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与北之女皇小说免费阅读相关的优秀言情小说请收藏游牧小说网
|
|
游牧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北之女皇 作者:镜水 | 书号:6719 时间:2016/12/24 字数:13358 |
上一章 第五章 下一章 ( → ) | |
红纱⽇。 源自玄国东南方的一个小村庄。女孩儿在舂季的一⽇,别上红⾊的纱巾,表示自己心有所属,且送心上人一朵花,借以表达爱意。 若男的也有心,便又会将那朵花送回女孩儿手中。 由于别看红纱,所以称作红纱⽇。 这个⽇子选在舂天,因为舂天总是喜气洋洋,用红纱也是相同理由,更喻有掀头盖之意。当⽇众人一起,怕羞的女孩也能鼓起勇气表示心意,若两 情相悦便是可喜可贺,可若是一厢情愿的情况,男的送回花,对象却不一定是原先给的那个,毕竟有的太羞,送花送得隐密不看痕迹,哪能确定是谁? 草到花的男子喜孜孜地递给自个儿钟情的另一位姑娘,互相无意的两方落空,还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算是有点考t男女双方是否合意。 如此残酷又如此美好。 其实景冲和也不知这⽇子,毕竟这是近年才流传开来的。他只是出宮想回家,不解为何大街上像过年那么热闹。 最怪异的是,到处都是男人,好些人还特别打扮过了,每个睑上的表情都喜不自胜。 店家、稗贩,也都趁人多来凑个热闹,处处可闻叫卖声,店小二还跑出来招客抢钱,因此人嘲汹涌,已经很拥挤的街道更是⽔怈不通。景冲和想回府,却被四面八方的人嘲推挤看,怎么也过不去,只有回去凌霄城的方向没什么人。 …也罢。横竖以前也常留宮,不如把蔵书阁二楼最后的部分给理了吧。 于是他又递牌子进去了。今⽇门口的侍卫也是有点心浮气躁的模样。 终于离开大街,更觉皇宮安静多了。 “景大人,你不是出宮了吗?还以为见不看你了。” 在要去蔵书阁的途中,他遇见宮女。这几个宮女是他在宮里见过几次的,最年轻的那个,一开始还来蔵书阁戏弄他。不过奇怪的是她们别看红⾊纱巾,手上的锦帕若有似无地遮看半睑,好像非常害羞似的。 他也不好问,仅点点头,说:“是出宮了。不过外头…”这怎么讲?他⼲脆简单道:“我还想回蔵书阁去办些事。” “是吗?”宮女们彼此使看眼⾊,笑嘻嘻的。 景冲和想看蔵书阁,不察她们的神情有别于平常。她们几人朝他福个⾝,准备越过他,有人却在擦肩之际飞快塞了东西在他手里。 “呢”这暗算突袭太意外,景冲和本来不及反应,甚至也没看到是其中哪一位做的,宮女们便嘻笑地快步走离了。 他不解,低头一看,手里是两朵纸做成的花。 …什么? 他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这是什么新的戏弄吗?景冲和忖看,并没当一回事,只是心想这花也不能扔在廊上,便草着,寻思找哪个地方放着好。 于是他继续往蔵书阁方向走看。⽇将落,天⾊微暗,虽已是舂季,却不像他的家乡开始变暖;没有花草,也不见丝毫生气的模样,地板上仍是 有一层薄薄的雪,檐角结看冰晶,在宁静而黑暗的皇宮內,兀自一闪一闪的。 …他已在这里待多少时⽇了? 犹记得他栓梏加⾝,被带领进宮的那个雪夜,如今他已有了官衔,轻易进出皇宮,还每天在御书房內和皇帝谈天论地。人的际遇,真是不可思议。 而他之所以会遭遇如此不可思议,全都是因为韶明。 想到她,景冲和心里一叹。 一开始,他因故而对她不満,可她又有恩于他,他不得不留在宮中;每回与她相处,就更不懂她,刚看到她好的一面,她又马上露出坏人的睑⾊。 他每天都得见她,又得让自己的內心别去理会她。对她的感觉,很是复杂,非三言两语能厘清。 一思一想中,他到了蔵书阁。发现蔵书阁门是半掩的,他吃了一惊。 自从他成为秘书郞掌管此阁之后,钥匙是在他这里的。每⽇皆是他亲手开关大门,他要离宮时确定是锁上了,现在怎么又会是开着的? 他推门进⼊,蔵书阁內伸手不见五指,点起油灯之后方能视物。 “你不是出宮了吗?” 问句从上方穿来,带看些回音。景冲和一顿,拎着油灯抬起头,他见到韶明站在二楼栏杆处,灯火照不清她的睑,却将她的⾝影清楚地映在墙上,随看火光微微摇晃看。是了,韶明一定有另把钥匙可以进来。 他已经是第二次被问了。平常进出宮都没人会问,今⽇是怎么了? “是出去了,不过回不了家,又折回了。” 韶明“嗯”了声。 “回不了家是怎么回事?” 景冲和道:“不知何故,大街上都是人。』对宮女,他没花精神解释;可面对韶明,他还是多一份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是⽇⽇在御书房里与她共处,和她说话是再习惯不过的事了。 虽然他尽量不去懂她,可是他渐渐感觉,他仍旧把她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像是,她勤政得令人吃惊。在御书房里,是他亲眼所见。 韶明安静了下,才道:“这么说,你不知今⽇是什么节⽇了?” “今⽇有过节?”他一顿,満是困惑。脑子里回想⻩历上的⽇子,今⽇什么节也不是啊? 韶明似乎哼了一声,说:“无所谓。吾本也不知今⽇有过节。” 那么究竟是什么节?跟宮女们的红纱有关吧?他推论看,只想到或许是女孩儿的节⽇,便没有再多琢磨了。 “…今上怎么在这里?”他提出他的疑问。 韶明又沉默。 景冲和不解,忽然,听她道:“这里是皇宮,吾爱在哪儿就在哪儿。而且,宮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吾的…你手上那是宮女给你的是不?” “咦?”景冲和见蔵书阁门是开看的,分了神,一时忘记将手里的花处置了。“…是。”他老实回答。 于是她哼了更大一声,像土匪一样说道:“包括宮女们的东西,也是吾的东西。” ⾝为皇帝,就算说天下都是她的也不能称错误,只是,她是什么原因表现如此強横?蔵书阁太暗,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就算看得见,他也不会明⽩她在想什么。一回神,景冲和发现自己又被她扰得必须猜测她的心思了。 “今上说的是。”他不去想了,随她。 “这是什么意思?”韶明斥一声,说道:“别以为吾不知道,你最近老这样敷衍吾。你不怕杀头?” 她近来常草杀头威胁他。他当然不会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敷衍,越跟她相处,他就越发现她的聪明才智不同于一般人。他只是累,她要怎样就怎样罢了。 依看她不行,不依她更不行,或许因为这里是蔵书阁而不是御书房,所以他忘记她是女皇。对这个任至极的姑娘没有办法,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不晓得韶明是否听到,韶明只是在默然片刻后,开口道:“你上来。” 平⽇韶明常让他免礼,又两人经常在御书房共处,虽然现在没有宮女在一旁,可他没再像以前那般计较孤男寡女的礼节。他自己没察觉,很多地方他都已渐渐地因韶明而影响改变了。 拾阶而上,他踩上二楼,正走近她时,她命令道:“把油灯放在楼梯那里,别带过来。” 景冲和不懂,不过只能依言照做。放下油灯,他走至她面前几步距离停住。 因为灯火放得远,四周又太暗,他还是瞧不清她的睑,只隐隐见到轮廓,还有她一双⽔灵的眼眸。 像那冰晶,闪闪发亮。 “拿来。”她说,伸手要。 “…什么?”他一头雾⽔。 “那纸花。”她瞅看他。 这纸花怎么了?值得她如此在意?他无言递出。 她接下,说:“居然还是两朵。折得这么漂亮…你不过就是个傻书生而已吗?” 景冲和一个字也听不懂。 “呃…”该回什么好?还是别开口了。 只听她计较地说:“既然这是吾的东西,就表示是吾给你的。而你现在又给了吾…哼,罢了!”她忽然发脾气地说了一句,然后从头上和⾝上取了什么下来,接看 是一声清脆的声响。“这给你,修好了还给吾。”她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越过他走了。 这转变太快了,景冲和怔怔地站在原地,她下阶的脚步声毫不犹豫,他回神往下一看,她已经步出门口。 外头的月光,最后照到她飘的一头黑发。 景冲和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是一支折断的簪子。 簪子用红纱巾包看,一端刻看美丽的花。 这不是一件好事。 对寻常人来说,那或许值得喜悦;可是对她而言,是糟透了。 御书房里,景冲和正在写她给的算术。 而她注视着这样的景冲和。她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会如此的,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察觉这一切,却完全制止不了。 她开始觉得他是很好看的,好看到她要移开视线,也会变得迟疑。他博雅⾼才,为人正直,所以,宮女会逗他、倾心于他。而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些。 她自己的眼耳口鼻心,她却无法控制。这不是很奇怪吗? 想起前些⽇子自己在蔵书阁里的那些行为,韶明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她不要想了一能说不想就不想就好了。 “…今上。”景冲和草看已写算好的卷子,站在她的案前。 韶明接过,只看一眼,说:“今有术、哀分术、均输术和盈不⾜术,居然没有一个难倒了你。” 他没吭声,仅是恭敬地站看。最近总这样,他好像什么都没在想,只是办好她代的事。 其实她怎会不知晓。他因为不懂她,所以也不想懂了。 蔵书阁那夜一,肯定又让他更胡涂了吧。 韶明表情淡淡的,又说:“你可知吾给你算的这些是什么?” 景冲和微顿,答:“似乎是和赋税有关的算术。”今天算的是人口,还有前几⽇的土地,以及更之前的粮食。 “嗯。”她点头,从桌后走出,缓慢地说:“国家终年冰雪,幸国土广阔,能耕之地亦大,可能够耕作的地方却有一半未开垦,自给粮食不⾜,已非一⽇之忧。单靠向异邦购买补⾜是不行的,如此命脉怎可掌握在别人手中?吾需想办法解决。” 他在御书房这么多⽇子,韶明从没跟他讲过国事。 “…是。”他不由得也认真起来。韶明说得很有道理,若有朝一⽇异邦不卖粮食或以此为要挟,都是大大危及他们大玄。 她在室內慢慢走着,续说:“吾以前也想过,⼲脆攻打南边国家,強占现成农地。不过,他们有个非常骆勇善战的大将军,不是能轻易动得的。” 因为是国君,所以要想的,要考虑的,绝不是单一方面的事。玄国开国一百余年,老百姓已经过了相当长的平和⽇子,战争很遥远了,尤其对生在温暖富庶的南方边境的景冲和来说。 她此一言,教他警惕明⽩自己国家的现状。大玄的地理位置并不是最好,也因此军民以剿悍而闻名,不受其他国家侵扰,虽有粮食之虑但有极丰富的矿产,所以能够生存一百多年仍不动摇,可这并不表示国家无隐忧。 “战争劳民伤财,那么,究竟该怎么解决呢?”她自言自语似的说看:“于是吾想,就只能先朝赋税方面下手了。” 一开始不懂她为何好几个⽇子给他大量的算术问题,原来竟然是此一用意! 景冲和至此终于恍然大悟,震惊不已! “微臣…”他不知该如何说明心中那复杂的感觉。他以为韶明给他的作业本没有意义,而今却又得知事实并非如此。 最令他错愕的是,她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分不清楚真与假。 她为什么要这样? “景冲和,你是个人才。可是,你不适合皇宮。”韶明转过⾝,注视着他,道:“你太直、太纯,心思太好猜侧。”若将他丢⼊朝中,不出三个月他肯定尸骨无存。 这些,并不是赞扬。景冲和心知,却不晓得她为何讲这些。 他既不适合,她又为何让他待在这里? “今上究竟何意?”他很久…没有去猜想她的心思了。 韶明微微一笑,只是不语。 他不噤望住她。她睑上的笑容是否真的在笑?他本来就无法分辨,而现在,満心生疑。 她凝视着他,许久许久。她细细地将他的样子描绘在自己脑中,然后她移开眼,启道:“你已经再也不会信吾了。”这不是猜测,而是断定。 她笑着说。那不知是真还假的笑容,莫名教景冲和心一紧。 “…若今上同我言明,我会信的。”像刚才那般,好好对他说明,他会相信她。 对于他的真心,她却是散漫地回道:“矣,吾不爱解释的。” 景冲和当下对她有些失望,可想一想,她不是一直都这样?此时此刻的她,有可能也因为什么原因而正假装不希罕他的承诺。 “那么,便不解释吧。千言万语,总有一句会是真的。”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么说,可就是说出口了。 他虽然不懂她,却从来也没认为她骗自己。 韶明嘴角始终含笑,眼睛重新看看他,没有移开了。 “吾忘了,你是个顽固的石头子。” 窗外的夕好凄,映衬看皑皑⽩雪,有种孤⾼的模样。韶明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好像舍不得破坏这宁静。 景冲和耐心等看她。 待夕完全西沉,韶明似乎轻轻地吁一口气,说:“你知为什么你只能草到纸做的花吗?”不等他回答,她自己接下去说:“因为这冰雪皇宮寸草不生。皇宮內的花园,也是假山假石,或雕刻的花草树木,吾至今没有摸过一把泥土。吾在这里住久了,吾的心和⾎都冷了。” 景冲和想看这些话,低声道:“我…不那么认为。”那对受她帮助的小兄妹,还有她曾在他面前开怀畅笑,都是她有⾎有⾁的事实。 她一笑。 “不讲这些了。景冲和,吾再问你,你可知你算的那些是什么?” 她又扯开话题,而他不明⽩她怎么又问一次。 “和赋税有关的。” “那你觉得吾从赋税下手可好?” “我…”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讲,就见韶明脸⾊冰冷地举起手。一瞬间,他没反应过来,只是先听见“啪”的一声清脆声响,随即他感到自己的睑颊十分疼痛。 韶明用力一掌捆在他脸上。 周遭宁静得吓人。 景冲和不可置信地望看她,只见她辞⾊俱厉地大声道:“大胆奴才!吾看中你的才学将你留在宮中,你竟不知好歹,企图⼲政!” ⼲政!景冲和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只是单纯地回答韶明的问话,却变成⼲政! 门外的宮女听见声响,忙跑了进来;一⼲侍卫则已是将景冲和围住。 韶明一挥袖,喝道:“来人啊!将这奴才押下,送到大理寺问罪!” 圣命一下,侍卫反剪景冲和双手,押他跪下。景冲和膀臂一阵剧痛,只能跪在韶明面前。 没有多久前,韶明还和颜悦⾊地对他说话,现在,却又拿他问罪。 她… 景冲和心里一片混。 然而,韶明仅是冷冷地对他说:“你对吾已经没有用处了。不能利用而碍吾事之人,只有杀掉一途,这就是伴君如伴虎。” 他额际冒出大滴的汗珠,紧紧注视看韶明。 以往早朝都是在光明宮,可今⽇韶明却让人告知大臣们前往朝殿候看。 虽说皇帝要不要早朝或在哪里早朝无人可以置喙,可即位三载,天天在光明宮面见臣子的韶明,是头一次换了地方,所以多多少少还是引起朝臣的关注。 几位大臣陆续来到朝殿,到了才知被邀请的就这几人,寒暄过后便开始议论韶明的用意。 没一会儿,韶明来了。 无论对臣子宮女或侍卫,韶明总是按时的,不会让人候太久。她曾说过玄国天寒地冻,教人久候是折腾人的事,让一些人感到很窝心。 只见韶明⾝着常服,悠悠然地缓步进⼊。 “臣等拜见今上!今上万福!” “嗯。免礼了。”韶明微一抬手,自己先在主位落坐,而后盼咐下去道:“赐座,赐茶。” 一下子,宮仆们伶俐地搬进几张鹅项椅和小几放定,还添了热茶。几位大臣先是互看几眼,接看才拱手拜道:“谢今上隆恩!”纷纷坐下。韶明双手迭,安放在腿上,温声道:“吾今⽇唤你们来,是有几件重要的国事想跟众卿讨论。在还没定下前,先问问大家的意见。” 所以不在朝会上提出,而是先与众臣面议看可行不可行。被皇帝认可是心腹大臣,在场诸位都不噤脸⾊发光。毕竟,这三年来,韶明都表现得似乎不曾特别偏爱哪个臣子过。 延王率先跳了起来。 “承蒙今上厚爱!尔等必赴汤蹈火!” 他虽是王爷,可自小不爱读书,打仗倒是不错,也因为武将出⾝,用词烈了点。左宰相却⽩他一眼,仿佛在轻视他是个老耝。 韶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延王言重了,赴汤蹈火倒是不必,若诸位真有那份心,助吾一臂之力即可。”她端起茶,慢腾腾地啜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众人屏气凝神注视看她,她启:“关于粮食不⾜、府库,还有兵马粮草,吾想,得先从赋税下手。” 闻言,众臣你看我我看你,延王一睑喜⾊,左宰相则是马上站起来反对。 “臣以为万万不可!” “左相别急,吾话还没说完。”她慢条斯理,道:“吾想,首先取消农户丁税,少了丁税,百姓便愿意生孩子。人口一多,家中劳力增加,生产就会变多。”玄国境內,还有一半的耕地可以开垦,增加人口需要时⽇,垦地也需要时⽇,因此眼光要放得长远,即使只是一小块地,只要可农耕,就绝不能浪费。 取消丁税!众臣子原以为韶明是要增加赋税,不料她却是想要改变税制!玄国的丁税和亩税两税制,行之有年,一下子说要改,改得这么大,谁也不敢轻易附和。 “今上此举,于百姓而言当然是皇恩浩,可…国家赋税减少,对府库是一伤害。”右宰相谨慎用词,小心翼翼地提出疑问。 “嗯。”韶明还是那样从容悠哉,启道:“吾刚才说的,是其一。其二,是增税。增酒商、盐商,以及海山往来买卖的关赋之税,府库缺少的部分,就由这里来补⾜。” 此言一出,大家面面相觑。她说的这三者,众所皆知是玄国每年赚最多银两的巨富财库,可生意做得好,与官打道就得更好!要赚银子,就要勾结官,勾得越紧越深,银子越多越好⼊袋。 官场的人脉加上満満的金银,这些商人的势力,还不比官小。 韶明此举是减平民税,增富人税。在此世道,这本是理所当然之事,但其中太多官商纠葛。 “禀今上!此举恐会引起不満。”一人勇敢地站起来,委婉地进言。 他说的,在场的臣子们都知道,韶明当然也知道。她一睇,讲话的人是户部尚书。 玄国设有左右宰相与六部,分别抗衡,不让权力过于集中。户部尚书此人不贪,可有些怕事,经常知情不报。 韶明微微一笑,道:“不満?你是说,那些偷摸狗之徒会不満吗?” 大家一呆。 又有人站起,拱手道:“今上,他们都是些正当的生意人。” “正当?”韶明又笑,眼底却毫无笑意。“他们肥得流油!你以为吾不知道这些人为了少纳税给朝廷,每年在账面上做多少手脚?不提以前,就拿吾即位这三载来计,你要不要猜猜有多少万两银?” 闻言,众人皆心一凛!他们⽇⽇上早朝见韶明,她讲话温温慢慢,没有什么作为,只道她顶多是个不做不错的平庸国君,却是第一次发现她竟是如此不简单。 众臣岂想得到,她为何坚持每⽇亲自批阅百官奏本,里面有多少芝⿇绿⾖的小事,又有多少大事的蛛丝马迹,她若不能掌握这些,她如何管理国家? 就怕韶明下旨彻查,底下人收肮脏钱收不少的工部尚书看急地滚了出来。 “今上!此事兹事体大,请今上三思!” 韶明对他很反感,视线移开那张讨厌的脸,说:“你别担心,吾从头到尾只有说要取消农户丁税以及增加商税而已,此两事最是要紧。”她稍微安抚众臣,笑盈盈地道:“放心,待稳定后,吾也不会亏待他们。就当作把以前少给的给清,吾还不算他们利钱。如何?” 她一席恩威并施的话说得轻松写意,可谁都听出她隐蔵在其中的威胁。若是不从她,也不用翻天覆地清查,只要稍微揽一块地方,那就够飞狗跳了,而谁也不想当那个倒霉的,谁也不想被连累。 宮中近来传言,韶明⾝边终于出现一宠臣,据随侍她的宮女和侍卫所说,那人⽇⽇夜夜在御书房和她议事。然而,韶明大概是对他腻了,只因那人多嘴说了些话,便下旨降罪,将他流放到玄国极北。 没有人能活着到极北。被判此罪的人,几乎都是在半路就冻死,或被受不了寒冷不想再前进的押解官兵杀死;即使当真走到那里,一定也是同样的下场。 明明相处过那么多⽇子,上一刻还带笑长谈,下一刻却掌掴降罪。她是笑看杀死她⾝边的宠臣的。 韶明的狠毒心肠,教人恐惧。本来对这传言还有所怀疑的大臣,此时此刻心里一阵冻寒。 朝殿这一行,居然是韶明设下的鸿门宴! 六部尚书互望一眼,一起作揖拜道:“今上圣明!尔等谨遵今上旨意!” 见六部尚书表态,左右宰相只得从善如流。而延王是最后低头的。 “好极。吾这里有一份新税的调度计算,众卿拿回去传阅看了,若有意见还可上奏给吾。退下吧。” “是。”领了薄册,个个眉头深锁。 这些人,现下要烦恼的,就是要怎么跟那些奷商说明,又怎么安抚他们。 而那不关韶明的事。 她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冷掉的茶,然后睇视看尚未走出殿门的延王,道:“皇叔,你留下来。” 韶明取消丁税一事,无疑是天大的恩惠,民心将会往她倾倒,而这是延王最不愿见到之事,所以他不⾼兴。延王站住脚步,转过了⾝,一如往常,私下就不行礼。 “…今上有何事?” “关于⾊目人一事,吾有话说。”韶明道。 “是吗?”延王凛凛地站着。“老臣洗耳恭听。” 韶明缓慢地道:“西南边有个沙漠之国,每年都需向外买⽔,因此和大玄有生意上的往来,他们与⾊目人是世仇。所谓敌之敌为吾之友,吾已派人和他们谈妥,取 得承诺与协议,一起灭了那群⾊目人。咱们这方,只需要派出三万士兵即可,如此一来,粮草也⾜够了,事半功倍。” 闻言,延王一睑震惊!他完全不知道此事! 她居然能够在他毫不知情的状况之下,绵密地安排这许多而不走漏风声! 新帝登基那年加开恩科,所有榜上的进士,皆进宮由她一个一个亲自面见之后钦点,最小的官也有七品。三年过去了,她极是惜才,有功的绝对不吝赏赐,有一些人已经晋升到⾼处,而即便仍是个七品官,平⽇与她奏本往来也没少过。 当时朝官私下暗笑她无聊,个个都要面见,浪费工夫,岂知她心里的打算? 换句话说,她用自己的识人之慧,静静地布下属于她的人脉,培养了一批忠臣。 而之所以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全是因为她有耐心。在棋子到位前,她不下棋,她只是笑看观看棋局,动也不动地注视棋盘上的胡搞,教人人以为她什么也不会做。 而当她等待到能动手之时,就绝不会留情。 这个孩子,太可怕了。延王好似今⽇才终于真正认识她般,震惊地望看她。 “今上…就明说了吧。”他不愧在宮廷內打滚数十载,纵然是个老耝,也有敏感的心思。 韶明手中端看茶碗,淡淡地道:“皇叔,你的马老了,已经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有用了,而吾,年年添购新马。你今⽇回去,若打算做你长久以来要做的那件事,吾请你想清楚。吾的子,也不是皇叔原本想的那么软的。” 韶明意指他手上握有的是一批老兵,而若他动手篡位,她绝不容忍! 延王手中的兵权只是一部分,有威胁可并不⾜以赢过韶明。他本是想联合朝中大臣再下手,文攻武吓,可他和左右宰相一直不合,现在想来,或许韶明是故意放任他们不合,六部尚书如今也是给韶明抓看把柄。更重要的是,韶明并不如想象中无谋,此时肯定已是有把握才跟他撕破睑,若他背⽔一战,换来的很可能只有他全家被诛以及永世骂名,他想要坐上龙椅,已是不可能之事。 多年来的野心如今成为泡影。延王颤抖看手,抓起⾝旁的茶杯,低头望见茶⽔中自己苍老的睑庞,那些风霜与痕迹,他猛然惊觉,自己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勇猛的将军一他的黑龙大梦结束了! 延王沉默许久,最终,道:“老臣…明⽇即将帅印还兵部。” 至此,韶明心中终于松口气!其实,她并不想要叔侄兵戎相见,能够劝退他,自是最好。 “皇叔,你还是吾的亲皇叔,这点永不会变。”韶明轻声说道。 即使她当上女皇,见到他,也总是尊称她一声皇叔。延王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还曾骑在他肩膀上玩…韶明既然是有心机之人,还能容忍他这个曾经想要篡位的叛臣吗? 今⽇起,他将永远活在惊疑之中。 “…哈哈哈!”他昂首大笑三声,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老臣真的老了,不再能为今上效力了,恳求今上让老臣回家赡养天年。老臣将不再进宮!” “…准。” 得到韶明承诺,他深深一拜,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拂袖,他走了。 偌大的朝殿內,只有韶明一人。 刚才险恶至极的暗嘲汹涌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安安静静的。 韶明只是垂看眼眸,注视看手中冰凉的茶碗。 太祖常德和先帝清元皆是一代明君,只是两帝晚年,由于年事已⾼,体力不⾜,难免怠政,底下小人便趁隙而。清元登基时,将常德后期留下的贪官污吏洗整了一番。然清元晚年,尤其是清元三十一到三十七年,当时清元已七十来岁,很多事情只能眼睁睁看看,管不动了,却因传位的问题,迟迟无法退位。 虽然他最后仍是传给韶明,但是这并不表示他对此事没有迟疑和考虑过。在他无法下决定的那六年间,朝政腐化,百弊丛生,韶明即位时,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情况。 整伤纲纪,削平事,这并非一蹴可几之事。于是她等,她忍,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待时机成,便是收成之时! 延王回去之后,积郁成病,他本就年事已⾼,没多久便去世了。 在他离世之后七天,她下旨捉草作恶多端的镇远将军及其子。此举虽为百姓除害,可朝中老臣都道她是冷⾎至极,赶尽杀绝,对她更加畏惧了。 税改之事,朝臣无异议,诏令已颁;税改只是节流,还有开源,这则要从玄国矿产采掘和异邦生意往来下手。 于是乎,韶明每⽇早朝后就直奔御书房处理政事,召见各臣商议,颁布诏令,批阅奏本,经常到寅时仍无法回到寝宮,睡不到两个时辰便又要朝会。睡得少,吃也是想到才随便吃,令苏嬷嬷很是担心她。 这夜,忙了很久的韶明,终究抵档不住苏嬷嬷的老泪,破天荒在子时就回到寝宮休息。 她躺在上,辗转反侧,没有睡意。 起⾝披上外⾐,伸手菗出枕边的书册,她踱步出了寝宮。 该处理的问题正在解决,所有事情都按照计划在走,待这些完成,则要开始肃清贪官污吏,又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是她得做,她责无旁货,因为她是玄国的女皇。 她想不想当这个皇帝,那并非最重要,⽗皇将皇位传给了她,将这片江山以及千千万万的民人给她,便是她的责任,她只能坐稳、做好。 来到长廊的尽头,蔵书阁矗立在眼前。她昂首静静望看,末了,从间取出一把钥匙,上前打开大门后走了进去。 这座蔵书阁,是她⽗皇的私有物,不是玄国皇帝的,而是仅属于她⽗皇这个人的。里面皆是她⽗皇收集而来的书册,他并未全读完,却爱收为己有。 自小,她就喜到这儿找书看。 她很久没来了,自从下令将景冲和草住问罪之后。 书册特有的气味扑鼻而来,她慢慢地走看,环视四周,每一处都整整齐齐。 每个地方,都有景冲和留下的痕迹。 她信手取出一块木牌,上面是景冲和写的书册简目,比之前的更详细也更方便查找。 他的字很好看,和他的人一样。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这个认知令她心一疼,手一松,那块木牌掉在地上,回声在楼阁內萦绕。 当一个皇帝,她不能让人看出心思,所以她说话前后没有一个道理可循,态度假假真真,这样就没人能知道她的真心。 当一个皇帝,也不能够有弱处。 她的⽗皇,有很多妾,好像每个都爱,又好像每个都不爱,那是因为他从没表现出哪个对他而言是特别的,而是全部都可有可无。 包括她的⺟后。 直到死,她的丈夫也不曾说过爱她,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她自己也曾经认为⽗皇是不爱她的。忙于政事的⽗皇,在她记忆里,一年也见不到几次,纵使她去请安,⽗皇也总是一张严肃的脸。 ⽗皇心里只有国家。 在⽗皇大行之后,她终于了解,⽗皇也许并不是不爱她,而是把爱蔵得太深了。 《治国论》第一册第一页,写道:寡人,非寡德之人,实为孤寡之寡也! 不爱她,就不会挣扎该不该把皇位传给她。他非常清楚做一个皇帝所要牺牲的会是什么,而他不愿意让他唯一的女儿受罪。 可是弟弟不适合成为皇帝,其子也不成材。没有选择之下,他做了痛心的决定。 如果⽗皇还在,她想问问,她做得好吗?有没有让他放心了? 韶明走到二楼处停下。这是红纱⽇那晚,她所站的位置。 然而,景冲和已经不在了。 最初,她留下景冲和,真的只是因为他的才学,或许可以为她所利用。那⽇,在大街上,给他拉看跑,他抓看她的手,像是触碰她的心,被他误吻之后,她的心跳得快了。 生平第一次,她为一个男子所心跳。而那样的心情,那样一心想看他的心情,是什么时候萌芽的? 是要他到御书房那时开始的吧。她是个没有接触过情爱的人,所以当时,她并不知道心里的波动是什么,只是想看到他,想和他说话,想把他摆在⾝边,想每天和他相处。 即使他敷衍也没关系,她就只要他来,其他的,她不管。 直到红纱⽇那天,她终于明⽩,这样的自己是喜上景冲和了。 就像一个姑娘那样。 可她不是姑娘,是一个皇帝。 因此,她不能够有弱处。 只要杀了他,弱处就消失了。所以她在发现到自己对他的情意之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韶明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二楼拦杆,她凝望看前面,景冲和却已不在那里了。 她独自伫立许久许久,仿佛终于能够开口,启道:“我…是喜你的。” 她的声音轻轻的,只有她自己一人听见。 UmUxs.Com |
上一章 北之女皇 下一章 ( → ) |
您目前阅读的是北之女皇,言情小说北之女皇小说免费阅读已更新供您免费阅读,非常感谢您对作者镜水的支持,想要阅读更多与北之女皇小说免费阅读类似及相关的优秀言情小说请持续收藏游牧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