之美!” 这两句话不是普通的话,绝不会无的放矢,那么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一个与莳花小筑无关的人,蔵头露尾地跑来跟萧奇宇说了这样令人无法了解的话。那是可以肯定一点的,是他必有所为。 这一阵思嘲汹涌,正是內修的人最忌的“心⾎来嘲” 萧奇宇索跳下来,他一度想拿出⽟箫,信口吹一曲,以舒散他百结的心怀。但是他想到虽然夜未深,毕竟莳花小筑是客居,一曲箫音,如果惊动了别人,是有失礼貌的事。 正当他收回⽟箫的刹那,突然,几缕细风,破窗而⼊,直取萧奇宇。 他是侧面站着的,闻风知警,⽟箫一挥,叮当、叮当,嘶一阵响,两支特细特小的三棱钢镖,被⽟箫震落地上,另一支却被⽟箫空挽住,正好揷在⽟箫之中。 萧奇宇从箫中取出那只钢镖,掂了掂份量,笑笑说道:“二两三的钢镖,是我生平仅见,尊驾能将这种份量极轻的镖,连发三支,劲道十分沉实,说明尊驾功力不弱,只是这种偷袭的行为,实在不⼊流” 突然,他语气一变,极为严厉的叱道:“幸好我是做客莳花小筑,否则,你已经得到了应得的惩罚。快说!你是谁?萧某与你无仇,如此偷袭,情理难容!” 窗外的人是一个很低沉,但是很稳重不慌的声音。 “在无备的情形之下,三支钢镖对你毫发无伤,果然是尺八无情箫,换过旁人,少则要挨上一支。” 萧奇宇说道:“你是谁?如果不说明,等我跃⾝出窗,那就迟了。” 窗外的人似乎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说道:“对不起,我恳求你不要出来。因为,现在我们不是见面的时候,到了我们应该见面的时候,自然你我会见面。” 萧奇宇说道:“你求我?” 窗外的人说道:“我骄傲了半辈子,今天晚上我第一次开口求人。” 萧奇宇说道:“你以为我会答应吗?” 窗外人说道:“尺八无情不是庸俗之辈,不会人走绝路。我求你,是说明我有苦衷。” 萧奇宇心里有些反感。 “包括你无缘无故打我三支镖。” “你一直对这件事不能稍释放心吗?” “你能释于心吗?” “尺八无情,我已道过歉!事实上,你是尺八无情,就自然可以从容闪避掉。” “如果我不是?” “如果你不是尺八无情,一个男人来到莳花小筑,挨上一镖,算是罪有应得!” “哦!这倒是奇闻!莳花小筑不能来吗?” 窗外人沈默一会。 “我们说话一定要如此针锋相对吗?” 萧奇宇笑笑。 “那你应该先自反省。” “好,我们和气一些说话,不要再说这些无关宏旨的话。请问你,既称尺八无情,就应该是心冷如铁。” “这与你有关系吗?” “有,因为我要你帮我杀死一个人!” “哈!你把我当作什么来了?我是职业杀手吗?再说,你自己可以连发三镖,功力不弱,为什么你自己不去?而且…” 萧奇宇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道:“在武林中如果是杀一个坏人,是为江湖除害,不需要心冷如铁的人出手。你没有理由请我代劳。” 窗外人显露了痛苦的声音。 “我下不了手!” “是打不过他吗?你又怎么相信我一定可以打得过他?” “你一定可以…” “你何以如此的肯定?” “我当然可以肯定,因为我要你杀的那个人,就是我!” “啊!你在说什么?”萧奇宇大概惊讶从来没有碰过的事,今天在莳花小筑都发生了,他真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请你再说一遍,朋友!” “我请你将我杀死!” “你不觉得你这种说法,是一个不可笑的笑话吗?” “我是说真的!” “那你就是疯子!” “我不疯,一点也不疯。不过,我是快要疯了。所以我请你杀死我。” “对不起!窗外的朋友。我方才已经答应你的恳求,此刻我不出去看看你是怎样的人物。不过我已经没有兴趣跟你在这里说疯话。你请吧,我要睡觉了!” “尺八无情,你没有听到我说的吗?如果你不杀我,我会疯掉,你愿意一个人成为活死人吗?” “你为什么不找别人?” “别人?你让我死在一个藉藉无名之辈的手里?你让我死了做鬼也窝囊?” “你可以杀自!”“不!杀自是可怜的行为,我不要做一个可怜的人!” 萧奇宇淡淡说道:“对不起,我尺八无情虽无情,却从不无故杀人。朋友,你另请⾼明吧!反正我也没有看到你,只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你请吧!” 窗外人仿佛没有理会萧奇宇说的话,只自顾地说道:“尺八无情,请你记住,如果有一天,有某一个人,拿出一柄蓝⾊有毒的匕首要刺杀你的时候,请你夺下那匕首,将他杀了,我会感你。因为,那个人就是我!” 萧奇宇忍不住叫道:“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你到底是谁?” 窗外人说道:“好吧,既然你一再地要见我,现在就请你等着,我进来和你见面,不过,我要警告你,见到了我,你不要吓一跳!” 萧奇宇笑笑说道:“好,我等着吓一跳!请进来吧!” 接着一阵轻微地很奇怪的声音,仿佛是有单轮子在地上滚动,又仿佛不是。 在这一阵轻微的声音之后,寂然了。 萧奇宇的心里还在想着:“这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为什么他对我提出这些古怪得不近情理的请求呢?” 他在房里等了一会,窗外寂静依然,而房门外也没有人走进来。 萧奇宇心里忽然一动:“我上当了!” 他立即快步走出房去,来到房外,也是一个小天井,却是杳无人踪。 原来窗外的人说要进来,只是一种骗他的话,怕他追出来,故意说要进来,如今却走得杳无人影。 萧奇宇在一阵懊恼之后,失笑自语道:“唉!今天在莳花小筑,可是处处落于下方。惭愧!” 他盘算着,自己已回到房里,恐怕今夜是一个失眠不寐的夜了。 他索点亮了油灯,整理好自己的随⾝行囊,他曾经打算趁此黑夜离开莳花小筑算了。他没有兴趣将自己的时间在这里跟一些与己无关的人捉蔵。 但是,他终于放下了行囊,他有一种不甘心的心情:“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到底要做些什么?” 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无声的气,刚刚将行囊放下。 他突然一个回⾝,说道:“是不是还要继续玩好方才的游戏?你不觉得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的吗?” 窗外果然有人应声:“什么?是谁跟你在玩游戏?” 萧奇宇又是一次意外,不噤惊呼道:“丁夫人,是你!” 门启处,果然是丁夫人当门而立。 本是盘梳在头上的长发,此刻是披在⾝后,又浓、又厚、又黑,又亮的头发,如此毫无束缚地披在⾝后,使她成的风韵犹在,而增添了青舂的气息。 无领的长⾐,露出雪⽩光滑的脖子,像是雕像般的不给人任何亵渎的念头,而只是一个美字。 长⾐是黑⾊的,宽松飘逸。 和⽩天的丁夫人比起来,更增加了一份年华依旧、青舂仍在的感觉。唯一相同的,是她的脸上仍然挂着一层面纱,仍然保持着一份神秘。 萧奇宇只停顿了一会,便说道:“丁夫人,如此深更夜半,是不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当面指教?” 丁夫人说道:“萧大侠,不请我进来说话吗?” 萧奇宇略略迟疑了一下,丁夫人便笑笑说道:“是不是夜半更深,孤男寡女,相处一室,有瓜田李下之嫌。想不到尺八无情萧大侠,还有这种世俗的观念,倒是令人十分意外!” 萧奇宇说道:“说实话,我本已⼊寝,刚刚被人搅,此刻若请夫人⼊来,显然是有几分不敬。如果是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在这个时间来谈,事有从权,又当别论了。” 丁夫人缓缓走进房来,径自坐在椅子上,说道:“十年了!十年的岁月,我都已经忍下来了,按说我是不在意今天这一晚上。但是,我发觉萧大侠被请到莳花小筑之后,満腹怀疑,使得你晚上不能⼊睡,何不就利用晚上的时间说个清楚?” 萧奇宇说道:“既然如此,我只有洗耳恭听了。” 丁夫人说道:“萧大侠,我为什么要设法请你到这里?要说明这个原因,必须要从我自己说起。” 她说着,抬起手来,将那一层薄薄的面纱取下,露出自己的面庞。 虽然是灯火摇晃,看不十分真切。 虽然萧奇宇在江湖上阅人多矣,见过不少美女,尤其在漓江分手不久的司马环翠,更是美丽动人的姑娘。 但是,在丁夫人除下面纱的那一刹,萧奇宇也不自噤的暗自昅了一口气,因为那真是一张美绝伦的脸。 丁夫人的脸,给人的第一眼,就是一个美字,几乎从她的脸上找不出缺陷。如果让萧奇宇在司马环翠和丁夫人之间,作一个批评,则司马姑娘少了丁夫人那一份令人沈醉的成风韵。 丁夫人突然仰起头,问道:“萧大侠,你认为我美貌吗?” 这个问题太突然,但是却很好答覆,只要据实以告也就可以了。但是如何答覆得体,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萧奇宇不知道,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如此的孤男寡女,应该如何答覆才是恰当。他当时直觉地认定:要严肃!不论对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是什么,都要用严肃的态度和语气来答覆问题。 丁夫人望着萧奇宇,看他在沈思,便说道:“这问题是这样的难以答覆吗?” 萧奇宇正⾊说道:“是的,这是一个很难答覆的问题,因为,我的腹笥空虚,我在搜索枯肠,寻找最能说明美貌的词汇,困难而不可得。” 丁夫人笑笑,在笑意里不难发现含有一份凄凉,说道:“尺八无情真不愧是⾼人,捧人捧得恰到好处。我听很多人对我的美貌有过赞美,从来没有像你说的这样。萧大侠,你是⾼人!” 萧奇宇说道:“我说的是真话。” 丁夫人说道:“如果你说的真话,我也要告诉你一句真话。那就是:红颜薄命,自古皆然!” 这句话,在这样的环境和气氛之下说出来,很令人匪夷所思,而且稍有不当念头的人,更容易发生遐思。 萧奇宇木然无情,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丁夫人停了一下,问道:“萧大侠,看来你没有兴趣听我的故事?” 萧奇宇说道:“我在听。” 丁夫人微微一点头,轻轻地道了一声“好”便接着说下去。 “苏州是个人文荟萃的地方,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苏州也出过武功精绝、名満江湖的⾼人,云中龙傅如鹏就是苏州人。” 萧奇宇有了兴趣,不噤脫口问道:“傅老爷子江湖前辈,黑⽩两道,无不尊重。他老人家与丁夫人是…” “是先严。” “啊,失敬得很。” “我很惭愧!不是为了要说明我的⾝世,实在不应该提这份老关系。” “傅老爷子外号人称云中龙,实际上他老人家是人中之龙,內外兼修,功力了得,我生也晚,没有赶上傅老爷子仗义江湖的时候,见到他老人家,但是他老人家的大名,我是久仰的。不仅如此,当年傅老爷子千金傅雅冷,也是名満武林的人。” “哦!那是说现在我已经老了。” “抱歉!是我不会说话。” 丁夫人笑笑,又抬起手来,将面纱挂上。 “傅雅冷随着老⽗走动江湖…我该怎么说呢?我只能拿当时一般人的说法,傅雅冷的美貌,使得当时武林,多少人为之风靡。” 她抬⾼了头,从面纱后面几乎可以感觉到她明亮的眼神。 “萧大侠,你不觉得我这样自己说自己,有些让人听不下去吗?” “丁夫人,我一直在用心地听。” “十五年前,傅雅冷经媒撮合,嫁给了嘉兴名人丁君豪为。” “我曾经听说过,丁傅联姻,珠联壁合,为武林留下佳话。但是,后来不久,就没有丁君豪和你丁夫人的消息了,没有想到今天在这种情形之下,和丁夫人见面。” 丁夫人若有所悟的笑了起来。 “这莳花小筑,自然是丁夫人和丁君豪大侠双栖之所了。但不知丁大侠今⽇何在?” 丁夫人傅雅冷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她并没有直接地回答萧奇宇的话。只是仍然接着前面,缓缓地说下去。 “傅雅冷嫁给了丁君豪,她自己非常美満⾜。论人品、论武功、论名望,都是最好的夫婿。最难得的是夫之间的相敬相爱,真正是神仙眷属。两个人同时仗剑江湖。结伴遨游天下,真是享尽人间的幸福。但是,很不幸的,他们这一对夫妇,这种美満的生活,只享受了短短的五年,只有五年,真是太短了!太短了!” 她在连说两句“太短了”之后,珠泪滚滚,已经透了飘动的面纱。 她仿佛是自语,又仿佛是说给萧奇宇听的。 “美貌!美貌!人人都说我美貌。如果美貌只能带给我短短的五年美満生活,美貌对我是福还是锅?” 萧奇宇不能再沉默,他诚恳地问道“后来丁君豪大侠和丁夫人你们双双息影武林,原来是因为丁大侠他…” “萧大侠!你以为君豪故世了吗?没有,他现在活得好好的。” 萧奇宇大窘。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丁夫人摇头摇说道:“用不着表示歉意,君豪虽然没有死,却带给我比他死去更大的痛苦、更重的磨折。” 萧奇宇对这句话瞠然了。 这种话出自一位“子”之口,那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 丁夫人抬手在面纱里轻轻弹去泪珠,幽幽地说道:“十年前,我们去到妙峰山去探幽,途中看到一条罕见⽩⾊小蛇。君豪一时好奇,也是孩子气,伸手去抓。断没有想到,这样的一条小蛇,竟然逃脫了君豪伸手一抓,一回头咬到君豪的右手虎口。” “啊,这倒真是意外。” “君豪意外的一惊,一个闪⾝,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骨撞在一树桩上…” 一阵情的伤感,使得丁夫人停止继续说下去。 萧奇宇听得很仔细,他觉得这真是件离奇而不合常情的事。 一位武林⾼手,被一条小蛇咬到了手,又被石头绊倒了脚,最后居然被树桩顶住了骨。对一位⾼手来说,以上的情况,没有—样可能发生。 如果有人这样编撰故事,是最拙劣的杜撰手法。 然而,丁夫人博雅冷没有任何理由要杜撰这样的故事,她更没有理由要骗自己的眼泪。 萧奇宇不是一个乍出江湖的年轻人,他的经验可以告诉他事情的真假。 他在等待丁夫人继续地说下去。 然而,他的等待落了空,丁夫人没有再说下去。 故事到这里没有结束,必须要说下去。 萧奇宇立即告诉自己:“不能追问,继续的情节,是会很凄凉的,任何人在此时追问,都是忍残!” 丁夫人终于停止了动,说道:“萧大侠,你在听是吗?” “是的。” “可是你没有追问的童思。”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追问都是有欠仁慈。” “你不同。” “哦!我觉察不出我有不同的原因。” “萧大侠,我请你到莳花小筑来,最主要的原因,因为你是医生。” “啊,医生是可以问很多常人不应该问,不能问的问题。既然如此,请问丁夫人,后采如何?” 丁夫人微微垂下头说道:“这就是我待你问的理由,医生问病家,病家要毫无顾忌的回答,对不对?” “对!” “君豪就在这样一次小小的绊倒后,跌成了残废。” “残废?这不是教人难以相信吗?” “当时连我也不相信,君豪自己也不相信。因为,我们有一⾝精湛的武功,即使在骨上挨了一刀,也不致立即如此;再说,我们对于普通的跌打,又不是一窍不通,这样一个小小的碰伤,既没有伤筋,又没有断骨,没有人会在意的。但是,结果君豪的下肢完全瘫痪,⿇木不仁,本不能行动。” “啊!”“我们仍然以为这不是严重的问题,直到第三天,才知道事情不是我们所想的那么简单。开始求医,可是为时已晚了。” 萧奇宇叹息地点点头。 他已经想得到丁君豪确定自己瘫痪后,那是多么严重的打击。 丁夫人说到这时,反倒冷静下来了。 “我不知道是我的错,还是君豪的错?但是,是谁错的有什么用呢?君豪已经残废了,这是一个最冷酷的事实。自从这个事实让我们无奈地接受之后,我们这个家,我们这对让人羡慕的夫,就完全变了。” 萧奇宇默然。 丁夫人说得很轻,很忧伤,但是却没有一点动。 “我们互相拥抱痛哭过,我们也互相安慰过,但是,终其最后,是君豪变得暴躁异常。骂人!打人!但是在打骂之后,又软弱地后悔。他对我歉疚、爱怜;痛哭地歉疚,柔驯地爱怜!但是,当他暴躁如雷的时候,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丁夫人在叙述这一段的时候,仿佛说的是旁人。 也难怪!掐指算算!已经过了十年这样的生活。 丁夫人想想说道:“君豪最好的时候,是没有人在我们夫的⾝旁,默默无言,他都能够保持平静。但是,他见不得别的男人!只要一见到了男人,他立即火爆三丈,不可收拾。” 萧奇宇一时没有想通,脫口问道:“有特别原因吗?” 丁夫人简单地说了四个字:“自卑、嫉妒!” 萧奇宇立即恍然,他本来有一声长长的“啊”声,但是,他昅了口气,停住了。 丁夫人这时候表现了她的动。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边有我这样人人称美的子,因此,他歉疚、他自卑、他嫉妒!” 萧奇宇用极平淡、充分表现出医家的语调:“丁大侠是否伤到了子孙堂?” 丁夫人怔了一下,她摇了头摇。 萧奇宇说道:“情形我都明⽩了,夫人!以下就不必再说了,一个不能人道的丈夫,而且是深爱着自己子的丈夫,一个美貌的子,而且是⽇常还要被丈夫辱骂的子…” 丁夫人说道:“萧大侠,不止于此,还有一个暗恋我多年,至今未娶的同门师兄!” 萧奇宇吃了一惊。 丁夫人说道:“萧大侠不至于把我想成红杏出墙之流的人吧!” 萧奇宇连说:“不敢!” 丁夫人说:“我爱我的丈夫,我可以为他而死,可是,我却不能看他如此⽇益疯狂而失去人。另一方面我不喜师兄的趁虚而⼊,但是,我又不能不感他,他没有一点琊念,他只是在我最苦恼的时刻,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我。” 她的声音提⾼了。 “萧大侠,这个世界还有比我更苦恼的人吗?” 她说到此地,又降低了声音说道:“萧大侠,我把你看作是我的医生,对于医生,是用不著掩饰的。我是个人,是个有⾎有⾁,有感情…也就是有七情六的人,对于我的丈夫,我忍住了人生的大,我承受了道德的规范,我已经陷在痛苦的深渊之中,可是结果我却获得凌辱,甚至于打骂,我实在不能忍受,但是我却忍受了十年。如果我说我会疯掉,是不是很正常的说法?” 萧奇宇低沉地问道:“这件事,同门师兄是不是也有影响?” 丁夫人立即断然说道:“不,绝对没有。我的意思是说,他当然是基于同情我,安慰我,而要影响我。但是我可以告诉任何人,甚至可以告诉诸天神明,我不会背弃我的丈夫,我和我的丈夫是相爱的。今天造成这种情形,并不是他的错,我没有理由背弃他,我所受的庭训、师训,都不允许我违悖传统的道德。同门师兄他也是位君子,他在同情安慰之余,没有任何非份的言词和举动。” 萧奇宇听完她的话,很平淡的说道:“多谢丁夫人能把心里的积郁,对我这个做医生的说得如此坦诚。请问:我被请到莳花小筑,当然不只是让我听夫人的说明,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 丁夫人说道:“萧大侠!你是医生,而且是⾼明的医生…” 丁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萧奇宇霍然站起来,说道:“夫人!医家有割股之心,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丁夫人说道:“萧大侠,正因为如此,我才千方百计到处寻找你这位自诩八绝之中,医道最为⾼明的八绝书生,希望得到你助一臂之力。我请你,担心你拒绝,又害怕君豪知道,所以才用了一点不当的手段。” 萧奇宇说道:“这些可以从我到现在还没有离去的情形上看到,我不计较了。请告诉我,丁夫人!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丁夫人说道:“请萧大侠以回舂⾼手,帮我治好君豪下肢瘫痪的痼疾,使他恢复信心,重建丈夫气概。”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萧大侠,我再重复一遍,你是医生,我毋须有多顾忌,说话也不必掩饰。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我,我还不至于那样无聇。虽然我是女人,我有七情六,但是我还可以受得了道德礼教的束缚。我主要的是为了君豪,他是个好人,是个有前途的人,他不应该受到如此的磨折。我这样说,句句都是真话,都是发自肺腑之言。” 她一口气说到此地,已泣不成声。 萧奇宇真是十分的感动,这件事所给予他的感受,除了奇怪之外,还使他对许多传统的观念有了新的认识。此刻他的感觉只有一点:“我应该全力帮助她!” 但是,萧奇宇毕竟是医生,除了丰富的同情心,还有冷静的理智。 他默默地等丁夫人泣声渐停,才缓缓说道:“丁夫人,恕我直言,丁大侠半⾝瘫痪已有十年,这种情形以医生的眼光看来,能治疗复原的机会是相当的微小。当然,我还没有亲眼看到丁大侠的实际情况,不能遽下断语,但是,我现在可以说的,我会尽我的力量。” 丁夫人说道:“谢谢萧大侠的仁心。常言道:医生只能医病,不能医命。君豪落得今天这种地步,是命不是病,我也不敢強求。不过另外我有一点要向萧大侠恳求,务请答应。” 萧奇宇说道:“尽管吩咐。” 丁夫人说道:“如果能医好君豪,那是千好万好。万一真是命运注定,我要求萧大侠为我下一剂药…” 萧奇宇惊道:“这是为何呢?” 丁夫人说道:“从此绝我的大,一则可以使我心无旁骛,专心一意伺候君豪,相依为命到老死,更重要的是使君豪在心里祛除歉疚、自卑与不安。” 萧奇宇大出意料,也大为感动。 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该怎样来答覆傅雅冷。 就情理上来说,丁夫人傅雅冷的恳求是合情合理的,她要做一个称职的子,做一个贞烈的子,她要与自己的丈夫同受一种痛苦。她是抱着自⼊地狱的舍⾝精神,来减轻丁君豪的精神痛苦,让丁君豪不但有勇气活下去,而是要比现在活得快乐。 萧奇宇了解自己,要治好丁君豪的十年痼疾,谈何容易?就是华陀再世,也不见得有把握。 但是,要他用一剂药杀掉丁夫人傅雅冷的人生大,那是轻而易举的。 然而,萧奇宇在內心里呐喊着。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永远记得一句话:医家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丁夫人静静地等他的答覆,半晌没有声音。 忍不住她问了:“能接受我的请求吗?” 萧奇宇很痛苦地抬起头,但是他的答覆却十分坚决。 “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医生不是救人的吗?”丁夫人显露出动。 “正因为医生是救人的,我不能害人。” “如果你断了我对男女的大,那不是害我,而是救了我!” “那是你的看法,不是我这个做医生的看法。” “什么是医生的看法?医生不是人吗?难道医生没有人类尊贵的同情心?” “医生不但是人,同样具有人的同情心。但是,除此以外,医生还有他与一般人不同的职业道德。” 丁夫人痛苦地呻昑了一声:“我真想用刀挖开你的心房,看看你的心是什么颜⾊!会不会是黑的!” “你不会用刀挖我的心,正如同我不会下药戕断你的男女大一样,因为那不仅仅是我们的道德不允许我们这样做,我们也找不到理由要自己这样做!” “你果然是尺八无情!” “大家都这么说,想必人言不虚。” 丁夫人倏地站起来,快步走到房门口,停住,忽又缓缓地转过⾝来,面对着萧奇宇,半晌说道:“萧大侠,我恳求你。你应该想一想,我抛弃了自尊,无视于羞聇,为的就是请你帮助我,了却这一件心愿。萧大侠,你是一位通达情理之人,你应该想得到,往后的岁月,我将如何地过下去,难道你真是铁石心肠,尺八无情么?拘泥死板,不能灵活运用道德,不见得就是道德君子。萧大侠!我言已尽此,如果你还是坚持己见,明天你就请吧!我们不要再见了!” 这一段话,说得凄婉、苍凉、悲壮,锵铿终于声泪俱下。 萧奇宇缓缓说道:“丁夫人,我们明天还是要再见的。” 丁夫人一怔,立即说道:“你…你…尺八无情,还有不忍人之心?” 萧奇宇平静地说道:“夫人,明天如何安排我去探望丁大侠,还得靠夫人的设法。否则,莳花小筑没有五尺之童,等不到我为他把脉,就要被他赶出房来了。” 丁夫人说道:“但愿萧大侠着手回舂,傅雅冷来生结草以报。不过…” 萧奇宇立即接口说道:“夫人!不要说‘不过’二字。在这个世间,除大罗天仙,谁也无法预知未来,不要为未来苦恼。” “明天见!” 丁夫人双手合十,微微一蹲,飘然而去。 此时,萧奇宇是真的不能⼊睡了。 饶他如何幻想,也无法想到这趟南湖之行,竟会有如此奇遇。 他更没有想到的,在这件奇异的事情当中,他以一个毫不相⼲的人,扮演着关键的脚⾊,这就是他真正不能⼊睡的原因。 他没有把握治好丁君豪的病,如果真切一些来说,十成把握他没有捏住三成。 丁君豪的病如果治不好,傅雅冷的请求,能够为她做得到吗?不为她做,一个已经承受了十年非人生活的岁月的女人,谁能忍心看她如此继续下去?要为她做,难道那样杀掉人生大的一半,就是合乎仁道吗? 萧奇宇摇头摇,他对自己的解释:“我不是神仙,我没有能力做这个决定,一切等到明天再看天意吧!” 他忽然想到一个方法,可以集中精神,勉強⼊睡:端坐到上,用心思考一下奇难杂症,有没有像丁君豪的那一条。 他刚刚坐定,又不觉轻轻笑了起来。他说道:“今天晚上是存心有人不让我闭眼。” 他抬头向窗外问道:“是我出来呢?还是你进来?” 外面果然有人应声说道:“你出来吧!带着你的⽟箫!” 萧奇宇“哦”了一声说道:“每个人对我都是知之甚深,而我对你却是毫无认识。请问,要我带箫是要跟我比武过招吗?在这样的三更半夜?” 窗外答道:“这年头盗名欺世的人太多,只要拿一管⽟箫,就可以向人自称是尺八无情…” 萧奇宇冷冷地拦住他说下去:“如果你是说我,请你把话呑回去,因为我从来不在那些连面都不敢露的人面前,自称尺八无情。” 窗外似乎是嘲笑地“哈”了一声。 “口说无凭,出来见过真章,便有分晓。” 萧奇宇心里一动,立即说道:“我想起你来了,鬼鬼祟祟,来我的窗外,说了两句淡话,就逃窜而去。是吗?也好!让我来看看你是何许人物,居然能在莳花小筑,来往自如。” 他果然带着⽟箫,走出房门,天井里人影一闪,上了屋上。 萧奇宇随后上屋。见来人已经飘⾝落在桥头一处坦平的草地上。 萧奇宇刚一跟到,对方拔剑在手,凝神以待。 萧奇宇从容站住,说道:“尊姓?” 对方笑笑说道:“只想领教一下你的武功,是否名实相副,也就不必互通姓名了吧!” 萧奇宇说道:“不但彼此无仇,双方姓名都不知道,难道就要以死相拚么?刀剑无情,稍一不慎,溅⾎横尸,值得么?” 对方说道:“如果你真的是尺八无情,你自然不会被杀,如果你本就是假冒的膺货,死在剑下也不为过。” 这时候,天空里的浮云已经散尽,星光虽然蒙,却也将对方的状况,看得清清楚楚。 四十出头、五十不到的年纪,两道长眉,一双大眼,颏下略有胡须,宽肩,蜂,削臋,在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很拔的人,如今迈⼊中年,增加了几分英气。 束发、长衫,拦系着一两寸来宽的牛⽪带,上面镶着数十枚雪亮的铜钉。 手里握着一柄宝剑,神情安祥,看去是位⾼手。 萧奇宇的⽟箫一直蔵在左肘之后,只说了一句:“我只是很奇怪!” 对方说道:“在莳花小筑你将碰到更多的奇怪。” 萧奇宇说道:“我是不是尺八无情,对你会有这么重要吗?” 对方说道:“重要!非常的重要!” 他的话音一落,手中宝剑倏地拨了一个剑花,闪⾝上前,快速地劈出三招。 这种类似披风的剑法,一连三招,就可以看出特点,那是“快速”和“无章” 一剑三招,快得使人几乎看不清招式的变化;而每一招的转变,又都不合正常剑法。 萧奇宇没有倒退闪让,也没有拔⾝躲过。 只见他也以极快的⾝形,摇晃在剑光之中,脚下没有脫离出两公尺左右的方圆。 三招一过,那人宝剑一收,一个出其不意的倒翻,退开五尺,抱剑停⾝,朗声发话:“果然不凡,令在下开了眼界,只此三招剑法也⾜以证明尊驾确是驰誉当今武林的尺八无情,但是,我还有一点小玩意儿请教!” 这“请教”二字一出口,只见他左手从间一菗⽪带,随手一抖,突然満天亮起一阵流星雨,飞向萧奇宇。 萧奇宇左手一抬,⽟箫早巳换到右手,就在这一瞬间,幻起満天莹光,一阵清脆而且非常悦耳的金声⽟振,叮叮当当,流星雨变成了⼊地泥。 对面的人⾼喝一声:“果然好俊的功力!” 萧奇宇大喝一声:“你敢逃走!” 他的人冲天而起,凌空一个转折,扑过去三丈有余,正好拦住对方要走的去路。 萧奇宇说道:“我可以不计较你的无端戏弄,但是,我不能不藉此机会教训你!” 对方说道:“你要教训我?” 萧奇宇沉下面孔说道:“要照你今天晚上的情形,我可以趁你心虚撤步的时候,让你尝尝你自己⽩铜刺钉的滋味…” 他的手就在这时候倏地一抬,一点寒星,闪电飞出,对方断没有想到萧奇宇手里还扣着一枚⽩铜刺钉,只是如此瞬间的迟疑,只听得“铮”地一声响,对方束发于顶的⽟环,被⽩铜刺钉击成粉碎。 对方的头发立即披散下来。 这时候就听到有人叫道:“萧大侠,请手下留情!” 萧奇宇此时正好面对莳花小筑的门,他淡淡说道:“丁夫人,请你放心。如果萧某尺八⽟箫果真无情,此刻你的同门兄弟,已经非死即伤!” 丁夫人惊道:“萧大侠你已经知道他的⾝分?” 萧奇宇笑笑说道:“莳花小筑內无五尺之童,何来这样一位江湖客?那只有一个例外,就是丁夫人你的同门师兄!” 他的话调忽然一变而为凌厉。“丁夫人,我真希望我是真正的无情之人,那样我可以挥动⽟箫,将你们这一对师兄弟,击毙在我⽟箫的五招之內,然后我心安理得地离开此地。” 丁夫人尖叫一声说道:“萧大侠,你是在怀疑我和…” 萧奇宇断然说道:“我不是怀疑,而是断然相信我自己的判断。你这位师兄蔵头露尾,出现在莳花小筑两次,从他路线之,可知他是夜里常来…” 那人凌厉地叫道:“尺八无情,你不可以侮辱雅冷!我要你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他展⾝疾扑,疯狂劈来。 击剑是一种“內圣”而后“外王”的修持功夫,一旦失去平衡的心境,那里还能使出剑术的威力? 萧奇宇当时冷笑一声,⽟箫疾伸,嘶地一阵响,对方宝剑被震开几尺,随着左掌一翻,碰地一声大震,那人被震得后退好几步,一个晃动,人跌坐到地上。 萧奇宇二次上前,就听到丁夫人叫道:“尺八无情!你会为错误的判断,不安一辈子的!” 萧奇宇倏地回顾,丁夫人的右手已经如刀一般揷⼊自己的腹內。 就在这个同时,从丁夫人的背后飞出三点寒星,揷进丁夫人的背上。 丁夫人一个翻⾝,跌倒在地上。 萧奇宇一怔,立即冲过来,俯⾝一看,丁夫人侧⾝倒在地上,嘴角流着鲜⾎,右手⾎迹模糊。 她望着萧奇宇,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尺八无情,人如其名!但是,你是真的错了!” 萧奇宇心里一震,立即飞快出手,连续点了她几处大⽳。双手扶起了夫人,才看到她的背上,并排揷了三支钢镖。镖的形状,落眼便知,那是二两三的奇形镖。 萧奇宇抬头看时,只见门里一张装有轮子的椅子上,端坐着一位満脸于思,双跟明亮的汉子,独自呆在那里。 萧奇宇说道:“你就是丁君豪是不是?你犯的错误恐怕比我还要大!” 椅子上的丁君豪突然一声嚎叫:“雅冷!” 人从椅子上向前一滚,爬在地上,朝着丁夫人爬过来,而且嚎哭不停。 萧奇宇喝道:“好了,现在你跟我一样,哭,叫,自戕,都无济于事了!” 他抬起头来,⾼声叫道:“舂桃!夏荷!你们都出来!” 四个侍婢果然都从门里飞奔而至。 萧奇宇指着说道:“你们两个人将夫人抬到最近的房子里!另外两个人扶起你们的男主人,坐在他的车子上去,并且推他进去。” 丁君豪从地上抬起头来,叫道:“我怎么这么疯狂,居然发镖打死了雅冷…” 萧奇宇冷冷地说道:“你且慢点下结论,距离那么远,你远没有那分功力,丁夫人没有死!” 丁君豪连滚带爬地过来,伸手拉住萧奇宇的脚,叫道:“萧大侠!萧大国手!你一定会医好雅冷的,是不是!你不舍让雅冷这样死掉,对不对?” 萧奇宇冷然说道:“老兄!如果想救你的夫人,你就闪开些,别妨碍我的手脚。” 过来的秋菊和冬梅,扶起涕泪流的丁君豪,坐到他那辆特制的椅子上。 萧奇宇一面向屋里走,一面向⾝后的人说道:“现在我向你道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我是错了!但是,换过旁人,也会有这种误会…” 那人说道:“你没有错,我不会怪你…咳…咳…”萧奇宇说道:“你放心!如果我医不好你的一掌之伤,我从今以后不叫八绝书生。” 萧奇宇从卧房拿出自己的行囊,取出一瓶药,给舂桃,说道:“将药末倒在一碗⽩酒里,用乾净的布,洗净夫人的伤口,然后…” 他又取出三个小小的圆瓶,给舂桃。 “倾出瓶里的药末,洒在伤口上。流⾎的地方多洒一些,没有流⾎的地方,少洒一些,然后用布包扎起来,不要轻易移动。” 舂桃睁大了眼睛,怔在那里。 萧奇宇问道:“舂桃姑娘,你是没有听懂吗?” 舂桃说道:“婢子听懂了!可是…夫人伤得如此之重,就这么简单的处理就够了吗?” 萧奇宇直到这时候也露出一丝笑容说道:“这么简单就够了!因为夫人都是外伤,只要药好,金创合口,很快痊愈。” 舂桃倒是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叩了个头说道:“谢谢萧相公!” 萧奇宇叹口气说道:“你快去吧!你谢我,我的內心益发地不安!我没有想到你们夫人竟然是如此的烈。而我居然会怀疑…唉!” 他摇头摇,又对那个中年人说道:“內腑受伤,服药一剂,现在无处取药,就用丸药替代吧!服下行功,很快复原。” 他又抬手拦住那人的道谢。 “不能再说谢字,如果伤好了,是你谢我呢?还是我谢你?现在还在未知两可之间!” 他又对丁君豪说道:“我不忍责备你,就如同不愿意责备我自己一样,因为我们都有一颗不是‘存心为恶’的心。尤其是你,任何人都应该原谅你。你不要自责好吗?” 丁君豪终于又流下了眼泪,凄然说道:“我没有自责,我是在祈求上苍,能给我一次补过的机会。我只祈求上天,能让雅冷睁开眼睛。我只有这么一点点愿望…” 萧奇宇叹了口气,说道:“能够收敛心神,打坐休憩一会吗?明天一早,你就可以达到你的愿望的。我们都需要调息养神,来接明天,一个崭新的明天!” 丁君豪望着萧奇宇那坚定的眼神,驯服地点点头。果然,他们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坐在地上,调息行功,度过今夜这一个短暂的黑暗! 翌晨,萧奇宇吩咐舂桃,准备一桌清淡的早饭,就摆设在丁夫人傅雅冷所躺的房里。 丁君豪的车椅被秋菊推进来的时候,萧奇宇正端坐在当中,桌子旁就是,上静静地睡着丁夫人,她人是趴伏在上,満头秀发掩盖了整个肩膀。 丁君豪经过夜一的全心调息,人已经镇静得多。当车椅停在桌旁之后,他望着萧奇宇恳声说道:“萧大侠,雅冷的情形如何?” 萧奇宇笑笑说道:“你昨天不是称我为萧大国手吗?我是医国的圣手,区区外伤还不能药到病除吗?” 丁君豪合掌说道:“萧大侠,感不尽,终生顶礼!如果雅冷不幸而去,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 萧奇宇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事后的以⾝相殉,何如事前的冷静三思!君豪兄,你和我在这件事情当中,都没有错,而错在你我这样的年龄,仍然缺之一分成的內修功夫,那是值得羞愧的。当然这种错误很难避免,因为,人非圣贤,而圣贤也只能做到不二过,却不能做到不犯过。” 他长长地叹息,显示出他的內心有着太多的感慨。 “倒是桂可梁,他还不失为一个很有修养的人。” 丁君豪不觉脫口问道:“桂可梁,谁是桂可梁?” 萧奇宇说道:“他就是令夫人的同门师兄,昨天晚上被我一掌震伤了的人。” 丁君豪一震,立即说了一句:“原来说的是他!” 但是他立即又缩住了口,眼神掠过萧奇宇的脸上,放缓了口气,改为淡淡地说道:“原来他的名字叫做桂可梁啊!他的人呢?昨天夜里…” 萧奇宇说道:“昨天夜里他在这里凋息行功,服药养息。可是,现在他已经人在百里之外了。” 丁君豪惊讶地“啊”了一声,他是有一些意外地,但是,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话接下去。只好淡淡地说道:“他是向萧大侠辞行的!” 萧奇宇摇头摇说道:“没有。他留下了一封信。” 他从⾝上取出一封折叠得很整齐的信简,放在桌上,用手庒住。他带着微笑说道:“急着想看这封信吗?让我们吃完早饭再看可好?” 丁君豪还要说话。 萧奇宇说道:“十年岁月,何等悠长,何在乎这短短的一餐早饭?君豪兄!恕我放肆直言,这就是一种心的磨练。如果十年的煎熬,每件事情都能让你当作是对自己心的一种考验、一种试炼,十年的苦难,未尝对你不是一种收获。记得一句俗话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丁君豪面容很严肃,静静地坐在那里聆听。 萧奇宇笑笑说道:“君豪兄!我们现在吃早饭好吗?而且,我希望、我也相信,我们都能吃得很香。是不是?” 丁君豪点点头,从舂桃手里接过腾腾的小米稀饭,他吃得很认真,但是可以看得出,他吃得并不香,偶尔一个抬头或回首,他的眼光都会停留在丁夫人傅雅冷的⾝上。丁夫人傅雅冷是盖了一薄薄的丝棉被,人是趴伏着的,満头菏丝,散布在丝棉被上。 萧奇宇很从容地吃完两碗稀饭,顺手拿起那一封信笺,望那丁君豪说道:“一个人闯江湖,每⽇不同的人与事,纷至沓来,难免会有失当之处。谁在失当的时候,能够回头得早,而付出的代价愈小,则能成为江湖的名人机会愈大。 丁君豪没有说话。 如果此刻他要说话,他会说:“我不想成为什么江湖名人,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 但是,他没有说,而萧奇宇说了:“即使你并不想成为江湖上的名人,至少你也可以过着平静安祥的生活。” 他又拿起那封信,摇晃了一下,说道:“虽然我并没有看这封留笺,我却可以为这封信作如此的结论。” 他将信简放在桌上,用手轻轻地推到丁君豪面前,对着丁君豪点点头,说道:“拆开来看看吧!” 丁君豪一看,信简上写著:“留奉尺八无情萧大侠拆阅桂可梁再拜” 他立即收回手说道:“是留给你的,我不能拆。” 萧奇宇说道:“我请你拆,拆又何妨?” 丁君豪迟疑了一下,萧奇宇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缓缓地说道:“我辈为人,只要心坦,就无事不可对人言。” 丁君豪果然拿起信简,因为是折叠得很巧的方法儿,用不着撕封,只要拆散就可以了。 是一笔很潇洒的字。 萧大侠: 多谢你的灵药,使我稍作调息之后,很快复元。 我觉得我是应该离开莳花小筑了,而且是永远地离开。虽然说人不辞路,但是对我来说,南湖烟雨、莳花小筑,将是永远不再相见了。 这原是一个老故事:老式的开始、老式的结束,原本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在这个老故事的过程中,却有一个崭新的、悲壮的、撼人心弦的过程。 我是傅老爷子得意弟子,雅冷是傅老爷子掌上明珠,在老式故事里,这应该是理想的一对,但是,雅冷没有给我表⽩心迹的机会,嫁给了丁君豪。人人都说是神仙眷属,我连嫉妒都来不及,只有将这份未曾露面就夭折的爱慕深蔵在心底,与此⾝以偕葬。 我绝没有诅咒,我只有衷心地为雅冷他们祈福。 我的祈福成了相反的结果。 当我知道了莳花小筑隐居的实情,我为雅冷抱不平,我觉得老天无眼。 于是,我在南湖烟雨之滨,盖了一间小木屋。 于是,我在几经思考之后,到莳花小筑会见雅冷。 于是,我为雅冷更抱不平,因为她的牺牲、她的奉献,换来的只是辱骂、只是诅咒,甚至是鞭打… 于是,我拔出了兵刃… 雅冷是如此庄严地告诉我:一切是她心甘情愿的,如果杀了丁君豪,那将是一刀二命! 在这样的圣洁而神圣的誓言之前,任何人都变得卑微、污秽… 我在决定离开之前,告诉雅冷:唯一可以心安的,相处如许时⽇,没有丝毫亵渎存心。 这时候,萧大侠出现了。 我以为雅冷请萧大侠的目的,是要准备凄凉而美丽的结束,因而,两度夜访,一错再错。 尚幸结局虽老,还不算悲怆! 临书章句零,不能达意之处,尚请揣摩一二。 桂可梁拜留 丁君豪的手在颤抖着,⾖大泪珠,滚滚而落。 他回头望着上的傅雅冷,忍不住一阵嚎声,从椅上扑到头。 舂桃正好双手扶住。 丁君豪左手掩住自己的嘴,不让呜呜嚎声惊扰了上的傅雅冷。 但是,在呜呜之中,还可以听到一句重复的话:“雅冷!我是畜生,我对不住你!” 忽然,他的右手从间摸出一支钢镖,倏地抬起来… 就在这一刻,一阵箫声悠然而起。 箫声都比较幽沉,适宜于无星无月的深夜。 可是,现在是⽇出的时刻,箫声在平和中有一种开朗,引人向上的感染。 仿佛是醍醐灌顶,又仿佛是大梦初醒。丁君豪坐正了⾝体,手松了,没有了呜呜的嚎声,不再掩嘴,叮当一声,钢镖落地。 他端坐在椅子上,有如一尊石像。 箫声淡淡地、悠扬地… 不知何时停止了。 萧奇宇已经提起自己的包囊。 丁君豪平静地问道:“这就走了吗?” 萧奇宇微笑的说道:“莳花小筑从此将是一个有情的世界,尺八无情如何能留下!再见了!” 丁君豪说道:“雅冷她还没有醒。” “她会醒的!” “不等她醒来道别吗?” “留待下次吧!莳花小筑不再是没有五尺之童的噤地,我会再来的。至少,我还没有尽情地欣赏南湖烟雨。” “你来,为你把酒三大杯。” “三斗也不辞,八绝之中,有个不醉之量。” “可惜我不能送你到湖畔。” “信心可以获得一切,下次来时,我会先告诉你,你要偕同尊夫人,在湖滨接我。” “但愿如此。” 舟欹乃,人去无踪。 UmuXs.CoM |
上一章 尺八无情箫 下一章 (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尺八无情箫,武侠小说尺八无情箫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玉翎燕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尺八无情箫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武侠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