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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只因暮色难寻 作者:御井烹香 | 书号:49555 时间:2019/12/29 字数:12979 |
上一章 第102章 希望(全文完) 下一章 ( 没有了 ) | |
“病人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主要是情绪过分动,还有就是太久没吃饭了,饿晕的,最近一段时间饮食也不是很规律,有轻度营养不良,出院以后最好静养一段时间,一定要规律进食…” 环境素雅的单人病房前,沈三叔带着大批马仔,一脸殷勤地听着医生的谆谆叮嘱,刘瑕回头看了一眼,放轻脚步溜到病房门前,轻轻敲敲门,探头进去“嗨。” 头某个人影迅速地消失在被单下,修长的⾝躯在窄小的病上团起来,她的机手颤了颤,【睡…睡着了啦!】 “…”刘瑕无语地按掉机手“你这又是在闹哪门子脾气啊?沈先生,我不得不严正提醒你,你已经承担了我们关系中90%以上别扭、退缩和害臊的部分,再这样下去的话,你洗把脸就可以去隔壁的偶像剧组担任女主角了。” 头传来了一阵不情愿的呜咽声,沈钦翻腾了一会儿,一把掀开单坐起来,満脸通红地左看右看,就是不和刘瑕对视,低声嘟囔着什么诸如‘丢脸…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世界…’的话,要不是刘瑕智商⾼超,还真的很难分析出这些言辞中的內在逻辑。 “是因为刚才晕倒了觉得很丢脸吗…”她有点啼笑皆非:沈家人还真的贯彻了装不过三秒的原则。“这个你大可放心好了,没有人会觉得你丢脸的,事实上,晕倒才是他们对你的预期——今晚你做到的那些事,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惊奇。” 沈钦嘟囔了几声,眼神和她碰了一下,又低下头,刘瑕边的笑意加深了,她的语气也轻柔了起来“对我来说,也是个很大的惊喜…谢谢你,沈先生,今晚你的表现,拯救了全场。” “…真的吗?”虽然还是很害羞,但这句话沈先生是肯定会接的,这个人的态度很明显——来自刘姐小的赞扬,那永远是多多益善。 “当然是真的,”刘瑕发自肺腑地说“亚当小看了你,误算了你的反应,这是他最终失败的源…如果不是你及时Hold住节奏,把他们临时调动到新隍元纪那个盘,在亚当全力布置的游乐场里,这件事,肯定没这么简单就收场。” 这种直接的赞许,似乎还是有点超出了沈钦的承受能力,他的脸更红了,再次上演下巴揷式自尽——不过,刘瑕刻意提到亚当,的确也成功让他的羞涩逐渐褪去,反而露出了几许怅惘。 “他…” “死了。”刘瑕⼲净利落地说“从五楼⾼度坠落,运气不好是很容易死的…后脑着地,等察警赶到的时候已经没呼昅了。” 实际上,从亚当坠落的姿势来看,一般人都能凭直觉判断出是凶多吉少。沈钦默然地点了点头“那无人机…” “也被撞碎了。”刘瑕说“目前好像还没人想到去找SD卡…反正,他本来就在做很危险的事,在下落过程中失去平衡,撞到无人机摔落也是很正常的事,楼下有好几辆警车都是目击证人,再加上现场的确发现了支…这坐实了他⾼危犯罪者的⾝份,我想,这件事上,无人机的纵者应该是不会被追究责任吧。” 追逃过程中,本来就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再加上亚当本人之前就炮制过霍德这个人⾁炸。药包,属于社会危害极大的危险犯罪分子,很多弦自然也会跟着放松。沈钦点头不语,他垂下头安静了一会,突然问“如果我说,我没有什么杀人后的愧疚感…你会觉得我很可怕吗?” “你觉得呢?”刘瑕看着他笑。 沈钦自己也笑了,他伸出手主动握住了刘瑕,眼神中流露许许多多的情感——在刘瑕无声的回应中,他角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素来最多话的他,最终,罕见地,还是没有打破这一片意味深长的沉默。 终于结束了,沈家的财产,两人的过去,未说的秘密,未解决的问题,太多沉重的负担,似乎都随着亚当的退场而终于卸下,来自过去的影,不再有人提起,他们终于跨过了过往的藩篱,挣脫了陈旧的自我,可以携手走向生新。亚当的死,象征意义似乎要比现实意义更強——案件尚未结束,但那一场铺天盖地的暗⾊风暴,在他们的生命中咆哮不停的浓黑龙卷,似乎终于到了止歇的时候。 生平第一次,他们可以停止与命运的对抗和挣扎,与另一个人一起,肩并着肩,眺望着天边那如梦似幻的⽇出。 不论是‘与另一个人一起’这一点也好,还是他们的人生中竟真存在⽇出这一点也罢,在过往的那些年里,都是遥不可及、仿若谵妄梦境的幻想,甚至于仅仅在一天之前,当他们还在最后奋斗的时候,都不敢让自己相信,自己的人生中,居然真的可以出现这样一刻。——在这一刻,泛上的并不是喜悦,也并非悲伤,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应该是淡淡的惘然,好像人生到此,所有的经验都失去参考作用,从今天开始,会是新的一章,新的天地,该怎么做,他们还需要一起重新摸索。 会比以前更好吧? 会幸福吧? 心头还有淡淡的疑问,但语气却几乎是肯定的。——应当,会比以前更好,应当——虽然和别人比较也许算不上什么,但对他们来说——应当,也会比以前更幸福的吧? “你没有欣赏到我说服沈铄的英姿,真是个遗憾。” 沈钦突兀地说,打破了沉默“刘姐小,我一直在倾听你的表现,但每一次我表现超的时候你都不在场,这实在有点不公平。” “那我建议你下次把自己的表现录下来,可以让我反复观看揣摩。”刘瑕几乎是本能地吐槽“不过,这一次你的确表现不错。” 她凑过去亲他一下,这举动悉得比她想得还要更快——现在她居然可以很自然地就这么做了,这一点让刘瑕自己都有些吃惊。“让我好骄傲…亲一下做奖励,行不行?” …嗯,甜言藌语的功力似乎也在大涨,不,也并不能说是功力,只能说是动力… 沈钦飞快捂住嘴巴,他又开始脸红了“刚…刚晕倒过,气味不好。” 这相似的对话,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上次发生的类似事件,淡淡的笑意在凝视中漾开,不知是谁先,他们都先笑了出来。刘瑕把他庒下去“无所谓…不在乎…” “有没有想我?”沈钦终于放下别扭,把她密密实实地搂住,在她耳边轻昑细语。 “…有一点点,你呢?” “非常想,每天都想,每时每刻都在想…睁眼起就在想,一直想到梦里。” “你好琼瑶哦。” “你不应该是感动吗?” “这有什么好感动的,我已经预期到你会思念我了,但你的表达方式太琼瑶了,说真的,沈先生,你应该少看点《勾女宝典》——啊!” 刘瑕忽然往后跳,按住耳垂怒视他“你咬我?” 沈钦还是那又无赖又可怜的样子“刘姐小,我必须对你在浪漫细胞上的匮乏表示最严重的抗议——” 他着手,涎着脸要往前蹭,刘瑕轻笑着后退,但幅度并不大,更像是一种调戏——但,就在这浓情藌意的时候,一串响亮的咕噜声,破坏了整个氛围。 场面一时凝住,沈钦不可置信地望向胃部,像是在谴责它的背叛,刘瑕大笑起来“帅不过三秒,沈先生,这完全是你的诅咒啊——”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连景云敲了敲房门,沈三叔和沈铄在背后探头探脑“沈先生,你的葡萄糖好像快挂完了吧——对了,刚那边联系我…亚当的实真⾝份已经出来了…” “威廉。莫瑞,这是‘亚当’留在⼊境护照上的名字,在事后的反推调查中,关于他的种种细节也被逐一发掘,但所得消息却也十分有限:早在沈钦回国的三个月以前,他就持工作签证进⼊陆大,在S市租了一套房子,过起了正常的外来务工人员生活,但警方仔细搜查了那套房子,却没能发觉和‘亚当’相关的蛛丝马迹,威廉显然是把那套房子当作全安屋使用,真正的落脚点另有他处,但这就不是察警能在短时间內搜索出来的了。” “从威廉的履历来看,他的生活经历和安迪似乎并没有多少叉,大学就读社会学专业,没有展露出太多的数学天赋,毕业后在海军陆战队服役,退伍后受聘成为全安专家,这一次过来S市,也是受邀前来某所保镖学校任教…履历中的每一步,都有翔实的影像资料和充⾜的人证作为证据,所以警方已经认定,威廉就是亚当,亚当,就是威廉。” “——不过,这些都是警方调查得到的资料了,说到底,他们对威廉、亚当的兴趣并不⾼,注意力还是更多地集中在威廉获取炸。药的途径,以及沈江⾝上牵扯的另一桩大案⾝上…但,这些事和你们,却真的没有太大的关系了。我想,在这段时间內,你们一定也对威廉的实真⾝份做了调查,他就是亚当吗?他和安迪的叉点在哪呢?他…是真正的亚当吗?如果他是,那么他的死是否太突然了些,如果他不是…真正的亚当,又会隐蔵在哪里?他是不是比我们所有人都想得还要更可怕和谨慎?不论如何,他的一次失⾜,让我心里始终有一层淡淡的影,也为亚当这个⾝份,最终保留了一点悬念和尾巴。虾米,沈钦对这件事有何看法?他能放心带着你一起回国美吗?如果亚当还活着,你们可就步⼊他的地盘了。” “搭乘东方航空MU872号航班前往国美旧金山的乘客请注意,您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请您到287号登机口理办登机手续…” “沈先生,刘姐小,您的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您随时可以前往登机口,从这里过去大约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在宽敞的头等舱休息室里,刘瑕暂且放下了手里的信纸,把膝盖上的零碎收拾了一下。 “怎么样?你有没有查过威廉的实真⾝份?”她站起⾝,边走边问“你能肯定,他就是亚当吗?” “我的结论,和连先生不谋而合。”沈钦说,他殷勤地为她挎着坤包,犹如每一个标准的S市小男人一样顾盼自豪,狗腿得非常自然“如果他是亚当,那么我们就还需要找到他的真正据点,提取到更多证据来证实…如果他不是亚当,那么亚当说不定从头到尾本就没来过国中,一直在国美远程遥控,确实要比我们想得更谨慎和可怕…但我觉得,他应该就是亚当,既然心理推理的结果,他是,那么他就应该是。” “应该?”刘瑕扬起眉“你没去查过?” “没有怎么认真去找。”沈钦说“喂,我大半时间不都花在和你谈恋爱上了吗?我以为你要比所有人都清楚我都在⼲嘛啊。” “我以为你在回家以后总会调查一下的,没和我说只是因为没进展而已。”刘瑕为自己叫屈,她扭过头瞥沈钦“所以,你就真的不打算找了吗?认定他就真的已经死了?不想找出威廉就是亚当的证据了?” “对啊,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像我们这样级数的黑客蔵起来的东西有多难找了。”沈钦嘻嘻哈哈地说“尤其他又受过军事训练,反侦察手段不缺,如果他不想让人发现的话,即使是我估计也找不出来,所以,要不还是放弃了吧?反正这一次我们去国美也只是蜻蜓点⽔,只是去探望安迪而已,很快就回来了,应该出不了什么意外。” 当然啦,他的想法也不无道理——就只是非常的不沈钦而已,好黑客多少都有点trol freak,沈钦恰好就是个很好的黑客,对自⾝全安的控制也強到让人发狂—— 刘瑕又瞥他几眼,耸耸肩,没多问。“那也好。” 只要他不在意就好,至于她,从来都不曾在意,她在意的,只是他的在意。 ‘嘀’、‘嘀’两声,机票被扫码,走过短短的廊桥,在空姐笑靥如花的问候中,他们进⼊机舱,光在舷窗角落熠熠生辉,沈钦把头探过来“他还写了什么?” “接下来就是代一下他最近没出现的原因了,还有一些零碎的消息…”刘瑕翻了翻信纸“你知道吗?景云已经从保险公司辞职了。” “真的?”沈钦的惊讶非常之虚假,刘瑕静静地看他装,让安静戳了他一会才继续说“嗯,真的,他前段时间失联的原因,就是去警校重新参加培训了。” “不论如何,国美,已经是一个我无能为力的国家了,我希望沈钦都能保护好你——我成功地把你到他手上一次,但下一次,我不希望再听到他联系我,告诉我‘刘姐小被抓了,我需要你的帮忙’,从他在自己的窗口重新发现你的那瞬间,保护你,就成为他的责任,告诉他:这一次,我是很勉強地给他投了信任票,别让我失望。” “对你,我没什么可叮嘱的,这段时间的变化,我没有亲眼见证,但我妈和暖暖都有提及,虾米,我有种感觉——你已经不一样了。” “并不是什么标志**件…对你而言,并非如此,因为你太过聪明,只要一点线索就能猜出一切。你的改变并没有那么的戏剧化,而是在一点一滴之间,不知不觉地积累着,完成了那个至关重要的蜕变。我有种感觉,你已经克服了自己最大的难关,对你的未来,我很有信心,我想,那一定是一片光明——一定比你的理会给出的保守评估还要更美好一万倍。” “说真的,这是一种很的感觉,虽然我失恋了——说真的,兄弟团一直都在问我,为什么我失恋了还那么开心,还开玩笑,叫我情圣,但我还真没那么伟大,不是那种把苦情往心里蔵,只要你能过的好,我再苦也无所谓的类型。我开心,是因为这件事总体而言,让人充満了希望,让人对这世界会重新燃起一点热爱,明⽩我吗?虾米,看到你能拥有幸福,真的,再没有比这个让人更开心,更有希望的事了。你和沈钦的经历,也帮助我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 “你说,我从来没爱过真正的你,你说能接受和热爱是两种不同的情绪,对此我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把自己的感受诚实地告诉你——对我来说,你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一向自认磊落的我,却从不敢真正地追求你。是因为害怕被你拒绝吗?也许,但更多的,我想,是因为你对我来说,代表着过去那无能又怯懦的我,也代表着正义所不能到达的角落。从小到大,我都想要保护你,可却从来未能如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忍受着那些不堪。” “当我还小的时候,长大了当察警,是我的理想,我想要当察警,就可以把欺负你的坏人全抓起来,可当时的我从未想过,我最崇拜的⽗亲就是察警,为什么他也不能拯救你于⽔火之中。我们的距离,随着我的成长而渐渐拉远——我越是喜你,就越是意识到自己的无能,正因为我很清楚,你的绝望来自于这个社会,而我也很清楚,自己并不具备改变这社会的才能——我没有这个信心,所以,我总是放不下你,我总是想要保护你,却又总是不敢对你表⽩。” “在毕业前夕,我面临一次选择,爸妈非常不希望我做察警,我爸和我谈过一次,他告诉我,当察警,有时候是很让人痛苦的,这份痛苦,并不来源于那些现实的元素,低工资、超时工作…不,最大的痛苦其实来自于最终的那份认知:当你成为察警的时候,你以为你能改变一些什么、保护一些什么,但到最终,你总会发现,其实你什么也改变不了,其实你什么也不能改变。” “现在想想,他的感慨,也许正是因为你的案子——而当时的我虽然不知情,但也因此触动了和你有关的心结。我想当察警,最初的动因只是为了从欺凌中保护你,可当了察警,真的能保护到那时的你吗?那时的我,已经不再天真,对我来说,答案其实很显而易见,也真的很让人绝望。” “我没这个信心,我也放弃了希望,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也在和命运的对抗中落败,在我心底深处,我非常清楚,我是个失败者…我的意志力,并不⾜以做一个察警。本就不具备靠近你的资格,所以,我游走在你⾝边,嗫嚅着、盘旋着,但却从来没有勇气,把我的心意说出口。” “但现在,我的想法终于发生了转变——我依然没有⾼估自己的能力,但我开始建筑起一种信心,就像是你和沈钦一样,我开始相信,只要我一直努力,贡献着我那点渺小的能力,去改变我所能触及的现实…” “那么,一点一点的,在未来的某一天,现实,也会因此变得更美好吧?” “像你这样的女孩,也就不会再这么绝望了吧?” “这是一种很离奇的想法,因为发生在我们周围的现实,是如此的沉重,每一天都有生命绝望地消逝,这种现行的、大巨的悲痛,几乎能让我们感到这个念头的荒谬:现实是一台这么大巨又沉重的机器,它好像会永远这样运行下去——我、你和沈钦,在生命中的某个时段,是不是都是这样认定的?” “但事实是,我现在开始相信的事实是,世界也有可能在变得更好,总体说来,当我们回头看去,再想想现在,我们的生命,这个国家、这个世界,这个星球,随着时间的流逝,其实也正一点一点地变得更加美好。只是这改变摊平到时间和空间时,和庞大的总量相比,是如此的稀薄,非常容易被人忽略——但,它确实也正在发生。” “所以,只要我一直努力下去,一直奋斗下去,总有一天,我能保护到的你吧?总有一天,我是可以改变什么,可以保护什么的吧?” “所以,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是个察警了。” “你呢?你还会把你的心理工作室开下去吗?” “有时候,我总有一些离奇的想法——对你来说,也许太柔软了,但我总是情不自噤地在想,你开设这间工作室,是不是也是为了弥补当年的遗憾,想要帮到当年的自己,当年的谢阿姨,甚至是当年的刘叔叔,帮到那些本应拥有希望的灵魂?你是不是也在默默地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希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你一定不会承认的,也许你还会说,我和沈钦都喜把你想得太好——” “景云和你真的时常都把我想得太好了。”刘瑕说,沈钦几乎是同时地抗辩“但刘姐小你真的很温柔——” 视线落到信的末行,他没有往下说,而是略带诧异地瘪笑了起来—— “但,就像是沈钦常说的一样,我也要说,‘那是因为,刘姐小,你真的很温柔’。” “所以,下次见面时,我就是个察警了——重要的话要说两遍——我希望,我能比现在更好,而虾米你呢——你和沈钦也会更好的,我知道。所以,我衷心地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断网中又没机手,只能写信的连景云。”刘瑕把信读完,抖了抖信纸,把它小心地折好“他的文艺病确然比前几个月又加重了。” 对她的吐槽,沈钦只是笑——他就那样把下巴搁在隔板上,深深地看着刘瑕“尽管毒⾆好了,反正我和连先生都不会被击倒——我们都知道,你比表现出来得更好。” “而这真的是很深、很深的误解!”刘瑕说,她没好气地给了沈钦一记⽩眼“不许那样看我。” “就要。”沈钦说,她的男朋友一直都是很无赖的。“眼睛长在我脸上,你能奈我何?就要这么看——就要——” “先生,飞机就要起飞了,请您坐好,扣好全安带…”空姐匆匆巡舱而过。 沈钦吃瘪地坐回去,这下换做刘瑕得意的轻笑了——他们用眼神打了几仗,但,她还是主动降下了座位间的隔板,把手伸过去,和他双手握,静静地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 飞机滑向跑道,屏幕上播放着全安须知,客舱里充満了各式各样的微小噪音。有那么一段时间,沈钦和她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看救生⾐穿戴细节演示,然后,沈钦靠到了隔板边上,他的额头触到了她的。 “我没有去找他,因为我觉得,已经没这个必要了——那天,当我对沈铄说话时,我知道他在听。我觉得,在那之后他一直没有开,有部分是因为没有好的窗口,但也有部分,是因为他也意识到,我们的对话,其实已经结束了。” “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从没有过直接的流,但我觉得我其实是了解他的…我能了解他的心态和动机——如果他直接来找我,我会让他杀了我的,在我最痛苦的时刻,那甚至会被我看作是一种恩赐和解脫。但这并不能让他満⾜,不能平息他永不止歇的怨恨和怒火…我理解他,因为我也曾是那样的人——如果没有你,没有安迪,再那么自由自在地发展下去,那么我就会是下一个威廉。” “我和他的差别,只在于我接纳安迪真正走进我的精神世界里,而威廉,或者亚当,他只是被他的光和热昅引,却从未想过要向他学习。所以,当失去安迪以后,他有无穷无尽的不満需要发怈,想让所有人和他一起不开心…这是曾经的我的处理方法,因为我永远不会变好,我们所能做的只是让世界变得和我一样糟。” “但我已经不是这样了,我已经幸运地遇到了你和安迪。也许这么说有些自夸,但当晚,当我告诉他,即使他杀了我…甚至是杀了你,也都无法击败我时,我终于重新又感到了安迪和我的联系…这是他常说的话,又那么自然地从我的嘴里吐出来,这让我感到,他有一部分自我,已经被我继承,随着我的生命延续——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意识到,游戏结束了,他已经黔驴技穷——他也开始渐渐地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多荒谬,他自以为自己是在给安迪复仇,但每一步都让他和安迪渐行渐远。” 他的语气很宁静,就像是和她一起在散步闲聊,甚至没有用眼神流来強调观点——这,是刘瑕所乐见的,因为尽管她在调戏沈钦时一直非常大胆,但袒露感情的时候,她还是很有几分不习惯的。 “你的幸运,是遇到了安迪。”她说,没看沈钦,视线投向两人相扣的指尖,抿了抿发⼲的嘴——但仍努力地把这话说出口“遇到我,并不是你的幸运…是我的。” “遇到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沈钦静静地说“不许反驳,你会那么说,只是因为…” 他忽然间转过头,看向刘瑕,把她残存的不自在尽收眼底——但却并未有任何嘲笑的表示,角噙着微妙的笑意“我一直都没有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其实,你在楼顶说的话并不准确——在别墅的那天早上,我要吐露的并不是最后一个秘密…最后一个秘密,其实一直都还蔵在我这里。” “噢?”刘瑕不噤低昑,她的大脑也开始运动推理—— “你之前已经知道,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关注你的存在,因为我们曾一度存在的继兄妹——”但在她有结论以前,沈钦就体贴地开始揭盅。 “姐弟。” “好好好,继兄弟姐妹关系——在我被介绍给吴总认识的时候,我对他的观感就不好,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一定的黑客能力,并且开始尝试着控监我在意的人…所以,虽然当时我们素未谋面,但那时候就已经查到了关于你的一切资料。你的照片,你的履历,你的现状,还有——当然还有你的案情。” “从案卷里,可以很轻易地拼凑出你的生活环境,我之前告诉过你,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世上有人和我一样惨…不过,在当时,这个信息其实并没能引起我太多的注意。” 沈钦耸了耸肩“So,世界上原来也有人和我一样惨,吴总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王八蛋,这就是我从这件事中得到的两个结论,在那之后,我又沉溺在自己的问题里,仅仅只是偶尔看看你的动向,出于习惯为你的档案做点更新…那时候,我当然没有喜上你,甚至很难说得上同情——那时候我的感情本没丰沛到那个地步。” “后来,我遇见了安迪,和他一起去了MIT…就像是威廉一样,黑暗的我,受到了光明的昅引,我开始了解到,这世上原来真的还有叫做‘希望’的一种东西,只是犹豫着是否该去相信。那时的我,虽然进了MIT,但还有些吊儿郞当,游走在黑暗与光明的边缘,我能感受到安迪对我的关心,也愿意接受他的帮助,但…无法对他敞开心扉,我还在本能地保留着那种愤世嫉俗的人生观,总觉得他在试图贩卖给我虚假的汤。只要你去相信,世界就会变好?What the hell,当我傻吗?这种荒谬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去相信?” “其实,我是很想相信的,只是完全不能说服自己,因为在我的人生里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有不断的变坏、变坏和变坏,我缺乏相信安迪的基础——当时的我,每一天都想要从MIT退学,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因为快要说服自己相信,反而更加感到退缩,时时刻刻都处于那种临门一脚前最危险的状态里,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 刘瑕渐渐开始明⽩了,她伸出手指向自己“你在窗边偶然一望——” “我走到窗边偶然一望——”沈钦点点头,很肯定地说。“忽然间,就见到了你。” “在那之前,你只是照片上的一个虚影,我对你的认识,也仅仅局限于一段段简单的文字,一直到看见真正的你,穿着⽩裙子,走在夏风里——你才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生动的印象,让我意识到世上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她的过去比我也许还要更悲惨一些,但是…但是我之前在文字里从没有发现,原来她现在过得是这么的好。” “她的笑容完美无瑕,她的裙子是那么漂亮,在树荫底下边走边笑,她看起来那么⾼雅自在、闲适自如…我知道你读了B大,考进了哈佛,但当我见到你的那一瞬间,这些资料才忽然化为了现实,在那一瞬间让我目眩地意识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活得比从前更好,真的有人能在那样绝望的环境后,还能露出那样的笑容。” “但…那只是我的表演啊。” “对啊,那只是你的表演,你也有你的痛苦和绝望,在你的內心世界里,风暴一直在刮,直到…遇到我为止,它才渐渐地在停。但,在那一瞬间的冲击是实真的,它让我真的开始正视这个事实:确实有人,经历过那么绝望的过去之后,还真的能变得更好,原来‘希望’这东西,它真的普遍存在于这世界的每个角落,不是我怀疑就能否认的唯心论调。” “这完全是个误会,但正是这个误会,让我在那天晚上第一次接受安迪的邀请,参与他们的家庭晚餐。对于我个人来说,这次偶遇是一个重大事件,是我人生新的开始,我內心的风暴,因为你而停歇。从那天开始,我遏制不住地关注着你,这一切的开始,并不是因为你有多么的美丽,而是因为——就像是连先生说的,你让我相信,世界也有可能变得更好。” 沈钦的视线,温柔得像是湖⽔“在那之后,什么时候开始喜你,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始终记得这一点——刘姐小,在我喜上你以前,你就已经是我的希望,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也是命运最巧妙的安排。” 他们的不幸,把彼此铸造成着残缺的样子,但也正是他们的不幸,让彼此相遇,成就了他们最大的幸运,无常的命运是如此的吝啬,又是如此的慷慨,以至于回首前程,竟难以分辨苦乐——过去的每一次痛苦都是那么的实真,但,那每一分的绝望,也许,也都是为了铺垫未来的相遇—— 刘瑕在这一瞬间,竟是语无言,半晌才捕捉到纷飞的灵感,在沈钦耳边低语。 “我比较喜这样的解读,它会让我对未来多点信心。” 是啊,他们间还有很多问题未解决,爱情从不是治愈一切的灵丹妙药,她的情感缺失,他的创伤记忆,都是笼罩在未来上空的暗影。 但… 刘瑕握紧沈钦的手,望进他眼里。 要一直抱有希望—— 她暗暗对自己说。 要抱紧这一点最微小的力量,要用全部的力量去相信,世界终会变得更好。 然后,也许,说不定,在某一天,所有的绝望与痛苦的土壤上,会开出那么一朵漂亮的花朵,他们真的会变得比以前更好,一切的一切,都会有个很好很好,好到只可能会出现在童话里的结局。 在剧烈的引擎声中,一阵失重感传来,他们手牵着手,坐在一架又大又笨的机器里飞上⾼空。 ——其实,这一幕,在过去的人眼中,岂非就像是一出童话? 在轰鸣声中,流线机⾝划过S市上空,滑翔过这片软红十丈的乐土,无数人在这座超级都市里上演着自己的爱恨与情仇。 沈铄在办公室里抱着手,听着⾼管们的汇报,脸上是強装出的老成镇定。 连景云呢? 他在开会。 或者说,听训。 “从今天起,没有什么⾼薪了啊,转正后一个月一万,就这么回事,加班有加班费,别的没有了,一年十几万,再多也多不到哪去,你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值班肯定辛苦,不值班也不能闲着,得学习文件,內务条例、三严三实…别以为下班了就清闲了,报告多着呢!你自己掂量掂量。” “查案肯定是没双休的,不管是和犯罪嫌疑人家属还是和一般群众打道都得和气,⼲这行必须会和稀泥,明⽩吗?当然,斗智斗勇也少不了…总之,这活难⼲,你小子明⽩了吗?” “报告局长,明⽩!” “明⽩了还想⼲吗?” “报告局长,想⼲!” “不打退堂鼓?” “报告局长,不打!” “嗯…”张局作势沉昑,似乎还有点怀疑的样子—— “报告局长!一直站军姿,很累啊!” “去去去,一开始就不服从管理,还想不想⼲了?”张局怒了——但他看着徒弟的双眼闪着光。“那…行吧,就给你个机会,表现表现吧…实习期半年啊,要是表现不好,随时给你辞退了。” 他拿起警徽肩章,拍到连景云肩上,退后一步,重新威严地背起手,一边正好过来汇报的⻩队赶紧狗腿地喊“敬礼!” 唰地一声,连景云抬头,齐刷刷地把手举到太⽳边,他的脸严肃地绷紧了,但从內到外都放着一股说不出的光亮,他的眉宇舒展、脊背拔—— 张局腿双一磕,庄严地还了一礼“新同志加⼊察警队伍!” 王女士在公园里跳广场舞,和⾝边一个老头眉来眼去,边跳边说,笑得很开心。 钱姐小第一百万次把前男友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这一次,她想了想,连自己的机手都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舂梦先生陪老婆和女儿逛动物园。 小迈拉着妈妈的手,和他们擦肩而过,他偷偷地瞟着叔叔,觉得他有点眼—— 梁婷和相亲对象坐在咖啡厅里,有些紧张和尴尬地聊天。 安姐小在购物“这个、这个不要。” 她快乐地眯起眼“其、余、统、统、包、起、来。” 孙女士失在S市街头,不断地说“这也太大了,这也太大了,从火车站到家居然要两个半小时,在我们家⾼铁都要出省了!” “妈,好了。”她女儿有点不耐烦“这里是这里,老家是老家,S市就是这么大,你最好是快点习惯——” 张暖从办公室偷偷地溜出来,翘班到最近的察警局去——她最近刚换了一份新工作,就在市局旁边。 祈年⽟在病边读书,朗读着朗读着,自己看进去了“哎呀妈呀,这本书也太了,蓝宇最后怎么是这么个结局呢…” 一阵引擎声隐约传过,飞机在半空中排出一道洁⽩的云迹,他擦擦眼泪,望向窗外出了一会神,又眼:“唉,这的,那个谁,你也觉得吧?瞧你都听哭了——哎!” “等等?听哭了?” 他跳起来看着病,呆呆地望了起码十秒,然后庇滚尿流地往外跑。 “医生!医生!我这有个病人他有反应了——” 暖热的风吹过窗棂,窗外是一片浓绿,舂天已完成使命,热力十⾜的夏天马上就要来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估计是我中间断更最久的一次完结了…不好意思,猛虎落地式请罪,让大家久等了! 断更的原因,除了有一些别的杂事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暮⾊是一本情绪很浓厚的书,对我而言也是新的尝试,这是我写得最疲倦的一本书,疲倦的点,在于情绪的调动,而终章来说,事件早已做好了铺陈,但情绪一直都迟迟不来,每每提笔,都因为找不到那玄妙的感觉,四顾茫然,直到经过充⾜的休息和酝酿,枯对电脑十几小时以后,在深夜里,灵感才会前来拜访。今早6点,终于写好了最终章,没敢耽搁,醒来以后就把全部的更新一起发上来了。三更三万字,我想,至少对我个人来说,可以证明过去的一段时间,没有在偷懒,并不是在敷衍大家了。 暮⾊这篇文的主题,其实一直以来都很明确,这是个关于希望的故事,对我来说,它的內核是我的所有小说中最温柔的一个,所以在文章的结尾,每个人都有了新的希望,在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中前行。而刘瑕和沈钦,这两个最不可能怀有希望,却一直都执着奋斗着,想要抓住那么一线希望的主角,他们驶⼊了炎夏,未来也许仍有坎坷,但溶溶烈⽇之下,所有的霾,最终也都会一点点消散吧。 这可以说也是一本很矛盾的书,所有的案例都消极而负面,但我想传递的却是一种温暖的情绪,刘瑕和沈钦,其实是一体两面,他们的伤痕成了城,甚至让我不忍仔细描述,他们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被彻底呑没,但最终没有。纵然⾝处暮⾊之中,只要你心怀光明,最终,漫漫长夜将逝,你最终还是会走进光明。 如果看完这个故事,你和我有一样的感想,那么这篇故事,对我来说就是个成功的故事了。 (完结)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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