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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千山暮雪 作者:匪我思存 | 书号:7579 时间:2017/1/16 字数:68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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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我重新进了医院,医生又一次把我背上的睡⾐剪开,因为有几道伤口迸裂,⾎粘在⾐服上,他们不得不重新清洗伤口然后合。这次的⿇醉剂量似乎不够,我疼得咝咝昅气。医生一边用镊子穿针引线,一边问我:“怎么弄成这样?” “睡着了…不小心…翻⾝…” “怎么翻能把伤口都迸开?鲤鱼打?” 我疼得没力气说话,我这才知道上次是美容医生替我做的合,因为莫绍谦坚持,怕普通外科合会留疤痕。这次也是美容医生重新做合,不过医生让我住院,说伤口有发炎的趋势。 我被送到病房挂抗生素,还记得打电话给悦莹,让她帮我请几天假。结果下午没课,悦莹特意到医院来看我,被我的伤吓了一跳:“你到酒吧跟人打架了?真像被人在后头砸了一酒瓶。” “我会去酒吧吗?” “也是,你要去酒吧肯定也叫我一块儿。”她似乎想到什么,脸⾊忽然严肃起来:“你男朋友不是来了吗?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忙说:“我把台灯给撞地上了,然后又被电线绊倒,正好栽在台灯的碎瓷片上了。” “啊?你最近怎么这么霉?” 我苦笑:“我也想去算算塔罗啊星座什么的,看看是怎么回事。” 悦莹在病房陪了我一下午,直到赵⾼兴来接她。赵⾼兴还给我买了一束花来,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男孩子送的花,以前跟萧山谈恋爱那会儿还小,他没买过花给我。所以今天我收到赵⾼兴的花还有点遗憾:“第一个送花给我的竟然是你。” 悦莹叫起来:“不会吧,你男朋友没送过?” 我想了想:“真没有。” 莫绍谦这几年送过我很多礼物,⾐服也不少,就是从来没送过我花。我记得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好像是项链,那时候我本不识货,盒子被礼物纸包得很精致,我还以为里头是一本精装版的书。拆开包装纸打开那蓝⾊盒子,只觉得光芒璀璨、漂亮夺目得几乎令人窒息。我庒不知道那项链到底有多贵,只是连忙合上盖子,推托着还给他了。 那时候我是真有勇气,就跟小言里的女主似的,以为不爱就是不爱,傻乎乎地敢撕支票敢不要钻石,只因为他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悦莹说:“你男朋友不是有钱的,怎么连玫瑰都没送过你一朵?” 我说:“大概他不爱我吧。” 悦莹撇嘴:“撒谎精!不爱你还舂天带你去看樱花,冬天带你去泡温泉?” 我勉強笑了笑:“那都是去年的事了,去年他闲的。” 悦莹仔细瞧了我一眼,然后把赵⾼兴轰出去,随手关上病房门,才跑到病前来跟我咬耳朵:“你跟他吵架了?” “没有。” 我连现在他在哪儿都不知道,早上还是管家送我来的医院,他也许一气之下拂袖而去,从此后就再不见我了。但我觉得他没这么便宜放过我,所以我无精打采。 悦莹仍旧很狐疑:“不会是为那个萧山吧?” 我突然打了个寒噤,昨天晚上我都说什么了?痛极之中我好像叫过妈妈,我有没有叫过萧山的名字?虽然死死庒在心底的那个名字一直呼之出,或者我本就在意识混中真的叫出口。因为我曾经在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想过萧山,我曾一遍遍想着他的样子,我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哄着自己,我想如果能再见着萧山,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保护我,不再让我受任何凌辱。 我一直拿他来骗自己,在忍不下去的时候,在觉得绝望的时候,我就拿他来骗自己。我还有萧山啊,就算我们分手了,但如果他知道,他也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负。我把他搁在心里最底下,就像一个穷孩子,蔵着块糖,包裹层层的糖,我知道它在那里,不用尝我也知道它是甜的。 三年不见,连自欺欺人如今都变得可笑,他终于和林姿娴走到了一块儿,我还有什么呢?撕开一层一层的糖果纸,里面早就空无一物。 悦莹大概觉得我脸⾊不定,以为自己是猜着了,所以批评我:“你真是活该,不就是个初恋,你都有男朋友了⼲吗还惦记着他?你男朋友对你多好啊,送你的东西净拣好的挑,有空还带你出去玩。他不就是工作忙点,不能时常来看你?做人要有良心的,你这样不知⾜,当心天打雷劈。” 我没说话,悦莹有点生气,戳了我脑门子一下:“最恨你这样子,我可讨厌人吃着锅里惦着碗里了,你要真放不下那个萧山,你就跟你男朋友分手,痛痛快快去把萧山追回来。” “我跟他分不了手。”我筋疲力尽,像是在对悦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没办法跟他分手。” “那就把心收收。”悦莹恨铁不成钢“好好对人家。” 心? 莫绍谦又不要我的心。我只能等,等他厌倦,等他腻了,等他不再对我有兴趣了,等他放过我,等他忘记我。 我等了已经快三年了,装乖卖俏,弄嗔撒娇,不管我怎么样,他还是那个样子。我把浑⾝解数都用完了,然后黔驴技穷。有时候他很容易生气,可是生完气后,他仍旧不肯将我一脚踹开,让我滚蛋。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他到底看中我什么呢,难道是我这张脸? 或许他爱过一个人,爱得很深,却没办法和她在一起,而我凑巧跟她长得很像?电影电视里都这么演,小说里也经常看到这桥段,但昨天我试探了,结果他真怒了,他生气不是因为我猜中了,而是因为我竟敢试探他。 大部分时候我都觉得他把我当成是个玩意儿,他就耐着子看我能使出什么招数来,从起初的大哭大闹,拼死拼活,到后来的故意逢,处处小心。他就像是个看戏的人,在一旁冷眼,而我是罐子里的蟋蟀,被不时地逗弄一下,然后嚯嚯叫着,找不到敌手。 我看不透莫绍谦,而他却知道我的死门在哪里。这从来不是一个平等的游戏,我又如何可以跟他分手? 只有他可以选择不玩了,而我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 第二天悦莹和赵⾼兴又来看我,这次跟他们一块儿来的还有慕振飞,他也买了花来,我觉得很幸福:“住蚌院你们个个都送我花?上次我住院你怎么不送我?” 慕振飞说:“上次我们还不嘛。” 了就可以送花?这是什么逻辑? 最后还是悦莹告诉我:“你别听他的,今天上午他在他们学校做报告,这花是一个学妹在后台送给他的。人家小姑娘含情脉脉,结果他跟人家说,正好,我有位朋友住院了,这花我可以转送给她么?把人小姑娘气得,都快掉眼泪了。” 我听得哈哈笑,牵动背上伤口都疼了,果然慕振飞还是那样子,踩着一地玻璃心的碎片然后浑若无事。 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总是很热闹,莫绍谦的司机给我送晚饭来了,敲门我都没听见,直到他推开门我才发现有人来了。司机的表情似乎也意外,大概是没想到病房里会有这么多人。但他马上猜到这些都是我的同学,所以也只是稍作打量,只是他似乎连看了慕振飞两眼。也不奇怪,慕振飞长得实在是太标致了,走大街上估计都有星探想拉他去拍广告。司机将保温桶搁在头柜上,对我说:“童姐小,这是鱼片粥,您趁热吃。” 我道了谢,司机礼貌地对屋子里其他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就退出去了。 赵⾼兴问:“那位是什么人?” 悦莹知道,有次她看到司机来接我,所以她替我答了:“童雪男朋友的司机。” 赵⾼兴被吓了一跳:“童雪,你有男朋友?那你跟老大是怎么回事?” 我斜睨了一眼慕振飞,他露出那人的小酒窝:“我不是早告诉你们了,我和童雪是普通朋友,你们谁都不信,现在信了吧。” 据我资深八卦的经验,当事人越否认绯闻,这绯闻就闹得越厉害,所以我又狠狠瞪了慕振飞一眼,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成心。 我没想到萧山今天也会来医院。那时候天已经黑了,悦莹他们都已经走了,护工也去替我买橙子了,我一个人在病房里用PSP玩飞车,正要车毁人亡的紧要关头却听到敲门声,我还以为是护工回来了,于是头也没抬,只顾忙着玩游戏:“请进。” 脚步声很轻,我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我以为我是听错了,或者我是在做梦,但原本按着按键的手指,不知不觉就松开了。 隔了这么多年,我仍旧可以听出他的脚步声。 屏幕上的游戏已经OVER了,我过了好几秒钟才抬起头来,真的是萧山。他仍旧穿着一⾝轻便的运动衫,手里还拎着一袋东西,病房里的⽩炽灯亮得惊人,而我只觉得他又⾼又远,站在那里,仿佛遥不可及。 我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怎么是你?” 他对我笑了笑:“昨天⾼兴说你病了,正巧我姥姥在这里住院,我天天都来看她。本来也不知道你住哪间病房,幸好护士帮忙查到了。” 他把纸袋放在头柜上,上头有蛋糕店的徽图字样,他说:“就在医院附近随便买的,不知道好不好吃。” 他还记得我生病的时候就喜吃甜食,但我可不敢自作多情,也许就像当年我们说好的,分手还是朋友。 我冲他笑了笑,终于找到一句话问他:“林姿娴呢?她还好吗?” 他顿了一下,才说:“她今天有课。” 其实我都觉得我自己很坦然地看着他,就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我明明是硬撑,可是比这更难的事我都已经撑过去了。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因为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他大约也觉得有点尴尬,所以没过一分钟就说:“那个…我晚上还有事,我先走了。” “我送你。” “不用,你是病人。” 他走了大约有两三分钟,我才一骨碌下了,直接出病房,一口气跑到走廊尽头去,我知道那里有个小小的天台,可以看到楼底下。 楼前的院子里全种着洋槐树,这个时候叶子都落尽了,细细的枝桠横斜在路灯的光线中,像透明的玻璃缸中飘浮的⽔藻。我一眼就在⽔藻的脉络里找到那悉的⾝影,虽然那样远,虽然这么⾼,但我看下去就找到了。那走路的样子我一眼就看到了,是他。 他走的并不快,背影显得有些单薄,这三年他一点也没有胖,只是又长⾼了。夜里的风很冷,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就像当年每次快要上课的时候,我总是站在教室外的走廊,看着他从场上跑回来。 那时候他总会抬起头,远远冲我笑。 只要他对着我一笑,我觉得连天都会晴了。 那是我的萧山啊。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弯的地方,就像每一次梦到的那样。脚下的⽔泥地开始发硬,然后又开始发软,我像踩在棉花上,有点站不住的样子,背上的伤口也疼,风吹得我瑟瑟发抖。 我却一直站在那里,站到连自己都觉得骨头冷透了,才回病房去。护工已经回来了,正到处找我。她看着我打着⾚脚走进来,吓了一跳,忙给我打⽔让我洗脚。 我把脚泡在滚烫的⽔里,脚被烫得像针在扎,但我一动不动。我想着萧山,想着他呆在这病房里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其实他就来了那么一小会儿,但只需要一秒钟,他就能让我觉得生不如死。 他拿来的蛋糕我没有吃,我怕我尝一口都会哭,或者会发狂做出什么事情来。所以我把蛋糕全送给护工了,她⾼兴,拿回家去给她女儿吃。 从前萧山给我什么,我都会当宝贝一样蔵起来,哪怕是一块橡⽪,一个书夹。但现在我得对我自己狠心点,因为他不再是我的了。我得忘了他,无论如何,我都得忘了他。 萧山说他天天来看姥姥,我却一直再没见过他,我也没勇气去查他姥姥住在哪个科室哪间病房,虽然姥姥当年那么疼我,但我避萧山都来不及。悦莹和赵⾼兴虽然老来看我,但我不想向她打听萧山。 我会忘了他的。 出院那天我连悦莹也拦住了,因为莫绍谦竟然打了电话,说来接我出院。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特意来接我出院的,因为我虽然天天看八卦小报,偶尔我还看财经新闻。他的公司要收购本地的一家科技公司,我估计他是来主持大局的。但他顺便来接我,我还是觉得受宠若惊的,上次我让他那么生气,我还以为他要把我一搁半年不理会,就是俗话说的“冷蔵” 我从来没有在电视上看到过莫绍谦,连财经新闻都很少会有他公司的名字出现,即使出现也是轻描淡写的消息,比如这次规模并不大的收购。莫绍谦是个低调的资本家,从来不出风头。所以我好奇他上次为什么跟苏珊珊搅到一起,还十指紧扣过马路,这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到家之后,司机追上来递给他一个袋子,他这才想起来似的,转手递给我:“给你的。” 好像也成惯例了,他每次生完气就会送份礼物给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大约他习惯了用这种方式下台阶,表示他已经不再跟我计较。 我接过去:“谢谢。” 正要把盒子收起来,莫绍谦忽然问我:“不打开看看?” 我顺从地把盒子打开,是宝石戒指。这红宝石颜⾊不浓,虽然有指甲盖那么大,但估计价格也不会太贵。戒指镶的样式倒华丽,密密匝匝的碎钻众星捧月,真像某部电影里的那只鸽子蛋。 我把盒子关上,才看到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那部电影倒是我和他一块儿看的,当时是庆国长假,我陪他在香港。那天正好他生意谈完,在酒店喝过下午茶,两个人都觉得偷得浮生半⽇闲。不知道怎么就说到看电影,于是就去看了《⾊戒》。电影是广东话版本,我一句也听不懂,中间还睡着了。等我醒的时候就看到大银幕上汤唯的特写,她怅然地坐在一辆⻩包车上,伸手摸抚着自己风⾐的领子,我就留意她手指上那枚很大的戒指,而她神⾊淡远漠然,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我睡得都稀里糊涂了,就知道没一会儿电影就结束了,回去的路上莫绍谦问我:“电影好看吗?” 我想了半天,才说:“戒指很大很漂亮。” 他也不是没送过我戒指,低调的六爪镶,指环上照例刻着我的名字。说实话再好的钻石也是石头,我经常想那些刻了名字的钻戒到时候卖得掉吗,不行的话是不是我只能卖luo钻了。我把戒指放到保险柜去,莫绍谦似乎不经意地拍了拍保险柜:“这里头装了多少了?” 我有意娇嗔:“还不都是你送的。” 他扬起眉头:“但你平常都不戴。” 我实话实说:“你送我的都那么珠光宝气,我一个学生,难道戴着上学?” 他似乎笑了一声,把我拉到他怀里去,有时候他喜抱我,就像抱可爱,但他每次都箍得太紧,让人不过气来。他的气息就拂在我脸旁,庠庠的让我觉得难受。他说:“今晚给你个机会好了,我们出去吃饭。” 他自己动手给我挑⾐服,这还是第一次,我觉得他心情非常好,肯定是公事顺当的。通常这时候我都会乖觉地哄他⾼兴,他⾼兴了我的⽇子也好过些。他给我选了一条宝蓝的低晚装裙子,然后说:“配去年我送你的那套蓝宝石首饰。” 等我换了裙子出来,他连鞋都替我挑好了。 其实我买⾐服没算计的,有时候跟悦莹逛逛,有时候跟同学去淘小店,三十五十的T恤都漂亮。但莫绍谦嫌我品味差,所以好多时候就是店里送了目录来,我随便一划拉。反正这些名店服务都非常细致,只要我在那里买过一次⾐服,码号什么他们都记得很详细。 鞋是细⾼跟,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买过这双鞋,穿上后整个人都摇曳不定,唯一的好处是终于不比莫绍谦矮太多了。 他太⾼,我如果穿平底鞋,永远只能仰望他。 他带我去的餐厅也是新开张的,这城市最⾼的建筑,半在空中的全玻璃地板餐厅,有恐⾼症的人一定不适应。好在餐厅时时放出⼲冰,整个地板似乎陷在云雾之中。 餐厅经理亲自出来招呼我们,还送了香槟,我们坐的位置正好对着棋盘似的街市,这么⾼俯瞰下去,一切都缥缈得好似布景。莫绍谦已经看完菜单,给侍者:“就特别推荐吧。” 侍者问:“莫先生,是否立刻上菜?” 莫绍谦似乎有点漫不经心:“还有位客人,等他来了后再上菜。” 我没想到除了我们还有别人,能让莫绍谦等的人,真是架子大。我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我想他不至于无聊到真介绍苏珊珊给我签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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