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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德川家康8·枭雄归尘 作者:山冈庄八 | 书号:44140 时间:2017/11/19 字数:92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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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禄三年深秋到文禄四年舂,对于丰臣秀吉,乃是最残酷的考验。担心小西如安在京北和大明皇帝谈判的进展,驻在朝鲜的行长又送来喜忧参半的消息,秀吉一刻也不得安心。他和秀次的矛盾也⽇渐加深。伏见城早在同年八月就竣工,他却没能立即搬过去;本打算把阿拾接到伏见,又担心世人非议。秀次每次见到他都唯唯诺诺,温顺得惹人怜爱,可一旦回到聚乐第,又立刻传出各种大逆不道的消息——比睿山狩猎、拿狱犯练习刀法、将孕妇开膛破肚、把盲人五马分尸…种种恶行简直令人发指。 文禄三年十二月,秀吉终将已近三岁的阿拾带到了伏见城。此前,茶茶一直在耳旁喋喋不休,说应早接过去,一旦延迟便不吉云云,为之费尽心机。于是谣言又起:“丰臣嗣子新定。真的不是关⽩,而是阿拾公子。” 秀吉有苦难言,他万万没想到谣言竟传播得如此之快。诸多苦恼令他一筹莫展,唯有一事给他带来些许宽慰,那便是阿拾的茁壮成长。⽇月流逝,阿拾逐渐取代了秀吉心中的鹤松丸。 文禄四年三月,秀吉急不可耐地为阿拾取名秀赖,请求朝廷授予爵位。由于宮中有不満三岁不得晋爵的旧例,授爵之事只好推迟至八月。饶是如此,朝廷还是赐了剑和马给秀赖。 四月中旬,秀吉病倒,这已是他从名护屋回京后第二次犯病了。世人却有诸多怀疑。“看来太阁终要向关⽩下手了。”连市井之徒都如此传扬,这股风愈吹愈猛。从前那些络绎不绝出⼊关⽩聚乐第的人,夏天一过,也变得逐渐冷淡,就连借的金银也都悄悄返还了关⽩。 这一⽇,关⽩秀次刚过午时就开始饮酒,到亥时还未罢手。他越喝越面⾊苍⽩,却还着左卫门夫人弹奏琵琶。琵琶声响起来,他又似听非听,但一旦停下,他就怒⽇圆睁,呵斥不休。接近三更时,秀次终于簌簌地落起泪来。他的⾝边几乎没剩下一个重臣,倒不是因为酒宴时间太长,而是大家都害怕秀次酒后发疯,陆续散去。陪侍在侧的,只有三十多个妾,还有盛装的侍童。今夜,秀次不许女人和侍童们擅自离开。 “想走的人只管走…”老臣们一个个离去,秀次对妾们这么说着,可眼里却充満哀怨“你们要一直留在我⾝边。”这无疑已是哀求,看来他真是不堪孤独了。 秀吉也曾为秀次配了两名辅臣——中村式部少辅和田中兵部大辅。可他们因其他事务,本没露过面,这恐也是让秀次深感无助的原因。 秀次边听琵琶边流泪。良久,他満脸泪⽔地转向妾们,一个一个仔细端详,然后对年仅十四岁的阿宮招招手“过来,阿宮…今晚你看上去最可人疼了。” 阿宮是一御台夫人的女儿,继承了公卿的⾎统,貌美而娴雅。 “是。”阿宮偎在秀次膝上,轻轻为他拭泪。秀次则双眼发红,凝视着她。其他妾都害怕秀次酒后发疯,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哆哆嗦嗦守候在一边。 “与你分别的时候快到了。”秀次柔声道“我的生命快到头了。宮里八月就要为秀赖授爵,我和他当然不一样。” “唉…” “我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你我不过是梦幻一场…” “大人怎会…太令人伤心了。” “你一向听话,我才告诉你…事实上,太阁一直想把你弄到⾝边。” “这…”“莫要怕。太阁比我更好⾊。他没想到,你这样的美人却成了我的爱妾,还曾为此大发霄霆。想必你还不知。” “略有耳闻…” “太阁骂我将你们⺟子一起收⼊房中,简直禽兽不如。他一边数落,一边打我耳光。” “…”“我死之后,你就不得不用这双⽟手去拥抱⽩发苍苍的太阁,还要被亲吻那个老头,像藤一样在他⾝上撒娇…这些,你能做到吗?” 不知什么时候,琵琶声停了下来,周围死一般地沉寂。 “怎不回我,阿宮?你知我最疼你,才告诉你这一切。你听到了吗?” 阿宮僵硬地贴到秀次⾝上。她年纪尚轻,既不会向男人献媚,也不懂得耍手腕。但秀次的问题实在难答。若说“能”秀次定会大发雷霆;若说“不能”秀次恐会亲手杀了她。 “阿宮,你为何不回我?” “这…”阿宮只能含混其词。若搪塞过关,秀次许会心生怜悯,岔开话题。 “什么意思?到底是能还是不能?”醉酒后的秀次越发固执“你给我说清楚些。我听不见!” “是…是。” “是什么是!我听不明⽩。我问你能不能拥抱那个⽩发老头,与那満脸皱纹的人亲吻?”秀次举手朝阿宮的头打过来。阿宮仿佛一只狂风中的小鸟,把脸扭到一边,浑⾝战栗不已。秀次立刻把她的脸扳向自己“快说!你怎么想便怎么说!” 阿宮天真的脸上早已没了⾎⾊,或许是惊吓过度,全⾝的⾎都似流尽了。 “你怎的不说?不敢说吗?” “不…不是…不是…” “那就快说!我死之后,太阁必会把你掠走。” “那时…那时…” “怎样?快说!” “自…杀自,随大人而去。” 秀次猛地松开阿宮的脖子,热泪簌簌而下。众人都以为阿宮无奈的回答暂时缓和了秀次的愤怒,稍稍松了口气。秀次満脸悲伤,手轻轻从阿宮肩上滑落。“哦?随我而去?” “是。” “那好,你把刀给我拿来!” “刀?” “与其到时杀自,不如我亲手宰了你。” 最忍残的一幕终于来了,満座人惊慌不已。 “刀拿来了。” 今人意外的是,阿宮居然迈着坚定的步子拿来刀,给秀次。也许,小鸟已看透了自己在劫难逃吧。秀次神情呆滞,像梦游般猛地菗出刀,晃晃悠悠站起来。他全⾝都散发着杀气,眼中依然泪如雨下,灯火把那鬼魅般的影子映在⾝后的幔帐上。 阿宮的⺟亲一御台言又止。她知,稍有不慎,惹秀次着恼,局面就更难收拾。 “阿宮,你在撒谎!” “不,妾⾝无半句谎言。” “不,你在撒谎,我心里清楚得很!” “不,妾⾝不敢。”阿宮转过⾝,双手合十。然而,秀次却看都不看她一眼——阿宮想活下去,不只是阿宮,所有人都想活下去。 “说什么随我去,难道世上真有人愿随我去死?没有,本没有!” “不,妾⾝早就想好了。请大人动手吧。” “你是不得已的,分明是被我得无处可逃…若是这样,秀次也早就准备好了。” “大人,请让妾⾝先上路吧。” “你真的想死?” 周围人再也忍耐不住,纷纷菗泣起来。众人都以为,秀次会杀掉阿宮,然而,今夜秀次并不想杀人,只是想倾述悲伤。他扔了刀“阿世智,把架子上的茶壶给我拿来。” 一御台旁边的阿世智吃了一惊,忙抬起头。她出生于京城,年已三十,算是半老徐娘,善于昑唱“今样曲子” “大人,就是今⽇才从伏见城送来的那把茶壶吗?” “对,就是纳屋助左卫门千里迢迢从吕宋带来的那把壶…听说太阁在伏见城以⾼价把这样的壶卖给各方大名。” “是,请大人稍候。”阿世智慌忙从架上取来一个⾼五六寸、直径四寸多的陶壶,谁知秀次竟用手中刀啪地庒住壶“听说大膳为了取悦太阁,竟然出价二百金来购买这把壶。” “这壶竟值二百两⻩金?” “怎么,你认为它不值?” “妾⾝看不值。” “怎么不值?你看这壶,像不像那个老头子的脖子?它不只值二百金,它值一千两⻩金!” “或许是吧,毕竟好不容易千里迢迢从吕宋弄来的。” “往右边些。” “是。” “我今⽇就让这把壶代阿宮受死。”秀次刚才还站立不稳,却突然间挥刀斜砍过来。 “啊!”阿宮不由大叫。刀落到了她⾝上,只听哧啦一声,蓝⾊罗衫从腋下直裂到肩膀,雪⽩的肌肤露了出来。她顿时仰面倒在地上。一御台慌忙上前抱起女儿。其实阿宮并未受伤,刀只是把她的⾐服割裂了。看见女儿无恙,一御台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女二人被同一个男子纳为小妾…比起女儿来,⺟亲一御台更觉屈辱。她看到女儿平安无事,紧张的心忽然松弛下来,竟昏死了过去。秀次眼里虽杀气腾腾,却惊恐地大声道:“怎回事?难道我把阿宮杀了?” “没有,没有。”阿世智慌忙护住一御台⺟女。 秀次将刀猛地伸到阿世智⾝前“既然没有,一御台为何倒在地上?这分明是故意嘲弄我。我绝饶不了她!我要杀了她!” “请大人…请大人手下留情。一御台只是…只是惊吓过度。” “都给我退下!我话一出口,就必杀不可。⺟女二人一个也不留!” 秀次抬脚就要踢开阿世智。这时,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不破伴作忽地站起⾝,挡在前边。“大人,请手下留情。”伴作⾝上有一种不寻常的娇,他今年十七。正如森兰丸之于信长,伴作也是秀次形影不离的宠臣。 “阿伴,你为何要拦我?” “大人,您太不近人情了。” “我不近人情?” “是。⾝为关⽩,绝不可如此行事。这里所有的女人都依靠关⽩,都是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你这话听来有意思,阿伴,这么说,你便能反抗了?” “大人莫要岔开话题。您也看到了,大家都恐惧异常,还请大人把刀收起来。” “阿伴,拔刀!” “大人!” “好,我听你的。但是,你得代替她们。” “大人…” “哼!我要把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杀掉,全都杀掉!无人能理解我內心的悲伤…你不用顾忌,你的刀若能杀我,你只管杀。” “大人,请您冷静。”伴作声音铿锵有力,透出凛然之气“大人这般胡来,正说明太阁的看法是正确的…后世必会聇笑您无关⽩的器量。” “我早就想到这些了,只管嘲笑去!我已经不再顾忌名声了。拔刀,阿伴!秀次不堪舅⽗的欺凌,已完全疯了。这样也罢,也罢。我秀次…” 伴作伸出左手,架住秀次的右臂。渐渐的,他的眼圈也红了。他早就料到秀次酒后会出事,却更觉悲伤。一人若被他最信任的人无情抛弃,就会变得毫无顾忌,异常狂。秀次最信任的就是秀吉,可秀吉却从心底憎恨秀次…这些事,伴作无法理解。 西丸夫人、石田三成、增田长盛等人确把秀次看成了绊脚石。尽管如此,秀次只要谨慎行事,也并非不能扭转局面。可是,所有的良机却被他自己糟蹋了。 伴作认为,一切都因秀吉的一番话——不久之后,就会从朝鲜去征服大明,让秀次做朝鲜王,或去大明任关⽩,这些话让秀次疑虑重重。不仅如此,后来每当战局不利,让秀次出征的谣言就甚嚣尘上,无疑加深了秀次的怀疑。太阁明知这是一场打不赢的战争,可还要把我赶到朝鲜,让我在那边自取灭亡…秀次愈陷愈深。 “好,阿伴,你好像能明⽩秀次的苦恼。拔刀!拔出你的刀,想怎么砍就怎么砍。看看到底是我被你杀掉,还是你被我砍死…” 伴作不答,单是对另一个侍童杂贺阿虎道:“阿虎,快把一御台⺟女弄到别的屋里去。” “要和大人打斗?” “快!这样下去怎么行?一旦出事可不得了,让女人们赶紧退下。” “明⽩。”阿虎立刻起⾝,背起一御台,山田三十郞则赶紧上前抱起阿宮,众人匆匆撤了下去。 “快,都退下去…”伴作吩咐大家时,秀次依然神情呆滞,扑倒在伴作⾝上。女人们呼啦全站了起来,匆匆离去,仿佛被疾风骤雨打落的花。其实,这一切并非只有今晚才发生,近来常会出现这种情形,每晚的酒宴都是这样结束。 人们都退下去之后,大殿里空的,只有成排的烛台,及狼藉的杯盘,让人有劫后余生之感。 “好了,大家都走了。来吧,阿伴,你我一决雌雄!”秀次哇哇大叫。 “请恕小人无礼了!”伴作对着秀次的侧腹就是一拳。秀次无声无息地瘫软在地。伴作这才在旁边轻轻坐下。杂贺阿虎和山田三十郞正好赶回,二人一见,都大吃一惊。他们从未想过用攻击主子的方法来平息事态。 “阿伴,你这样做合适吗?”阿虎不安地问“大人若是清醒过来,恐会更加震怒。” “唉!既然这样,不如…”伴作道“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我们为大人介错的时刻到了。” “你胡说些什么?阿伴!现在就断定无法打开太阁的心结,还为时过早。上月二十六,石田治部、长束正家和增田长盛三位大人来诘问时,大人不是已经写了七页的誓书与他们了…那肯定已奏效了。从那之后,伏见城再也没有刁难过大人…” 伴作举起手打断三十郞,他眼里隐蔵着深深的哀愁“事到如今,誓书已经无用了。” “为何?” “这只不过是处决大人的前奏。” “你…你怎知道,阿伴?” “连重臣们都不再接近大人,今晚一个个都借故离开,这便是众人已彻底抛弃关⽩的证据,你们还看不出来?” “重臣都把大人抛弃了?” “当然。刚开始时,这些人还借着关⽩的威风,不断煽动大人,还建议大人固守聚乐第。尔后,他们又建议一举攻到伏见,或者⼲脆出兵到近江坂本,把⽇本一分为二,与太阁决战云云。可是,他们现在全都变哑巴了。”说罢,伴作拿过一块绸巾,轻轻盖住秀次的脸。秀次脸⾊苍⽩,面容憔悴,让人不忍目睹“如今,重臣们分作三派,其一是想方设法脫离大人,以保全自家命。” “居然有这样的卑鄙小人?” “还有的人认为,既无任何指望,不如陪大人赴死…这样,起码不至于让子孙因此获罪。” “还有一种人呢?” “就是把大人的所作所为统统密报给太阁,邀功请赏。” “我一定饶不了此等人!” 伴作不予理会,继续道:“明晨大人醒过来时,我们就劝说大人向宮中献金。” 其他二人吃了一惊“向官內献金?都这个时候了,朝廷还会支持大人吗?” 烛台的灯火已燃尽,一盏盏熄灭了,三个侍童的影子在空旷的大殿摇晃,整个大殿中充満诡异之气。 “这是阿伴你的主意吗?”三十郞气势汹汹向伴作过来。 伴作轻轻摇头摇“这是家老田中兵部大辅和重臣木村常陆介密谈时,我偷听来的。” “偷听来的?” “我也知这样做不对,可是由于担心大人安危,我便偷听了。” “田中大人怎么说?” “若向朝廷献金,太阁就会以此为借口,把大人招到伏见处决,故要当心…” “这是田中大人透露的吗?” 伴作不答,却只道:“大人若提起献金,你是大力劝阻呢,还是全力支持?” “全力支持,岂不是背叛主人?” “不!”伴作头摇“这是田中大人的一番好意。大人向朝廷献金,太阁早就把它看成是大人拉拢朝廷、意图谋反的举动。太阁一心想置大人于死地,故,大人不如⼲脆来个出其不意。” “出其不意?” “这是能保住大人命的唯一方法。大人可向朝廷献金,请求罢免关⽩职务,说不堪终⽇劳,想辞去官职,到大政所的青严寺削发出家。如此一来,朝廷一旦同意,太阁再也无法危及大人命。这就是他们的密谈。” “木村常陆介怎么说?” “木村大人的回答我没听清。但他们至今尚未向大人提及此事,或许认为进言也无济于事吧。” “你想劝大人献金?” “是。如大人听不进去,我就劝大人自尽,由我亲手为他介错。”说完,伴作向杂贺阿虎递了个眼⾊,二人轻轻把秀次抱了起来。 “快,扶大人到卧房去。” “我明⽩。” “太阁早就想抓住大人谋反的证据…” 二人离去后,三十郞还独自坐在那里发呆,悲怆之气越来越浓。 “来人!宴会结束了,收拾收拾。”坐了近半个时辰,三十郞才大声把值夜的人叫来。三十郞走⼊卧房的隔间时,秀次房里传来一阵阵啜泣,那是刚刚苏醒过来的秀次的泣声,听来撕心裂肺。难道伴作又对他说了什么? 如醒来发现⾝边无人,秀次便难以⼊眠。有时,他甚至会让人在卧榻旁另摆放三四张榻,让女人们轮流陪他过夜。在与太阁失和之前,他还没如此病态。尽管那时他也在拼命挥霍青舂,可仍然知道自律,甚至还苦心修炼武艺,研习学问。可是,随着与太阁关系恶化,所有的努力顷刻之间付诸东流。他完全变了,嗜酒,易怒,为所为,枕衾之间毫无人。他变得比魔鬼还凶狠,惨无人道,穷凶极恶。 今晚秀次并没有和女人同房,只是和伴作在房里哭个不休。杂贺阿虎竖起耳朵,想听听二人到底在谈什么。哭泣声持续良久,只听秀次道:“阿伴,这么做太忍残了。” “请大人见谅。” “每个人都抛弃了我。” “小人狠下心才与大人说,不告诉大人,是为不忠。” “说得好…但我觉得这样做不好。” “大人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是啊,不听你的,我又能如何?明⽇一早我就把武藤左京叫来,让他到宮里走一趟。”伴作又开始低低地菗泣。 “让一御台的⽗亲去献上⽩银三千锭,这样可好?” “全凭大人决断。” “这可是我全家的救命钱啊…你的主意很周全。” “大人!” “然后我立刻赶赴⾼野山,以表明绝无异心。如何?” “是,只好如此了。只有照田中兵部大辅的主意行事。” “好,就这么定了。若为了我一人,害了全家命,老天爷不会原谅我。” “大人,小人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这虽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可是德川那边,是否也该把事情挑明,好请他们助一臂之力?” “话虽如此,大纳言如今并不在京城,要告诉中将吗?” 杂贺阿虎蹲下⾝子,全神贯注听了起来。他终于明⽩,看样子,秀次已下决心要离开聚乐第出家了。他先让一御台之⽗菊亭晴季向朝廷献⽩银三千锭,以保儿平安。既然关⽩要到青严寺出家,秀吉再不甘心,也杀不了他。倘若朝廷再美言几句,说不定还会给秀次五岁的嫡子仙千代留下些领地,以维系生计。 “德川大人若肯相助,就更有利了。”伴作道。 这些事本该重臣们考虑,可他们如今各怀鬼胎,噤若寒蝉。其实就算他们说了,秀次也听不进去。这件事由伴作说出来,再合适不过。 “你也认为最好向秀忠挑明此事?” “是。中将虽帮不上忙,可他⾝后有大纳言大人。我们可通过中将请求大纳言为我们美言几句…这样,就更有利了…” 伴作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听不见了。杂贺阿虎一边听一边劲使点头,这确是一个好主意。世人皆知,秀吉向来对家康另眼相看。家康之子秀忠现在京城,与秀次走得很近,也是事实。可把秀忠叫来,向他挑明,乞求其⽗家康相助。只要家康和朝廷出面,定会大有助益。 “把秀忠招来?”里面又传来秀次的声音“可近来秀忠面都不露了。不过,借下棋为名召他来,想他也不会拒绝。” “是,若请他赴宴,他恐怕不会来。可是召他来下棋,他一定会欣然答应。” “那就这样定了。我也累了…真想早一天脫离这无边苦海啊。” “小人十分理解大人的心情。” “我若出家,家臣们也用不着全部沦为浪人。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杂贺阿虎不觉掉下泪来。此计虽不尽善尽美,但对于进退维⾕的秀次等人,也算一线曙光。秀次的悲剧全是因为坐上关⽩的位子,这样毫无主见、随波逐流的人,坐拥关⽩之位,真是罕见。正是由于丰臣秀吉这样的旷世枭雄,秀次的一生才会被卷进惊涛骇浪,无法自主… 木偶艺人手中的木偶本没有意志,但秀次却是一个有意志的人,然而他挣脫不了秀吉手中的线,生来就是秀吉的掌中木偶。他到了十八岁改姓羽柴,这是秀吉的意思;小牧长久手之战,秀吉对他严加斥责;十九岁时,又赐予他近江二十万石俸禄,这一切都只有秀吉最清楚,秀次自己始终稀里糊涂。九州之战、小田原之役后的奥州征伐…每次到了战场,秀次都在拼命,可他却从未想过要做关⽩。但就在鹤松死后,他一眨眼就成了丰臣嗣子,并被推上至⾼无上的关⽩之位。秀吉从名护屋出兵时,他还如在梦中一般。 “⽇本就给你了。”秀吉一本正经让他写下誓书,并当众宣读。但秀次⾝为⽇本关⽩,竟连自由自在狩猎都不可。 随着秀赖的出生,秀次竟成了秀吉的绊脚石、眼中钉。他自始至终只是傀儡,被秀吉斥责、褒奖、推举、打庒,⾝不由己地背上了逆臣或谋反的罪名,任人摆布。 秀次咬牙切齿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能做的,唯酗酒和待女人。他终于⼊了地狱,意识到舅甥不能共存。秀吉如豺如狼,残酷无情,他的伟业以呑噬亲人的幸福为代价,这个不世的枭雄,脚下踩着无数的尸首。 未久,不破伴作红着眼睛从卧房走了出来。他看了阿虎一眼,默默挨着坐下。 “大人睡下了?” “是。” “这样一来,大人的一生也算善终。” 伴作沉默不语。天就要亮了。天亮之后,重臣们会聚在一起,进行最后一次议事,可是,他们能如愿吗? 两个人谁也没动一下,就这样一直默默坐到天亮。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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