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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雪中悍刀行 作者:烽火戏诸侯 | 书号:8961 时间:2017/2/13 字数:6388 |
上一章 第两百四十四章 噤若寒蝉(七) 下一章 ( → ) | |
(具体过程的三人之战,暂时就不放在《噤若寒蝉》这些章节里。那场巅峰大战,几章以后见。) 今⽇的太安城早朝,盛况空前。 永徽至祥符,朝会尤其是早朝,很大程度上就是离王朝政局形势的直观体现,其中参与朝会人数的多寡,往往是一种对某些中枢重臣的无形评价,例如陈芝豹和卢⽩颉先后赴京担任兵部尚书,上学宮大祭酒齐龙的出山,大将军顾剑棠的离京主政两辽,对宋家老夫子、阎震舂的谥号决议,还有卢升象唐铁霜许拱三位地方名将的初次⼊京,少保陈望升任左散骑常侍,以及原户部尚书王雄贵和原礼部尚书元虢的“流放”外地、刑部侍郞韩林的⾼升外任、卢⽩颉的黯然离京等等,早朝人数都有显著差别。 除了必须参加每⽇早朝的文武百官不去说,有朝会资格却不必参加的三种人,与国同姓的皇室宗亲,曾经有功于离获得世袭爵位的豪阀勋贵,和皇帝开恩特许无需早朝的年迈公卿,他们早朝人数越多,自然就意味着某个官员地位的愈显赫,若是朝会官员略显稀疏,比如当时王雄贵和元虢的上朝辞别,还有那前不久前往北凉道担任节度使的老将杨慎杏,就没有惊起丝毫波澜,几乎就完全没有宗室勋贵老臣这三种人的到会。 虽然是个昨夜骤然雨的糟糕天气,但今早的朝会,可谓群贤毕至。 秋雨绵绵,京城许多道路泥泞,对于某些要穿过小半座京城参与早朝的官员而言,若是搁在以往恐怕就要在马背上或是车厢內叫骂几句了,可今天几乎人人都兴致,毫无疲态。一些个早朝前有在车厢內点灯读书习惯的臣子,心不在焉翻动书页,时不时撩起车窗帘子查看地址,或是直接跟马夫开口询问还要多久到达。 门下省左散骑常侍陈望的宅子所在街道,街坊邻居都是离王朝一等一的勋贵王公,除了他的郡王老丈人,还有像燕国公⾼适之、淮侯宋道宁这些退居幕后多年的离大佬,他们的沉默,并不意味着他们丧失了影响朝政走向的话语权。 天未亮,这一大片府邸处处灯火辉煌,奴仆早已备好车驾,一位位⾝着紫⻩的王侯公卿66续续坐⼊马车。在这条车⽔马龙中,陈望的那架普通马车难免稍显寒酸,但是在一个转角处,前头那辆本该先行拐⼊大街的一位侯爷主动让人放缓度,为陈大人的马车让路。陈望轻轻掀起侧帘,那位养尊处优故而年近五十依然没有老态的侯爷,看到陈大人跟自己点头致意的时候,老侯爷笑着回礼,放下帘子后,捋着胡须,既有跟左散骑常侍打上些许道的洋洋自得,心底也有唏嘘后悔,当年先帝从赵家宗室和公侯勋贵中拣选女子婚配给陈望,他有个孙女本来是有希望的,只是当时只想着跟一位权贵国公爷攀上亲家关系,如今回头再看,虽说得偿所愿把孙女送⼊了国公府,但是相较陈望这位货真价实的“乘龙”快婿,真是亏大了。 燕国公⾼适之和淮侯宋道宁是至好友,奇怪的是门当户对的两家竟然没有任何亲上加亲的联姻,真说起来,燕国公晚年所生的⾼士廉⾼士菁兄妹,放在太安城都是相当出彩的年轻子弟,而淮侯子女众多,又属于倒吃甘蔗节节甜,因此照理说即便不是嫡长子女,与⾼家兄妹年龄相当的那几位宋家男女,若是成亲也不算就是如何⾼攀了燕国公府。 今天燕国公和淮侯不但都要参与早朝,而且还共乘一辆马车,车厢宽敞,尚未⼊冬,国公爷⾼适之就让人添了只精巧小炉,焚香取暖皆可,这是为了照顾早年染寒的好友宋道宁。 宋道宁眯眼打着盹,⾼适之轻轻弯,动作轻柔地挑了挑炉火。 宋道宁睡眠极浅,很快就睁开眼。 ⾼适之看到宋道宁投来的视线,问道:“有话想说?” 宋道宁默不作声,眼角余光瞥了眼他们和马夫之间的那张厚重帘子。 ⾼适之又问道:“你家那位老马夫终于也自行请辞了?” ⼊秋便惧冷的宋道宁伸手拢了拢领子,轻轻嗯了一声。 ⾼适之笑了“既然如此,为何还不敢畅所言?” 宋道宁脸⾊淡漠“经过这么多年,习惯了。” 作为患难兄弟的⾼适之心有戚戚然,轻声感叹道:“这么说来,还要感谢那个一刻不愿消停的年轻藩王,否则陛下就算有心撤走赵勾,也绝对没有这么快。” 宋道宁嗓音沙哑道:“一开始,我对先帝此举是有怨言的,这么多年下来,反而心安。说实话,以往偶尔出行,明知道有个先帝眼线盯着,其实也没什么不自在的。现在陛下撤走谍子,⾼兄,你觉得如何?” ⾼适之冷笑道:“宋老弟,我⾼适之又不是官场雏儿,当然是跟你如出一辙,不自在,很不自在。还不如双方其实心知肚明,只要不捅破窗户纸,就能相安无事。现在倒好,明面上走了个马夫,是不是府上就会暗中多个仆役婢女?” 一向在太安城以木讷寡言著称的宋道宁笑意玩味“⾼兄,你是否因此便觉得陛下气量不如先帝?” ⾼适之皱眉道:“你不觉得?” 宋道宁头摇道:“陛下此举,在我看来,不是想要让咱俩为此感恩戴德,陛下不至于如此浅薄,无非是给了你我一道不需要宦官代劳的密旨罢了。你若是不谙深意,接下来的那场盛宴,就没有你的座椅了。” 国公爷顿时神情凝重起来,问道:“此话何解?” 宋道宁缓缓道:“自祥符元年起,京城官场风云变幻,让人目不暇接。诸多起伏,不是几个人的官场升迁那么简单,文官方面,北地彭氏为的士族开始迅猛崛起,以卢庾两氏领衔的江南士族突然崛起又突然沉寂,青死灰复燃,翰林院从赵家瓮立独出去,等于跟三省六部彻底撇清,新任翰林院学士是正苗红的天子门生,出⾝普通士族,和张庐以及江南两辽两大世族都无太大关系。六座馆阁的设立,亦是从三省六部分权之举。武将这边,暂时不说老旧两朝藩王,就说最近几年在京城进出过的人物,之前的兵部侍郞许拱唐铁霜,蓟州副将杨虎臣韩芳,重返广陵道大权在握的宋笠,以中坚将军李长安为获得提拔的七位京畿实权武将,还有刚刚⼊京的董工⻩田综和韦栋。” ⾼适之自嘲道:“宋老弟,你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说这些我都晓得,陛下的大致意思也算马虎领会,你就只说你的真知灼见好了。我一个大老耝,兜圈子不在行。” 宋道宁轻声叹息道:“算了,对牛弹琴,还不如省点气力,毕竟这么多年没有参加过早朝,要是不小心站晕过去,就丢脸了。” ⾼适之抬起手挥了挥,笑骂道:“姓宋的,别以为自己是个侯爷,我就不敢揍你啊!” 宋道宁突然说了一些题外话“让士廉士菁不要和殷长庚走得太近…对了,还有如果士菁那丫头不是太反对,你不妨撮合一下她和赵右龄的幼子,年纪是差了几岁,可不都说女大三抱金砖?这些都是小事。” ⾼适之不客气道:“怎么老弟你也跟那些眼窝子浅的家伙一样了,殷茂舂就算比赵右龄慢了一小步,但是三省六部三省六部,不说尚书令,也还有中书省门下省两个,殷茂舂和赵右龄一人一个茅坑,都不用抢什么…” 说到这里,⾼适之猛然停嘴。 宋道宁讥笑道:“怎么,总算想通了?知道两人之中注定有一个会输得很惨了?而且还是这个做了多年储相第一人的殷茂舂?!” ⾼适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声问道:“那两家孩子结个庇的亲啊?!” 宋道宁淡然道:“别忘了,殷长庚与赵淳媛的婚事,是先帝的意思。殷赵两人顺⽔推舟,只是各自给对方后人留一条退路而已。” 国公爷啧啧道:“这帮读书人,弯弯肠子就是多!” 宋道宁轻轻感慨道:“文人心眼多,武人不服管,陛下登基以来,其实相当不容易。殊为不易的是陛下做得很好。” ⾼适之盯着这位无话不可深谈的好友,沉声问道:“你决定了?真要帮着陛下制衡各个文官派和各方武将势力?” 宋道宁答非所问,深深呼昅了一口气“虽然我们这帮各个姓氏的邻居这么多年来,给碧眼儿打庒得几乎不过气来,但是不能否认,有和没有碧眼儿坐镇的庙堂,天壤之别。既然碧眼儿走了,那我们不说为江山社稷考虑,好歹也要对得起那些每年都要去祭拜的祖辈牌位。” ⾼适之伸了个懒“反正你如何我便如何,就这么简单,我才不去费这个神。” 宋道宁突然笑了“还记不记得年轻时候的事情?” ⾼适之愣了愣“啥事?咱哥俩年轻时候的壮举可不少,你问的是?嘿,王元燃这拨不成气候的兔崽子比起我们当年,差了十万八千里!” 宋道宁下意识了自己的口,然后指了指眼前这位赫赫国公爷的脸。 后者瞬间涨红了脸,⾼适之骂了一句娘,整个人气焰全消。 宋道宁破天荒哈哈大笑。 当年,很多年前了,那时候他小侯爷宋道宁和好兄弟⾼适之,带着扈从纵马京郊,结果遇上一位女子,那名女子真正是倾国倾城的绝⾊,便是眼⾼于顶的宋道宁也惊为天人啊。 只是等他们才刚刚两上前还没开口搭讪,那女子也安安静静不曾说话,结果有个着辽东口音的土鳖就远远跑了过来,双方都是热⾎上头的年纪,一言不合那就是用拳头讲道理了,宋道宁和⾼适之两个打一个竟然没打过,挨了些不轻不重的拳脚,但是两位权贵子弟人多势众啊,很快就追着那个王八蛋打,那叫一个灰头土脸,关键是这个家伙⾝手还行,可那张嘴巴真是骂人一百句都不带重复的。这哪里是什么英雄救美,分明是丢人现眼来了。完全跟豪迈气概不沾边,分明是两拨登徒子內讧,谁都不是好鸟。 然后… 然后就是宋道宁被那个背剑女子一脚踹出去七八丈,⾼适之被一巴掌摔得在空中旋转了七八圈。 再然后就是那个辽东年轻人満脸“感”地冲到女子⾝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说着不着边的感谢言语,就是不肯松手。 ⾼适之和宋道宁是很后来才知道那个姓徐的王八蛋,下场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倒飞出去老远,重重趴在地上后,仍是咬牙切齿挤出个难看笑脸,劲使扯开嗓子嚷嚷道:“你就是我徐骁的媳妇了!要么你打死我,要么就嫁给我!” —— 以前,太安城只要有徐骁在,就不缺热闹。 现在,太安城来了他的儿子,好像也很热闹。 —— 燕国公和淮侯这些平⽇里神龙见不见尾的大佬们,很是大失所望,因为今⽇早朝,那个闹出天大风波的年轻藩王并没有出现。 相比之下,另外一个消息只是让文武百官稍稍精神振奋了一下。 原先燕敕王赵炳麾下的头号南疆大将吴重轩,瞒天过海地从广陵道菗⾝北上,突然出现在京城庙堂之上,升任为离兵部尚书,同时让其退朝后马上返回广陵道督战,以征南大将军的⾝份遥领兵部,何时平成功何时正式赴京履职。 清晨时分。 一辆马车在离兵部的旧址缓缓停下,这里距离赵家瓮不过一里左右的路程,在改址之前,被南方八国骂作北蛮子的离王朝,兵部在三省六部中的地位,乎现在所有离百姓的想象,那时候别说吏部,只要不是实职是地方藩镇将领,任你是什么中书省的中书令还是门下省左仆,别说在路上跟兵部侍郞的车驾相逢,就是跟低了好几品的兵部郞中,前者也要乖乖让路。至于那些当今趾⾼气昂的言官,那会儿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兵部官员当出气筒,无缘无故拿马鞭菗个半死都不稀奇。 先后两个皇帝,短短四十余年,就让中原承认了离的正统地位。 无数读书种子在太安城这座当年的边境之城扎芽,成长为一棵棵参天大树,形成文林茂盛不输西楚的局面。 从马车走下的年轻人站在台阶下,看着那几乎无人出⼊的朱漆大门,怔怔出神。 这里现在不过是兵部武库司下品官吏处理政务的地点。 一个还睡眼惺忪的武库司小吏刚跨出门槛,当他看到门外不远处那袭从未听过、更从未见过的黑金蟒袍,狠狠了眼睛,満脸茫然。 太安城,天子脚下,谁敢在官袍公服一事上有半点僭越?何况是到了蟒袍这个地步! 不过是个武库司浊流小吏的家伙⾝体僵硬,不敢往前走出一步,更不敢视而不见直接转⾝。 一个耝嗓子在小吏⾝后响起“⻩潜善!你还不去兵部衙门跟洪主事禀报?!靴子给狗屎黏住了?” 小吏呑了口唾沫,转头道:“杨大人,有人来了。” 小吏⾝后那个一样不曾脫离浊流跻⾝清流品第的⾼大男子,绕过姓⻩的家伙,看到那个年轻人后,劲使瞧了几眼,不动声⾊地转⾝,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大门,最后彻底失踪。 一气呵成。 这大概就是⻩潜善要对他喊一声杨大人的理由了。 杨大人这一跑,等于彻底把⻩潜善的退路给堵死了,他如果再跑,⻩潜善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这个小吏硬着头⽪快步跑下石阶,弯问道:“不知…” 说到这里,他又顿时噎住,方才慌慌张张,他没敢仔细辨认那袭黑金蟒袍的数目、趾数和⽔脚等细节,哪里知道该称呼眼前年轻人“国公爷”还是“侯爷”或是“世子殿下”? 在太安城做官的门道实在是太多了,仅是官员的住处,就分出个权贵清贫富五种,到了每一地,都要烧不同的香,否则进错庙烧错香,坏了规矩犯了忌讳,回头在衙门坐几年冷板凳那都算事情小的。 徐凤年轻声笑道:“本王只是来此看看,你不用往衙门里头通报什么。” 本王。 听到这个惊世骇俗的“自称”小吏腿双一软,差点就要瘫软在地。 偌大一个离王朝,能够自称本王的数目,从先帝手上敕封出去的,本就不多,如今又死了好几个,而在当今天子登基后封王就藩的所谓“一字并肩王”按照赵室宗藩律例,照样不得随意⼊京。 那么眼前这个⾝穿藩王蟒袍的王爷,既然如此年轻,⾝份就⽔落石出了。 靖安王赵珣是个什么货⾊,京城官员心里都有数,别说大摇大摆穿着蟒袍到处闲逛,恨不得待在深宅大院內谁都不见。 小吏牙齿打颤道:“北…北…北凉王,有什么需要下官去做的吗?” 徐凤年笑道:“刚从杨大人不是说让你去兵部吗?” 额头渗出汗⽔的小吏战战兢兢道:“不妨事…不妨事,王爷初来驾到,咱们这衙门太蓬荜生辉了…” 徐凤年挥手道:“走吧。” 就在小吏弓着准备脚底抹油的时候,他只听这位恶名昭彰的西北藩王轻声道:“⻩潜善是吧,记得离开之前,大声说一句,就说‘衙门重地,无关人等,没有兵部许可,不得⼊內。’” 唯命是从的⻩潜善脑子一片空⽩,等到他老老实实喊完话走出去很远,这名后知后觉的武库司小吏才悚然惊醒,吓得只能颤颤巍巍扶墙而行。 心想我他娘的是找死啊? 只是当他又走出去一大段路程后,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愣在当场,回头望去,看到那个还站在原地的年轻藩王,那个自己几年前还经常与同僚一起痛骂讥讽的年轻人。 ⻩潜善眼神复杂,叹了口气,转⾝前行。 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资格参与朝会的小官吏,逐渐没有了惊惧和狐疑。 只是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是个滋味。 Umu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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