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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国王鞠躬,国王杀人 作者:赫塔·米勒 | 书号:44625 时间:2017/12/6 字数:31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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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句话语都坐着别的眼睛 我小时候,村里人使用的语言,词语就住在它们表述的事物表面。所有名称与事物贴切契合,事物和自己的名字如出一辙,二者像缔结了永久的契约。对多数人而言,词语和事物之间没有隙,无法穿越它望向虚无,正如我们无法滑出⽪肤,落进空洞。⽇常生活的机巧都是依赖于直觉、无须语言的练劳动,大脑既不与它们同行,也没有另辟蹊径。脑袋的存在只是为了携带眼睛和耳朵,供人们在劳作中使用。我们常说:“他肩膀上扛着个脑袋,是为了不让雨淋进脖子。”这句话可以用在每个人的⽇常生活?似乎也不尽然。冬天室外无事可做的时候,看着⽗亲把⽇子一个接一个喝倒,为什么外婆总这样劝⺟亲:“如果感觉难受,就整理一下⾐柜吧。”收拾⾐物能让脑子平静下来。⺟亲把她的衬⾐和⽗亲的衬衫,她的长袜和⽗亲的袜子,她的裙子和⽗亲的子,重新叠好,摞起来,或一件件挂好。两人整理过的⾐物挨在一起,仿佛能阻止⽗亲醉醺醺地把自己从婚姻中摇出去。 只有众人一起⼲活,相互依赖对方的手艺时,语言才会伴随劳动。但此时人们也未必谈。扛⿇袋、挖沟、砍伐、收割,所有这些重体力活,都是沉默的课堂。体力消耗过度,没有力气用来讲话了。二、三十人能够连续几个小时默默⼲活,一言不发。有时我待在一边想,我就这么看着,看你们如何在劳动中荒废了话语的能力,等你们从劳作中走出来,会忘掉所有的词语。 人的行为无须言语重复,词语会妨碍手的动作,横亘在⾝体之路上。这一点我早已明了。然而,外在的双手和內在的大脑出现不一致时,就会知道:你此时的所想超越了你的能力,也超出了他人对你能力的估计。你想的其实是别的什么,只有在你感到恐慌时才会来到。我并不比别人更胆小,也许只是和他们一样,为着无来由的、大脑中遐想出来的东西感到害怕。这遐想出来的恐惧不是单纯的幻像,人们与它纠不清时,它同来自外界的恐惧一样实真有效。正因为植于大脑,我们可以称之为没头没脑的恐惧。之所以没头没脑,是因为它没有准确的缘由,因而无从消除。爱弥儿·齐奥兰(EmilM。Cioran)曾说过,无来由的恐惧的瞬间也许最接近实真的存在。 人们在瞬间对意义的追寻,精神的发烧,情绪的冷颤,都发生在提出下面这个问题的时候:生命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专横地抨击庸常,从“平常”时刻闪烁而出。我无须忍饥挨饿,也不用⾚脚行走,夜晚躺在熨过的⼲净单上,关灯之前,外婆还为我唱“主啊,⼊眠之前,我要将我的心献上”的催眠曲?然后,边的壁炉化为村口爬満野葡萄藤的⽔塔。荷嘉·诺瓦克(HelgaM。Novak)美丽的诗句:“⽔塔周围的野葡萄,如士兵的下一样凋谢时,将自己的颜⾊完全褪去”我在那时还未能真正领略。本应让人安然步⼊梦乡的祷文,在我脑海中却掀起层层波澜。所以至今我都无法理解,信仰为什么能够帮助别人平抑恐惧,平衡心理,平静思绪。而在我眼中,每一句经文,包括人们天天机械昑诵的祷词,最终只能成为范式,需要我据自⾝的情况做出诠释。双脚的位置在地面,往上是腹小,然后是肋骨,头,最⾼处是头发。我们如何让心灵越过头发穿过厚厚的屋顶,到达上帝的住所。外婆的愿望无法达成,为什么总对我唱着这些陈词滥调? 野葡萄在我们方言中叫“墨⽔葡萄”因为它黑⾊的果实将手染黑,沁⼊⽪肤,几天都洗不掉。边的⽔塔,它上面野葡萄的黑⾊一如深沉的睡眠。我知道,进⼊梦乡,就是溺死在墨里。我也知道,睡不着的人,良心不安宁,脑子里装着坏东西。我的脑子里就装着这样的坏东西,但我不明⽩为什么。村庄的夜晚,户外也是墨。⽔塔控制了四周,把大地和天空移走,村人在墨中无一例外只有弹丸之地可以立⾜。青蛙从四面八方鼓噪,蟋蟀闹着指引通往间的小径,同时将通道封锁,以防有人从间折返,把村子变成盒子的回声。和所有孩子一样,我也曾被带到死者⾝边。他们被安放在宅中最漂亮的房间,进⼊墓⽳之前,我们去做最后一次拜访。棺木的盖子开着,死者的脚被⾼⾼垫起,鞋底冲着门的方向。人们走进门,从他脚的位置环绕一周,凝望死者。青蛙和蟋蟀是亡者的喽,在夜里对着活人说些透明的话,把他们的脑子搅。我尽量屏住呼昅,想听个明⽩,却忍不住换气。我很想弄懂它们的语言,但不愿为此丢掉脑袋,踏上不归路。我想,谁一旦明⽩了那透明的话语,双脚会被捆住,离开地面。从村庄大盒子里被出去,让周围吃掉的感觉,在光线刺眼的炎热⽇子里,在山⾕放牛时也会袭上心头。我没有手表,我的表是开往城里的火车路程:每天有四列火车驶过山⾕,第四班开走时正好是晚上八点,我可以上路回家。这时,天空开始啃噬青草,把山⾕拉向自己。我必须在山⾕被拉上去之前赶快离开。在那些漫长的⽇子里,在辽阔的、放肆地碧绿着的山⾕中,我无数次问自己,我生活的意义在哪里。 我把⽪肤上捏出块块红斑,想知道我的腿和手臂是什么材料做的,上帝会在什么时候把它们从我⾝上拿走。我嚼着叶子和花,希望⾆头变成它们的同族,希望自己像花和叶一样通晓生命之道。我用通行的名字和它们打招呼。“啂飞廉”(Milchdistel),是一种花茎有啂浆叶子带刺的植物,但它不中意自己的名字,不愿听从。我试着重新给它起名,叫“刺肋”或“针颈”不出现“啂”和“飞廉”的字眼。此时,在正确的植物面前,所有错误名字的谎言中,面向虚无的隙出现了。自己大声独语而不和植物对话,对我是一件丢脸的事。在四列驶过的火车上,窗户会猛然打开。旅客们穿着短袖站在车厢里。我向他们挥手,尽量靠近铁轨,希望能看清一点他们的脸。旅客都是⼲净的城里人,一些女人⾝上的首饰和红指甲熠熠发光。列车驶过之后,我飘起的裙子重又贴在⾝上,头被突然中断的气流搅得发昏,像旋转木马骤然停下后,眼睛涨痛,眼球仿佛从额头拉开,被气流冷却后,大得眼眶几乎无法将它们包住。我呼昅无力,胳膊和腿上的⽪肤脏污,到处是划痕,指甲也被染成绿⾊和褐⾊。每次列车驶过之后,我都感觉自己被抛弃了。我厌恶自己,更清晰地看着自己。此时,山⾕的天空是一块大巨的蓝⾊垃圾,草地是一片大巨的绿⾊垃圾,而我是它们中间的一小块垃圾,毫无价值的一小块垃圾。方言中没有“孤独”这个词,只有“独自”读“allenig”听着像“ig(少)”事实也的确如此。 在⽟米地里的感觉是一样的。花序是老人的⽩发,可以用来编辫子。⽟米粒是破碎的⻩⾊牙齿。我的⾝体簌簌作响,像尘土中空旷的风一样微不⾜道。嗓子⼲渴,头顶一个陌生的太,像上等人把一杯⽔递给客人时手中的托盘。直到今天,长长的⽟米地依然会令我感到悲伤。无论在火车上还是在汽车里,每每驶过⽟米地,我都被一种恐惧攫住,我闭上眼睛,怕⽟米地会直地环绕整个地球。 我讨厌执拗的田地,它们吃掉野草和野物,只为了喂蔬菜和家禽。每一块耕地都是无边无际的死亡形式的陈列馆,是绽放的尸体盛宴。每一片风景都在执行着死亡。花效仿着人类的脖颈、鼻子、眼睛、嘴、⾆头、手指、肚脐、啂头,纠着借来蜡⻩、灰⽩、⾎红或灰蓝的器官,在绿的陪衬下,挥霍着不属于它们的一切。缤纷的⾊彩随意从死者⽪肤中穿过,愚昧的生者虽乞求却不得,它们只愿傍在亡者⾝边,在凋零的⾁体上盛开。我在看望死者时认识了蓝⾊的指甲和淡绿耳垂上的⻩⾊软骨,植物已在那里露出牙齿,等不到走进墓⽳,迫不及待地在宅中最美丽的房间开始了它们的分解工作。走在村庄的街道上,在房屋、⽔井和树木之间,我心想:村庄只是世界的花边,人应当在柏油马路的地毯上生活,地毯只在城里才有。我不想被这盛开的、铺张着所有颜⾊的陈列馆俘虏,我不要将自己的⾝体奉献给这贪婪的、用鲜花伪装的燃烧的夏天。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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