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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所罗门的伪证 作者:【日】宫部美雪,译者:徐建雄 | 书号:49739 时间:2020/2/7 字数:133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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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池的飞沫反着冬⽇的光,在空中熠熠生辉,用手触碰定是寒冷如冰,然而远远望去,仍分明有了些许初舂之⾊。时值三月,今天的气温已明显回暖。 或许正因如此,⽇比⾕公园里的人远比凉子预想中的多。横穿公园的行人里,有穿着大⾐的上班族和一⾝职业套装的⽩领女,也有竖起⽑⾐领子悠闲散步的老夫妇。一群女⾼中生挤在长凳上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今天一早上学后,凉子他们便被告知,由于放学后要召开教职工紧急会议,社团活动一律取消。下午上了一节课后便放学了。 放学后,凉子立刻给⽗亲挂了通电话。藤野刚特地为女儿留出了时间。 凉子手表上的指针正指着三点半。她心想:⽗亲离开工作岗位不能超过一小时,谈话必须尽快进⼊正题。不过,只是和⽗亲并肩坐下一起喝罐装咖啡,凉子就感到平静了不少,反倒不想马上开口了。 藤野刚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将空罐头放到脚边,先开了口:“这么说,教职工紧急会议的內容并没有通知你们?” “嗯。”凉子点点头。 “你不必担心。不管他们开什么会,都不会是关于野田的事的。那件事还没传到学校里去呢。” “是这样吗?” “是啊。谁会把这事说出去呢?野田先生肯定不会吧。” 他指的是健一的⽗亲,野田健夫。 “向坂也是这么说的。他每天都去野田家,拿课堂笔记给他看。哦,对了。我也会帮着整理课堂笔记。” 藤野刚微笑道:“嗎,是个好孩子。” “嗯,向坂他非常热心。” “你也是啊。” 得到⽗亲的夸奖,凉子顿感几分异样的害羞。章子又要说我有恋⽗情结了。凉子垂下头,将剩下的咖啡一口喝⼲。 “你的心情肯定很复杂,”藤野刚慢慢说着“爸爸觉得野田先生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家长。至少他在事后的处理十分得当。” 正好是一星期前发生的事。那天夜里,凉子他们赶到野田家时,野田健一蹲在大门口,像个幼儿一般号啕大哭。大家围着他,只能耐心地安慰他,等他平静下来。 “就是我,就是我。 对不起,对不起。” 哭声的间隙不断漏出这样的片言只语,可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却仍叫人摸不着头脑。就连进来多少窥见几分端倪的凉子也是如此,⽗亲就更搞不明⽩了。尽管如此,他也跟大家一起耐心等待。 过了近一个小时,当健一的号啕痛哭终于平静下来时,野田健夫回家了。进门后,扑⼊他眼帘的竟是这样一幅光景:自己的独生子蜷缩在房门口哭成泪人,⾝边有一个陌生男人、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围着他。更令他吃惊的是,看到⽗亲后,健一竟然蹦起老⾼,不顾一切地要冲到外面去。 幸亏藤野刚抱住了他。健一手舞⾜蹈拼命挣扎,不过藤野刚深谙此道,怎么可能被他挣脫呢?当健一意识到这一点后,⾝体立刻虛脫般瘫软下来,连哭泣都停止了。藤野刚便将两眼发直、垂头丧气的他抱进一楼的起居室,让他在沙发上躺了下来。一躺倒,健一马上睡着了。现在回想起来,这无疑是一种逃避的手段。 藤野刚简短地自报家门,并向野田健夫说明了情况。他并没有说自已是察警,只说是凉子的⽗亲,当时正好在家,就陪孩子们一同前来。他说:“孩子们比我更了解情况。但是,在询问他们之前,请您先查看家里是否有异常吧。” 也许是正处在不知所措的状态的缘故,见有人比自己镇静,野田健夫便自觉照对方的指示去做。他四处查看了一遍,很快便回来了。他说,家里没有什么异常,只是… “我內人在二楼的卧室睡觉…” “在休息吗?” “是的。她之前住院了一阵子,今天在家静养,吃了安眠药睡着了。要叫醒她吗?” “不,就让她睡吧。这个是…”藤野刚指着野田健夫手里拿着的领带,问道。那是一条有着勾⽟图案的领带。 野田健夫提起手中的领带,皱起眉头,略显惊恐地说:“落在卧室的地板上,就在內人的边。原本应该在⾐柜里,会不会是进了小偷?” “没有吧,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藤野刚答道,脸上显出了放下心来的神情。当时凉子很困惑,⽗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现在她明⽩了。爸爸将孩子们支离破碎的语言和健一神经错似的表现拼凑起来,察觉到野田到底想⼲什么。确认行动未遂后,他便安下心来。 即使明⽩了,要说出口还是会觉得后怕。直到现在凉子都不敢问:爸爸,你当时是不是担心野田的⺟亲已经死了,所以才叫他的⽗亲去查看情况? 后来,行夫和凉子对健一的⽗亲讲述了健一近期的反常情况。行夫原本就结结巴巴不太会讲话,心里一慌就越发语无伦次,凉子只得拼命替他补充。 野田健夫的脸上毫无⾎⾊,他怔怔地看着躺在一旁沙发上的儿子。凉子他们凭余光就能感觉到,他正浑⾝发抖。 “农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想杀自?所以才把我的领带拿出来吗?想上吊吗?” 向坂行夫开始轻声菗泣起来。凉子则默默看着睡中的野田健一。想杀自?好像是又好像不是。眼前的状况似乎并不能完全用“杀自”解释清楚。但她知道,这些想法是不能说出来的。 差不多讲完经过后,藤野刚提出,让行夫和凉子先回家。随即他对野田健夫说:“按理说外人不该管这些家事。可是,您儿子的情况十分令人担心,您的內心想必也极不平静。如果不觉得碍事的话,过会儿我再回到这里,或许能帮助到您。”接着,他又加了一句“今天晚上还是一直看护着您的儿子为好。” 野田健夫颤抖着⾝子不停点头:“不怕您见笑,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我儿子他醒来后,说不定还会寻死,对吧?” “那就不清楚了,总之,一直陪着他比较好。” “既然这样,就有劳您了。光我一个人或许还拦不住他。藤野先生是PTA的⼲事吗?” 听他的口气似乎在说,如果是的话就比较靠得住,如果不是的话就不好意思让你帮忙了。凉子当时就觉得,野田的⽗亲怎么跟野田一样死板呢? 回家的路上,藤野刚对凉子和行夫说:“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野田没事了。回家后好好睡觉吧。明天一早跟往常一样上学去。”然后他又说“为野田着想,今天晚上的事不要告诉学校里的人。” 向坂行夫十分用力地点着头,简直叫人担心他的脖子。他的眼睛依然泪汪汪的。“藤野先生,等小健醒了,能替我转告他—句话吗?‘小健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一定替你转达。”藤野刚拍了拍行夫的肩膀,和蔼地说“多亏你给野田家打电话,多亏你来我们家报信。是你挽救了野田。” 行夫痛快地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说:“我、我们是朋友啊。” “是啊,真是不错的朋友。你这么晚了还出门,我们也该去跟你⽗⺟说一声吧?” “不用,不用的。他们都上夜班去了。他们由我来解释就行。在小健恢复正常前,我不会把事情透露出去的。” “可你一个人闷在心里也不好。放心,我会再跟你联系的。”随即藤野刚又叮嘱了一句“凉子也一样。” 结果,那天藤野刚直到早晨都没回家。至少,凉子去上学时没见到他,电话联系也要到第二天晚上,还是从外面打回家的。 “后来我跟野田谈过了,他确实有许多烦恼,甚至想到去死,不过现在已经恢复过来了,不必担心。他和他⽗亲也好好谈过了,心情平静了许多。” 藤野刚还想联系向坂行夫,向凉子要行夫的电话号码,凉子告诉他:“向坂那里就让我来打电话吧。爸爸你打给他,会吓着他的。” “好啊。你可要好好转达哦。” “放心吧。今天向坂虽然有点犯困,不过在学校里基本和往常一样。哦,对了。野田没来上学…” “他⽗亲向老师请假了,理由是得了流感。” “这我就放心了。既然是流感,-时半会儿自然好不了,多休息几天也没关系。” 其实,凉子心中一角正冒出一个念头:野田或许不会再来上学了。会转校吧?他肯定不愿意再和我们见面了吧? 是不是真的会这样,现在还不好说。反正公开的理由是得了流感,在家休息。班主任森林林好像对此深信不疑。 不知为什么,这几天森林林心情很差,话变少了,动不动就生气,似乎心里烦躁得不得了。是不是跟别的老师吵了架?还是挨了⾼木老师的训? “怎么了?”凉子回过神来时,发现⽗亲正用含着笑意的目光看着自己。 “是不是看到爸爸这张烟熏般的脸,你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凉子笑了:“听说老师们要开紧急会议,我就尽往坏处想。所以特别想马上见到爸爸。对不起哦,你这么忙。” 藤野刚从上⾐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上了火。 “哎?你不是戒烟了吗?” “嗯,戒过一阵子。” “我可要向妈妈告状哦。” “你妈她也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望着正在菗烟的⽗亲的侧面,凉子有许多话都挤到了喉咙口,不吐不快:“其实,我有话想问爸爸。” 藤野刚吐了口烟,一条眉⽑跳了一下。 “野田他不只是想杀自吧?” “你在为这事心吗?” “嗯,心里一直放不下。” “向坂也一样吗?” “不,他没多想。听说是杀自未遂,也就接受了。”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我可不是。对不起。”凉子看着自己的脚下,说道“野田他是不是要…就是,他爸爸妈妈,呃…”呑呑吐吐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说了出来“是不是想杀死他的爸爸妈妈?”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无可言喻的直觉。这样说或许最为妥当。不过她说出口的却是:“那天晚上,看到爸爸听说野田健一的妈妈没事,原本绷紧的脸就放松下来了。爸爸肯定想到最坏的情况了吧?” “你是不是推理小说看得太多了?” “看啊,喜着呢。但没有‘太多’吧。” 凉子的⽗亲将香烟扔到脚边,用鞋底踩了踩,又捡起烟头塞进空的咖啡罐头。这一系列动作有点谨慎过头了吧。 “不弄清楚,心里就没着落?” “不知道。我只是个看热闹的,可也不喜一直悬着。” 感到⽗亲的目光后,凉子抬起脸,两人四目相对。 “如果事实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又会作何考虑呢?”这个反问有点滑头。 “我无法理解。怎么能对自己的⽗⺟…呃,做那样的事呢?” “是这样吗?” “我原本就对野田不怎么了解。” “平时不亲近吗?” “哪里会亲近!一点也不。哦,不过…” 凉子讲了在图书馆得到野田健一帮助的事。 “不是很有男子汉气概吗?” “就是嘛,我也吃了一惊。之前还一直以为他窝囊的。”叹了一口气后,藤野刚说:“好像事情正像你说的那样。” 啊?不会吧!心中的疑虑随之消失,可凉子只感到浑⾝发冷。 “野田跟他⽗⺟之间好像有些必须深⼊沟通的问题。可事实上他们之间缺乏流。” “于是野田就钻了牛角尖?” “听说野田先生想辞掉工作去经营家庭旅馆。那样自然要离开东京,而野田对此十分反感。” 凉子默默地点了好几次头。 “这种事对孩子来说,应该是无法接受的吧?”藤野刚询问道。 “要看情况,多半是受不了的。毕竟是由于⽗⺟的心⾎来嘲而改变了自己的人生。野田的爸爸妈妈没有听取他的意见吗?” “好像是的。如今,野田先生已经作了深刻的反省。” 据说后来健一的⽗亲向公司请了假,在家里陪着健一,与儿子深⼊沟通。 “野田先生向儿子健一道了歉,低头认错了。” “健一的妈妈呢?” 藤野刚的脸⾊略显沉:“听说她⾝体不太好。所以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不论是健一的杀自未遂还是,那个…真相,他妈妈知道了都会受不了吧。” “就是说,本没有接触事实真相。行啊,真是轻松。”凉子不无揶揄地说。对于⾝处严重事态中还能呼呼大睡的健一⺟亲,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好印象了。 “不过,凉子,这些都不是局外人能说三道四的。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凉子撅起了嘴。 “在野田家,野田先生似乎一人兼任了⽗亲和⺟亲两个角⾊,都靠他一个人撑了下来。” “可这就是不正常啊。所以野田才会想到琊路上去。” “我想,原因应该不只是这些。野田是个孝顺的孩子。在此之前,他一直默默承受。他的忍耐到了极限,最后终于爆发出来。好比钟摆,摆幅过大,终于飞了出去。据说到目前为止,他们⽗子没吵过一次架。”藤野刚平静地补充道。 “我们家老是吵架,说不定这才是正常的。” “那也太闹得慌了,叫人受不了啊。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刚才我说过,我觉得野田先生是一位了不起的家长。” “他终于清醒过来了,对吧?尽管稍稍嫌晚了。” “晚了也行,总比清醒不过来的好。尽管在没有酿成后果之前及时制止了,但有些家长仍无法接受孩子即将发作的事实。” “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逃避吗?看到孩子就害怕?” “是啊。” “太过分了!这就不是孩子的问题了!” “有些家长确实会逃避。尤其是做⽗亲的,更加脆弱。所以说野田先生是一位了不起的⽗亲。因为他能直面自己的儿子。凉子…”藤野刚稍稍提⾼了嗓门。 “嗯。”凉子不自觉地直了。 “野田来上学后,你们还是要见面的。” “嗯,是啊。” “你能做到和以前一样吗?” 凉子刚想说“这怎么做得到”就被⽗亲拦住了。 “我要你仍然像以前一样,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你就当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你的学校生活没有一点改变。” “这样行吗?” “谁知道行不行呢?这种情况下并没有最佳处方。不过爸爸觉得,你采取这样的态度就是最大的友善。” “还有,如果野田跟你说了些什么,无论是道歉、辩解,还是说明,如果你觉得一个人承受不了,就随时向可靠的人敞开心扉。能做到吗?” 凉子盯着⽗亲的脸,点了点头:“跟爸爸你说呗。” “不要马上这么肯定。说不定不久之后,你就会有男朋友的。” “就算有了男朋友,我也要跟爸爸说。” “谢谢。” 凉子觉得脸颊发烫,不仅因为害羞,眼睛里的眼泪也在不断渗出来,她赶紧用手去擦。 “不过,爸爸,你真了不起,竟然能从野田口中了解到他的实真想法。要不,是听他⽗亲说的?” 谁知藤野刚竟笑了出来:“这个嘛,还是多亏了你。” “哎?和我有关吗?” 当时,健一直到早晨才醒来。当他知道跟自己⽗亲在一起的陌生男人就是藤野凉子的⽗亲后,马上主动坦⽩了。 “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你逮捕我吧。’还没等我询问,他就一下子全倒了出来。估计这样对他本人来说也比较轻松。” “这是…” “健一知道你的⽗亲是警视厅的察警。” 是这样啊。没想到因为这个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这有什么?结果还是朝着好的方向转变了嘛。” “嗯,是啊。我回去了。”凉子站起⾝来。 “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到现在再问这个吗?对了,既然到了这里,我就去Luckand咖啡厅买块蛋糕。妈妈很喜吃。”说着,她向⽗亲摊开右手。藤野刚轻轻地敲了敲女儿的脑门,从怀中掏出钱包。⽪制的钱包皱巴巴的。 凉子心想:今年爸爸的生⽇礼物可以敲定了,不能忘记了。 · 就在藤野⽗女在⽇比⾕公园的光下谈的同一时刻,城东第三中学的教师们正集中在教师办公室,围坐在津崎校长周围,召开教职员工紧急会议。 起⾝环视各位教师的津崎校长脸上毫无表情,坐在校长⾝旁折椅上的森內惠美子脸上则带着不安和焦躁的神⾊,眼里还含着泪光。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后,津崎校长开口了:“很抱歉,今天紧急召集大家来这里,是因为发生了对本校而言极为严重的问题,既要向各位汇报,也希望能一起商量对策。” 办公室的一个角落有人举了手,是楠山老师:“校长,您说的问题,是不是指最近在我校周边四处打听的那位记者?” 听到楠山老师的问题,一半以上的教师开始窃窃私语,语气无不充満惊讶;剩下的一小半都皱起眉头,垂下目光,或注视着垂头丧气的森內老师。 津崎校长眨了一下眼睛:“有记者来找你了?” 楠山老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的。是HBS电视台一位名叫茂木的记者。上星期天,他突然跑到我家,把我吓了一跳。” “他是为了什么来采访你的?” “关于柏木卓也,就是二年级一班去年年底杀自的那位学生。”其他教师们面面相觑。 “我一开始就明确地告诉茂木记者,那当然是一起非常不幸的事件,但作为学校,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所谓冠冕堂皇的官方发言。 “可是,听他说下去后,我发现有点不对劲。他尽打听一些有关森內老师的事情。我还渐渐感觉到,有关柏木的事件,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情况。” 森內老师蜷缩在椅子上的⾝子开始发抖。看到她的这副模样,楠山老师提⾼嗓门问道:“校长,那封‘举报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津崎校长的表情似变非变:“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想问一下,还有其他老师接触过茂木记者吗?” 稀稀落落地有四个老师举起了手。其中两人是二年级的班主任,另两人分别是一年级和三年级的年级主任。 “明⽩了。下面请大家先看一下资料。” 话音刚落,二年级的年级主任⾼木老师走到前方,开始分发资料。所谓的资料,就是寄给津崎校长的举报信正文和信封正面的复印件。信封有两份,分别复印自寄给津崎校长和藤野凉子的信件。 随着复印件的逐份分发,惊讶的风波在教师中间扩散开来。楠山老师瞪大眼睛盯着复印件:“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是第三学期开学典礼那天早晨寄到校长室的快信,內容正如大家看到的那样。” 风波逐渐演变成巨浪。 “什么叫‘正如大家看到的那样’?这不是检举凶杀案的举报信吗?” 津崎校长用手势制止了脸⾊大变的楠山老师,并极力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楠山老师,请你坐下。下面我要说明事情的经过。” 津崎校长开始叙述。收到举报信后不久,他与藤野凉子的⽗亲,奉职于警视厅的藤野刚谈过;之后又与城东察警署的佐佐木官警商量过;他们得出结论,写举报信的应该就是三中的学生,而举报信內容的可信度极低。他还举出了判断的据。 “商量的结果是,考虑到举报人的心理状态,我们必须作出收到举报后开始相关行动的反应。于是,正如大家知道的那样,我们以二年级学生为对象开展了询问调查。” 听了津崎校长的说明,不只是楠山老师,其他几位教师也摆出了愤怒的表情。在困惑的灰⾊包裹下,默默燃烧着炭火一般的愤怒。“那次调査原来还有这样的目的,我们可全被蒙在了鼓里!” “那是我的决定。举报信的內容并不实真,这么做可以尽量不扩大影响。” “连女官警都参与调査了,我们却只是在瞎起哄,一点也没有发挥作用,这正常吗?”楠山老师的脸涨得通红。津崎校长突然联想到因为儿子胡作非为而被叫到学校,情急之下大吵大闹的大出胜的脸。 “没有这种事。无论当时还是现在,我都不想让这封虚假的举报信在学生中造成恐慌,才设法尽量保守秘密。也就是说,知道举报信的人越少越好。当时我甚至都没有告诉二年级一班的班主任森內老师。” 楠山老师重重地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他斜视着森內老师,目光中似乎含有鄙夷的神情。森內老师紧缩⾝子,低着头。 保持着平稳语调的津崎校长继续说:“大家也都知道,询问调查是有收获的。通过调査我们得知,因为柏木的死,学生们受到了刺,但他们也在相互鼓励,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影。” 二月二十四⽇,柏木卓也的七七法会之后,津崎校长与佐佐木官警在校长室作了讨论。第二天,津崎校长马上写出调査报告的摘要,并发放给全体教师,同时召开教职工会议,让大家了解报告的內容。 但是,津崎校长公开的报告內容里,并不包括举报人已确定为三宅树理和浅井松子的事实。按照与佐佐木官警的约定,津崎校长严守着这个秘密。 “遗憾的是,通过这次调査,我们没有得到举报人的信息,也无法作出假设。不过,如今我们得到了一个新的成果,即举报人不是本校学生的可能。换言之,这封举报信是由校外的人寄出的,是有意扰视听的恶毒中伤。即使是本校学生所写,也只是一个恶作剧,在我们作出反应后,那人就害怕了,隐蔵起来了。” 讲话的同时,津崎校长扫视众教师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保健老师尾崎的脸上。尾崎老师站在办公室的后排,正凝视着津崎校长。 明⽩了茂木记者的釆访目的,津崎校长马上就找尾崎老师商量过了。后来他再次与佐佐木官警谈话后确定了应对方针:事到如今,举报信的事必须让全体老师知晓,但无论发生什么事,通过询问调查已确定举报人的情况不能公开。 仅仅是公开收到举报信的事实,便已经将柏木卓也连同大出俊次、桥田佑太郞、井口充推到风口浪尖,成为被人说三道四的对象。必须避免同样的⿇烦上那两个举报人。 “柏木卓也刚去世时,曾经有过传言,说他的死与大出他们有关。举报人的目的,就是重新翻出这些传言。他似乎坚信传言的內容是实真的,就此看来,说他写举报信是一种恶作剧或许不太妥当,但无论如何,我们还找不出怀疑大出他们的切实据。” 一名女教师举起了手:“这就是说,不能确定举报人是谁,对吗?” “是的。” “连佐佐木官警都参与了,就没有发现一点线索吗?” “佐佐木官警是来见习的,并非出于公务直接参与调査。接受调查的学生们也从未提到过举报信及信上的內容。学生们应该什么都不知道。”昅了一口气,津崎校长继续说“在此,我有一个请求,是关于藤野凉子的。举报信不仅寄给了⾝为校长的我,也寄给了二年级一班的藤野凉子。看复印资料就能一目了然,两封举报信是由同一个人寄出的。举报人为什么从众多学生中选择了藤野凉子?当然,这必须问过举报人才能明确,但正如我刚才所说,藤野凉子的⽗亲是奉职于警视厅的官警,从信中‘请通知察警’这一句可以推测,选中藤野凉子的理由就在于此。还有,藤野凉子是二年级一班的学生,与死去的柏木卓也同班,还是班长,或许这也是选中她的原因之一。”有几个老师在点头。 “我曾经请求藤野不要将举报信的事告诉任何人。藤野跟她⽗亲商量后,理解了我的意图,答应保守住这个秘密。有些老师也知道,藤野是个行事严谨的优秀学生,可她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严守如此重大的秘密,对她而言无疑是沉重的心理负担,而她很好地做到了,为此,我对她表示感谢与钦佩。” 这时,教师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我作出了隐瞒此事的判断,对此或许会有人怀有异议。但是,请不要责备配合我隐瞒此事的藤野。藤野只是一名学生,她还需要学校的保护。请大家不要忘了这一点。” 说完,津崎校长便低下了头,并将这个动作维持了很久。 “那么…”是楠山老师低低的声音“这和森內老师又有怎样的关系呢?如果跟森內老师毫无瓜葛,那个记者为什么一个劲地打听她的情况呢?” 森內惠美子的⾝体似乎变得更小了。津崎校长感到胃里一阵绞痛。“当时,我并没有接到其他学校相关人员也收到了举报信的报告,以为举报信只有两封,一封寄给我,一封寄给藤野凉子。”津崎校长轻轻敲了敲放在桌子上的复印件。 “柏木的家长也没有收到举报信吗?”一位三年级的班主任提出了疑问。他皱起盾头,似乎觉得很难理解。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问题。我曾经犹豫过要不要直接询问他们。如果他们没有举报信,我这么一问,势必会扰他们痛失爱子后刚刚开始平静的心,为他们带来⿇烦。” “就是没问过他们了?” “问过。我只问有没有收到匿名信。他们说没有,因此可以理解为他们没有收到举报信。当然,我没跟他们说举报信的事。” “这不是有意隐瞒实情吗?”楠山老师的小声抱怨被津崎校长无视了。 “所以我一直以为举报信只有两封。可是…”胃又开始痛了“可事实上存在第三封举报信,和另两封同一天寄出,寄到了森內老师的住所。但森內老师没有收到。” 津崎校长转述了HBS电视台的茂木记者说过的內容。聚集一堂的全体教师陡然受到了大巨的冲击,一下子将目光集中到了森內老师⾝上。惊愕、愤怒、目瞪口呆。 “这是怎么回事?”楠山老师的声音发抖了“森內老师,你就想这样蒙混过关吗?” 森內老师瑟瑟发着抖,抬起了头:“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没有收到举报信。校长告诉我后,除了震惊,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可是快信啊。” “但也不能排除投递事故吧?”这时,响起了一个慢呑呑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合时宜。是二年级的班主任北尾老师。 只见他⾝穿紧⾝运动套衫,脖子上挂着一只哨子。他是城东三中的老资格教师,善于教育差生,津崎校长也对他另眼相看。在教育大出俊次他们方面,北尾老师自然花过不少力气。 “校长,有没有调査过这方面的可能?” 津崎校长点了点头。“听了茂木记者的介绍后,我马上向当地邮局询问,对方立刻做出了回应。我从他们的调查课拿到了正式的报告。” 津崎校长能够感觉到⾝边的森內老师在发抖。但是,无论怎么难堪也不能歪曲事实。 他继续说:“据这份报告,一月七⽇上午十点左右,有一封快信投递到了森內老师居所的邮箱。这封快信信封上的字十分古怪,邮递员对此还留有印象。邮递员按了对讲门铃,森內老师没有应答,他就将信投进了邮箱。当时森內老师去了学校。” 由于这封信不是挂号信而是快信,收信人外出的情况下可以直接投递到信箱。 教师办公室里的气氛为之一变,仿佛气温瞬间下降了五度。大家先前的困惑和迟疑,以及对森內老师的同情,一切顿时烟消云散。 “这就是说,信是送到了的!”楠山老师的发言更像在⾼声吼叫“那还说没收到吗!” “我没有收到!”森內惠美子也忍无可忍似的提⾼了嗓门。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右手紧紧攥住一块手絹。“我没有收到这封信。如果收到了,我也绝不会扔掉,一定会向校长汇报。我真的没收到。” 提⾼嗓门时涨红的脸颊,很快又变得惨⽩无比。 “这种连小孩子编借口都不如的解释谁会相信!还要不要脸!” “我…” 一名女教师揷话道:“会不会和邮寄广告混在一起,不小心扔掉了?” 楠山老师大喝一声:“开什么玩笑丨” 森內老师⾼叫道:“我没有扔掉!” “可事实明摆着,只能认为是你扔掉的。” “请稍等一下,楠山老师。”还是刚才那位北尾老师,他的表情显得很不耐烦“你这么大吵大嚷的,还怎么讨论下去?再说了,森內老师为什么一定要扔掉举报信?信上并没有攻击诽谤森內老师的內容。” 楠山老师也不肯退让。“这个嘛,就要看森內老师怎么想了。她可是‘新人类’啊。” 楠山老师的措辞引发一阵不合时宜的窃笑。新人类?这都是哪个年代的流行词汇了?再说,这不正是专指楠山老师那一代人吗? 楠山老师本人似乎并没有听到窃笑声,反倒愈发来劲了:不会只是因为怕⿇烦才扔掉的吧?森內老师最讨厌肮脏又⿇烦的工作了,一直认为教育是美丽而神圣的嘛。” “楠山老师,你过分了。”⾼木老师简短地说。她脸⾊凝重,两眼充⾎。 “这么说是我失礼了。可是,也只能这样理解,不是吗?‘啊呀’这算什么。柏木的死不是已经作为杀自事件处理掉了吗?还真有唯恐天下不的家伙啊。’于是‘砰’的一下扔掉了。” “我可没做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握紧手绢在折椅上坐下后,森內惠美子哭了起来。 “哭也好闹也好,事实就是事实。按照常识来考虑,只能认为你在撒谎,难道不是这样吗?” 北尾老师转过脸去,似乎是不想再看到这样的场景了。教师办公室笼罩在一片冷的沉默之中。能听到的只有森內惠美子的哭声,隐隐约约,像一阵音量很低却惹人烦躁的噪音。 “该怎么办呢,校长?”楠山老师不无威吓地问。这时,津崎校长感觉到不仅是森內老师,连⾼木老师也是脸⾊刷⽩,浑⾝发抖。 “那个叫茂木的记者,大概是想拿这事儿做节目吧?要不他为什么要那么热心地采访呢?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我们只有实事求是地应答。必须保护好学生。” “可尽说些连孩子都骗不了的谎话,还怎么保护好学生?” 这时不知是谁,轻声嘀咕了一句“封口令”楠山老师听到后,立刻展开怒吼一般的反驳:“开什么玩笑!这只能起到反作用。” “我们可以拒绝釆访。” “我们当然可以。可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呢?我们无法強制他们拒绝釆访。由于柏木卓也拒绝上学最终杀自,已经有家长不信赖三中了。风波虽已平息,这种不信任却并未消除。有些家长至今仍怀疑,柏木是不是因为受到欺凌才杀自的。对大出他们一伙人,不还是放任不管了嘛。” “我去跟电视台涉。”津崎校长的语调依然平稳“无论采访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能在学生中引发恐慌。” “可这样只会让他们觉得,三中企图隐瞒真相。”楠山老师強调了“真相”这个词“所以森內老师的态度十分关键。森內老师,请你讲真话好不好?只要不是投递失误,不管你如何強调自己没收到,都是不合情理的,一般只能认为你在说谎。快信可不会长了腿四处跑。” “我没有撒谎…” “可我们无法相信。这太不合理了。校长,你看看,只要她还坚持这种难以自圆其说的说法,我们就无法维护三中的名誉,也没法保护学生!” 森內老师放声痛哭起来。楠山老师岔开两腿毅然立,津崎校长垂下眼睛,⾼木老师咬紧牙关。他们一个个全都沉默不语。 在这个风和⽇丽的早舂下午,城东第三中学却在剧烈地摇晃着,只是外人毫无察觉。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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