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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叱吒风云录 作者:诸英 | 书号:44067 时间:2017/11/19 字数:26780 |
上一章 第二十回 斧声烛影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那汤光亭拉着林蓝瓶在屋脊与屋脊间不住跳跃,直往那浓烟发生处不断前进,不久来到宮门前,却见曹翰跨着骏马,得意洋洋地在前面领路,潘美自勒马匹,带了一队步卒押后,中间驱赶着男女老少约有四五十个人,男的个个神情狼狈,萎靡颓废,女的人人牵⾐顿⾜,哭哭啼啼。再看那⾐着打扮,有王公大臣,也有宮妃侍女,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青⾐小帽,瑟缩低头,倒瞧不出是谁。汤光亭指着那人道:“那个人该不会就是李煜吧?”林蓝瓶从没见过李煜,不知他长什么样子,瞧那曹翰与潘美的神情,应该就是他了,但看他穿着打扮,却又不像。 林蓝瓶道:“我们先进去绕一绕,可别给他易容改扮逃走了。”汤光亭点头,拉着她从另一边闯了进去,宮內此刻到处都得以撞见宋军在搜括各种宮中物品,两人也是宋军装扮,因此无论跑到哪里去,都没人阻止。两人从德昌宮、碧落宮一直到升元殿、澄心堂,到处急奔一阵,并无所获,才始信刚刚所见之人便是李煜,于是两人又匆匆出宮,直奔宋营。 此时曹彬已经在军门受降,汤林两人躲在一边,果见那个⾝着青⾐小帽的中年男子向曹彬下跪叩拜,并献上降书与国玺。那曹彬跨坐在马上坦然接受,并听他说道:“圣上思念国主已久,却始终缘悭一面,还请国主立即整装随军北上,以谢皇恩。”那⾝着青⾐小帽的男子惶惶未答,曹彬续道:“⼊京之后,朝廷俸赐有限,国主从人甚多,开销亦大,不如先回宮內多备些金银财宝,以备不时。否则一但经过府库清点⼊册之后,就不能再动用了。明⽇一早,再来此登舟北上。”李煜叩首道:“谢…谢将军!” 曹彬微笑点头,点了五百兵士,帮忙保护李煜回宮整理行囊,搬运锱重。林蓝瓶听到了,说道:“机会来了,我们赶在他们之前回去。”话才说完,忽又听得曹彬招来林延秀道:“你领着这五百兵卒保护国主进宮去,一切事宜,悉听吩咐,若有闪失,提头来见!”林延秀唯唯称是。曹彬又吩咐曹翰出榜安民,派遣军队驻在城中,维持治安,好令城中百姓早⽇安居乐业;又令潘美招来吴越盟军将领,要他们退出金陵城外;此外还有一些定安民心的措施,传令各自分头进行,众将领命而去。 汤光亭道:“这位曹将军明知你哥哥就是因为想要报仇才投军,还故意派他保护李煜,看样子他已经想到这一节了,而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警告你们,他已经有了防备,要你们不可轻举妄动。” 林蓝瓶知他所言不虚,但实在不愿放弃任何机会,汤光亭续道:“李煜若在此时出了什么事情,你哥哥都脫不了⼲系。反正曹彬还要押他回汴京,一路上还长得很,不如半路上再伺机下手。”林蓝瓶道:“我正好藉此我哥哥脫离朝廷,免得我老是觉得,他本是想争取他自己的功名富贵,早已经将国仇家恨放在一边了。” 汤光亭听她说起兄妹的情谊,不好再拂其意,便答允了。当下两人又窜回金陵皇宮之中,反正已知李煜明天早上才动⾝,两人便在宮中找了一处隐蔽处蔵⾝,等到了夜晚才出来。 汤光亭道:“天⾊晚了,我们的行踪是隐匿了许多,但如此一来,却不知上哪里去找正主儿呢。”林蓝瓶道:“这个简单,只要找到我哥就行了。我哥哥人在哪里,李煜人就差不多在附近。”汤光亭失笑道:“正是如此!” 那时天刚黑不久,除了⽩天时曾失火的宮殿之外,此刻大都点上了油灯,为的是赶着明⽇曹彬返回汴京前,清点宮中各项金银宝物,书籍字画,以列⼊清册。当然这当中也有帮忙李煜整理行囊的人,只不过珍贵的古玩⽟器、奇珍异宝得优先列⼊献给皇上的清单当中,而剩下的金银珠宝,则先十去七八,最后剩余的,才有李煜的份。 此时汤林二人一殿一殿、一阁一阁地寻将过去,不久便见到林延秀带着几名亲兵,远远地站在一处宮殿前方,殿內的灯光透过门窗,轻轻地打在林延秀⾝上,清楚地映照着他脸上的局促与不安。林蓝瓶忍不住抬头向上一看,只见殿上牌匾挂的是:“柔仪殿” mpanel(1); 汤光亭见林蓝瓶往上瞧,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对着她眨了眨眼睛,将手指往殿上屋顶一指。林蓝瓶会意,跟着汤光亭伏低⾝子,从一旁溜了过去,才刚挨近墙边,蹲在窗下准备找机会跃上屋梁,却听到殿人声响起,正从头上的窗口经过,两人连忙就地蹲低⾝子。 只听得林延秀走进殿中,说道:“就这些了吗?”接着一个男声说道:“就这些了。”沉寂了一阵,林延秀续道:“不用再检查了,都抬出去了,明天跟着上船。” 几个人异口同声应道:“是!”接着脚步声响,一群人陆陆续续从殿后穿过中堂往殿外走。 半晌,林延秀忽道:“既然⾐物都整理好了,就请尊驾移步吧!”只听得殿中另一个男声说道:“将…将军,我们…我们想今天晚上就在这里过夜,不知道方不方便?”语辞虽然诚恳谦卑,但是声调生硬,任谁听了,也都知这个人颇言不由衷。 没想到林延秀冷冷地道:“也好。”居然答应了这人的请求,又过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道:“要是有什么事情,叫一声,我们人都在外面。”接着脚步声响,迳往殿外步去。 林蓝瓶知道林延秀走了出去,便大着胆子贴近窗口,伸出食指将窗纸戳开一个洞,凑近眼珠子,但见屋中一男一女正好转头往后堂走去,瞧那背影,男的便是⽩天时,那个青⾐小帽,跪在宋营军门前,手捧降书国玺的王国君主李煜。 林蓝瓶蹲了回来,小声与汤光亭道:“人往后面去了。”此时殿前林延秀已将兵卒分成三班,要他们严加看守。忽有一个兵卒道:“将这李煜单独留在屋里,他该不会最后终于想不开,上吊杀自吧?”林延秀道:“这个胆小鬼之前是说过要与国家共存亡,但如今城破了,勤政殿学士全家人服毒自尽、枢密使陈乔自焚殉国,他却苟活了下来。哼,他早先既然不敢慷慨赴死,现在又如何能从容就义?我保证他明天一早,仍旧是活蹦跳的。你们只要看好他,不要让他跑了就可以了。”众人答是。 那林延秀一走,留下来执勤的兵卒向柔仪殿四周围了开来。汤林两人可不能在待在原地不动,汤光亭双掌握,让林蓝瓶一脚踩在手心上,暗喝一声:“上去!” 双臂內力灌注,用力向上一抬,林蓝瓶脚上跟着同时用劲,只听得“啪”地一声轻响,林蓝瓶的右手已经搭上了距离地面有一丈八尺来⾼的檐椽上了,像极了一串铁马风铃挂在屋檐下。 汤光亭可不忍让她挂太久,紧跟着伸⾜在墙上一点,纵⾝上跃,⾝子有如一头苍鹰一般凌空而起,轻轻巧巧地落在檐椽上头。还来不及站直⾝子,只见右手向下一探,抓住林蓝瓶的手腕,左右手替互用,把她像拉起⽔井中汲⽔用的⽔桶一样,往上提了起来。便在此时,脚底下四名负责看守的兵卒恰好走了过来,留了两个站在原地,另外两个更往后头去了。 林蓝瓶在屋椽上稳住⾝子,对于刚刚这几下感到十分刺,伸伸⾆头,跟汤光亭做了个鬼脸。汤光亭也跟她笑了笑,两人顺着木椽挨近殿旁,寻了一处与屋顶的间隙钻进去,凭着直觉,在屋梁顶上,像只松鼠一样地往李煜的所在之处前进。 柔仪殿是当年李煜娶小周后时的新房。李煜的祖⽗、⽗亲娶亲时,都不在君位,李煜娶娥皇时,也不在君位。但是大周后死后,为⺟亲圣尊后守孝三年期満,李煜便迫不急待地娶小周后填补中宮,当时他已经是国君,所以未顾国难当头,财力维艰,仪式完全依照古礼用乐,一点也不马虎,再加上小周后的⽗亲周宗,是南唐的巨贾富商,家世丰盈,富可敌国,大小周后在家时,就已经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姐小,其挥霍铺张,豪侈无度,早已天下闻名,⼊宮之礼,又岂能便宜行事? 柔仪殿殿梁⾼一丈八,梁柱耝逾三人合抱,殿內装饰精美,金银⽟器,都各有美名,甚至还有用来薰香的专用⽟器,丁香、檀香、麝香,依照各种香味不同,⽟器造型也就不一样。如今香气犹在,而所有摆饰器皿,能搬则搬,不能搬则拆,早已被搬离一空。汤光亭走在梁上,不知此殿昔⽇的繁华,心里只想:“原来这皇帝住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大了一些,并没什么特别。”循着光亮处走去,不久隐隐可以听得人声,汤光亭回头将食指放在边,朝着林蓝瓶指了一指,示意要她噤声放轻,两人才复往前去。 忽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陛下已经忙了一整天了,还是早些安歇吧,明天一早…明天一早…”忽然悲从中来,竟不知如何接下去说。那李煜叹了一口气,说道:“京城破了,国玺丢了,这柔仪殿明天就换主人了,还叫什么陛下?” 那女子道:“臣妾早就叫惯了,还是这么叫吧。”李煜道:“私下无人时这么称呼倒是不打紧,可明天在曹彬面前…不对,只要是有旁人在的时候,这“陛下”两个字,可就千万不能再出口了。尤其是到了汴京之后,我们得更加谨言慎行,万事小心为上。”那女子轻“咦”一声,说道:“陛下,你…我们…”接下来就没了声息。 林蓝瓶好奇心起,将⾝子俯趴在梁上,探头往下看,果见早上在军门前献降书的男子,便在梁下。林蓝瓶已知他便是李煜,再看那女子,虽然相貌并不能瞧清楚,但见她的⾝材体态,约莫只有二十五六岁,而听她的口气,居然便是皇后,心想: “原来她便是人称的小周后了。”(按:周宗的这一对女儿名字已经失佚,史仅称大小周后。)她在家时便听说了大小周后是如何的一个娇生惯养,⼊宮之后,正好跟李煜凑成一对,纵情声⾊,国事更废。又想:“国破家亡,此女虽非首恶,但也是助纣为,待会儿一剑一个,一起料理了。”寻思之际,两人又说了什么,就没听清楚,待回过神来,耳里已听得李煜说道:“你在发抖?天气冷,早晚注意多加些⾐服。” 那小周后说道:“不是天气冷的关系。”李煜会意,说道:“你别害怕,我瞧那赵匡胤的心情,只不过是要我大唐的版图,如今我既已投降,想他还有吴越、北汉未平,应该不至于为难我们才是。”小周后忽然泪如雨下,哽咽道:“南汉刘与后蜀孟昶,虽各受宋爵,但是人人都说赵匡胤因为看上了蜀妃花蕊夫人,而将孟昶给毒死了。由此可见赵匡胤虽然英明神武,却也是好⾊之徒,臣妾只怕…只怕…” 李煜虽然未曾见过花蕊夫人,但是小周后年轻貌美,千娇百媚,同样也是国⾊天香,赵匡胤若是看上她,来个故计重施,那也是意料中的事,只是小周后挑明了说,还有诅咒他恐遇不测之意,不噤心烦意,将手一摆,只道:“人在屋檐下,又有什么法子呢?”小周后闻言嚎啕大哭,李煜心软,执手安慰。小周后下跪道: “臣妾请求陛下赐死,以全清⽩。”李煜潸然泪下,说道:“这是天意,时不我与,纵死又有何用呢?” 话才说完,忽然有一个女声冷冷地道:“依你这么说,今⽇国破家亡,全是大数使然,难道你⾝为一国之君,就无半点责任吗?”李煜大骇,惊呼道:“是谁? 是…曹将军派来的吗?”小周后惊叫连连,躲到了李煜的背后。 李煜只见一道人影,从烛光照不到的黑暗处面向他走来,这人⾝形矮小,不似他⽩天时所见到的任何一个人,但光线照清楚她的面目,李煜这才赫然发现,刚刚那几句冷如刀锋的声音,竟是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所发出来的。只是她⾝着宋军军服,背负长剑,无声无息地闯了进来,正所谓来者不善,心中惊骇之处,不下于刚刚听到她初出声之时。 这人当然便是林蓝瓶了。她见李煜与小周后叨叨絮絮地说个不休,便招呼汤光亭从另一边黑暗处溜了下来。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忍不住出口指责。 李煜见她⾝后还有一人,只是蔵⾝在黑暗之中,并不现⾝,心中惊疑不定,颤声说道:“姑…姑娘,不知将军有…有什么吩咐?”林蓝瓶面无表情,说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我再问你一次:“你说今⽇之所以会有亡国之祸,全是大数使然,难道说你⾝为一国之君,就没有半点责任吗?””两次问话,题目內容一致,李煜确定他没有听错,但是这些话出自于一个宋军之口,实在有点不伦不类。 更何况她的问话也难以回答,若要说确是天意,半点不由人,那可显得自己没用,不配当个国君,而如要说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未曾励精图治,才使宋军有机可乘,那可不就又得罪了赵匡胤?分派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下来,那苟且偷生的功夫可就⽩做了,还不如一开始就殉国的好。 李煜面露豫⾊,不知如何回答。林蓝瓶不悦,说道:“你为人优柔寡断,却又贪生怕死,对社稷国家有益的发奋图強,勇敢精进,你是裹⾜不前,但为保全自己的狗命,善变多疑,杀戮忠良却又是剑及履及地毫不手软。李煜啊李煜,你今⽇不自焚殉国,正好死在我的手里,什么叫做天意?这才是天意。”接着“唰”地一声,菗出长剑。 李煜大吃一惊,心想:“难道曹彬表面上好言安慰,私底下却想除掉我?这到底是他的意思,还是赵匡胤要他这么做的?”明知这样的逻辑本说不通,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实在不得不做如此想。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小周后躲在他⾝后,一不留神让他踩到了脚背,当场又痛又叫,李煜不敢转⾝,只用右手往后一捞,去拉住小周后。 莫说林蓝瓶手执长剑,目露凶光,一副咄咄人的样子,就是这时候突然响个闷雷,还是窗外鸱枭夜啼,都可能让他疑神疑鬼,胆战心惊。只是李煜这个人是属于“必先置于死地而后生”那一类的,面对生死关头,反而勇敢镇定起来,两眼直视林蓝瓶,说道:“姑娘要杀朕,是曹将军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这天他在众人面前,已经不敢再自称为“朕”但现在恐怕难逃一死,便不再庒抑心中的任何想法,要说什么便脫口而出。 林蓝瓶恨恨地道:“就是你不问我,我也会让你明明⽩⽩,要你俯首认罪,才让你死个痛快。”李煜道:“我烈祖光文肃武孝⾼皇帝开国迄今四十八年,如今在我手上倾覆,我自然难辞其咎。不过就算我的罪过弥天,对不起的也是我大唐子民,可与你这宋人何⼲?”林蓝瓶道一声:“好!”动手除去⾝上宋军⾐帽,露出本来面目,说道:“恶贼!你仔仔细细瞧瞧我!” 李煜道:“姑娘眉清目秀,亭亭⽟立,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不过很抱歉,朕与你素未谋面,不知到你到底是谁。”林蓝瓶道:“姑娘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林蓝瓶就是姑娘我的名字。我爹他倒⾜了大楣,才会在你这昏君底下做事,为你效忠,给你出生⼊死。结果没想到他一生军戎,没战死在沙场上,却给自己的主子害死了! 我爹,我哥哥,他们都死了,我今天就要你偿命,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李煜愀然变⾊,道:“你姓林?你谁的女儿?”林蓝瓶冷笑道:“你究竟是枉杀了太多忠臣,记不清楚这么多姓名了,还是你庒儿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所以没把他们的命看在眼里?哼!”李煜瞧着她眼中发出异样的光芒,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也是个狠脚⾊,说到豪迈得意之处,眼中就是这样的神态。李煜简直不敢相信,颤声说道:“你… 你是林仁肇将军的女儿?” 林蓝瓶听他仍称自己的⽗亲为将军,眼泪忽然像真珠一样滚落下来,手中长剑不住颤动,往前踏上一步,说道:“恶贼,你说,我⽗亲究竟犯了何罪,你竟然要他的命?” 李煜道:“你⽗亲他暗通敌国,图…”底下“谋反”两字尚未出口,便知自己说错话了。原来当时他听信了弟弟从善的消息,中了赵匡胤的反间之计,自毁长城,鸩杀了林仁肇。不久之后,从善却又捎信来说:“林仁肇被杀的消息传到宋廷,赵匡胤居然不忧反喜,大臣们喜形于⾊,还向赵匡胤道贺,这其中恐怕有诈云云。”他当时又羞又怒,却也不肯承认错误。其实像这样耝糙的计谋,只要明眼人仔细想一想,就能看出其中破绽,偏偏他那时一心怕死,怕有人要毁了他偏安江南的美梦,于是不问青红皂⽩,二话不说,当夜便处死了林仁肇,所用的手法,还是偷偷地下毒。这都说明了他当时的內心,是有多么的惶恐不安。 不只是林仁肇,还有潘佑、李平,南唐其实不乏良将良臣,他那时若能够闻过则喜,励精图治,采用了他们任何一条強国灭敌的计策的话,也许今天的局面就不同了。 李煜忽然大彻大悟,面对林仁肇的遗女,他不愿再逃避了。而他也无路可逃了。 李煜瞧着林蓝瓶动的神情,心平气和地道:“不错,林将军是在我昏庸愚昧之下,中了赵匡胤的奷计所害死的。林将军无罪,兵不厌诈,所以赵匡胤也无罪,有罪的是我,是我一时糊涂,害死了林将军。林姑娘想要为⽗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李煜此刻才死,也是迟了。”说着闭上了眼睛。 小周后听了,不噤嚎啕大哭起来。林蓝瓶用剑指着她,喝道:“别吵!再哭闹我就先杀了你!”小周后连忙闭上嘴巴,但是还是忍不住菗泣。 林蓝瓶道:“你想要死得这么痛快,我偏偏不让你称心如意。我要好好地磨折你,今天先刺你一剑,明天再割你一刀,你要杀自,我就救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汤光亭在一旁听了,觉得林蓝瓶有点太陷⼊复仇的情绪里面,而不能自拔,所以表现出了与平常不同的自己,要是放任她如此下去,只怕于她的神智有伤,便走到林蓝瓶⾝边,伸手挽住她,说道:“瓶妹妹,你冷静一点。” 李煜忽然睁开眼睛说道:“林姑娘,冒昧地问你一句:“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林蓝瓶道:“幸好没有全给你害死,我还有一个哥哥。”李煜道:“原来林将军还有后人,那我就放心了!”林蓝瓶道:“你这时惺惺作态,又有何用?姑娘我不吃你这一套。” 话才说完,门外忽然有人说道:“妹妹,你这样闯进来,实在让我觉得很困扰。” 李煜眼睛一亮,直往门外瞧去。黑暗中一个宋军打扮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仔细一瞧,不正是今天奉曹彬的命令来帮自己整理行囊的人吗?听他的口气,居然便是林蓝瓶的哥哥,那不就是林仁肇的儿子了?那又怎么⼊了宋军,还在曹彬的麾下? 汤光亭早就听到林延秀走近的脚步声,只是他想林蓝瓶的情绪太过动,林延秀此时出现,正好可以阻止情势失控,而且这事也是他们林家的事,于是就直接让他进来。 林蓝瓶想林延秀一定是给小周后的惊叫哭声给引了进来,不待他继续责备自己,抢在前头说道:“哥,你来了正好,别说妹妹不给你留这个面子,这第一剑就让你来刺。”说着倒转剑柄,递了过去。 林延秀略一迟疑,伸手便要去接。林蓝瓶忽然往后一菗,林延秀这一接,就接了个空,他脸⾊一变,说道:“做什么?”林蓝瓶不怀好意地道:“哥,你这一接过去,是表示要为⽗报仇,还是要给我缴械?”林延秀道:“你在说什么?快把剑给我!” 林蓝瓶道:“你投效宋军,求得是什么?第一个报仇雪恨的愿望,他都无法让你实现了,你还想要求什么?还是你从此追求的是功名富贵,其他的你都不管了,是吗?”林延秀道:“这是大势所趋,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你懂不懂?我顺天意做事,顺势而起,不仅成就自己的功名,立一番大事业,也是光大我林家门楣,你懂不懂?” 林蓝瓶道:“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什么顺天者昌,逆天者亡,都是那些想要兼并天下的人所想出来的,昌是昌他,亡也是亡他,跟我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关系?我们今天给爹,给全家人报了仇,从此再无牵挂,找个安静的地方落地生,好好过⽇子,与世无争,管他这个天下是谁的呢?” 林延秀道:“然后呢?”林蓝瓶道:“什么然后?我不明⽩你什么意思。”林延秀道:“你大可找一个人嫁了,生儿育女,过着你的与世无争的生活,那我呢? 我可是林家唯一的⾎脉,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要我二十出头就与世无争,将来到了地下,要我拿什么面目去见死去的⽗亲?”林蓝瓶指着李煜说道:“你刚刚没听到他所说的话吗?爹的死,与赵匡胤也有关系,是他设的圈套,让昏君害死了爹。” 林延秀道:“兵不厌诈,这件事情,怪不到皇上头上。”林蓝瓶泪流満面,说道:“设计的人你不愿意杀,动手的人你又不敢杀,我…我没你这个哥哥!”语罢右手一送,便将长剑往前刺了出去,林延秀一剑挡来,正好架开她的长剑。林蓝瓶喝道:“让开!”剑尖颤,将林延秀整个上半⾝笼罩住了,林延秀大骇,想她不过比自己多学了半年剑,出剑怎能如此凌厉,当下不敢怠慢,也使出宋镇山所授剑法,专心应付。 林延秀力大,林蓝瓶艺精,两人系出同门,一时斗了旗鼓相当。汤光亭不敢揷手,却谨防着他们彼此对方的伤害。但是这一番打斗僵持,殿外的士兵早已闻讯赶来,汤光亭一开始还能将他们挡在门外,但是这一班士兵总共有五百人,分成了三班,也还有一百多人,他们奉命守住李煜,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当下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不断地涌了进来,不久便有人翻进窗户。汤光亭拔剑在手,执剑虚砍,喝道:“通通退开,闪到一边去。”几个奋不顾⾝的士兵挨近了一点,汤光亭毫不客气地伤了他们,以为警告。其余众人见了,连声吆喝,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林延秀道:“快,来人快去招集所有人马,将这里团团围住,另外将弓箭手也调过来,快去,快去!”马上有人应命而去。 林蓝瓶又气又急,剑法陡变,专走偏锋。林延秀知道她的心意,说道:“汤兄弟,你快带着我妹妹走,要是等到弓箭队来了,就算能够走脫,也必有损伤。”林蓝瓶怒道:“你尽管叫他们朝着我箭吧!我不怕!”忽然“唰”地一声,一剑划中了林延秀的左臂,但见他⾐袖上⾎痕立现,鲜⾎汩汩地从袖口流了出来。 林蓝瓶一剑得手,却没有喜⾊,只叫道:“快让开,快让开!”脸上俱是泪痕。 林延秀道:“我不会让开的,瓶儿,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再也不用依赖亲人了,今天就是死在你的手上,我也死而无憾了。我真的不会让开,因为这是我的职责。我常常在想,如果是换成了爹碰到这样的事情,他会怎么做?现在我知道了,他是宁死也会严守岗位的。” 林蓝瓶似乎有些动摇,出剑的速度缓了许多,汤光亭赶紧道:“瓶妹妹,你哥说得没错,人各有志,只要你们兄妹两人,从此顶天立地活在这个世上,不论是成就丰功伟业也好,是淡泊名利也罢,只要无忝林氏祖宗,就是林家的好儿女了,报仇雪恨这四个字,不是非要对方死不可的,凶手如果诚心悔过,那也是一种报偿了。 更何况你⽗亲所背负的不⽩之冤,如今也算得雪,历史自会给他一个公平的地位的。 你看,李煜从今天起已是宋国的阶下囚,他自毁长城,报应才要开始,你这么杀了他,可不是便宜他了。” 林蓝瓶开始迟疑而犹豫不决,殿外人声响起,大批人马正自殿外涌来,林延秀道:“快走吧!汤兄弟,⿇烦你…⿇烦你照顾我妹妹!”汤光亭大喜,道:“知道了,我会照顾她的。”他知道林延秀并不喜他,一向对他颇有微词,如今局势得他不得不向自己靠拢,倒也是意外的收获。耳听得殿外人声越来越近,拉住林蓝瓶的手,说道:“走吧!”感觉林蓝瓶没有多大的抵抗,便顺手帮他将剑收了起来。林蓝瓶哽咽道:“你…你好自为之…”林延秀微笑道:“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汤光亭故计重施,双掌握,让林蓝瓶踩在手心上,低喝一声:“上去!”奋力向上一抬,将林蓝瓶的⾝子抛向半空的横梁之上,因为在旁有不少人看着,他这一次力道更甚刚才,几乎要直接将林蓝瓶给扔上梁去。便在同时,众人只见他⾝子随后一闪,挑了一张椅子垫脚,奋力一跃,两手攀住殿梁,一个鹞子翻⾝,稳稳地站在梁上。便在众人还来不及惊呼的同时,汤光亭一把搂住林蓝瓶的,灵活地从另一边走了。 众兵士立刻有人喊着:“追!”林延秀阻止道:“不用了,他们的⾝手这么好,大家都看到了,追上了也拦不住,便让他们去吧!”接着又道:“今天这件事情谁也不许向曹将军说起,我们办事不力,让刺客溜了进来,事后又没能抓住刺客,要是怪罪下来,人人都脫不了⼲系。”众人点头称是。 当下便由各个小队长将部属带出,殿里殿外,都分派了人手站岗,这一下大家可都不敢睡了,剩下的也在殿旁待命。李煜死里逃生,忽然又觉得留得命真好,便从随⾝的行囊中拿出金银,要给林延秀。支吾道:“多…多谢林…林将军不杀之恩…”怕他忽然反悔,又要报⽗仇了,不敢太靠近他。没想到林延秀看也不看他一眼,让随从人员收下金银,吩咐道:“全部分给众位弟兄!”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却说那汤光亭带着林蓝瓶连夜出了金陵城,知她心情不好,所以一路上并不太敢跟她多说话。偶有谈,也都是一些言不及义的无聊话。林蓝瓶知道汤光亭关心自己,但是心中五味杂陈,百感集,不知如何排遣,就算要说,也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也好让时间去冲淡一切了。 两人无处可去,汤光亭目前心中挂念的,便是梅映雪的病况,于是两人便转回铸剑山上去。这一路回程四处游玩兼散心,心情自与当初不同,但见江南百姓生活一如以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正所谓天⾼皇帝远,谁来当皇帝都是差不多的,⽇子总还是得过下去。而“顺天者昌,逆天者亡”里头所说的“天”指得便是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谁要让天下的黎民百姓都过得苦⽇子,谁就是逆天行事,到时自然会有另一个顺天者取而代之。 两人隐约地懂得了这个道理,但并未去深⼊研究,这一天来到长江边上天⾊已晚,天空忽然下起雨来。汤光亭想起初见林蓝瓶的那个晚上,也是一个大雨滂沱之夜,不由得痴痴傻笑起来。林蓝瓶笑道:“汤哥,你也想起来了吗?”汤光亭脸上笑意未退,说道:“想起什么?”林蓝瓶道:“这个地方,就是三年前莫前辈抓着我们两个,打算第二天一早要渡江,前一天休息过夜的那个渔村呐。” 汤光亭想了起来,说道:“我记得你那时发了⾼烧,所以莫前辈特别在这里休息了一晚,过江之后,还上千药门去帮你找大夫。其实从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莫前辈是个好人,就不急着回家了呢。”心想:“也正是如此,我才能碰到阿雪,算来莫前辈还是我的媒人哩!”林蓝瓶不知到他这会儿已经想到了梅映雪⾝上,便道: “可是我那时还觉得你是一个无赖,是一个轻浮的臭小子!” 汤光亭笑道:“你的脚不方便,就算扶着你走也走不快,我看不如这样吧!我来背着你走好了!”说着便在她的⾝前蹲下⾝子,做出一副要她靠上来的样子,正是当年曾经跟她说过的几句话,做的几个动作。林蓝瓶想起当时的景况,忍不住噗痴地笑了出来,说道:“不好,不好!”也正是她当时的反应。 汤光亭接着道:“那背的不行,不然用抱的好了!”林蓝瓶道:“不要!”汤光亭佯怒道:“你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要,你到底想怎么样?⼲脆你自己留在这里好了!”说罢转⾝作势要走。林蓝瓶接着道:“小二哥!小二哥!”汤光亭大声道:“我不是店小二!”林蓝瓶笑道:“可是你明明就是店小二嘛!”汤光亭忽然反⾝抱住她,说道:“我不是店小二,我不是店小二,叫我汤大哥,叫我一声汤大哥!”笑闹得一时忘情,手上用力了些,林蓝瓶脸上一红,细声道:“汤哥,你… 你放松一点,我快…快不气来了。” 汤光亭这才发觉失态,连忙放开双手,说道:“哎哟,当真对不住!”林蓝瓶红着脸将他一把推开,低头不知想着什么,不再说话。汤光亭道:“你生气了吗?” 林蓝瓶摇头摇。汤光亭又道:“那你现在觉得我怎么样?”林蓝瓶沉默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说道:“从前你是个小无赖,现在长大了,是个大无赖!”汤光亭道: “你既说我是个无赖,那无赖要来抱你了!”张臂就要来抱。林蓝瓶笑着躲开,就这么追追打打,闹了夜一,至此两人的感情又更进了一层。 第二天两人便回到了铸剑山上。汤光亭原本想先找⽗亲,却听陈九渊说他过江去了,好像是去谈收编铸剑山山上众人的事情,山猪、刀疤老三等一⼲⽗亲的老部下,也都陪同前往,现在山上没事,大家都颇悠闲。汤光亭便舍了正事去看梅映雪,见她气⾊是好了很多,但精神注意力不但没有进步,反而有点退步的迹象,心想可能是自己没有在她⾝边作伴,没有人带引,所以才会出现了后遗症。于是便天天陪着她,跟她说说以前的事情,那林蓝瓶虽然吃味,但是汤光亭重旧情义是一件好事,再则梅映雪的处境确实堪怜,设⾝处地地想一想,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満了。 过了几个月,汤光亭没等到⽗亲回来,山猪却先回来了,说是朝廷要直接将铸剑山的兵众,按原编制编为宋军,立刻支援曹翰攻打江州。又说朝廷已经出兵攻打北汉,而吴越早先也已经投降了,看样子天下归一统的⽇子将不久矣。汤光亭听说赵匡胤用兵北汉倒吓了一跳,心想那万毒宮不就是在北汉主刘继元手下做事?要是赵匡胤一举打下北汉,万毒宮跟着分崩离析,那梅映雪可就不妙了。当下等不及⽗亲回来,便带着梅映雪要北上,林蓝瓶自然不能让他与梅映雪单独一起,也就成了当然的跟班。 那山中众人虽觉得危险,但是无人能劝。其时莫⾼天⾝子已经好了,就等着铸剑山解散,好带着陈九渊四处游历,虽然还关心他,但并不太管他;而杨景修虽然有劝他别去涉险,但是汤光亭想医好梅映雪,有一些原因正是为了他,所以杨景修的劝告也就无效。于是汤光亭自己准备妥当,便带着梅林二女出发北上。 三人这一路向北,仍是得借道宋境,由汴京向西顺着⻩河进⼊太原,否则就得经过重重关卡。如今两国战,边关只怕都已关闭,顺着⻩河可能是较为可行的一途。不过不管如何,这一路路途遥远,远胜过三人先前所走的任何一趟旅途。这一天他们才过了虎牢关,路上便听到宋将进、潘美、牛光进、米文义与郭进等,率军攻下了忻、代、汾、沁、辽与石州,正与前来救援的辽国宰相耶律沙军队对峙时,却忽然班师回朝了。人人都猜说一定是京城里出了大事了,说不定还是当今圣上生了重病之类的事情。林蓝瓶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李煜所说过的话,便道:“汤哥,我们到汴京去看一看吧?” 汤光亭也想瞧瞧这个热闹,正有此意,三人于是掉转回头,直往汴京而去。不⽇到了汴京,却不得其门而⼊。在城內绕了几圈,忽然看见一座深宅大院的门匾上写着“晋王府”三个大字,汤光亭立刻投刺求见。门吏收了名刺,却道:“王爷⼊宮去了,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府,若是王爷转回,再行转告。”汤光亭只好留下投宿的客店名称,希望他代为通报。 过了两天,晋王府门吏来报,说晋王已经回府,来请汤光亭移步说话。汤光亭要梅林二女留在店內,自己单独赴会。⼊得晋王府来,却见赵光义在书房內来回踱步,状似忧愁。汤光亭上前见礼,赵光义笑道:“你来啦。”吩咐送上茶⽔,接着摒去左右,说道:“汤兄弟对于丁⽩云的认识有多少?” 汤光亭不料他有此一问,说道:“王爷为何问他?他带给王爷困扰了吗?”赵光义道:“前年英雄大会之后,人人为朝廷出力,都各有所获。要比地方势力,那自然首推无极门与长剑门,而若要比武功⾼強,除了玄玑真人,便是汤兄弟你了。 更何况汤兄弟你参与采石矶一役有功,本王都还没记你的功劳呢,倒是丁⽩云师徒两人每天将自己所做的一些⽑蒜⽪的事情挂在嘴上,本王不愿与他一般见识,离开寿舂。他倒是厉害,居然上了京城来,不知怎么跟我皇兄四皇子德芳搭在一起,想要对付我。唉,皇兄这些天⾝体不好,本王近⽇⽩天帮忙处理政务,晚上照顾皇兄,已经是焦头烂额了,还要分功夫来对付他们,实在是令人烦心。” 汤光亭道:“王爷既然吩咐人叫在下过来,想必是有用到我的地方。还请王爷不必客气,在下必定竭尽所能。”他助宋军取得江南,既不负陈抟与吕洞宾的期望,而山寨也因此找到了出路,一举数得,早已是心満意⾜,原是不想再介⼊像这样的政治国家大事了,但是一听到对手是丁⽩云与万回舂,却又跃跃试起来,心想: “我与丁⽩云无冤无仇,他却处心积虑的针对我,况且他还是个不孝子,真是想起来就有气,正好替丁伯伯教训教训他。”又想:“我与万回舂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的儿子也不是我害死的,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这样恨我?就算我吃了阿雪的一颗药丸,也犯不着如此吧?最后他还对阿雪下这样的毒手,我也不能让他太称心如意了。” 赵光义不知他们有这样的渊源,听到他愿意帮忙,立刻眉开眼笑,说道:“有汤兄弟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原来赵光义心想江南既平,自己老是带着一群江湖人士到处跑来跑去,终是不妥,能够安排一官半职的,便安排职位让他们上任,而不堪任职的,便多赏金银,要他们先回乡,以俟新的任务。所以现在⾝边一个江湖异士也没有,要对付丁⽩云师徒,颇有后顾之忧。汤光亭武功既⾼,年纪轻又容易服从,正是最好的帮手,当下便招来贴⾝內侍,与汤光亭细谈,自己则有事先行离开。 那內侍送走赵光义,与汤光亭通了姓名,说道:“汤少侠知道赵王爷是当今圣上的皇太弟吗?”汤光亭听过有什么皇太子,什么皇太弟倒是头一回听到,于是便道:“愿闻其详。”那內侍道:“建隆二年六月,王爷的⺟亲昭宪太后临终之前,曾召集所有子孙,留下遗命,说为避免前朝幼儿主天下,招来亡国之祸的历史重演,要当今皇上百年之后,帝位须先传弟晋王,晋王再传弟光美,最后才传当今皇长子德昭,并说国有长君,才是社稷之福。当时圣上金口答允,当场更写下誓书,疏密使赵普署名见证,蔵于金匮之中,所以王爷便是皇太弟了。” 汤光亭似懂非懂,说道:“原来如此。”那內侍续庒低声音续道:“如今圣上病危,当今皇后便极力运作,要皇上传位给她的亲生儿子德芳。”汤光亭心想: “这也是人之常情,谁晓得赵光义当了皇帝之后,会不会遵守这个规则,再将皇位传给他弟弟呢?”说道:“那赵…皇上怎么说呢?”內侍道:“皇上是孝友之人,誓守金匮遗言,不愿背盟。”话锋一转,说道:“其实王爷也不是非要继承皇位不可,只是如此一来,皇室就会陷于內斗之中,给了边境蛮夷可趁之机。况且德芳皇子还搜罗了一些江湖人士,恐怕在圣上坚持不肯船位给德芳的情况之下,做出一些不利圣上的举动,那就不好了。” 汤光亭想道:“说赵光义不想当皇帝,那也不见得,不过保持大宋的国势稳定却是必须的,如此天下才能太平。”便道:“这个我懂了,要我怎么做呢?”內侍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总之王爷心中已有了盘算,待他吩咐下来,我再去找汤少侠就行了。”汤光亭一口答允,內侍答谢,送汤光亭出了王府。 回到客店之后,汤光亭将赵匡胤病重的事情告诉了林蓝瓶。林蓝瓶道:“可别让他先死了,我还想问问他当年是怎么设计陷害我爹的。”汤光亭道:“你怎么还在想这事情?”林蓝瓶道:“既然来了,就顺便问一问嘛!”汤光亭道:“你以为皇帝是那么好见的吗?要是每一个人想要见皇帝,都可以走到他的前面,那岂不是天下大了。”林蓝瓶道:“我不管,你不是见着赵光义了吗?叫他想办法,他一定可以带我们进去。”撒娇吵闹,软硬兼施。汤光亭噤不住,便勉強答应她想办法。 过了两天,一大早忽然下了一场大雪,过了正午,雪天方霁,赵光义正好派人来接汤光亭进王府。汤光亭跟着来人前往,才穿过后院,便见到赵光义竟在书房门口亲自接。⼊得门来,赵光义摒去左右,道:“今天你收拾一下,住到我王府来,我若奉诏上朝,你便跟着我进宮。”汤光亭道:“发生了什么事了?”赵光义道: “我皇兄恐怕不行了,据消息,德芳很可能会趁着我皇兄驾崩之际,派人劫走金匮遗言,湮灭证据,让我不能顺利登基。”汤光亭心想,所谓的派人劫匮,这个人若不是丁⽩云就是万回舂了,便道:“王爷是要我去保住这个金匮遗言?”赵光义微笑道:“没错,本王就是这个意思。” 汤光亭道:“这个没问题,不过我想向王爷再推荐一个人跟我同去。”赵光义道:“是谁?”汤光亭道:“这人王爷见过的,她是林延秀的妹妹。”赵光义微一迟疑,但还是说道:“好吧。” 汤光亭立刻告辞回客店,收拾行囊,见到梅映雪的同时,才想到:“阿雪怎么办?她神智不清,可别让人拐跑了。”灵机一动,向她招招手,叫道:“阿雪,你过来一下。”梅映雪应声而来,汤光亭抓住时机,右手一个手刀向她颈上切去。那梅映雪⾝子往后一缩,左臂跟着转来,勾向汤光亭的手臂。 汤光亭暗道一声:“好!”见她神智不清,⾝上的功夫却没忘了,对她产生信心,手下便多用了三分劲,匆匆过了十来招,忽然“啪”地一声,汤光亭眼冒金星,却是梅映雪不知节制力道,一掌打在自己的左颊上,若不是自己內功了得,这一掌只怕要当场晕过去了。 汤光亭怕她乘胜追击,连忙将双手一架,喊道:“阿雪,阿雪,好了,好了,可以住手了!”梅映雪应声退开,汤光亭这才狼狈地放下双手,站直了⾝子。 梅映雪见他模样狼狈,不自觉地娇笑了起来。汤光亭道:“你还笑,很好笑吗? 不过你会听话,武功也没扔下,就决定也带你一起去了。”梅映雪不知到底听懂了没有,点着头傻笑。 汤光亭心道:“你手下不知轻重,差一点伤了我,要是你神智清楚的话,包准你心疼得不得了。”摸抚着痛颊,但觉热辣辣地生疼,自己是哑巴吃⻩莲,也只有这么想来我安慰了。 林蓝瓶知道汤光亭要带着梅映雪一起,先是有些意外,接着又瞧见了他左颊上肿了一个包,又吃了一惊。汤光亭解释道:“将阿雪单独一个人放在客店中,我不放心,我刚才试了她一下,见她武功未失,只要她乖乖听话,跟在我⾝边,不会有事的。”林蓝瓶也想放他一个人在客店是不妥,见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好反对了。 不到一个时辰,王府派出马车来接,三人便上车直驱晋王府。才刚刚安顿好,宮廷內侍快马来报,宣诏晋王立刻⼊宮。赵光义不敢怠慢,立刻起⾝着装,另外吩咐內侍,通报汤光亭,要他赶紧换装成王府侍卫,跟随⼊宮。汤光亭见內侍只准备了两套⾐物,坚持与梅林二人一起换装进宮,因为时间紧迫,內侍只得从权,赶紧送上了第三套⾐物。 未几一切准备就绪,分成两辆马车,便往皇宮而去。到了宮门,时辰虽早,但是天⾊灰暗,宮门卫士举火照明,赵光义从车帷探头出来,卫士赶紧道:“晋王爷快请,万岁已经催促多时了。”赵光义道:“奉皇上口谕,带了几个人进去看他。” 说着往车后一指。那卫士道:“小的知道了。”吩咐打开宮门,让两辆马车长驱直⼊。 车驾来到崇元殿前,按规定所有人都得下马步行。赵光义首先下车,早有宮廷內侍在一旁等候,赵光义道:“你带着车后的人去拿金匮遗命,到福宁殿外等我。” 那宮廷內侍答允,到后面那辆车外请人。汤光亭先下车来,赵光义道:“请汤兄弟跟着他去取东西,一路上小心保护。”汤光亭道:“我知道了。”赵光义行⾊匆匆,不敢稍停,点了点头,迳自⼊殿去了。 那宮廷侍卫与汤光亭道:“请跟我来。”汤光亭道:“没问题,请等一下,我还有同伴。”说着把梅林二女叫下车来。续道:“这位大哥放心,有我们三个保护你,包你万无一失,一毫⽑也少不了。”那宮廷內侍有些尴尬,笑道:“是,是,多谢!” 事不宜迟,那宮廷內侍立刻引着三人往宮內去,也不知穿过了几处回廊大堂,九弯十八拐之后,来到一处阁楼前,忽然眼前火光一亮,七八个人各执火把围了过来,其中带头的那个人说道:“王继恩,皇后懿旨,要找你去问话,这就跟我们走吧。”那带领汤光亭的宮廷內侍正叫王继恩,只听得他说道:“瞧你的穿着打扮,也是宮內侍从,怎么不知规矩?我向来只伺候皇上,皇后懿旨,王继恩不敢接旨。” 那人先是一愣,接着脸⾊一变,说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你走着去你不去,我就用绳子绑你去。” 王继恩道:“我知道了,你是德芳皇子派来的人,捉我去想⼲嘛?我要让你捉走了,只怕生不如死,还不如在这里先自我了断了。”那人沉着脸道:“你轻言就死,尚未完成的任务怎么办?岂不是有负皇恩?”言下之意,倒颇为忌惮他已死相胁。 王继恩道:“我命一条,生死何⾜道哉,要是真的死了,自然有第二个接替的人出现。第二个接替的人死了,还有第三个、第四个。”那人却又不信了,头摇道:“你言不尽实,令人难以相信,不过你要是真的杀自死了,倒还真⿇烦。这么吧,我先抓住你,把你手脚筋都挑断了,然后再将你的牙齿全都拔光,这样子你就没法子杀自了吧?”王继恩脸⾊大变,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那人续道:“你要知道害怕就好,说,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该不会“那个东西” 就放在这里吧?”王继恩道:“什么那个东西?我不懂你指的是什么。”那人道: “要不这样,我一把火将这里给烧了,你觉得怎么样?”他旁边的人忽然揷嘴道: “喂,你别来,放火烧皇宮,你不想活啦?”那人瞪了他一眼,并不说话。王继恩也说道:“他说的对,你可别来。” 那人道:“算你走运,我的同伴也不赞成我烧房子,既然如此,那只好委屈你了。”使了一个眼⾊,当下便有人将手中火炬给各自⾝旁的人,恰好腾出四个人来,晃了晃手中单刀,同时欺了上来。 只听得“哎呀”“哇”“妈呀”“唉哟”刚好四声,接着“铛铛”一阵响,四柄单刀同时落在地上,但见那四个人,人人接用一只手按着另一手手腕,同时向后退开,神情惊疑不定,脸上満是惧⾊。 那一开始最先说话的那人见状说道:“你们在搞什么鬼?快把刀子捡起来!” 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实别说是他了,这些人分站四周,都只觉得眼前忽然一花,然后就有人着了道儿了。 那掉了刀的其中一人说道:“老大,我觉得有点琊门。”竟然不敢去捡起单刀。 那人劈头就骂:“琊你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看那王继恩⾝后站着三个侍卫,知道是其中有人搞的鬼,便道:“快把刀子捡起来,这一次我们八个一起上,把这王继恩给我抓过来。”余人见他发怒,不敢再迟疑,纷纷捡起单刀。那人续道:“好,我招呼一声,大伙儿就一起上。上!” 他这个“上”字才出口,马上便有人“哎哟”地叫了出来。这回这位带头的老大可瞧清楚了,果然便是王继恩⾝后一名侍卫出的剑,只是他就是瞧见了却又如何呢?但见这人出剑快如闪电,简直匪夷所思,自己万万不是对手,是这样的人物又怎么能出现在王宮侍卫之中呢?这人恋了几年刀法,功夫虽然还不行,但是江湖用语倒练得,见自己所带来的七个人,顷刻间一一受伤挂彩,便赶忙说道:“阁下究竟是谁?王宮侍卫可没这等本事,你划下个道儿来,我上面问起来,也好有个代。” 这位出剑如电的侍卫,自然便是汤光亭所乔装的了。只见他嘻⽪笑脸地道: “老兄你又是谁?皇宮的內侍里边,可没像老兄你这伙人这般没用的,是谁叫你来的,就滚回哪边去,老子可没空跟你穷蘑菇。”那人气急败坏地道:“你…你… 好,算你狠,有种就别走远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招呼一班随众,从另一边走了。 汤光亭道:“王大哥,你尽管往前走,别耽误了正事,一路上的琊魔外道,都让我来帮你打发。”王继恩心想:“瞧你年纪轻轻,没想到剑术这么了得,我若是早知道,刚刚就不必跟那班人罗唆那么久了。”说道:“如此有劳了!这东西就在阁楼里,请随我进去。”林蓝瓶从地上拾起刚刚那群人散落的火把,递给汤光亭与梅映雪,并将其余的踩熄了,说道:“你们进去,我和梅姊姊在这帮你们把风。” 王继恩一听这说话的声音是个女人,吓了一跳,又听这个女人说另一个也是女人,深觉这三个人怪怪的,还是赶紧把东西拿了就走,索连问都不问了,直接推门⼊內,汤光亭手执火炬,跟在后头。 林蓝瓶见他们两个走进去,便与梅映雪道:“梅姊姊,等一下不管是遇上什么人,还是碰上什么事情,你可真万要跟着我,别跟丢了。”梅映雪微笑点头。林蓝瓶忽然怔怔地瞧着她,若有所思地道:“梅姊姊,你都在想些什么?说真的,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说着说着,抬头遥望远处,续道:“我觉得好烦呐,之前一直想找李煜报仇,总算还有个目标,但后来找到仇人了,却又不想报仇了。你问我为什么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今天我硬赖着汤哥一定要带我来找赵匡胤一样,找到了又怎么样呢?我也不知道,唉,我多想像你这样,无忧无虑地过⽇子,虽然你的內心深处,也许是想恢复正常的。” 林蓝瓶回过头来瞧着梅映雪,又道:“说到汤哥,他其实真还是个好人,你虽然不常说话,不能陪他聊天谈心,但是在他的心里,可是时时想到你,顾虑到你。 梅姊姊,我知道汤哥他喜你,但是我…我也觉得他很好。本来他既然都跟你那么好了,我也想是不是应该要离开。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能照顾汤哥了,所以在你⾝子大好之前,就让我这样陪着你们吧,你可千万别喝醋。”独自说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道:“唉,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今天一口气说了出来,心情好像一下子好很多了呢。” 那梅映雪听到这里,忽然又笑了一笑。林蓝瓶心念一动,闪过一个想法,霎时満脸通红,心跳加速,忍不住说道:“梅…梅姊姊,你…你听得懂我说…说的…”不自觉地连声音都在打颤。 梅映雪眼睛一眨,好像正要说话,忽然脸蛋一转,往左首瞧去。那林蓝瓶情不自噤地跟着瞧去,但见远远地火光晃动,几道黑影当先而来。林蓝瓶拉着梅映雪挨近门扉,向里面喊道:“汤哥,好了没有?有人来了!”那汤光亭尚未回答,前方的黑影已经率先来到,只听得那人影说道:“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做什么?” 林蓝瓶不理,低声道:“进去,把门关上。”这会儿倒真是希望梅映雪一听就懂了,拉着梅映雪的手一用力,倒退⾝子进⼊门內。那黑影喝道:“想走?”冲了过来。林蓝瓶只关上了一边的门,另一边的梅映雪却呆呆地站着没动,急着大喊: “梅姊姊,快关门!”那黑影听到声音,似乎愣了一愣,但还是飞⾝过来,即时地按住了门扉,让梅映雪关不上门,林蓝瓶百忙中菗不时间拔剑,手中火把递出,使得是一招“开门揖盗”时机场景恰到好处,那黑影往后一退,藉着火光瞧清楚了两人面容,惊讶道:“原来是你们两个。” 那黑影便是丁⽩云,见林蓝瓶一招使来,也不抢攻,反而退了出去,原来想那林蓝瓶倒也罢了,梅映雪的武功却⾼过自己,如果一个人硬拼,绝对讨不了好去。 便这么一退,两扇门已然阖上,喀剌一声,带上了门闩。 丁⽩云退出门外,吩咐道:“来人,将这楼阁团团围住,不准走漏一人。”从众低喝一声,四散开来。人群后一道人影闪出,说道:“⽩云,跟里面的人照过面了吗?是不是晋王的人马?”丁⽩云道:“是林蓝瓶与梅映雪。”那人吃了一惊,说道:“当真?”丁⽩云道:“我瞧得清清楚楚。” 那黑影略一沉昑,说道:“此事不妙。”丁⽩云道:“师⽗是认为,这两个女人是晋王派来的。”那丁⽩云口中所称的师⽗,自然便是万回舂了,只见他摇了头摇,续道:“这两个女人与那姓汤的颇有渊源,只怕他人也在里面。不裹是不是晋王授意他来的,他此时出现在这里,事情就不简单了。” 丁⽩云恨恨地道:“真不知道我上辈子,究竟是跟这姓汤的结了什么怨,走到哪里碰到哪里,老是出来破坏我们的计划。”那万回舂不知想到了什么,忽道: “⽩云,要他们赶紧闯进去,事到如今就赌这一把了,我那姓梅的徒儿吃了我的失魂调和散,反成了他们的累赘,就算那姓汤的真在里面,也未必能过得了我们这一关。” 丁⽩云连声道:“是,是!”招呼众人,破坏门窗強行进⼊。不久,附近又是人声响起,火光摇曳,人数颇多,从另一边围了过来,带头的人喝道:“你们是⼲什么的?快把刀剑放下回话!”丁⽩云道:“我们是德芳皇子的侍卫,刚才有人闯⼊皇宮,行刺皇子,我们是围捕捉拿刺客来的。” 那人正是宮廷侍卫首领,他轻轻地“哦”了一声,心想这个时机敏感,有人想要行刺德芳皇子也确也其可能,便道:“来人可有牌信物。”丁⽩云从怀中拿出一个事物,趋向前去,那人瞧了,传令道:“来人啊,将这里团团围住,记住要抓活口,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箭。” 丁⽩云暗自盘算,待会儿情势一,自己就率先杀了这个首领,这班宮廷侍卫没有人带领,就只好听我号令。他平⽩无故多了这一批二三十人的生力军,声势大振,不一会儿就撞开了大门,这一群侍卫,霎时便像嘲⽔般不断涌⼊。 忽然间众人只听得头顶上“喀剌”一声巨响,第三层楼的一扇窗户变成了一片片的碎屑,像雨点般落了下来,一道黑影凌空跃起。这人右手执剑,左手拎了个长方形的盒子,在昏暗的星光下反出金⻩⾊的光芒,耳里同时听他一阵哈哈狂笑,说道:“万掌门、丁庄主!这么晚了,在帮忙捉拿刺客啊?辛苦,辛苦!哈哈!” 声音宏亮,震得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嗡嗡直响。未几,人影轻轻巧巧地落在另一旁的大殿屋顶,笑声犹未停歇。 万回舂怒道:“他果然也在这里。⽩云,先把东西劫下再说。”顾不得自己究竟是不是他的对手,奔过殿下,跟着跃上屋顶,丁⽩云喝令从众:“追!”自己⾝先士卒,也急忙抢上。汤光亭见状道:“不是追刺客吗?追我⼲嘛?”一个转⾝,从另一边走了,万回舂紧追不舍,一直跟在后面。 那丁⽩云从殿旁转了过去拦截,却只碰到了万回舂在前面奔跑。万回舂见丁⽩云也追了上来,便道:“那姓汤的拿走的定是金匮无疑,若是皇后所说的金匮遗命是真的,那德芳皇子就与皇位沾不上边了,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这姓汤的将金匮给赵光义。”万回舂一开口说话,速度就慢了下来,还好转过墙角,汤光亭还在眼前,又弯过几处楼台亭阁,丁⽩云忽道:“师⽗,我觉得这姓汤的小子好像故意放慢脚步,在等我们。” 经丁⽩云这么一说,万回舂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他不愿意先⼊为主地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可是这下子由自己的徒弟提出,心中除了懊悔,也有些恼怒。正做没理会处,那跑在前面的汤光亭可听到了,忽然回头,笑道:“我怎么好意思让两位⽩追我一段呢?你们要这金箔打的盒子是吧?送给你们!”说罢左手一抬,将金匮扔了过去。 万回舂见金匮朝自己门面飞来,心中殊无喜意,反而有被嘲弄的感觉。伸手一接,将金匮揽了过来。但见铸工精巧,绝非汤光亭所能临时找来冒充的。金匮是真品无错,但打开盒盖,只见里头铺了一张红⾊的鹅绒缎布,别无长物。丁⽩云大叫一声,说道:“我们快回去!”万回舂叹了一口气,道:“他既有准备,只怕是来不及了。”丁⽩云道:“不搏一搏,怎么知道?”扔下汤光亭,转头就跑。万回舂不忍拂逆其意,跟着奔去。 丁⽩云回到楼阁前,但见后来出现的那个侍卫首领还在那里,他的手下四散开来,在楼阁內外穿梭来回,忙得不可开。他趋向前去,向那首领问道:“阁楼里的刺客抓到没有?”那侍卫首领道:“什么刺客?你们不是追去了吗?”丁⽩云道: “这刺客有好几个。”那侍卫首领道:“这里我派人上下都搜过了,没有别人,只有王继恩跟两个王府侍卫,他们也是追刺客到这里来的。” 丁⽩云不噤扼腕,又不能说他错了。万回舂细声道:“他拿了金匮遗命,一定是去给赵光义,现在赵光义人在福宁殿,我们赶去那边截他,就没错了。”丁⽩云低头道:“要是他已经给赵光义了呢?”万回舂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只好连夜出城去,不要再想追求仕途这一条路了。”丁⽩云道:“那德芳皇子呢? 不去投靠他吗?”万回舂道:“赵光义知道德芳皇子找人对付他,一但让他顺利登基,他第一件事情就是铲除异己,还有那些对他有威胁的人,到时德芳泥菩萨过江,自⾝都难保了,哪还顾得了我们?”丁⽩云也忍不住叹气道:“没想到我们计划了这么久,最后还是杀出了个程咬金。”两人计定,便往福宁殿而去。 那林蓝瓶与梅映雪护着王继恩,直往福宁殿而去。福宁殿旁戒备森严,四周都有宮廷侍卫重兵把守,一队队的大內噤军不住来回穿梭巡守,只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按规定除了殿內带刀侍卫之外,谁都不能带兵器进福宁殿。林蓝瓶与梅映雪便在殿外缴械,王继恩一向是伺候皇上的人,所以倒还能带着梅林两人进到殿內,但是走到寝宮前,却被其他內侍挡了下来,说道:“万岁爷要单独和晋王爷讲话,吩咐所有人在门外等着,没有召唤,谁也不能进去。” 王继恩道:“是。”便与梅林二女在外头等着。过了一会儿,王继恩询问道: “请问一下,王爷进去多久了?”那內侍道:“有一会儿了。”王继恩道:“是。” 伸手⼊怀,摸了摸那张从金匮里面拿出来的太后遗命。 相对于王继恩的局促不安,林蓝瓶则是好奇地极目往里头用力张望,只想能不能看透了这张纸窗,瞧清楚里面的动静。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门窗內烛光人影摇晃,寝宮內彷佛有两个人影进退走动,可是按內侍的说法,这寝宮內就只有赵匡胤与赵光义兄弟俩,难道病⼊膏肓的赵匡胤居然站起来了?林蓝瓶尽力睁大了眼睛,巴不得自己有天眼神通,要不然的话,就是门忽然被风吹开了也行。 就在胡思想之际,忽然听到有个沉重的击撞声传出来,听那声响,有点像是斧柱撞在木板所发出来的,接着便听到有人大声说道:“你好好放手去⼲吧!”语调凄厉,寝宮外人人闻之变⾊,王继恩也是惊疑不定,惶惶不知所以,但是无人召唤,又有谁敢贸然进去呢? 好不容易大门一开,赵光义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惊惶失措地道:“来人,快,快去请皇后,还有诸位皇子过来,皇上驾崩了!” 众人一听,尽皆相顾失⾊,就是林蓝瓶也吓了一跳。当下便有两个內侍抢了进去,另有人分头飞奔跑去请皇后皇子。赵光义道:“王继恩,你在这候着。”王继恩道:“是。”赵光义又道:“东西呢?”王继恩道:“在小人⾝上。”赵光义想了一想,道:“先拿过来。”王继恩道:“是。”伸手⼊怀,尚未摸出,赵光义又道:“不了,不用了,先放在你⾝上吧。”王继恩道:“是。”赵光义来回走了两步,又道:“那东西你见过了?”王继恩道:“小的当场确认过了,当时还是小的亲手收蔵起来的,不会错的,文末还有:“臣赵普谨记”五个字。”赵光义道: “嗯,这件事你办得不错。”王继恩道:“托王爷鸿福。”赵光义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林蓝瓶听着赵光义与王继恩,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事先套过招一样的对话,再看那赵光义神情彷佛有些紧张,目光始终不能在同一个地方稍作停留,心想: “我和梅姊姊站在这里,只怕他这时也是视而不见了。” 不久殿外人声响起,皇后率先赶到,⼊內一瞧,便即嚎啕大哭,声未少歇,其他皇子也陆续赶到。门里门外,顿时哭成一团。林蓝瓶趁拉着梅映雪也混了进去,但见那个躺在牙上的中年男子,方头大耳,⾝材肥胖,年岁不过五十,年轻时与赵光义只怕十分相似,看样子确是赵匡胤无疑了。但见他此时目定口开,脸⾊惨⽩,好似死不瞑目一般,心想:“他好不容易并呑了这么多国家,年纪也还不能算老,统一天下已是指⽇可待,无奈阎王要他三更死,自然是死不瞑目了。” 那皇后与皇子德昭、德芳等,抚痛哭,久久不能自己。王继恩趋向前去,下跪磕头道:“启禀皇后,先帝已经崩逝了,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另外先帝生前曾奉昭宪太后遗命,传位晋王,有金匮密封,可以复视。现在四境未平,契丹铁骑虎视眈眈,便请晋王尽速嗣位,然后治丧,以保社稷。” 那金匮誓盟是皇后早就已经知道的了,既然未能劫下,就不能说服朝中大臣支持,再说赵光义手握大权,先帝已逝,宮內宮外都是他的羽,若是能保得⺟子命,已属万幸了,如何能与他相争?连一个宮廷內侍都敢跟她这么说话了,此时又能说什么呢?一时百感集,悲从中来,哭哭啼啼,更不可遏。 赵光义看不过去,宽慰了几句,那皇后突然与他哭道:“我⺟子命,今后都托在皇叔手上了!”赵光义道:“本王当共保富贵,皇后切勿多虑!”皇后听他亲口说了,这才稍稍止哀。 林蓝瓶见赵匡胤已死,赵光义也已经确然继位了,心想这些哭哭啼啼的场面可没什么好看,便与梅映雪偷偷出来。殿外与汤光亭碰到了面,汤光亭问道:“里面那么热闹,是什么事啊?还有,你见着赵匡胤了没有?”林蓝瓶道:“一句话回答你两个问题:我见着死了的赵匡胤了。”汤光亭惊道:“他死了?你们东西送到没有?”林蓝瓶道:“送是送到了,不过还没派上用场,皇后就认输了。”汤光亭道: “是吗?”颇有些失望。 林蓝瓶吐了一口长气,说道:“我们走吧,我实在不想在待在这里了。”汤光亭道:“也好,反正这里也没我的事了。”带着梅林二女,趁着夜⾊出了皇宮。 至于而那丁⽩云师徒两人,也因为来到福宁殿前时,王继恩已经带着梅林二女进了殿內。他们两个不得其门而⼊,一直守在外面,直到宮廷內侍出来大喊:“皇上驾崩!”便知大势已去,早他们三个出宮城去了。 第二天一早,赵光义便即皇帝位,大赦改元,以今年为太平兴国元年,封前皇后为开宝皇后,弟弟赵光美避主讳,改名赵廷美,并授开封府尹,进封齐王。所有赵匡胤与赵廷美子女并称皇子皇女,封德昭为武功郡王,德芳为兴元尹,同平章事。 那李煜降宋之后,赵匡胤原本封他为违命侯,颇有羞辱之意,这时也得以加封陇西郡公,算是沾光分红。 那汤光亭三人此刻再度踏上旅程。这会儿出了城门,汤光亭道:“上哪儿去?” 林蓝瓶道:“看你想上哪儿,便上哪儿去,我这一生要做的事情,好像已经都做完了似的,现在的我脑袋一片空⽩。”汤光亭道:“那便先往北去吧!”心里想的是,辽沁两州既然已经在宋国的版图之下,便可以由那儿,经东关进太原。走了一会儿,林蓝瓶忽道:“有件事情,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汤光亭道:“什么事?” 林蓝瓶道:“昨天赵光义怎么那么急着找我们?而且一⼊宮,便差了人跟我们去拿金匮遗书?他好像知道他皇兄昨天就会死了一样。” 汤光亭想想也是,便道:“也对,我昨天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林蓝瓶听他赞同己见,显得有些得意,又道:“还有那时我们在皇帝寝宮门前等待,那里头就他们兄弟俩人,结果一阵稀哩哗啦之后,赵光义就出来说他哥哥死了,我看这个其中,哼哼!”汤光亭道:“现在还在天子脚下,可别说话。” 三人走了一阵,林蓝瓶又道:“汤哥,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可惜啊?”汤光亭道: “可惜什么?”林蓝瓶道:“你帮了赵光义这个大忙,武功又⾼,要是留在京城里不走,说不定他会给你个一官半职做做,将来富贵荣华,三四妾,简直妙不可言。” 汤光亭道:“我才不要咧,你没瞧那赵光义当了皇帝,他弟弟就要跟着改名字,我要当官,岂不是要改成“汤廷亭”?万一赵光义又挂了,换成赵廷美当皇帝,那我的名字不就全都改了?不当,不当。” 林蓝瓶听着觉得有趣,笑了出来,说道:“这样正好,我也不爱听人指挥,受人控制,从今天起,你到哪里,我便跟你到哪里,你说好不好?”话一说完,才发觉这么说有点表明这辈子要跟着他的意思,不噤觉得有些害臊,希望他急切之中听不清楚,又希望他真真切切地听明⽩了,不要辜负自己的一番心意。 那汤光亭既有心又无意地道:“那是当然罗,你哥哥已经把你托给我了,要我好好照顾你,我到哪里,你自然得跟着到哪里。”林蓝瓶可不让他如此赖⽪,走到他面前,将他拦了下来,说道:“汤哥,我心里有件事情,趁着现在,我想说个清楚。” 汤光亭见她神⾊凝重,便收起嘻⽪笑脸的神情,停下脚步来正⾊道:“瓶妹妹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千万别搁在心里,无端伤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林蓝瓶道: “我知道你心里喜梅姊姊,但是你瞧瞧她现在的样子,也不知何年何月可以痊愈。 你若心里对我有感情,总不能叫我无止境地等下去吧?”汤光亭道:“不会的,再怎么样我也会想尽办法治好她,你看她不是一⽇好过一⽇吗?我相信他很快就能痊愈的。” 林蓝瓶摇头摇,说道:“你说的还是个未知之数,我可不爱听,今天如果我和梅姊姊的处境对调,我想她也不会接受的。”汤光亭道:“如果今天中毒的是你,我也会为你走遍千山万⽔,想办法一定要医好你。”林蓝瓶道:“这个我相信,可是问题不在这里。” 汤光亭有点招架不住,几近哀求道:“那到底什么才是问题呢?”林蓝瓶娇嗔道:“哎呀,你实在很讨厌,跟你说了半天,也听不明⽩。我这么说好了,你要听清楚了…哎呀,我一个姑娘这么问人,是很难为情的。”汤光亭倒是乖觉,将眼睛闭上,说道:“那我不看你,这总成了吧。” 林蓝瓶噗嗤一笑,道:“那你就闭着眼睛,不许张开哟。好,我问你,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咳了几声,续道:“我跟梅姊姊,你到底喜谁多一些?” 汤光亭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原来拐弯抹角了半天,却是问这个。可是他此时此刻却答不出这没什么了不起的问题,呑呑吐吐了几声,最后才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好,我也说不上来,就好比舂兰跟秋菊吧…”林蓝瓶娇叱道:“连舂兰秋菊都出来了,不行,那你到底是喜舂兰多一些,还是喜爱秋菊多一点?”汤光亭还是不愿松口,说道:“我舂天的时候喜兰花多一些,秋天的时候喜爱秋菊多一点。”林蓝瓶道:“梅姊姊说你是个无赖,还真是说对了呢!”汤光亭还要強辩:“可是…可是我是个疑情的无赖。” 林蓝瓶说不过他,气呼呼地想了一会儿,灵机一动,说道:“也许是题目太大了一些,你不好回答。好,我就从你的话头问,请问你现在是舂天还是秋天?就是现在这个当儿,你是喜我多一点,还是梅姊姊多一些?” 汤光亭想她这般小题大作,有点无聊,又有点可爱。值此当儿,纵使汤光亭的嘴不是最甜的,这一点风情总还是了解的。他忽地伸出手来搂住林蓝瓶,说道: “这会儿你陪我说话解闷,我当然是喜你多一些。”林蓝瓶俏脸发烫,却犹不満⾜地问道:“你是说你跟梅姊姊在一起有点闷,所以跟我在一起可以解闷,是不是?” 这样的说法有点太过单刀直⼊,也有点伤人,可是梅映雪精神恍惚是事实,偶而说话,也只是:“是”、“好”、“对”等等的只字片语,就好像一个美女,却不会笑,总是美中不⾜。汤光亭虽然爱她,却不能否认这一点,于是想了一下,便笑道:“你说的,倒是一针见⾎。” 林蓝瓶心満意⾜,乐不可支,最后有点奋兴过度,笑得花枝颤,汤光亭觉得她开心得有点过头了,问道:“你还好吧?”林蓝瓶強忍住笑意,说道:“我是想到,若是梅姊姊知道你嫌她气闷,你就惨了!”汤光亭忍不住瞧了梅映雪一眼,见她正笑昑昑地瞧着自己,脫口说道:“我倒宁愿她此刻便听得懂,我刚刚说了些什么。”言词恳切,倒是作伪不来的。 林蓝瓶笑道:“好吧,反正我知道你此刻喜我多一点,那就成了。”复往前行,来到一处岔口,林蓝瓶想都不想,选了左边这条路。汤光亭道:“瓶妹妹,你这是要往西去。”林蓝瓶道:“前面有座茶棚,我想先喝口茶,歇歇腿。”汤光亭张目瞧去,见那座茶棚距离还远,要是喝完茶又回过头来走,可是有点浪费行程了,正想说:“不如先一直往北,路上再找休息的地方。”林蓝瓶却抢先说道:“往这儿去,我们可以先到华山。那陈抟老前辈还有吕洞宾道长,他们两个曾和万毒宮的人照过面,先去问问他们,就不用像大海捞针似的到太原碰运气了,更何况他们两个是世外⾼人,说不定有办法治梅姊姊,那我们就不用再跑一趟太原了。” 汤光亭恍然大悟,顿⾜击掌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们了,说要去拜访,一直菗不出空来,这一下一举数得,真是好主意!”心想自己不负两位前辈所望,也正好可以去邀邀功,忽然他想想觉得不太对劲,问道:“瓶妹妹,你是怎么知道她们两位前辈的?”林蓝瓶道:“你之前谈起你这⾝武功的由来时,就提过他们两位的名号啦!”汤光亭道:“不对,不对,我从没跟你说过他们与万毒宮的事,还有,你怎么知道他们华山?”林蓝瓶道:“这是我昨天晚上作梦,在梦里梅姊姊偷偷告诉我的。” 汤光亭一怔,重复她的话,道:“作梦?”林蓝瓶道:“对呀。”话头一转,说道:“梅姊姊,你瞧见前面的茶棚没有?我们来比赛,看谁先跑到那里!”话才说完,拔腿就跑。梅映雪跟着向前奔出,隐隐约约间,汤光亭彷佛听到梅映雪笑着说道:“你抢先偷跑,你赖⽪!” 汤光亭愣在原地,一时不得动弹,看着梅林二女往前飞奔的背影,他的一颗心卜通卜通地跳了起来,好像是既奋兴开心又惊惧惶恐,不知怎么形容。 (全书完) 注:烛影斧声一案,至今只能说还是个传说。宋史太祖本纪里,有关于赵匡胤的死,只写了:“受命杜太后,传位太宗。”九个字。把赵匡胤的遗命,烛影斧声的传闻,一概摒弃不录,有史学家因此认为,这是盖弥彰。在蔡东帆所着“宋朝演义”第十二回末,有其自注道:“…烛影斧声一案,事之真否?无从悬断,顾何不于太祖大渐之先,內集懿亲,外召宰辅,同诣寝门,面请顾命,而乃屏人独侍,自启流言,遗诏未闻,遽尔即位,甚至宋后有⺟子相托之语,此可见当⽇宮廷,时有不可告人之隐情,史家无从录实,因略而不详耳…”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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