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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秦时明月  作者:温世仁 书号:49724  时间:2020/2/2  字数:13399 
上一章   第六章 独弦独歌    下一章 ( → )
  十五晚上的月亮一般都出现得比较早,有时太尚未下山,⽇头还亮亮的,月儿便已经在东边的天空展现她的脸庞。这一天也是如此。假的罗功超跟心急的月亮一样,脸上粘着从正主儿脸上剃下来的胡子,提前出现在蓬莱殿前。

  这座三层⾼的宮殿,门前喧闹不已。看来焦急地等着进门的人可不止荆天明一个。形形⾊⾊的人们着不同的口音,在蓬莱殿前踱着步,偶尔抬头看看天空,抱怨两句为什么不相识的太还不下山。当夜幕低垂,总算遂了人们心愿,街道左边那原本空的蓬莱宮门,咿呀一声,被八个青⾊鬼面协力拉开了。

  暖暖的空气、人的酒香,和在悠悠扬扬的音乐声中,一股脑儿流泻到大街上来了。或许是被这股气氛所惑,等待已久的众人突然失去了声音,鱼贯而安详地走进宮门。踏⼊宮门后,映⼊眼帘的是各式各样的珍宝奇玩,珊瑚、琉璃、琥珀、砗磲…荆天明的头不管摆往哪一个方向,都有珍宝挡住他的视线。这中富丽堂皇的阵仗,即便是从小在秦宮中长大的荆天明都为之讶异。

  “好险。差一点儿就忘了我来是做什么的。”坐在罗功超的位置上,荆天明在心中提醒自己“打起精神来。等会儿可别贪杯。千万瞧仔细那个鬼⾕方上…咦?好香啊,是几年的⻩酒香?”荆天明菗动鼻子,畅快地喝了几大腕。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好酒?酒香气在齿间四溢,有点辣辣的,很快又转为鲜甜,直沁到骨子里。正要再倒,自己面前的酒坛子却已空了。穿梭于宾客间四处张罗服侍的青⾊鬼面们,很快又放下一坛。再抬头时,只见斜坐在不远处的花升将也喝得畅快。刘毕倒是隔着面具,还能从眼神间放出责备的光芒,瞪得荆天明、花升将两人都放下了酒碗。

  “咦?好香、好香。”才刚放下酒碗,荆天明的鼻子却又闻道香气“香得古怪,这味道是…是?”荆天明忍不住转头望向香气飘来的地方。蓬莱殿的宮门处人声鼎沸,似乎有什么贵客到来。十来个青⾊鬼面在前方为刚抵达的客人们开道。

  随着奇异的香味愈来愈浓,人们的惊声也从宮门处渐渐传了进来。“好美啊。”

  “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是仙女吗?”

  “怪不得方上都不收美女,人间的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人家。”

  “怎么是女人?”来到鬼⾕已经待了个把月,荆天明还未见到任何一名女子。花升将也好奇地转头去瞧。

  四个⾐衫华贵的女子毫不扭捏地穿过了人群。

  走在最前方的女人既傲且美,在成百男人的注视下如无人之境,快步领头向二楼席间走去。当她从易容过的花升将面前经过,花升将的眼中几噴出火来。虽是多年不见,花升将还是一眼便认出她来。这世上若非有她,路枕浪也不会自裁了。花升将心中恨不得牙庠庠地瞪着⽩芊红。

  荆天明则双眼圆瞪地看着走在⽩芊红⾝后的女子。“是阿月!”若非刘毕及时踢了他一脚,荆天明差一点儿就忘地叫出声来。

  珂月跟在⽩芊红⾝后走着。平常总是朴素打扮的她,今⽇显得特别丽,明珠宝⽟钗鐶翠绿,在在都衬托出珂月的清丽之美。但在荆天明眼中,珂月庒儿就不该带这些首饰珠宝,它们使得她的容颜更显憔悴。虽走在人群中,但荆天明感到珂月的眼神不知望向何处,心绪不知飘往何方。

  “是她。真是她。”当珂月打自己眼前走过时,荆天明感到一阵重击似雷击落“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仿佛为了给荆天明解答似的,两个悉的⾝影紧跟着珂月掠过他面前。

  “月神乌断…还有端木姑姑…”

  荆天明眼中一亮,揣度道:“她们怎么也在这儿?又为何跟⽩芊红一道?对了!必定是端木姑姑给鬼⾕的人抓来了,以此要挟阿月。这月神乌断嘛…她…她也是神都九宮门下之人。对、对,阿月⾝为神都九宮的掌门人,定然是不能抛下她们不管。”

  ⽩芊红、珂月四人显然是蓬莱殿夜宴的常客。只见她四人莲步轻移,在众人嘈杂的议论声中不发一语,走⼊特地为她们四人设在二楼花厅的席面。四人⼊座后,则由他们专属的侍者缓缓放下花厅东南西北数道垂帘,将所有人的好奇目光都隔绝在外。

  ⽩芊红发出浅浅的笑声,与端木蓉、乌断聊着天。端木蓉吃饭的声音还是那么响。珂月她也在笑。

  明明目光无法穿透,荆天明却依依不舍地瞧着那些阻隔住自己与珂月的花厅垂帘。刘毕可不一样,他紧紧盯着那些尾随在⽩芊红等人⾝后的客人。好几个完全不认识的客人走了进来,其中有文有武,纷纷⼊座。刘毕一一将他们的特征、长相记下。

  走在这行人最后头的是一个道骨仙风的老人。

  见到这老人使得花升将第一次相信这世上说不定真的有神仙。因为他跟刘毕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活到这把年纪。

  毕竟超过百岁,年纪使得那老人的⾝量有点儿蜷缩起来,但还是看得出他原本是一个很⾼的人。一张长脸。发⽩须⽩,面容枯槁。手上臂上几乎没剩什么⾁,犹如一副人骨架兜着件长袍在走路,轻飘飘地,走进了设在三楼银铜殿的席面。

  明明⾝上一点儿活气都没有,却偏偏活得好好的。这就是花升将、刘毕见到这老人所留下的第一印象。

  “这大概便是鬼⾕⾕主了?”

  “八九不离十。他应该便是鬼⾕弟子口中的那个方上。”刘毕、花升将两人不停地换眼神。参加夜宴的许多客人都带着酒杯、酒碗到三楼银铜殿去敬酒。

  银铜殿如搭造在湖面上的一座凉亭,四面无壁,整殿纯以红铜打造而成,不掺一丁点儿木⾊,极细的⽩银化作各式飞腾中的走兽穿揷其间。

  鬼⾕⾕主独自一人坐在银铜殿中,对那些来敬酒的人并不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千杯不醉似得酒到杯⼲。只要方上喝下自己敬的酒,去敬酒的鬼⾕弟子便満脸喜⾊,似乎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光荣。

  刘毕与花升将也想上银铜殿瞧个仔细,却又怕露了馅儿。虽然不知鬼⾕方上实力如何?但能统帅鬼⾕几千人马,武功必定非常了得。刘毕再三向荆天明使眼⾊,要他去试探方上。无奈自从珂月来到这蓬莱殿,荆天明的眼神心绪便一直没离开过二楼花厅。便连鬼⾕⾕主,他都没多看几眼。

  “你搞什么?”刘毕终于沉不住气,趁着大家四处敬酒时走到荆天明⾝边,庒低声音言道:“别再看端木蓉跟珂月了。你这样失态,小心被人看出破绽来。”刘毕见荆天明似乎没有听见自己的言语,恨不得用蛮力将他的头硬扭过来瞧着自己。

  “你挡住我了。”听声音,二楼花厅中似乎有什么动静,荆天明对用⾝体挡住自己的刘毕抗议道。果然,花厅北面的垂帘掀起,四名女子鱼贯而出,看她们的样子似乎是打算提前离去。

  “老罗,你喝醉了。别站起来,坐下,坐下!”刘毕叫着荆天明的假名,装模作样地演着,嘴角庒低声音提醒荆天明道:“你千万别跟去啊!你瞧来参加这宴会的鬼⾕弟子,有哪一个舍得提前离开的?”

  荆天明心中知道刘毕讲得有理,但他在九舍中苦苦⽩等珂月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又再相见。若不追上去,焉知待会儿珂月又将消失到哪里去?又要等到何时才能再见她?

  荆天明从窗口探出大半个⾝子往楼下看去,只见珂月她们已走出蓬莱殿外。

  “刘毕,对不住了。”荆天明轻轻地在刘毕耳畔说了这么一句,与此同时,伸手在刘毕背上一推。刘毕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凌空平行推起,整个人手⾜无措地向后飞去,乒乒乓乓地跌落在花升将的席面上,酒⽔菜肴顿时撒了一地。当所有人都转头去看刘毕的这个瞬间,荆天明转⾝向窗外一跳,整个人便无声地没⼊蓬莱殿外的黑夜之中。

  荆天明下来得晚了,四名女子已经无影无踪。若非后来一阵北风刚巧吹过,将那神奇的香味又送到荆天明鼻下,他恐怕是⽩⽩离开蓬莱殿夜宴了。

  四女仍由⽩芊红领头,一路向北走去,瞧她们路的样子,应该是走过很多遍了。端木蓉酒⾜饭显得十分⾼兴。乌断还是冷心冷面。⽩芊红与珂月偶尔会攀谈一两句,但都是些无关要紧的话题。

  从蓬莱殿向北走出二里有余,上青石大道便向东方折去。四女转向东后不久,忽然离了大道,钻进右方仙山山脚处一座石岗中。此处奇石林立,大者有如巨像,小者宛若海蚌。有人工雕凿而成者,亦有天生原石。石岗中似有路无路,若非四女走在前头,外人只怕难以发现。

  “怪不得我怎么找都找不着阿月,莫非这些⽇子来她一直躲在这石阵后?”荆天明一面小心翼翼地尾随,一面跳上⾝边一块巨石企图一窥全貌。但这石岗占地宽广,此时又是夜晚,虽有十五的月亮照着还是难以将整个石阵瞧个清楚。荆天明⾝在阵中,只觉得石阵前后蜿蜒,宛如一条巨龙张爪延伸。荆天明暗中沿路做下记号。

  “出来!你是谁?为何跟踪我们?”忽然间,两个俏丽的人影闪到石像前,出言质问道。既被发现,荆天明只好从躲蔵的石像后走了出来。⽩芊红闭⾎鸳鸯刀在手,站在珂月⾝旁,端木蓉与乌断则消失了踪影。

  “瞧你这鬼鬼祟祟的模样。”珂月上下打量着荆天明,月⾊下只见一个年近五十岁的中年汉子,木板也似的一张脸,该凸的地方有点儿凸,该凹的地方有点凹,一点儿奇特之处也无。

  “我…我…我这个…你…”荆天明暗地跟踪珂月本来就忐忑不安,此时却被她当场逮到,一时之间瞠目结⾆,不知说什么才好,倒不是装出来的呆滞。

  “珂月,你说从蓬莱殿外一路跟来的人就是他?”⽩芊红转头问珂月,言语之中好像有点儿不相信。

  “应该是他没错。”珂月本来很确定的,不知为何此时瞧见“罗功超”这幅尊容,连她自己也怀疑起来,眼前这猥琐之人武功当真有自己之前察觉的那么好,还是自己把他跟别人弄错了?

  “我…我…你…”

  “别我啊我啊的!”⽩芊红举刀叱道“再不说出来意,我们可没时间跟你耗。”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跟着阿月,没想要⼲嘛!只要能让我跟着阿月就好。”若是诚实以对,荆天明本想这么讲。但刚开始被珂月抓包活逮的惊吓一过,他发现无论是⽩芊红或是珂月都没认出自己是谁。这才想起,他现在不是荆天明,二四诚实又爱吹牛的老罗。

  “咳、咳。”罗功超清咳两声,润润嗓子好装出别人的声音,扭捏说到:“两位姑娘…咳…我…我…是这样的…”

  “快说!你为何跟踪我们?”珂月问道。

  “姑娘此言差矣,老夫不是跟踪你们。”

  “胡说八道!你明明一路从蓬莱殿跟来,还想狡辩?”

  “不不不。”罗功超‮头摇‬道:“我确实是一路跟来没错,姑娘的武功真⾼,将老夫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我是说,我不是跟踪你们,我是跟踪她。”罗功超手指一摆,指向站在珂月⾝旁的⽩芊红。

  “跟踪我?”⽩芊红咤异问道:“你这老头子跟踪我⼲什么?我不认得你啊。”

  “唉——”罗功超大大叹了一口气,哀怨言道:“我就知道⽩姑娘绝不记得在下了。是这样的,我…我…八年多前在桂陵城,我曾有幸见过姑娘几面,在下也知道自己不配,”脸虽对着⽩芊红说话,但荆天明的眼神却不知不觉看向了珂月“我对姑娘真是一见倾心,再…也难以忘记。这么多年来,我…我…我是度⽇如年。姑娘的面容没有一天、一刻间离开过我的心中。正因如此,今⽇在蓬莱殿再见到姑娘后,我…唉!实在管不住我这双脚,居然就这样跟着⽩姑娘来了。”

  ⽩芊红与珂月听了罗功超这番真情告⽩,惊讶地对望了一眼,都噗哧地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那你应该知道八年前我已下嫁我夫卫庄,你应该称我为卫夫人才是。”⽩芊红早已习惯各式各样的男人对自己的仰慕之情,只是一听罗功超这半百年纪的呆汉莽撞说出这等话来,不噤感到好笑。

  珂月笑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笑容随即凝结,面寒如霜。“现在怎么办?”

  “让他走吧。我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妇少‬打扮的⽩芊红挥挥手,转⾝便向石岗后方走去,吩咐珂月道:“你带他出石阵吧,免得这老傻子路,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我先跟上端木蓉她们。”

  珂月点点头,不反驳⽩芊红的安排。待⽩芊红的⾝影消失在石阵中,珂月又站了一阵子,这才摆摆手对罗功超说道:“跟我来,我带你出去。”罗功超依言走在珂月⾝后,刻意装出武功不好的模样慢慢跟着。

  “姑娘好像有什么心事啊。”走了一会儿,罗功超突然问道。

  “我?为什么这样说?”

  “老夫活到这把年纪,姑娘们有没有心事还看不出来吗?”

  珂月先是点点头,后来又笑了“对,很看得出来。那你怎么看不出来,卫夫人是绝不可能喜你的呢?”

  “姑娘笑起来真好看。”罗功超一会儿真心诚意地赞道,一会儿又満口胡扯“我当然知道卫夫人是绝不可能的。但有什么办法呢?喜上了就是喜上了。”

  “是啊。”珂月幽幽言道“喜上了就是喜上了,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罗功超大大点头道。

  “哪!前头便是青石大道。我就不送了。”珂月指着前方说道。

  “是、是。老夫能自己走。”

  “千万别再来。不管你有多喜卫夫人。擅闯这儿是会要你命的。”

  “呵呵。”罗功超讪笑了几声“该来的总要来,若能多看几眼,也值了。”

  “你还真傻。”珂月走出几步,转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罗功超。”

  “罗功超。”珂月又重复了一次“你倒好玩得紧。罗功超,你如有空,明⽇午时,我们在羡蓬莱一会,如何?”

  荆天明万万没有想到,珂月居然会开口邀约自己,喔,是邀约老罗。“管她约的是谁哪?能见到她就好。”这么一想,正个人顿时有点飘飘然起来。此时若有人目睹这半百壮汉蹦蹦跳跳一路哼唱回来的模样,定会莞尔而笑。

  回到刘毕等人下榻处已近深夜。荆天明因今晚在蓬莱殿抛下刘毕、花升将两人,心中満怀歉意。见刘毕单独一人蹲在屋外⽔缸边盥洗,当即上前道歉。

  刘毕生本就爱洁,此时不知为何更是‮劲使‬擦洗双手,不厌其烦地洗过一次又一次。“洗什么哪?这么难洗?”荆天明在刘毕⾝后出声言道。

  刘毕回头一望,脸上全是惊恐之⾊,大喊道:“鬼!有鬼!”刘毕转⾝逃,却被荆天明一把从后拉住。

  “什么鬼?刘毕,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是天明啊。”

  “是天明。”刘毕惊魂未定,有点儿结巴说道“对,是天明,你易容了嘛,我怎么忘了?”

  “真是。”荆天明轻声笑道“从小到大很少看你这样失态大喊,还真吓到我了呢。你在这儿⼲嘛?”荆天明仔细打量刘毕,刘毕明明全⾝上下都⼲净素洁,但荆天明却闻到他⾝上传来浓浓的一股⾎腥气味。

  “你受伤了?”

  “没有。”刘毕语气僵硬地答道。

  “别骗我,我闻到⾎腥味了。”

  “还有味道吗?”刘毕举起右手到鼻下闻了闻,皱眉道:“还真难洗掉。”说罢又蹲回⽔缸边继续洗手。

  “你该不会…”荆天明突然领悟,冲到囚噤老罗的地方一看,果见真正的罗功超早已气绝倒在⾎泊之中。一股怒气冲上来,荆天明奔到刘毕⾝旁责问道:“你⼲嘛杀了老罗?我答应过他,今晚蓬莱殿宴会后就要放他走!”

  “所以咯,我这是帮你代劳。”刘毕幽幽说道“你就是太妇人之仁了。放走这人只会怈露我们的行踪。”

  “说我?”荆天明大声道:“你杀罗功超这种无辜之人,若是问心无愧,刚才见了我这张脸…”荆天明指着覆盖在自己脸上那张惟妙惟肖的老罗面具“为何会心惊胆颤?为何会以为有鬼来问你索命?”

  “什么无辜之人?他是鬼⾕弟子。你没瞧见他⾝上有鬼面纹⾝吗?”

  “是鬼⾕弟子又怎样?光是这里便有近万名鬼⾕之人?这成千上万的人,你能不论正琊无辜与否,一概杀却了吗?”面对荆天明的质问,刘毕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你…你…”荆天明气急了“刘毕,你真的变了,变得我都不晓得我是不是认识你了?”

  “你才变了呢。”刘毕也不甘示弱地言道:“明明今晚你我亲眼见到珂月那妖女心甘情愿做鬼⾕走狗。但不用问我也知道,你还是要迴护珂月,说她是无辜的,对不对?”

  荆天明心中所想被刘毕说中,反而更添怒意。“她本来就是无辜的!”荆天明至此完全失态,大声吼道:“你怎么可以怀疑你的朋友?怎么可以怀疑阿月?你这个疑神疑鬼滥杀无辜的家伙!”

  “别用那张脸对我大吼大叫!”刘毕冲上前去,一把将荆天明脸上的面具撤下。两人说着骂着便扭打起来,荆天明、刘毕都没使用武功,只是像孩提时代那样拉扯,滚倒在地上互踢互打。

  “你们这是在⼲嘛?也不怕被鬼⾕的人发现吗?”伴随着一声女子的轻笑,宋歇山站在两人⾝旁狐疑地问道。

  “嘻——荆大哥、刘大哥,真是的,看看你们滚得一⾝都是泥了。”辛雁雁掩面而笑。

  荆天明放开刘毕,刘毕推开荆天明。两人拍着⾝上泥尘,站起⾝来。“雁儿!你怎么来了?”

  “荆大侠真是孩子似的。”陆元鼎在一旁半开玩笑道:“怎么就只看到我小师妹呢?没见我跟方大钜子都站在这儿吗?”原来宋歇山伤势刚好些,便急着去接数⽇前就应与之会面的方更泪、陆元鼎两人。只不知为何辛雁雁也与他们在一处,自然也只好一并接来。这两人此时来到,代表儒家、墨家、清霄派、八卦门,如今武林中四大正派人士到齐。荆天明、刘毕情知大伙儿必定有要事商议,心中虽怒气未熄,也只是互瞪了一眼,便跟着方更泪、宋歇山等人一同进屋去了。

  “原来如此。”方更泪脑中整理着在座众人四方收集来的情报,口中念道:“我听花升将兄弟说在这儿有一座山城已经够吃惊的了。真没想到,城中间那座山居然是挖空了的!”

  “没错,我初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几番探勘下来,鬼⾕这座仙山城是一个回字形状。回字外头这一个□字乃是城墙,里头一个口字嘛则是这座仙山了。”宋歇山点点头,在地上简单画出图案来“据我所知,鬼⾕真正的重地是在这座山里。这座山乍看之下与其他山也没什么不同,但里头其实早被挖空,应该是大得很。”

  “要如何进去?”

  “东、南、西、北,各有两条地道可以进⼊。”

  “这…”方更泪歪着头,徐徐问道:“宋大侠又是如何得知?”

  “在下不才,暗地跟踪我师傅,这才知道有地道暗蔵在城中。”宋歇山说话时字字有如刀割“我师⽗…师⽗他老人家…唉,原来他在鬼⾕位居⾼位,为鬼⾕护法。多年前,便是赵…我师⽗他老人家去接引邀约乌断,来到鬼⾕为其效力的。”荆天明闻言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在山东中力乌断杀却阿月的鬼⾕之人,竟是赵楠。怪不得后来赵楠包庇紫语,与她一起诬赖阿月毒死了盖兰,显然是怕阿月认出来。放有此举。

  “还有…还有…我真不知如何开口。荆兄弟,我对不起你。”宋歇山万般愧疚,仿佛从他口中吐出的坏事都是他亲手做的,而非赵楠的罪状。“你师⽗盖聂盖大侠…”

  “我师⽗如何?”

  “亦是我师所杀。”想到盖聂惨死,荆天明忍不住双目含泪“宋大侠,你可知你师⽗为何要杀我师⽗?”宋歇山的他语气相当惆怅,言道:“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师⽗他想当天下第一人…我真不懂…”

  “我派门人探知,你师⽗他这几⽇在外四处联络,奔走于风旗门、淮⽔帮之流任务。”陆元鼎言道:“再加上左十二与左碧星不惜联手,企图诛除宋大侠。莫非…左碧星是得了赵楠的首肯,这才敢直接对宋大侠下手?”

  “你是说…我师⽗他老人家要杀我?”松懈三不可置信地问着。

  “事到如今。”方更泪看了看宋歇山腿上的伤势,深深地叹了口气“看来尊师赵楠赵大侠,已绝非正派人士,可惜啊可惜。”方更泪脸⾊沉重,便转话题续问道:“鬼⾕筹划得如此缜密,到底是蔵了什么在山里?倒是令人担忧。”

  “无论是什么秘密,定与⽩⽟之有关。”刘毕没好气地说。趁机又瞪了荆天明一眼“幸好辛姑个⾝上的⽩⽟还在,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那⽩⽟已不在我手上。珂月拿走了。”辛雁雁冷丁说道。她看了荆天明一眼,似乎还想再多说点儿什么,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神⾊惘地将头转开。

  辛雁雁还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花香浓郁,空气里四处弥漫着一股甜腻醉人的芬芳,她躺在糊糊之际,脑子里还想着:“这客店不知栽种了什么花卉,味道竟这般好闻,明⽇定得问老板。唉,再过一⽇便可以回到八卦门了,我却离荆大哥又更加远了。不知荆大哥是不是还跟那珂月在一起?不知他会不会也像我这样想他地偶尔想起我呢?”她闭上眼睛,在那浓浓的芬芳中像是瘫软似地落⼊深深的睡眠。半夜里,却忽然被另一股清冽的馨香给弄醒。

  在睁开两眼之前,辛雁雁先意识到房里有光,她一时间想不起自己睡前是否忘了吹熄烛火?疑惑中睁开两眼瞧去,却见珂月正静静地坐在房间內,出神地盯着桌上的烛火,手里把玩着一只⽩⽟。

  辛雁雁惊骇之下连忙起⾝,才掀开了棉被打算下,猛地却觉得浑⾝一凉。她这才发现自己从头到脚竟是一丝‮挂不‬。辛雁雁哎哟一声,赶紧又抓起棉被盖住⾝子,待要扬声喊人,想想又觉不对,不噤満脸通红地缩在上,心中又惧又惊:“这妖女既得了⽩⽟却又不走,不取我命却故意拿去我的⾐服,真不知她究竟打算要使出什么狠毒伎俩来羞辱我?”她明知自己武功实在远远不及珂月,一时间彷徨无计,只能紧紧拉着棉被,口中骂道:“珂月,奉劝你趁早一刀将我杀了,否则的话,今⽇你辱我之恨,来⽇我必加倍奉还!”

  珂月继续把玩着手中⽩⽟,两眼依旧盯着烛火,她心思飘在很远的地方,对辛雁雁的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道:“脫光⾐服也没什么,⼲嘛气成这样?若非如此。我怎么找得这块让你给贴⾝绑在上的⽩⽟呢?放心吧,除了我之外没给其他人瞧见。”

  辛雁雁哼了一声,瞪着珂月问道:“荆大哥呢?他不是跟你在一块儿吗?你把他怎么了?”

  ⽩⽟在珂月的掌中停止了翻转。珂月的眼光从桌上烛火移到了她自己的手心。她慢慢收拢起纤纤⽟手,将那⽩⽟轻轻握住。“辛姑娘,你跟荆天明是怎么认识的?”辛雁雁不料珂月忽然有此一问。反倒愣住。珂月又道:“你要是不肯说,我就把你扔到房外院子里,大声招呼其他人来救你。”

  “你…”辛雁雁这辈子还没听过有人以“叫别人来救你”为要挟手段,偏偏这手段用于此时却是分外有效,若是让八卦门的师兄弟们和客店里不相⼲的住客瞧见自己这幅摸样,辛雁雁还真是宁可被珂月一剑杀了。她哪里知道,这可点里早已被珂月放了香,众人睡得比死还沉,绝非几句大声嚷嚷就能醒得过来。辛雁雁若不是闻道珂月⾝上香囊中的馨香气,解了那“人醉”的效只怕就算她真的被珂月扔到院子里也还是睡得既香又甜。

  辛雁雁骂道:“珂月,你好歹也是一派掌门,怎么行事如此下三滥般恬不知聇!”

  “要不怎么担的起妖女的名号?”

  “我跟荆大哥如何相识关你什么事?”

  “看来你是不肯说了?好吧。来…”

  “等一下!等一下!我…哼…说就说!”

  “是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有什么不能说的?”

  辛雁雁狠狠瞪了珂月一眼,很不甘愿地道:“我们当时为了逃过鬼⾕的追杀,在一间石屋里中了束百雨的圈套,荆大哥刚好人在那里,救了我们十条人命。奇怪了,你既然和鬼⾕通同一气,怎么会不知道此事?”

  “嗯,原来只是巧合。”珂月幽幽地道,又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为了引开鬼⾕人手,带着我另走一路,虽是杀了柳带媚,自己却也被束百雨的暗器所伤。”

  “他武功那么好,束百雨怎么伤得了他?”珂月像是在对辛雁雁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是了。他当时定然是为了保护你才会受伤…他伤得重吗?”

  “他伤得可不轻,但一时间却没法休息,为了甩开追兵,他自己负伤,还硬是…硬是…”辛雁雁双颊生晕,语音渐低,终究没好意思把那句“硬是把我揽在怀里”说出口,改而说道:“硬是拉着我赶路…那时候大雪刚停,四周好安静好安静,接着天渐渐亮了…”不知不觉间,辛雁雁在自己的叙述里回到了此生最甜藌的一段往事。她说道荆天明如何在大街上,连番被不同人叫唤不同名字。又说他如何在破庙里,从一个流浪汉变成一个翩翩佳公子。“…没想到不仅仅是那间破庙里,那整座小镇上的乞丐们,不分老少,居然各个都对着他叫大哥。”

  “是吗?原来他喜跟乞丐做朋友。”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荆大哥不管在哪儿,都有一帮子乞丐兄弟。”有关荆天明的一切,都是辛雁雁最想对人细细诉说,却又无人可说的。所有的细节对她来说都是回味盎然、回味无穷,一时间,她忘了坐在⾝旁的珂月是江湖中的敌人,情场中的敌人。辛雁雁说得⼊神,珂月竟也听得十分出⾝。那故事从辛雁雁描述自己如何帮荆天明拔出暗器,听见乞丐说起一个少年不要命的往事,一直到他们之后离开小镇,碰上了四个调⽪捣蛋的小孩,一路细细诉说,经过了各式各样的城镇,最后终于抵达咸

  “荆大哥居然在酒楼里,对着台上的歌姬舞姬拼命抛钱,我一气之下便…”

  “够了。”聆听了许久的珂月忽然打算辛雁雁的回忆,后来的事情,珂月都知道了。

  辛雁雁话说到一般忽然被截断,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珂月,剑珂月低着脸面,前不清神⾊,辛雁雁这才重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落⼊贼手,不噤又戒慎恐惧地搂紧了棉被。

  其实珂月正琢磨着一句话到底该怎么开口。她低头安静了半响,终于出声问道:“你们…你们那时同住一房,是不是已经…已经…”

  辛雁雁疑惑了半天,才意会出珂月问的是什么,霎时羞红了脸,啐道:“我跟荆大哥之间天清地⽩,才没有…没有…”

  “是吗?可是你们连续一两个月的旅途都是一室而居,孤男寡女,怎么可能没有…没有…”

  “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荆大哥是正人君子,我辛雁雁更非轻薄之辈,我们才不会…才不会…”

  “是吗?”

  “当然是!”

  “真的吗?”

  “千真万确!”

  “…”珂月的面容虽然低埋在影中,但辛雁雁却觉得自己好像可以感觉到珂月松了口气。她盯着低头不语的珂月,忽然心有所悟,虽然有些难以置信,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珂月…难不成你留着没走,就是特地为了要问这个?”

  “啪!”珂月猛然伸手在桌上一击,抬起头来冷冷瞪着辛雁雁。

  岂料如此一来,辛雁雁反而将珂月的心看得更清楚了些。她忽然明⽩了,原来这些年来,珂月也一直对荆天明旧情难忘。一阵惆怅掠过辛雁雁心头,但她很快就忘了自己,想着荆天明。辛雁雁像是抓住了一线契机,期盼地、诚恳地对眼前的女子说道:“珂月,荆大哥这么多年来一直过着隐姓埋名,落魄潦倒的⽇子,就是因为荆天明这三个字遭人唾弃,如今他好不容易成为一个人侠义士了,你若是真喜他…”

  “谁说我喜他了?”

  “你若是真喜他。可千万别再让他因为你而…”

  “怎么样?变成一个琊教妖女的朋友,再度被人看轻吗?”

  辛雁雁毫无惧⾊地回视珂月的目光“没错!”

  珂月缓缓地站起⾝来“回答得可真果敢。堂堂八卦门掌门之女,你又知道什么了?你这辈子可曾挨过饿、受过冻?你知道什么叫落魄潦倒?”珂月脸上虽没露出什么表情,但这些问话,每一句都像是把刀子似得回砍在自己⾝上“你曾经无家可归吗?你有被人轻视过吗?你爹娘不要你了吗?你的朋友对你刀剑相向吗?你最信任的人抛弃了你,转过头也不愿看你一眼吗?你知道什么?又懂得什么?”

  辛雁雁很冷静地看着珂月,言道:“我确实不知道。但我相信,不管你受过什么委屈,什么痛苦,荆大哥都彷如亲历,跟着你受了那些苦。”

  珂月宛若遭受重创似地震动了,她怔怔地望着辛雁雁,沉默良久。

  就在那静默当中,宛如小雨落地,屋顶上传来一阵极细微的脚步声响,辛雁雁没有听见,珂月去人已然心知肚明——是鬼⾕的人找上辛雁雁了。她一离开荆天明和姜婆婆之后,便骑着烂泥巴连夜甘露,仗着坐骑骏奔,这才得以在鬼⾕人马之前先拦到了辛雁雁一行人。

  细碎的脚步声很快地遍布四面屋瓦,来着遇有五六十人。珂月静静望着辛雁雁。

  “辛姑娘,你真的很喜荆天明,是吗?”

  辛雁雁牵起一抹有些心酸的微笑,回道:“没错,我很喜荆大哥。虽然我知道他心里一直有别人,虽然那个人现在就站在我面前,很可能随时都会取我命。虽然如此,我,辛雁雁,还是要喜荆天明。”

  珂月握紧了手心的⽩⽟。她原本对荆天明感到愤恨,对辛雁雁觉得嫉妒,但她现在忽然觉得,荆天明如果跟她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吧?

  对珂月来说,她还有比荆天明,比她自己的过往恩怨。男女情长,都还要重要的事情。珂月将手里的⽩⽟收⼊怀中,并借由这个动作把所有的心情都再度收纳金币。这个动作于她而言已是再悉不过,只一瞬间,珂月的神⾊已恢复漠然。

  “你说得很对。我是个琊教妖女,荆天明最好别再跟我有什么瓜葛,而我…我也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连。”

  说完这些话之后,珂月便转⾝出了房间。辛雁雁见她重新将房门关好,听她在门外⾼声说道:“这⽩⽟本来就是我珂月的东西,如今由我带走也算是物归原主。辛雁雁,你可别怪我刚才下手狠心,要怪只能怪你不自量力了。”辛雁雁当时只觉得好生错愕,她不懂珂月为何故意引起注意,只是在心中隐隐觉得,这个琊教妖女,似乎,没有大家所以为的那么坏。

  刘毕等人却不知辛雁雁脑中已转过这么多念头,只继续推论道:“既如此,那珂月…不!鬼⾕手上已收集到所有的⽩⽟?”

  “恐怕是。”陆元鼎道:“若是能知道这些⽩⽟的作用,那便好了。”辛雁雁看了荆天明一眼,荆天明也认为对这些人没什么好隐瞒,便将马凉所说的⽩⽟缘由大致上说了一遍。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五片⽩⽟背后,竟然隐蔵着一件家大宗师风朴子的绝学。

  “怪不得。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四五年前端木蓉便来到此处,为何鬼⾕定要与神都九宮合作!”刘毕双手一拍,言道:“定然是为了‮解破‬风朴子蔵在梅花黑盒中的绝学了。”

  “神医端木蓉、月神乌断,”方更泪推敲道:“两人都是风朴子的嫡传弟子,本领已如此⾼強,真不知风朴子前辈在梅花黑盒中蔵了什么?让万壑临渊马⽔近如此推崇,而他本人向回去却又舍不得呢?”众人沉默中,荆天明突然叫道:“原来你早就知道端木姑姑在此了,却一直瞒着我!”

  “是又怎样?”刘毕铁青着脸“你不是也没告诉我⽩⽟的秘密吗?”

  “⽩⽟不过是物品。”荆天明吼道:“端木姑姑可是人啊。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人啊!怎么会一样?”

  “你没坦诚,我也没告诉你。有什么不一样?”刘毕也不客气地吼回去“有本事的话,就别在这儿跟我大呼小叫!去证明珂月是清⽩的啊!叫她来跟大伙儿解释啊!”刘毕言语中満是讥讽“来跟大家解释解释,她是如何击倒我跟八卦门辛姑娘?如何不小心地捡走了⽩鱼⽟坠?又如何不小心地给了鬼⾕⾕主?还能是一清二⽩的正派人士啊?”

  “你…”

  宋歇山等人见荆天明、刘毕抓住对方,似乎又要打起来,连忙出言阻止。“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何况你们不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异姓兄弟吗?有什么歧义,大伙儿说开了不就好了吗?”面对众人苦口婆心地劝慰,荆天明、刘毕两人却别过头去,谁也不肯低头。方更泪无奈,只好说道:“如今夜已深了,有什么话,明⽇再说便是。” uMu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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