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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历史小说 > 民国了  作者:杨早 书号:49742  时间:2020/2/7  字数:2693 
上一章   【黄县保卫战】    下一章 ( → )
  1912年1月13⽇午后,华提士药房掌柜柳仲乘,收到孙丹林从大连发来的密电,只有五个字:“翰,全眷到,孙”

  “翰”是韵目代⽇,指代“十五⽇”起义敢死队将于1912年1月15⽇到达;“全眷到”意味着来人数目超过一千;“孙”不只是指发报人姓孙,它是‮家百‬姓排序第三位,表明到达时间是寅时,即凌晨三点到四点。

  孙丹林带来的部队有在东北招募的死士,也有一支叫“广东北伐十字军”的部队,队员都是青年学生。队伍中甚至有好些⽇本人,如《芝罘⽇报》的记者仓⾕箕蔵,还有桥本、北大、石井、粟田等,大都是徐镜心在⽇本时结的好友。

  孙丹林包下了⽇本商轮“永田丸”声称直航烟台。仓⾕箕蔵是⽇本黑龙会成员,他出面买通了大连的宪兵、‮察警‬与永田丸的船长,让武器弹药可以顺利运上船。船至中途,孙丹林拔出手令船长改道开赴登州。

  果然如孙丹林的计划,15⽇凌晨四时,五人敢死组冒险登陆,突袭⽔城。⽔营统领王步青还在睡梦中,已被俘虏。紧接着柳仲乘打开登州北门,民军大部队进城,満街加贴四言告示,登州光复。

  按计划,紧接着就是攻打⻩县,新任都督连承基亲自领队,徐镜心也同往。刚出登州,前哨来报:⻩县知县听说登州失陷,已弃城而逃。连承基哈哈大笑:“我以东北健儿攻打清兵易如反掌,你们静听好音罢。”他是营口大商人,也是东北绿林巨擘,此次出资在旅顺购快700支,被众人推为山东都督。

  掖县大商人邱丕振劝他:“清兵有个标统⽟振,在⽇本士官学校与我同学,擅长炮术,素为良弼所倚重,我民军只有七百余支,请都督不要轻敌!”邱丕振与宋教仁在⽇本结为好友,此次毁家举义,还亲⾝参加了敢死队。但连承基本不采纳他的话。

  在⻩县成立了新‮府政‬,连承基立即命民军向西进发。果如邱丕振所料,在城西三十里的北马,头碰上了⽟振!更没料到的是,⽟振带的不是一标(营)人马,而是整整一个混成协(旅)!有大炮、机,而民军只有步、手与自制炸弹。连承基与徐镜心只好急退回⻩县县城。

  连承基急电南京陆军总长⻩兴求助,南京电令驻在烟台的沪军司令刘基炎率军二千往援。1月24⽇沪军抵达,25⽇沪鲁两军联手出击,在北马痛击清军,⻩县之围遂解。

  接下来却是⾰命军內部一连串的龃龉。先是在北马作战时,沪军抓到了两个行人,怀疑是敌探,送到都督府羁押。连承基大言在先,突遭新败,心情郁闷之极,一听说“敌探”审都未审,就将两个行人决,并公告示众。沪军返城后听说此事,刘基炎大发雷霆,说如此滥杀,简直是有意破坏北伐沪军的军誉。

  连承基的“东北健儿”很多是大连的绿林好汉或浮浪子弟,军纪确是远比不上有正规训练的沪军,但刘基炎也有些借题发挥。只因⻩县之围初解时,全城感戴,连承基曾放话说要将山东都督让给刘基炎。后来这事却不提了。刘基炎觉得连承基出尔反尔,不免怀恨。

  两人越闹越僵,刘基炎索让沪军撤回了登州。清军复攻⻩县,在守城问题上连承基与徐镜心又发生了争吵,两人命令互相抵触,部下无所适从,疲于奔命,闹了两三天,许多士兵竟在守城时睡着了。清军乘夜登城,⻩县陷落。

  这一仗中,仓⾕手下的桥本战死于⻩县北门。又一个为‮国中‬的⾰命牺牲的⽇本人(还记得天津起义中被炸死的⾕村吗?)。

  ⻩县城破前,副成政长王叔鹤写了一封急电,通报全国,堪称泣⾎之作。电文中说,⻩县自江⽇(1月21⽇)以来“无⽇不在战争状态”连承基说部队刚从大连来,兵少械单,于是在城內筹款两次——前面说了,⻩县素称富庶,为救危难,筹集款项应该不在小数。这些钱专人往大连购买械,不料超过一个月“不至而人亦杳然”最近才听说去的人逍遥大连,纵情烟花。这是城破的原因之一。

  刘基炎率军来援,⻩县⽗老感涕零,供给备至。原以为同是⾰命军,理应同仇敌忾,谁料刘连二人,大生分歧,刘军竟就此班师。“以三军之司令,等群儿之抛惰,掷全城之生灵,睹二人之闲气!”王叔鹤走笔至此,其悲愤为何如?

  更有第三桩可恨之事。蓝天蔚率领三艘军舰抵烟台,登州军‮府政‬电请支援。舰队回复说需要犒赏费三万元。海琛舰已经到了龙口湾,因为犒赏费一时凑不齐,舰队并不登陆。徐镜心曾乘舢板出海,希望能说明原由,因为风大无法靠近军舰,写了信想上舰去,又被风吹到海里。等到六七天后,款项筹⾜,风平浪静,海琛舰已经悄然驶回烟台。

  后来苦守⻩县的军官张静斋遇见了蓝天蔚的参谋张明远,问他当初何以海琛舰如此小器?张明远说:“蓝都督胆小如鼠,海琛停泊龙口,难道莱州清兵叶长盛还能给劫去不成!”又叹道:“蓝都督就是这样!和滦州已期会好了,只要陆地再发动,海军即立即驰援,而滦州发动了,蓝偏迟迟不行,牺牲了好多同志!”蓝天蔚与吴禄贞、张绍曾并称“士官三杰”成就最微,跟他的这种格不无关系。

  王叔鹤的电文最后说,⻩县被围已经三⽇“飞电告急,而云霓无望”他作为司民官,已经做好了与城共存亡的准备,只是“殊不意我⾰命中人,其贪婪突梯,亦犹吾大夫崔子,一何可叹!”“犹吾大夫崔子”出自《论语·公冶长第五》,崔杼弑齐君,齐大夫陈文子弃车乘而去,至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王叔鹤的意思:什么⾰命,贪财任气,还不是跟満清官吏一个鸟样!

  2月11⽇,⻩县在困守廿二⽇后,终于全面陷落。连承基与徐镜心候援不至,被迫退走。打得红了眼睛的清军开始洗劫这座城市,而它最后的守护者王叔鹤,被绑在城西圩子门外一棵松树上,凌迟脔割、剖心剐胆而死,横尸街头数⽇。

  大家都知道,就在第二天,宣统发布了退位诏书,大清帝国终结。烟台的沪军复又向⻩县进,清军弃城而逃,临走前将俘虏的民军廿八名官兵,尽行处死。又过了几天,袁世凯被选为临时大总统,派来了新的山东都督周自齐。烟台军‮府政‬撤销。围观的列強也各自散去。

  清军进城时,王叔鹤避往“西悦来”丁家花园,被丁家一个小伙计看见了。王叔鹤给了他一块大洋,叫他不要声张。晚上,小伙计回家,⽗亲发现他⾝上有大洋,问出实情,不敢隐瞒,报告家主。丁家也不敢隐瞒,报告了清军。

  南北统一后,由一些⾰命人出面,责成丁家出一笔钱,作为给王叔鹤的抚恤金。王家不要这笔钱,捐给了菜园泊学堂,盖了座小楼。这座小楼,到1950年代,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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