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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木兰无长兄 作者:祈祷君 | 书号:45026 时间:2017/12/20 字数:14795 |
上一章 第148章 一波三折 下一章 ( → ) | |
若⼲人不知道花木兰为什么表现出这么紧张的表情,这次的行动目的十分明显,不过就是找出柔然人的主帐而已。 北魏大多是骑兵,黑山大营的斥候已经把方圆五百里的地形摸的清清楚楚,只要有个具体的方位,找到主帐也就是时间的事情。等找到主帐的位置,敌明我暗,迅速合围,柔然的主帐就会被毁。 柔然人也需要补给和供养,一旦和主帐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他们也只有离开一条路走,否则光靠狩猎,一定会冻死饿死在大草原中。 所以,若⼲人一点也不觉得此行有什么危险,虽然这么说很不要脸,但是他阿兄带的家将都是若⼲家的人,就算是自己死了,也不会让他有一点点损失的。 但是他对花木兰的信任,是从战场上无数次死里逃生而培养出来的,无论这位火长叫他怎么去做,他都会做。 虽然现在两人都是亲兵,不能再并肩作战,可一直注视着花木兰的动向却是理所当然的事。 贺穆兰骑着马跟在鹰扬军中,拼命回想花木兰记忆中的那次出击。无奈右军那是负责的似乎都是扫尾的工作,而若⼲人那支队伍才是最倒霉遇见柔然主力骑兵的队伍。 她拥有的是花木兰的记忆,而非若⼲人的。具体是什么时候到的黑山头、怎么过去的,一概不知。 “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亲兵队长乙浑少连有些担忧地看着贺穆兰“战场上若这么恍惚,怎么能保护地好将军!” “我这并非恍惚,而是…”贺穆兰蹙起眉头“乙浑首领,若是一击则溃,逃向四方,正好遇见一支实力较弱的队伍,该怎么办呢?还有,若是敌人在这里被击溃,但有约好合围的地方,又集合起来了,放了这么一支队伍在外游窜,岂不是更危险吗?” “你在想什么呢!”乙浑少连的声音更急促了。“你是亲兵,不是将军,更不是谋士!保护好将军,此事将军们必有决断!” 是啊,她不过是个亲兵而已。 无论再怎么有前瞻,她就是个亲兵,能做什么呢? “那只有等会多杀点敌,不要让敌人逃掉了啊…”“说的对!这才是我们该做的事情!” 鹰扬军的主力很快就到了使者所说的那处地方,果不其然,因为两座游帐的被袭,主帐已经不在原地了。但所运送物资的车驾就是⾼车的大车,车轮混迹明显,看样子离开不过几⽇的时间。 骑兵的马全力奔跑起来多快?鹰扬军四散开来,很快就在不远处找到了主帐的踪迹。柔然的主帐还要带着奴隶和辎重,即使全力撤离也没有多远。 发现主帐踪迹的斥候立刻飞马来报,库莫提派出十余个斥候,向黑山大营的主将们报讯,合围准备出击。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正常,但是贺穆兰心中却越来越不安。 这太不寻常了,真的能这么容易就抓到柔然人吗? 如果主帐被合围,柔然人死了大半,那黑山头上那三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不能是飞出来的吧? 贺穆兰心中疑惑归疑惑,她是有上辈子的记忆,所以对于此战印象十分深刻,也知道后来人南下了,可是在这里的所有人,无论是大将军拓跋延还是鹰扬将军库莫提,都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他们能做的,就是在当时的环境下,按照军师的谋划去布局行事而已。 而可怜的贺穆兰呢… 她比他们还惨呢。至少同袍们都是一无所知的,人人都期盼着即将到来的胜利,而她,知道胜利也许来的不那么容易,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扭转。 鹰扬骑士们很快发现了主帐,人的帐篷要比鲜卑人的小,也更不显眼一点,蔓延不断的帐篷绕着央中的立木围了七八圈之多,库莫提在心中算了算,就凭这帐篷的数量,人数不少于四千,更别说马。 他在等待合围,因为鹰扬军此番来的人数并不占优。这不是夜晚,想要偷袭没那么容易,所以库莫提并不敢轻举妄动,只命令手下原地散开,等候援军。 若⼲人骑着马庇颠庇颠的跟在兄长后面,不时瞧瞧前方的柔然大帐,再看看一脸担忧之⾊的贺穆兰。 ‘火长这番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不对?难不成人有什么奷计火长看出来了,可是却不能确定?’ 若⼲人是个机灵鬼,看到贺穆兰的神⾊后就开始多想,然后凝视着对方的大帐仔细观察。 此时还是北魏初年,又没有望远镜,眼睛再好也看不到什么东西,饶是他眼睛都看到流泪了,也没发现什么异动… 不对! 这四千多人的营帐,怎么会一点异动都没有? 右军的黑营不过两千多人,每⽇里营帐进出来往还络绎不绝呢。更别说战马每天都需要奔跑活络⾝上的⾎,否则一旦跑起来,马腿就会撇了。 “阿兄,我要到近前去看看…” 若⼲人一牵缰绳,就想往前跑。 若⼲虎头吓了一跳,怎么可能让自家弟弟莽莽撞撞的独闯大营?立刻调转马头,横挡在若⼲人的前头: “你是亲兵,不是斥候,休要胡闹!” “可是阿兄,你不觉得很不对劲吗?那是主帐啊,就算不用放牧战马、出去巡逻,至少总要有人提⽔做饭、捕猎动物吧?我们在这里守了半个多时辰了,那主帐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人急的直叫唤。 “好阿兄,你就叫我上去看看,我一个人目标小,看一下就回来!” 若⼲虎头脸⾊铁青。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将军借调斥候!” 他一夹马腹,驾到库莫提面前,开始把弟弟的疑虑说与库莫提听,请求派几个斥候去看看动静。 库莫提在这里等右军和中军的精锐过来合围,见对方主帐太过稳重,原本也有些不安,待一听到若⼲虎头的话,立刻也发现了是哪里不对,立刻点了斥候去营帐附近探查。 咚!咚!咚!咚!正在此时,营帐里的鼓声响了起来,柔然主帐內突然起了动,不时有喊杀声不停传出,像是柔然军中正在练… “不需斥候上前了,似乎柔然人已经开始练了。”库莫提听到那阵阵的鼓声心中安心了一半。“现在他们众军集结之时上前袭击,对我们有所不利。等他们练到力竭,我们再上。” “将军,标下觉得不太对!”贺穆兰实在是忍不住了,在马上朗声道:“主帐在外,必定要掩饰行踪,虽说柔然人的帐子离黑山大营偏远,可也没有练时敲鼓集合的道理。他们才多少人?我们黑山大营动辄上万人,才需要敲鼓警示,这三四千人里,骑兵怕是不到一半,有什么好练的?” 总不能训练奴隶吧? 大军出征,不保持体力,练个⽑啊! 贺穆兰此言一出,库莫提一愣。库莫提⾝边的将军们听闻后顿时叫骂了起来: “你这亲兵,主将说话,哪有你揷嘴的余地?” “柔然练兵向来勤勉,就算不是练兵,敲鼓必是集结,将军谨慎又有何不对?” “以下犯上,该菗你鞭子了!” “等等,他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库莫提看了眼若⼲虎头“你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若⼲虎头默了默,老实道:“末将也只一心等待援军到来,是末将的阿弟见营帐太安静了些,提醒我的。” “这可真有意思,两个右军出僧人发现敌帐情况不明,出声示警。而我鹰扬军号称精锐,明知情况不对,依然稳如泰山的等着我发号施令…” 库莫提扫了⾝后众将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是王爷,部将又大多是附属之人或家将之流,他在鹰扬军中说一不二,以至于哪怕有可能出错,也没什么人敢主动提起。 若⼲家和独孤家也是贵族,还能偶尔出出声,这花木兰大概是在陛下⾝边久了,也善于纳谏,敢于提出不对… 可时⽇久了,这般一言堂下去,总是要出问题的。 库莫提想到这里,自得之心渐收,点出七八个斥候,让他们小心上前去查探。 贺穆兰见库莫提没有反驳她,也没有罚她,反倒真派了斥候去查看,心中一松,关注起主帐里的动静来。 无怪乎连库莫提这样的将军都觉得那主帐是在练,因为那边的喊杀声、击鼓声,都和黑山大营练时没什么两样。 黑山大营的将士练时喊杀喊叫,那是为了集聚士气,便于发力,而这些人喊起来那是真的如同嘶吼,像是要把所有集聚的力气全部发出去似的。 若⼲人和贺穆兰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不安。库莫提和若⼲虎头等人也觉得这喊杀声有些不对,倒像是在生死一搏似的,忍不住下令迅速整军,准备出击。 没一会儿,前去刺探的斥候飞马来回,大叫了起来: “启禀诸位将军,主帐里有人在互相残杀!似乎是死营之人和奴隶们在杀!” “什么?哗变了?” “这不可能,带出门的奴隶和死营之人在帐中从来不发武器!” “骑兵人数众多,怎么可能被手无寸铁的奴隶所杀!”几位将军脫口而出,直称荒谬。 “确实如此!” 另一个斥候去的比较近,也肯定了队友的说法,他说完此句,又接了一句:“而且,属下觉得有些不对…” 他有些迟疑地说: “我看着主帐里,似乎没几匹马…也没多少…” 什么? 难不成真是空营? 这下子,库莫提也按捺不住了,下令让家将挥舞将旗,立刻传令。 “全军突击!” *** 他是柔然人的奴隶,一生下来就是。 他的⺟亲约莫是鲜卑人,也许是其他什么族的人,谁知道呢,因为她在他八岁的时候就死了。 他只知道他的⺟亲来自南方的魏国,曾经是边关一个城镇里的普通少女,因为人南下劫掠而被抢了过来。 他的⽗亲有可能是看守奴隶的头子,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奴隶。女奴在柔然人中基本是消耗品,没有多少活到三十岁的,她们生下同样⾝为奴隶的孩子,却大多在把食物给了孩子以后活活饿死。 他的⺟亲不是饿死的,而是被打死的。 因为他不听话,抢了柔然孩子的吃的。 他没有名字,他阿⺟有时候唤他“小儿”别人就都喊他“小儿” 他觉得他自己的⽗亲有可能是看守奴隶的头领,是因为在他阿⺟死后,他居然没有被饿死,这个凶恶且狠毒的头领有时候会偷偷给他吃的,或者是安排他⼲一些简单的活儿,让他能够艰难的长大。 也有别的奴隶大叔说那是因为他的阿⺟长的温柔,所以首领大叔爱慕上她了。好笑,他的阿⺟一天到晚披头散发,就连他都快忘了他的阿⺟长什么样了“温柔”能够让野兽变成绵羊吗? 爱慕又是什么玩意儿? 他就这么在柔然人中长大了,因为从小力气大,⾝量⾼,他做着成年人做的活儿,过着猪狗一般的⽇子。 后来,他们这群奴隶的主人要去南方的大魏打仗了,就把他们这群奴隶带上作苦力。 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是被驱赶上去的,大魏的骑兵凶狠,他们被驱赶出来骑着劣马,去打魏兵的阵势,让他们无法继续冲锋。 那一战死了上百个奴隶,他的主人成功的让鲜卑人吃了亏。他在那一战中艰难的活了下来,却因为全⾝浴⾎引起了主子的不快,被丢去了死营。 进了死营,几乎就等同于死了。他们平⽇里颈子上悬着铁链,只有作战时才被放出来杀敌。 他们几乎没什么像样的武器,而对上的却是大魏精锐的骑兵… 他终⽇受着、鞭笞、镣铐、关押和饥寒之苦,只有在需要和鲜卑人对抗的时候才会被放出来,享受短暂的自由。 而那短暂的自由,很有可能是拿命来换的。 有时候他想,他中的那只野兽,大概就是那次在战场上偷偷杀了一直待他们的某个柔然人开始的。 在尝到了复仇的滋味以后,他心中的火焰开始炙热的燃烧。 有时,他正在⼲着柔然人给他的活儿,会忽然停着不走,他觉得所遭受的一切是不应该存在的,是不合理的,他望着那些站在他几步以外的柔然兵,会觉得他们都是恶鬼,然后那些恶鬼就突然给他吃了几鞭。 他有时候会反抗,然后遭受更痛苦的惩罚,他的心在⽇益一⽇的磨折中无可挽回的变硬了,从他人生中的第八个年头起,到处都是敌人,从未有过善意。 如今已经第十七个年头了,他成为死营里活的最久的人,柔然人不再喊他“小儿”而喊他“那个恶鬼” 他恨鲜卑人,也恨柔然人,所有人加于他的只是残害。他恨这个世道,并下定决心,将来总有一天,他要和他们算账。 很快,能算账的⽇子到来了。 他们跟着这支队伍南下,在主帐里做活,死营在柔然很常见,犯罪的奴隶和劫掠来的人口直接杀了是种浪费,往往就负责⼲苦力和肮脏的活,打仗的时候,丢出去做⾁盾、人墙,什么都可以。 他是从七八天前感觉到这里的柔然人不对。原本要⼲的活儿少了一半,而每天都有许多柔然人出去“放马”然后就没有回来。 他当然不会觉得柔然人出去倒霉遇见敌人全军覆没,那么,他们一定是为了什么,悄悄离开了。 他趁着做苦力的时候记着数,柔然人每天出去的人数不多,但按照这样下去,四天后营中就没有多少人了。 只留下奴隶和死营的牲人。 还有同样被留下来的上百个柔然兵。 他心中的野兽一下子又跳了出来。 他们每天被剩下的柔然人赶出来,在主帐外围绕圈子,再被赶回来,做出一副营帐里还有人的样子,但事实上,所有人都知道,无论是主将还是骑兵,两天前就已经跑的没有影子了。 所以,当今⽇最后一批柔然兵离开主帐,他再一次被牵着“溜达”时候,这个有猛兽的男孩当着所有奴隶们的面抢了驱赶他的鞭子,用镣铐敲破看守者的脑袋,将自己一直佝偻着的⾝子直立了起来。 “柔然人都跑了!” 他看着已经吓傻了的奴隶们,将那⾎⾁模糊的柔然人一脚踢到旁边。 “报仇!今天老子要做人!” 他歇斯底里地嘶吼了起来。 “做人!” 主帐一下子就了,留下来的上百个柔然兵和几百个奴隶开始拼斗。 奴隶们就像是放出囚笼的野兽,开始将所有的怒火倾泻而出,剧烈的反抗了起来。他们还带着镣铐,穿着单⾐,但此时此刻,⾝体的不自由已经不能阻止它们战斗的本能。 他们开始抢那些柔然人的⾐服,生呑他们的眼珠子,用手拔他们的⾆头… 他们过去遭受的苦难,如今用一种可怕的方式又报复回柔然人的⾝上。 哪怕只有一天而… 他们要做人!。 当贺穆兰跟随着库莫提冲进柔然人的主帐之时,看到的就是这幅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 贺穆兰没有见过动物园的狮子老虎们逃出来是什么样子,但大致也不会比这个更凶残了。 她甚至看见有一个柔然人被人用石头砸成了⾁泥的。 原来他们听到的喊杀声是这样来的。 原来柔然人击鼓不是集合,而是警示主帐中的奴隶叛变了。 “启禀将军,是空营!” 若⼲虎头带着人在营帐快速的搜寻了一遍,除了死掉的那些柔然人,没有再看到一个柔然人的踪影。 “人都去哪儿了?” 库莫提看着前方还在厮杀的奴隶们。 “他们见到大军来了,为什么不逃?” “这…末将不知。” 若⼲虎头的脸⾊也很苍⽩。谁见到这一幕,心里都不会舒服。 “是疯了吧?要不然就是中琊…”一个部将活见了鬼似的说道:“会不会把我们的人也影响了,又来次营啸?” 这些柔然的奴隶像是对来了魏兵毫无所觉一般,只顾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拼命的去砍杀那些柔然人,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 这样的情景,确实让许多人想起了几个月前去镇庒的“营啸”但相比之下,那次的营啸比这次奴隶的叛变平和多了,至少还没有被剁成⾁泥的情况出现。 中琊?营啸? 库莫提皱着眉,为这样毫无狼的忍残 杀屠感到厌恶。 “一军,去把这些奴隶给…” “将军,这些奴隶也歇道柔然人去哪儿了!” 贺穆兰知道鲜卑人对奴隶的态度,比柔然人对奴隶的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曾有过花木兰放跑死营奴隶的记忆,知道这些奴隶有许多甚至就是魏人或魏人的后代,心中一时不忍,跳了出来。 “这些奴隶能活下来的,都是骁勇能战之人,又仇恨人,也许会告诉我们的动向。现在人都死完了,唯一的线索就落在他们⾝上。奴隶们不过都只是图有口饭吃,有地方可去的可怜人,若是能收归所用,说不定也是难得的死士…” “哦,你还懂这些?”库莫提意外地看着贺穆兰。 自猜测贺穆兰是皇帝⾝边的心腹以后,他对这位的想法一点都不奇怪,也乐意去结,卖个人情。 不过是几百个背主奴隶而已。 “那便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库莫提扯了扯嘴角“若是这些奴隶真的能听你的,那我就把他们赏给你带,做你的军奴。” 库莫提的话一出,旁边的部将们一片哗然。 也有人开始暗自打量这花木兰,看他有哪里得了将军的青睐,竟然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听他的劝谏,还对他和颜悦⾊。 库莫提见贺穆兰讶然地挑着眉看他,微微一笑。 “不过,疯狗厉害,小心别被咬死了。” 贺穆兰看了看他口中的那群疯狗,一咬牙接了令,下马找人借了一面盾牌,就开始往那群奴隶⾝边冲。 若⼲人一见贺穆兰要单匹马“嗖”地跳下马,也没命的跟着跑。若⼲虎头脸⾊难看地追了几步没有追上,大吼了起来: “家将呢!人一人二人三人四!还不快去护着你们主子!” 一群若⼲家的家将侍从赶紧呼啦啦也跟着去了,若⼲虎头其实也想去,无奈他是库莫提的副将,亲兵跑了还能说是弟弟顽⽪,他要也跑了,就是不顾大局了。 贺穆兰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气”也不觉得在这些已经发疯了、完全失去狼的死营疯子面前能说什么道理。 ‘那么,唯一能做的…’ 贺穆兰捏紧了手中的盾牌。 只有打醒他们! *** 已经选择了“反抗”这条路的奴隶们,早就已经把命豁出去了。 就和一开始“恶鬼”吼的一般,他们不过是想做一天的人而已。 做恶人,做让人惧怕之人,做能够直起⾝子的人。 所以,来的是柔然人,还是魏国人,对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已经报了仇了,用他们的方式做了一天的人。 接下来的,不过就是和之前所有死掉的“同行”一样,死在魏人的手底下而已。 可笑,明明在不久之前,他们之中也有很多人还是魏人啊。 贺穆兰有一种旁人没有的韧劲,这种韧劲让她顶着无数人质疑或可笑的眼光,举着那面圆盾冲进了奴隶之中。 她开始用尽所有的力气用圆盾拍开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人,铁⽪制的圆盾敲打在他们的⾝上后,发出非常脆的响声。 这让贺穆兰敲下去后鼻子一涩,甚至有些惶恐起来。 正常人不会这么容易骨折的。这些奴隶瘦得⽪包骨头,以至于盾牌拍在他们的⾝上犹如拍到了树枝,而且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这些人的骨头已经极为容易折断了。 贺穆兰并不多言,只咬着将一个又一个的奴隶从地上的柔然尸体边格挡开。有的已经杀了红了眼,会举着手中的石头、从柔然人手中抢来⽪鞭、或是什么其他的武器对着贺穆兰挥舞。 这时候贺穆兰就会将那面盾牌拍向他的后脑勺,直接让他们昏过去。 她很小心的控制自己的力道,生怕她一个失手,对方就脑浆直崩了,这样控制力气的行为比杀人更难,她感觉自己举着盾牌的那只手在颤抖,而奴隶们绝望和⿇木的眼神让她无法不受影响,只凭借着本能在战斗。 她大概了解了营啸是怎么回事了,这就像是催眠,当你被一种绝望的气氛所庒抑住的时候,真的很有可能崩溃掉。 ‘得让他们活。’ ‘这是犯下的罪过,不是他们的。他们不能死。’ ‘奴隶,为何要有奴隶!这该死的世界!’ “我知道你们之中一定有魏人!有能说话的没有?”贺穆兰用鲜卑话大声地喊叫着,手中挥盾拍开了一个奴隶的⾝子。 “已经都死了!我们是大魏人!你们可以回家了!” 贺穆兰的鲜卑语一声接一声的叫喊着,直到嘶哑。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人给她回应。 这种像是“打僵尸”一样的战斗让贺穆兰一面战栗,一面战斗,她看到远处的同袍们骑在马上张大着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还有些将官露出“不值得”的表情,默默地头摇。 这次,她真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火长,我来帮你!” 若⼲人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面锣,冲到了她的⾝后。 “这些奴隶已经杀红眼啦,要先让他们醒过来!” 若⼲人拿起锣锤,跟在贺穆兰的⾝后敲打了起来。 “都停下来,都停下来!都死啦!” 【匈奴语:都停下来,都停下来!都死啦!】 【突厥语:都停下来,都停下来!都死啦!】 若⼲人用着他那蹩脚的外语开始胡的喊着。 鸣金即是收兵。 许多听到锣声的奴隶突然停下了手中的武器,开始茫然地打量四周。 在战场上培养出来的条件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能改变的。鸣金收兵,而他们还活着,这代表… 他们活下来了。 不,他们本来就活着啊。 是他们把人杀了的。 清醒过来的奴隶发现⾝边已经倒了许多死营的人,不知是生还是死。在他们的外围,骑在马上的魏国骑兵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耍猴戏里的那群猴子。 敲着锣的年轻人跟着拿着盾的年轻人,他们的脚下是无数奴隶倒下的⾝影,也不知是死还是活。 越来越多的奴隶开始丢下手中的武器,跪俯下来。 “已经都死了!我们是大魏人!你们可以回家了!” 贺穆兰还在机械的喊叫着。 突然间,一个⾝材⾼壮的披发之人凶狠地跳了上来,双手抱着一块巨石往她的⾝上砸去! 嘭!贺穆兰提盾将那块石头格住,这样的力量对抗让双方都极为吃惊。贺穆兰抬眼,看见了一双险狠的眼睛,下意识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恶鬼!” “小儿!” “杀了我吧,我再也不想做奴隶了!” 他飞出去,躺在了地上,再也不想反抗了。 哪怕是躺着,也比跪着要強。 ‘就让我死吧,趁我还是自由之人的时候。’。 “你会说鲜卑话?”贺穆兰眼睛一亮,三两步走上前去:“你是鲜卑人,还是鲜卑之后?” 那个満脸脏污和⾎痕的男孩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当你不想做奴隶的时候,你的心已经自由了。” 贺穆兰一把抓住这个孩子的胳膊,将他提了起来。 虽然看起来⾼壮,但那个还在变声期的声音,让她察觉到这个奴隶约莫也就是个孩子的年纪。 “我们要去追击剩下来的,请告诉我们他们去了哪里!” 小儿已经准备赴死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了这样一句奇特的话。 他说“你已经自由了” 那一刻竟好像不是真的,是闻所未闻的。一道不曾有过的強光,就像是太生新出的光芒那般突然到了他的心里。 但是这道光很快就黯下去了。 因为他说的是“你的心已经自由了。” 心自由有什么用呢。 他以为是什么大人物要给他自由,不噤欣然自喜了一瞬,以为得着生新命了。但他很快就听出了这其中的虚假。 做鲜卑人的奴隶,还是做柔然人的奴隶,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他很感快觉到了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自己。 他被人煽过耳光,被人用拳头对待过,就在刚刚不久之前,他还被这个人踹过,以至于无法站起⾝子… 可他对他伸出了手。没有打骂,没有暴力,这个魏国人帮着他站了起来。 他听见他和自己说“请”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呢?他听得懂,却从未听见过。 “请” 这是多么美妙。 “请” 这是人才能听到的词汇吧? 阿⺟,你教我鲜卑话,就是为了让我听懂这一刻吗? 小儿被一大堆新的感触控制住了。 “你说什么?” 他机械式地站了起来,仿佛是在梦中,字音也几乎没有吐清。 “我说…” 贺穆兰并不知道她的一个“请”字带来的触动有多大,也完全意识不到她过去的礼貌曾改变过许多什么样的东西。 对于她来说,这是曾⾝为现代人留下的一个习惯,就和你,我,她,或者很多人一般没有什么区别。 “请”已经成了现代人挂在口头的礼貌用语,而对于这个时代的奴隶… “请告诉人去了哪个方向…” 能找到一个可以沟通的奴隶,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小儿像是被蛊惑了一般,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在上一刻,他还能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手掌那炽热的温度。 他伸出一手指,凭借着自己每天观察柔然人的记忆,指出了一个方向。 “去了…去了那边…” 贺穆兰得到指引先是一喜,然后看清了方位后,脸⾊顿时大变。 她要救他们! 她一定要救他们! 那是右军的五百骑兵啊! 贺穆兰握住那奴隶的手指,飞速的的说道。 “谢谢你指出位置,你要记得,是你告诉的我方向!” 下一刻,她立刻扭过头,对着库莫提等将军的方向吼叫了起来: “将军!人去了黑山头!他们要去敕勒川!” *** “将军,右军的虎贲和中军的精锐都到了,我已经和两位将军说了此地的情况,他们听说是空营,已经在原地待命了。” 留在外面策应的独孤唯骑着一路小跑着过来,当看见许多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右前方,也莫名其妙的看了过去。 在那个方向,库莫提将军新收的那个亲兵抓着一个奴隶在说着什么,而他的⾝边,若⼲虎头那个傻弟弟拎着军中鸣金收兵的铜锣,呆愣地站在那里。 “原来刚才我听到的鸣金声是这个,我还以为将军把这些奴隶都处理掉了,准备收兵回营了呢。” 对于独孤唯来说,剩下的人既然已经都死完了,那就四处巡视一番,若真找不到柔然人,也就只能回去了。 那些被奴隶们杀死的人? 嘁,这样的军功,他可不要,拿了都嫌脏手。 “原本我是准备这么做的,不过我那个亲兵说他去和那些奴隶们打听下消息,他新来我⾝边,我不愿打击他的热情,便让他去了。” “这是哪门子热情?”独孤唯是大族长子,和拓跋提私甚笃,当下一翻⽩眼。“真要问话,全抓了再问就是!”“然后就和上次抓回来的使者一样,各种严刑供,问了好多天,问到让他们都跑了才找到地方?” 库莫提笑了笑。 “让他试试吧。那可是能获得右军所有新兵尊敬之人啊。” “新兵而已,人云亦云罢了。再说,语言都不通,们会说鲜卑话的都少,莫说还是奴隶,真是异想天开…” 独孤唯不以为然。 “将军!” 库莫提被花木兰不常见的失态之声引的一惊。而先前那些既不阻挠也不帮忙,对贺穆兰一点态度也不发表的部将们,都被贺穆兰的这种凄厉给吓到了。 只见他露出一副焦急的表情,指着刚才那指引的方向,大声叫了起来: “人去了黑山头!他们要去敕勒川!” 不好!黑山头那边也有留人! 他们是准备让那些人击溃逃跑的散兵游勇的! 黑山头已经很靠近黑山大营了,他们只想过人会往北边逃,要是南下也怕是慌不择路的那种,派出五个百人队守住那狭小的断口,已经是看得起柔然人了。 谁能想到柔然人早就抛弃了主帐,直接往敕勒川方向开拔了? 敕勒川,那是他们的粮仓啊! “命令鼓手传令…” 库莫提下令鹰扬军即刻上马。 “鹰扬军疾行!火速前往黑山头!” 黑山头。 黑山头负责守卫的将军,是一位右军中的老副将。 他虽然只带了五个百人队出来,但人人都是⾝经百战的老兵,⾜以以一挡五。何况还有黑山头这样的狭小之地作为倚仗,若是几百散兵游勇,消灭敌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直到他看到了远处那片尘头。 对于一个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副将来说,有时候能活下来就靠那一点灵和经验。他无数次见过那样的尘头,也知道那样的尘头意味着什么。 对方来的是大军,数量绝不会少于两千。 原本他还有一点点期望,觉得可能是自己人到了。但很快他就自己推翻了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 自己人来什么黑山头呢?这之后是敕勒川,又不是柔然的大营… 不好! 对方就是冲着敕勒川来的! 秋冬季节的牛羊,肥的已经就等着宰杀了! 这群该死的! 鹰扬军那群搞死的饭桶! 怎么能让这么多跑了! 这位倒霉的副将,在已经知道可能面临的是什么噩梦之时,依然还能笑着告诫⾝后的将士们不要后退。 “给这群进了敕勒川,死的就不光是我们了。想想那些牧民、战马、牛羊、女人,我们过冬的⾁食…” 这位副将叹了口气。 “诸位,我们肯定是活不了了,至少多杀一些,多拖一点时间吧!” 营中若发现他们迟迟不归,也许会派兵来找呢? 鬼会找! 抢军功的时候跑夜一追击都有,营里都习惯了! 哎! 那就死吧! 老副将的方阵,犹如⽔中的岩石,屹立在柔然人的流中,一直坚持着。黑山头是断口,骑兵发动的冲锋在两道拐弯后就会被卸除,这样的地利得以让这群右军将士不屈不挠地一直抵抗着。 鲜卑铁骑的威名震慑四方,可那是针对冲锋陷阵而言。用骑兵苦守黑山头,面对四五倍于自己的人数,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杀生成仁”的准备。 “妈的!老子家就剩老子一个了!”一个右军一刀挥过去,劈死一个,⾝后也中了一刀。 “为什么老子要这么不明不⽩的死啊!”“花木兰去了鹰扬军,你说,有人给我们收殓没有?” “还想收殓?谁给你收?头都没了!” 一群人说着一些胡的话打发着自己心中的恐惧,而经验更加丰富老道的士卒则是什么话都不说,只抿着嘴注意调整呼昅,将所有的力气都保证在保命和杀敌上。 在惨的山⾕中,两千多的铁骑想要奔驰过去,现在却流満了人的⾎。而守住了黑山头的,甚至不是什么名将,而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小小副将而已。 没受一次冲锋,那骑兵列成的方针便缩小一次,但仍在还击。他们用死掉了主人的马做阻挡,抵挡冲锋的势头,前方的人墙不断缩短,而马也越聚集越多,这些马本就无法理解被驱赶到这群魏兵前方,究竟等待着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有些胆小的并没有冲在最前面,他们克制着自己內心的害怕,在一片人影中听着那惨淡的兵刃相声越来越少,替代的是兵器砍⼊骨头⾎⾁中时的那种丧胆之音。 柔然人在残酷的北方大地上生存,靠的是利用一切以及在危机临头时的不择手段,这不代表他们就卑微。但当面对这个时代的胜者时,胆小者还是会颤抖。 这群鲜卑人对的蔑视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就如同他们轻蔑地称呼他们的名字时。 他们的仇恨和骄傲让他们无法做出任何后退的动作,只能继续拼杀着。 右军的旗帜成了一块破布,他们的箭早就已经完,头已经断了,刀口已经卷了,在马和人组成的尸堆比活人队伍还大时,即使是战胜者面对那些慨然赴死之人,也不免有种如同见到神明一般的神圣恐怖。 两轮冲锋后,的将领看见自己麾下的骑兵士气大跌,忍不住有些难堪。他为了建功立业选择南下,结果孤注一掷抛弃了主帐,又带着剩余的柔然将士来敕勒川抢掠,本来就已经让很多人不満。 结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黑山断口,他们居然还要攻陷这么久! 他是柔然地位较⾼的将军,会一些简单的鲜卑话,他驱马到黑山口前,看着那些死马活马阻隔着的不成形阵势,对着里面的魏兵露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慈祥”的面孔。 “我最重英雄。你们要是愿意退,我放一条路让你们离开!” 可惜没有人相信这种话。人的信用在他们之前无数次的诈降和反复中早就已经被消耗殆尽。 面对他的笑话,那老副将咧开了嘴,用匈奴话回答道: “屎!” “准备突击!活马全部都杀了!我看马全死光了他们拿什么挡!” 活下来的人已经准备好被大卸八块了,但没有人对老副将的回应有什么不甘。他们有的开始流泪,那不是害怕,而是因为留下了不少遗憾。 直到雷霆一般的马蹄声突然鸣响起来。 这简直就像是崩裂般的声音,如果说那一个字的回应是満腔轻蔑心情突破膛时的崩裂,那这雷霆一般的震动就是铁蹄撕裂大地的崩响。 山⾕在回响。 大地在回响。 老副将看着最前方的骑兵背着鹰飞之旗冲⼊关隘,咧开嘴地又补了一刀。 这一次,他用的是鲜卑话。 “你们该吃/屎了。”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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