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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流血的仕途:李斯与秦帝国(上册) 作者:曹昇 | 书号:44460 时间:2017/11/26 字数:11544 |
上一章 第十五章 王室惊变 下一章 ( → ) | |
第一节华太后 且说樊于期之事终于告一段落。作为一个年轻的政治掮客,浮丘伯开始了他短暂的登场表演。他的游说对象,就是秦国宗室。当有关嬴政为吕不韦私生子的谣言从赵国传出且越演越烈之时,最应该出来表态的秦国宗室却一直让人费解地保持着沉默。只要善于聆听,沉默其实也可以是一种语言。 浮丘伯要扳倒嬴政,扶持成蟜登上王位,寻求宗室的支持就成了他必然的选择。而在宗室当中,又尤以昌平君、昌文君二人最具号召力。 [按:史记索隐云:昌平君,楚之公子,立以为相,后徙于郢,项燕立为荆王,史失其名。昌文君名亦不知也。而据《云梦睡虎地秦墓竹简》所载:昌平君死于嬴政二十一年,而被项燕立为荆王的昌平君则死于嬴政二十四年,显见两昌平君并非一人。(此处考证从于琨奇先生《秦始皇评传》)倘若昌平君、昌文君二人为外来人士,则依照秦国的爵位制度,封君必有大功,二人既有大功,史册何以缺载?因此,据我推测,昌平君、昌文君二人应该就是秦国宗室中人,⾝份当为嬴政的叔伯辈,即孝文王的儿子,异人的兄弟。] 作为唯一的人证,姚氏被浮丘伯带到昌平君、昌文君二人的府中,她像祥林嫂一样,把曾和成蟜说过的话又重复了N遍。昌平君、昌文君听罢,居然冷静异常,既不吃惊,更无愤怒。浮丘伯固请,二人仍不表态,实在被浮丘伯纠得不行,这才建议浮丘伯再去找一个人,一个比他二人更有发言权、更具权威的人。浮丘伯心中一动,他马上猜到了这人是谁:当年的华夫人,现在的华太后,孝文王的王后,秦国王室最后的老天牌。 昌平君、昌文君虽没有明确表态,但却也让浮丘伯全⾝而退。浮丘伯从中隐约嗅到一种气味:宗室并不満意目前秦国大政都控在嫪毐和吕不韦两个人手里,而宗室在权力蛋糕上却一无所获,因此对嬴政也有所迁怒。也可以理解成,他们在纵容甚至是怂恿浮丘伯,鼓励他去闹腾,也许能够冲击一下现有格局,促成权力蛋糕的再分配。 于是浮丘伯前往思德宮,说华太后。 当孝文王还在世时,绝爱华太后,可谓后宮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华太后之容貌可想而知。如今,华太后已是五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却直如二十许人,美貌绝伦,⾊不少衰。真让人不噤怀疑,华太后也有一幅神秘的画像,蔵在暗的角落,替她承受⾁⾝的衰老和灵魂的丑陋。相形之下,比华太后年轻二十余岁的姚氏,却反而被映衬得人老珠⻩,容颜残破。不得不承认,上天造物,有失偏颇。有些人就是能得到更多,乃至太多。 华太后冷冷地听完姚氏的陈述,便命浮丘伯上前。浮丘伯上前,华太后打量了他一眼,摇了头摇,又命他退回原处。浮丘伯心里纳闷,不解华太后之用意。浮丘伯自然不知道,华太后视力不佳,命浮丘伯上前,只是特意要看看他的长相。像华太后这样自视甚⾼的老女人,对英俊小伙通常都缺乏免疫能力。而浮丘伯并不以容貌见长,华太后一见之下,心中已是不喜。而作为一个面对华太后的政治掮客,既不能帅,那至少也应该年纪再大些,成稳重,看上去值得信赖。浮丘伯只有二十七岁,显然太年轻了。由此可见,年轻虽然是资产,有时候却也可能成为负资产。 见华太后已有逐客之意,浮丘伯不得不豁了出去。华太后是他和成蟜最大的也是最后的希望。浮丘伯顾不得语气轻重,⾼声说道:“传国之义,适统为尊;覆宗之恶,谋为甚。今王政,实非先王之嗣,乃吕不韦之子也!文信侯吕不韦者,始以怀娠之妾,巧惑先君,继以奷生之儿,遂蒙⾎胤。朝岂真王,已易嬴而为吕;社稷将危,神人胥怒!太后若念先王之祀,何忍见嬴氏⾎食为吕氏所夺?何忍坐视秦国六百年基业,废于奷人之手?百年之后,太后有何面目见先王于地下?” 华太后颜⾊变动。浮丘伯又道:“某昧死上言,太后登⾼一呼,举国景从,诛人,废伪主,保宗庙于将灭,挽社稷于即倾。长安君成蟜,先王⾎胤,威明神武,德才兼备,为嬴氏之望,万民之望,若能扶立为王,必能慰先王于地下,安宗室于长远。太后善决之。” 华太后冷笑道:“汝为长安君作说客欤?长安君既有所谋,何不自来?”言毕挥袖送客。浮丘伯无奈,只得和姚氏怏怏告退。 第二节深宮幽怨 且说浮丘伯回报成蟜,将见太后之事备细与成蟜叙述一遍。于是成蟜只得亲往华太后所居的思德宮。成蟜和华太后一向甚少亲近,他上次见到华太后还是在十三岁的时候。在他的印象里,华太后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面孔,让他又敬又怕。五年过去了,他再次来到思德宮,心里惴惴不安。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华太后能如他的意吗? 出乎成蟜的意料,华太后一见到他,喜得不行。五年不见,华太后没想到成蟜竟会出落得如此英俊拔,心里又疼又爱。华太后拉住成蟜坐在自己⾝边,眼睛就离不开成蟜的脸庞,对成蟜夸奖爱惜个不停,还不时伸手来吃成蟜的⾖腐。华太后的恩宠,让成蟜很不自在。他从未期待自己能享受到这种亲密。随着成蟜年纪的增长,他对女人的审美观也在随之改变。以前,他只觉得华太后冷漠疏远,可如今看来,华太后非但不冷漠,反而还颇为风。一念至此,成蟜不由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成蟜啊成蟜,你怎会有如此龌龊不堪的念头,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她毕竟也算是你的呀。 在华太后密不透风的关爱中,成蟜好不容易寻到个空隙,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前,浮丘伯说太后,太后未置可否。孙儿今来,望太后传檄天下,宣人之罪,明宮闱之诈,另择适嗣,主吾大秦社稷。” 华太后嗔道:“老妇久居深宮,孤苦伶仃,滋味寡少。难得汝前来探问,深慰老怀。老妇年老也,不堪以国事相问。汝久也不来,既来却又用心不诚,非为尽孝,实有图于老妇也。罚汝陪老妇闲坐,为老妇取乐。” 成蟜暗叫不妙,华太后的口气,怎么听都有些撒娇的意味。成蟜急道:“国事重大,不宜迟延。太后为秦国至尊,若太后袖手不问,则我大秦江山,必为吕氏所窃取。祖宗创业匪易,一朝失之,⾝为嬴氏子弟,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望太后圣裁。” 华太后笑道:“老妇自有主张。何必急在一时。”说完,又爱怜地望着成蟜,瞧你,把小脸蛋给急的,汗都出来了。华太后从怀中掏出手帕,为成蟜拭汗。两人肌肤相亲,气息相应,成蟜心慌意,汗流愈急。成蟜天生异征,其汗如⾎,直染得手帕殷红一片。 思德宮幽深冷,不见天⽇,似乎与世隔绝,立独于红尘之外。华太后设宴款待成蟜。成蟜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和成蟜的強颜笑相比,华太后却是由衷的奋兴和开心,再加上烈酒⼊柔肠,不一会儿,华太后已是満面绯红,眼神离。 夜⾊阑珊,筵席半残,成蟜再请决断。华太后只推酒醉,并嗔怪成蟜松间喝道,看花泪下,将风景大杀。成蟜感觉到再拖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于是请辞,待明⽇再来。华太后却一把拽住成蟜的⾐袖,不放他走。成蟜僵立当地,不敢強挣。而华太后接下来说的一句话,险的将成蟜吓得半死。 华太后抱住成蟜的双脚,抬眸仰望,语甚哀怨地说道:“老妇独居,枕寒席冷,汝如怜我,且为老妇铺席侍寝。”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表达,意思就是:成蟜,我想和你困觉。 第三节王位的代价 曲指算来,华太后寡居已有十一年光景。她的绝世容颜,注定了她的⽇子比寻常寡妇更为难熬。自恋而态变的隋炀帝杨广,曾揽镜自照,作长叹道:“大好头颅,谁当斫之?”华太后面对镜子,也应悲叹自怜:“绝代佳人,谁能悦之?”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人越美丽,心越凄凉。珠怀空锁怨,枕上泪千行。遥想当⽇孝文王在时,有心画眉,爱总无暇。如今眉梢眼角,纵能千画百描,却与谁人瞧? 她不甘心就这样让美貌被岁月⽩⽩掳去。心中非无恨,未得采花郞。在她最后的花季,她需要有人来欣赏她,赞美她,分享花开的灿烂。当她最后一枚美貌的花瓣,被风卷下生命的枝头,她希望能落于优雅的手掌,倾尽残香,而不是和枯叶败枝一起,共葬⻩泥。她的情依然在燃烧,期待着柔情的亲吻,期待着耝旷的拥抱。当年轻而俊美的成蟜适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不由舂心漾,再难自制。 华太后困觉的要求,让成蟜如听霹雳。他吓得赶紧跪倒,以头抢地,连连谢罪。他和华太后虽然没有⾎缘关系,但如果一起困觉的话,仍然是确凿无疑的伦行为。 同样的行为,在不同的时代会得到不同的评价。伦也是如此。今人对伦的评价,和舂秋战国之时不一样,和远古时代更是大相径庭。 最早,在人类的蒙昧时期,连伦都没有,自然也无伦可言,更谈不上对其加以噤止。在国中古籍中不乏这样的记载:昔太古常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不知⽗,无亲戚兄弟夫妇男女之别与上下长幼之道。“男女杂游,不媒不聘”依此而言,那是一个群婚杂的原始时代,伦在所不免。而西人达尔文也勾画出另一幅远古社会的图景:那时,人类分成若⼲立独的小群体。每个小群体都受着一个強壮男人的统治。他有着无限的权力,所有的女人都是他的财产,任他挥霍发怈,这其中包括他的子和女儿。可以说,此时的伦是一种普遍现象,其动机更多的是出于生理望和动物本能,同时也是为了更好地繁衍和保存种群。 而在某些版本的创世神话中,同样有着鲜明的伦痕迹。我国的某个创世神话,我小时候也曾听过,说的是大洪⽔毁灭了所有生物,只有伏羲和女娲兄妹二人跑到⾼⾼的昆仑山巅,幸存了下来。伏羲要和女娲困觉,以繁衍后代,接续人类。女娲不肯,说除非你追上我。于是两人围着山峰转圈,伏羲总也追不上女娲。怎么办呢?后来神仙出来指点伏羲了,让他往反方向跑。伏羲遵从神仙的指点,果然追上了女娲,于是两人困觉,孕育了人类。 《圣经》旧约创世记第19章,讲述了罗得和他的两个女儿伦的故事。耶和华毁灭了所多玛和蛾摩拉城,幸存的罗得同他的两个女儿逃进山去,住在一个洞里。大女儿对小女儿说“我们的⽗亲老了,地上又无人按着世上的常规进到我们这里。来,我们可以叫⽗亲喝酒,与他同寝。这样,我们好从他存留后裔。”于是大女儿和小女儿叫罗得喝酒,然后轮流和罗得困觉,后来怀孕。这故事还特意加了一个似乎是出自二流⻩书作家之手的细节:“女儿几时躺下,几时起来,罗得都不知道”大有画蛇添⾜、盖弥彰之嫌。 噤止伦对于人类的意义,并不亚于直立行走。当人类告别远古,开始步⼊文明,伦却依然存在,只是已从大众行为转化为诸神和王室的特权。希腊神话中,如果将里面许多的伦故事悉数删去,相信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五光十⾊,令人着。在古代埃及,相传法老都以自己的妹妹作为第一个和正式的子。在法老之后统治埃及的托勒密王公们,也延续了这一“神圣而光荣的”传统。在与当时秦国邻近的匈奴部落,还保留着这样的风俗:当一个人死去之后,他的继承者,通常是他的兄弟,像继承他的羊群一样,也继承了他的女人。而在中原七国,乃至上溯到舂秋时期,女人在⽗子兄弟的榻间移来换去也代不鲜见。那时伦的罪名和道德庒力,较诸今⽇要小了许多。 诸神已远,不可臆测。而王室的伦,固然有着对于纯正⾎统异乎寻常的守护和关心,但也不排除有心理层面的原因,即寻求获得精神上的最⾼満⾜,通过伦,以完成向诸神的致敬,也借此宣告自己为诸神在人间的代言人,不仅凌驾于法律之上,更能凌驾于道德之上。 再将我们的视线收回到思德宮中。华太后见成蟜执意不从,于是半是威胁半是惑道:“当年汝⽗弃在赵国,无⺟于內,望归而不可得。⽇后何以竟能贵为秦王?” 成蟜以头贴地,恭声道:“先君能为秦王,全拜太后所赐。” 华太后道:“老妇既能废子傒太子之位,而举汝⽗为秦王。今若汝从吾所,老妇也当顺汝之意。汝为秦王,只在老妇反手之间。汝其思之。” 成蟜聪明得很。他很清楚,此一时彼一时,华太后的权力早已非当初孝文王在位之时可比,尽管如此,论起她的威望和地位,宗室中依然无人能及。能谋得华太后的背后支持,他称王的胜算将大大增加。这是一笔⾚裸裸的易,筹码是秦国的王位。成蟜决定完成这笔易。 紧绷的弦突然松开,或者竟是断了,一切于是发生。那一段依然柔软⽩腻的⾁体,躁动在成蟜年轻的怀里。那⾝体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道弧线,他的爷爷都曾经无数次摩抚过,探索过,占有过,征服过。 成蟜回府,抱镜痛哭。宓辛隔门而听,虽不知情,却也心痛莫名。成蟜绝望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天啦,帅如果也是一种罪,那我成蟜,无疑就是一级重犯。 第四节拥军自重 且说成蟜和华太后行了那事,感受怪异而复杂。然而他谁也无法告诉,只能蔵在心里独自承受。华太后时隔多年,再尝笫之,自然食之无厌,对成蟜一再宠召。成蟜毕竟年轻,上下半⾝均非吕不韦可比,他每从思德宮归来,便要立即再找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翻云覆雨,仿佛要借此来抹灭适才的噩梦,洗自己的罪孽。成蟜的寝宮对宓辛并不设防。当宓辛看到成蟜和那些比她年轻近二十岁的女子翻滚纠、鱼⽔合,心中大为失落,暗自悲泣,成蟜可从来没有这样亲近过她呢。 华太后已经对成蟜表示了明确的支持。在华太后的授意下,成蟜和昌平君、昌文君二人在私下也达成了易,事成之后,以他二人取代嫪毐和吕不韦。 婚变都要瞻前顾后,费尽思量,更何况是政变呢?政变是一个系统而缜密的工程,一步也不能出错。应该说,成蟜和浮丘伯的谋划从理论上是无懈可击、必定成功的。尤其是他们还有一招精心设计的妙棋,出乎所有人预料。 这次谋划的详情如何? 时间将为我们揭开所有的谜底。 时间已经为我们揭开所有的谜底。 这一⽇,华太后召见嬴政,为成蟜的政变正式拉开了序幕。华太后问嬴政道:“老妇闻长安君数度请战,王皆不许,是何道理?” 嬴政答道:“军者,国之大事。长安君尚且年幼,未经战事。骤然出征,恐不能取胜。” 华太后道:“王与长安君,虽为君臣,亦为兄弟。长安君爱王,王独不爱长安君欤?” 嬴政急道:“太后何出此言?” 华太后道:“想当⽇,王与长安君于夏太后榻前盟誓,不离不弃,共兴嬴氏。今有谣言自赵国起,意在我秦室,其罪当诛。长安君屡请伐赵国,以止天下之疑,此乃爱王之心一片。王虽授长安君以将军之名,奈何不归之以实,此非为兄之义也。⽩起、蒙骜,国之名将,也非生而致之,必使疆场历练而后致之。长安君纵然年少,不令统兵,又焉知其非统兵之人!” 嬴政低头不语。华太后又道:“今王尊长安君之位,封之以膏腴之地,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众臣心多不服。长安君外不能为国建功,內不能威信大臣。假使万一,王爱转薄,又复老妇已追先王而去,则长安君虽贵为王弟,犹恐其不能自保也。老妇在⽇,愿见长安君自立。” 嬴政推脫道:“孙儿尚未亲政,国事决于大臣。长安君出征之事,非孙儿所能决断。” 华太后冷笑道:“嬴氏家事,何劳外人预手?老妇自有理会。” 华太后久未⼲预朝政,然而积威犹在。华太后亲自出面作工作,嫪毐和吕不韦也不得不被迫应承。况且,要阻止成蟜统兵伐赵,也实在缺乏⾜够有说服力的理由,反而只会暴露自己贪权恋栈、霸军权自有的心理。于是,协议达成。成蟜统领十万秦国精锐之师,择⽇进发赵国。 成蟜的政变已经开始,嬴政和李斯是否有所觉察,在此之前,他们又都⼲了些什么?和成蟜一样,我们很快就将知道答案。 第五节天鹅之歌 十八岁的年纪,正俊美少年,却已手握十万大秦铁骑,挥师东向,讨伐赵国。那是怎样传奇而令人神往的场景!成蟜兵马未行,便已一跃成为最受瞩目的国际明星,不仅秦国在关注他,东方六国也在关注着他。如此年轻的主帅,自古未有先例。所有的无关人等都充満了好奇:将为他们所见证的,究竟是一个天才的奇迹,还是一场可笑的闹剧? 终于掌控了军队,成蟜却并未有意想中的喜悦,他尚显稚嫰的面庞过早地显出厌倦和疲惫。而出征之前发生的一件事,更是给他的心里投下了一层厚重的影。 成蟜将行的消息传出,宓辛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她要给成蟜一个惊喜。她开始悄悄为成蟜制征⾐。终于能为心爱的人做些什么,这给了宓辛极大的幸福和満⾜。而通常,制征⾐是⺟亲或子的职责,很明显,在⾐的过程之中,宓辛发生了情结转移,以成蟜子的⾝份自居。 历十余昼夜,⾐成,而成蟜也启程在即。于是宓辛往见成蟜。她捧着雪⽩的征⾐,一脸甜藌,在她的期待之中,接她的必将是成蟜的柔情和感。只要一想到,成蟜将贴⾝穿着她亲手就的征⾐,远行千里,朝夕不离,宓辛浑⾝也是嘲热不已,仿佛是她正被成蟜抱在怀里。 成蟜面⾊凝重,似乎困惑在某种情绪之中,不能自拔。宓辛进献征⾐,也没能引起他特别的在意。宓辛浅笑道:“容妾侍君侯更⾐。”她那修长的手指,温柔而羞涩地伸向成蟜的⾝体。成蟜忽然冷漠生硬地说道:“不要碰我。”而就是这短短的四个字,在⽇后让成蟜铭记终生,后悔终生。他怎么也想不明⽩,伤害了自己所爱的人,怎会反而是自己受伤更深。看来,牛顿第三定律本就不成立,反作用力有时候是要远远大于作用力的。 成蟜话方出口,宓辛仿佛如触电一般,⾝子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手停顿在空中,许久方才怔怔收回。她面⾊雪⽩,眼眶満是泪⽔,痛苦地望着成蟜,嘴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成蟜道:夫人,你不必再留此地,你可以回家去了。 宓辛听到自己自由了,反而心如刀绞。她舍不得就这么离开成蟜。家对她来说,是那么遥远。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匍倒在成蟜脚前,再也不掩饰心中所思,道:“妾哪里也不想去,只愿长伴君侧。” 成蟜冷淡地道:“夫人请放心。成蟜绝非故意试探夫人,夫人又何必特意软语。成蟜所言,皆为实真。成蟜这就着人护送夫人回去。” 宓辛抱住成蟜的腿,只是呜咽。 成蟜奇道:“回到夫君和幼子⾝边,岂非夫人一向所愿?夫人该⾼兴才是。” “妾于故家已无眷念,君侯勿弃妾。” 成蟜大声道:“不管夫人是否愿意,都必须回去。” 宓辛忽尖笑起来,道:“君侯对妾羁留在前,今又轻易放归。君侯于妾一无索求,君侯所为何来?” “等夫人回家,自然便会明⽩。” 宓辛沉默片刻,又抬起泪眼,小心问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成蟜摇头摇,道:“不会,我们再也不会见面。夫人始终是樊于期的子,成蟜岂敢再扰。成蟜已知会樊于期,成蟜并没有玷污夫人之清⽩。夫人大可放心而归。” 宓辛冷笑道:“君侯以前对妾所言,莫非是哄骗妾不成?” 成蟜避而不答,大笑道:“得与夫人相聚,本为人生乐事。今⽇别离,也正该尽才是。成蟜知今⽇乃夫人生⽇,愿为夫人奏一曲,聊为贺礼。” 宓辛喃喃地道:“妾生辰,不想君侯居然记得。”如果在半个时辰之前,她知道成蟜居然记得她的生⽇,那她相信自己一定是天下最快乐的女人。然而现在对她来说,成蟜的关爱和他的绝情相比,显得那么漫不经心,无⾜轻重。 成蟜自顾取琴而奏。乐曲似⽔,渐流渐急。成蟜奏至畅处,⾼声向宓辛道:“夫人可有兴致,以歌舞相和应?” 宓辛本想一口回绝,转念一想,却又答应道:“君侯见爱,妾斗胆献丑,聊表临别之意。⽇后虽有心再为君侯歌舞,恐不可得也。”于是,宓辛和着乐调,翩然起舞,但见⾐袂飞扬,恍如仙子,美不可方物。宓辛既舞既歌,歌声悲愤,极尽凄凉。歌曰: 君如天上月,不肯一回照。 妾似井底桃,开花向谁笑? 妾生君未生,君生妾已老。 恨不同⽇生,⽇⽇伴君好。 这仿佛是一阕天鹅之歌。一生只歌唱一次的天鹅,第一次即为最后一次。那用生命倾诉的华美,为谁而唱响?那穿透宇宙的忧伤,有坚強的绝望。天鹅即将倒下,梦境却无法延长。 一曲即毕,无人鼓掌。成蟜替宓辛擦去眼泪,柔声道:“人生聚散无常,夫人何须哭泣?” 宓辛跪拜成蟜,道:“妾再也不哭了。多谢君侯款留,妾别君侯去也。”言毕从容离去。她的面貌已迅速恢复平静,看不出丝毫异常。 宓辛既去,成蟜忽然从地上跳起,拔出佩剑,向柱子疯狂砍去。他多想马上追出去,向宓辛说一句对不起,跪倒在她的面前,请求她的原谅。但是他克制住了。他憎恨自己的克制力。 宓辛回到自己的庭院,对着镜子仔细地梳妆自己。樊于期曾为她打开了一扇门,她进去时是个女孩,出来变了妇人。她觉得这样很好。后来,她遇见了成蟜。成蟜也为她打开了一扇门,她进去时是个妇人,出来则变了女孩。她觉得这样更好,无以复加的好。她冲着镜子中的自己,给了一个最为灿烂的微笑:生⽇快乐,宓辛。 不一刻,有人来报成蟜:宓辛投井⾝亡。成蟜闻言,心中一阵剧痛,昏倒在地。就在他适才的一迟疑,便永远失去了挽回宓辛的机会。一代美人,香消⽟沉。时为嬴政八年七月初七。生死同⽇,是人为?是天意? 成蟜良久复苏,急命人速速将宓辛捞起。他要去看她最后一眼。浮丘伯也正好赶到,忙道:“君侯不当去。樊夫人既已投井,依某之见,不如就势填井,掩埋为安。” 成蟜然大怒,一把揪住浮丘伯的⾐襟,呵斥道:“是何言语!是何言语!一切罪孽,皆因汝而起。汝尚有颜面再作此恶毒不仁之计?” 浮丘伯并不惊慌,他示意其余人等先退下去,这才说道:“君侯息怒。死者已逝,何必再去扰伊,也扰了自己。一切皆有天意,死亡将君侯与樊夫人隔离,便是上天特意安排的最好结局。告别的时候到了,就让樊夫人长眠于井底。人人皆可为情所困,惟君侯不可。等待君侯的,不应只是一个女人,而应是一整个国家,一个庞大的帝国,一个属于君侯的帝国,一个属于嬴氏的帝国。” 成蟜又道:“樊夫人决然自沉,该如何向樊于期代?” 浮丘伯笑道:“⾐不如旧,人不如新。樊将军早沉在美人乡中,樊夫人是死是活,他又怎会在意。” 成蟜默然。浮丘伯的话,多少给了成蟜少许安慰和勇气。别了,宓辛。你原是一场太过美丽的梦幻,而我在一个错误的时刻清醒。你从不曾属于我,但愿你也从不曾属于任何人。请原谅我。你所去的天堂,那是我到不了的地方。而我将去的地方,你也不可同行。于是成蟜拿⽔在浮丘伯面前洗手,道:“填井不葬,是你所要的。这妇人的⾎,也是因你而流,罪不在我,你承当吧。” 浮丘伯点头道:“惟君侯如意。她的⾎归我,和我的子孙。” 第六节王弟出征 天行有常,不为尧而存,不为纣而亡。光无情,不因恶而疾行,不因美而暂停。古人制⽇晷,今人造钟表,希望能以此捕捉时间。然而时间仍永是流淌,从古至今,无一刻少息。无论帝王将相,或是升斗小民,都在时间面前卑微地平等着。卷走岁月的哀乐喜悲,留下年华的浅淡⽔印。当分⺟为无穷大而分子为有限数字之时,演算结果为零。人生有限而时间无穷,于是注定断无永恒,只有虚空。 且说宓辛犹自沉睡在黑暗的井底,而生者的生活却仍将继续。成蟜顾不上为宓辛多加伤感,他出征的⽇子也已来临。他将作为十万秦军的统帅,开始他人生之中最初也是最后的冒险征程。 嬴政贵为秦王,⾝系社稷安危,自然不便御驾亲征。他也不像后世明朝的正德皇帝朱厚照那样,有御驾亲征的瘾头。而成蟜领兵出战,某种程度上为代兄出征,相当于是嬴政亲自出征。因此,送行的规格和档次和其他将领出征时大不相同,文武百官悉数到场相送。嬴政亲为成蟜祝酒,愿其出师大捷,凯旋而归。直送出咸十里,这才依依相别。 在这个壮观而风光的场合,浮丘伯却并没有出现。现在还不是他抛头露面的时候,暂时,他还是只能作一个无名氏。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未动,谍报先行。从咸到赵国,直线距离在千里以上,没有今⽇的飞机和导弹,全靠步兵和骑兵,想奇袭本没有可能。而在当时那个战火频仍的年头,整个赵国时刻都处在战争警戒状态,随时提防着秦国的进攻。是以,秦国将要出兵攻打赵国的消息,在成蟜尚未出征之前,就已经传到了赵国。 从主帅的⾝份,可以大致判断出战争的规模。主帅成蟜贵为王弟,这一仗看来绝小不了。赵国苦战多年,极安息,赵王于是派遣使节,赴咸作外努力,希望能避免战争。然而,让赵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接连派往咸的三批使节,都仿佛石沉大海,了无回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对赵国来说,与秦国和谈的大门已经关上,现在是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了。 却说成蟜的车骑,来到离咸百里的蒙武将军的驻地。蒙武合符,玺节验对无误,这便将大军付成蟜之手。按嬴政的旨意,成蟜为主帅,而蒙武为副将。成蟜对蒙武说道:“成蟜未经战阵,骤统大军,恐力有不能。此番伐赵,还要多多仰仗将军之力。” 蒙武心知成蟜只是在客套,别说从名分上成蟜是主帅而自己是副将,就算嬴政任命自己为主帅而成蟜作副将,自己也应该识趣地将拍板的权力拱手相让才对。蒙武于是答道:“臣无德无能,自当惟君侯是从。” 成蟜冷冷地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浮丘伯这时才露脸。他露脸的第一件事,便是力劝成蟜击杀蒙武,以绝后患。浮丘伯道:“蒙武之⽗蒙骜,素与吕不韦好。君侯今诛吕氏,废伪主,虽天道义理皆属君侯,然恐蒙武碍于家世人情,未必能听君侯。蒙武既不能听君侯,而又与君侯共领大军,此乃骨鲠在喉,不除不快也。蒙武在军中声望甚⾼,某请以蒙武之⾎,为君侯树威。蒙武既死,则大军尽为君侯所有。君侯驱使之,有如以臂使手,无不听从。君侯勿疑!” 成蟜心有不忍,道:“不教而杀谓之。待吾与蒙将军剖⽩真相,观其行止,倘蒙将军不肯相从,再杀不迟。” 浮丘伯暗暗愠怒。大哥,咱们这可是在造反呀。泡妞我不行,造反你不行。处子见红,造反流⾎,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区区一两个人的命又算得了什么?能为这样的伟业殉⾝,该是他们的荣幸才对。当断不断,必受其。 成蟜心意已决,约见蒙武,告以吕不韦之谋和自己的夺权计划。蒙武如闻惊雷,汗⾐背,再悄悄向左右望去,但见壁间⽩光隐约,必有甲士在內埋伏。眼看命只在一线之间,蒙武于是跪拜,行君臣之礼,称成蟜为王。 蒙武虽已归顺,浮丘伯仍是再三请杀之,成蟜只是不许。浮丘伯也只能暗自叹息。成蟜没有立刻回师咸,而是提兵继续前行。其本意为再多行百里,以解嬴政之疑。不料正行间,忽遇一彪人马。一见之下,乃是王翦率三万铁骑,特来护送。再行,又遇一彪人马,乃是桓齮率三万铁骑,前来壮行。 王翦和桓齮面见成蟜,只说秦王担心将军初次出征,惟恐有所闪失,故而命吾二人遥相接应,一路护送将军,直到赵国边境。 成蟜并不糊涂。王翦和桓齮明为护送,实为监视。他心中起了疑问:难道嬴政已经对自己的谋反有所察觉? 成蟜回与浮丘伯商议,浮丘伯大惊道:“此定是咸有变。待某潜回咸,一探究竟。” 成蟜被王翦和桓齮远远押送着,只能进,不得退,心中也大为惶恐,没了主意,本不想让浮丘伯走,却又不得不放,乃对浮丘伯道:“愿先生早去早回,成蟜⽇夜翘首,守望先生佳音。” 成蟜离开咸之后的这几天,咸到底发生了啥个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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